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永
网站用户
◎旧站牌
那个男人准点到来
捡起一把碎石子又随手扔掉
面对一截铁轨发呆
火车早已经停开
站牌的名字锈迹斑斑
还没有人能让他明白真相
——女儿冷静
留在2002年车祸现场
◎别兄长
半个悼词都没有
除了亲友的疼
还有什么可以简化
一张纸载不动姓名
戎马清风
讣告里的光景
泪水包裹惋惜
淹没器乐
却未能叫醒
两只沉睡的耳朵
小白花一朵又一朵
搀着你也扶着我
迟迟不肯走过
◎池塘边
这一小片水域
收纳那么多眼泪，每一滴
都包裹真心
或者假意。波纹
摇晃唢呐的抽泣
麻衣，别在胸口的雏菊
千古的白
纸扎的马一遇上火
就腾空而去。烟花
残骸跌落水面
朱老三是唯一沉默的人
和亲友的叩拜
间隔一层薄薄的玻璃
◎喊你
喊醒一座山
只要一缕春风就够了
喊醒童年
只要一个乳名就够了
喊醒你
却要千万次回头
当然，这远远不够
河水还没有倒流
落叶还没有重返枝丫
祭日还没有退出石头
我想赶在清明以前
安静地喊你一声
可落日、草纸和墓园
都躁动不安
◎白夜
睁大眼睛
我想蘸取一点颜料
把灯火涂成墨
把过去式改成将来时
可是时间拒绝了我
就像枝条拒绝了落叶
念逝者的姓名
翻阅生活的交集
旧场面走近又走远
我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
夜色依然看不穿
◎在草纸上画图
画一张，烧一张
每一次燃烧内容都不同
就像这人间的祝福
有大鱼大肉的富贵
也有无病无灾的吉祥
我只想像从前一样:
祖父在田埂上抽着烟锅
父亲在晾晒切成薄片的红薯
我在谋划一场远足
◎中元节
姐姐又在喊你
泪珠和着汗珠落地
擦去相片上的灰尘
摆一桌下酒的菜
三支香烛燃起
我们隔着一张纸
也隔着一条路
◎寒食
望一眼龙头山墓园
夜幕低垂着眼泪
乌鸦衔起纸钱
在池塘边画个圈
念陈旧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将最近发生的事
说与一个人听
爱或者不爱
都付诸一朵火焰
◎如烟
草纸和锯末一样松软
被多少后生当做钱
烧给先祖神佛
鲜花可讨佳人欢喜
也可以安放在墓地
告慰一场诀别
水泥封存着悲伤
活着多好
假如你还在我身旁
◎老照片
一张单薄的纸
夹在厚重的人世间
翻阅相册的手
一遍一遍地摩挲
指纹磨平了自己
却磨不平记忆
被塑封的日子
一寸一寸地泛黄
她也老了
像落在纸上的光斑
◎致米兰昆德拉
巴黎第六区，小饭馆
还开在家门口
食客聚集在餐桌边
翻阅纸张泛黄的小说
试图找回隐居的人
圆舞曲从唱片里流出来
烘托告别的气氛
遗嘱被遵守
或者背叛。你所承受的
很重，又很轻
◎初七大雪
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军靴
掸去尘埃，掸不去那一年
下雪成灾。母亲说
你如果还在
会送我一双崭新的靴子
可我不想要一场雪花白
不请自来，不想要一个人
沉睡在望不穿的海
三舅成了一个词语
就像这下在初七的雪
痛到骨头里的白
◎青青
大大小小的坟茔，蜗居于麦田
底色是一眼望不穿的青青
躺着的人和站着的人
都不作声。那些姓名熟悉又陌生
白杨树是旧时光的倒影
我能想到的辽阔都终结于零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