杭州记（组诗）

抖不落肩上的雪

雪下在灵隐寺，飞来峰

冷泉亭、石刻的高僧

都蒙上一层白

雪籽拍伞，鸟鸣着地

以及念经的动静

都淹没于人潮汹涌

一个人打卡，两个人合影

更多人双手合十

鞠躬，磕头

一棵树在风中

使劲地抖，肩上的雪

却怎么也抖不落

西湖夜市

春节将至

顾客却没有几个

风在灯箱的寂寥里停泊

练摊的手工业者

往羽绒服里缩了缩

龙行龘龘的祝福

在红纸上张望

那些琉璃、针织

以及陶制的小物件

借着微光守候

就像一千年以前

某个腰上黄的女子

守候褐衣红

而今夜我在湖畔

遇见残荷

与一面湖水交谈

在寺庙

阳光塞满庭院

陈年的香炉立在门口

呈现李白诗歌里的

名场面

带发修行的男子

走出禅房，端起相机

对准繁茂的花木

花喜鹊从树上落下来

不停地啄击地面

仿佛也在磕头

残损的佛像

以慈悲者的名义

一块石头坐在高处

接纳善男信女

顶礼膜拜一千年

也曾代佛受过——

头和脸面被打碎

丢弃在历史的烟尘里

它却试图超度一个时代

亢奋、扭曲与荒谬

最终归于平静

脖颈以下的部位

如今还在原地

双手合十

西湖边的枯荷

干枯的荷挺直腰杆

用力擎起一小片天空

灯火携带一杯酒的微醺

平铺在辽阔的水面上

藕葶却不为所动

高举拳头，念念有词

我与一朵枯荷对视

看见多年以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