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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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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边大将蒙恬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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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战争寓言英雄神话

中国的万里长城被钦定为世界八大奇迹之一。

提起万里长城,不能不想到秦始皇。几千年的中国历史长河里,秦始皇已经成为长城的代名词。

由于长城的特殊内质,长城已经作为一种历史文化而意义深远。

漫漫千年历史时空,知道长城的始作俑者是谁的人却并不多。

修筑万里长城,他是忠实执行者,因此而毁誉参半。

他创造了好几个历史第一。

第一次打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第一次将黄河水开闸疏导、修渠延百里,用于农业灌溉。如此高效农业发展的实验基地就在西部宁夏平原。

第一次修筑贯穿南北的直道,即宽又长,约九百公里。加强了内地与边疆的联系,促进了政治、经济、文化的繁荣与发展,被誉为两千多年前的“高速公路”。

第一次实行移民开边政策,为各民族间的交往以及多元文化的融合与繁荣打下良好的社会基础。

就连他的冤屈也是千古第一。恰如唐太宗李世民于贞观年间的某日对臣僚说:“朕欲上比尧舜,不使冤案现于本朝。各位不妨说说,古代哪一位将相死的最冤?”大家说出几个人来。太宗摇摇头说:“朕观最冤的是蒙恬。”

蒙恬,祖籍齐国,出生不详。查阅浩如烟海的史料,也只查出他好像是二月生人。足见其人根本就是个兢兢业业的工作狂,是有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忘我精神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才古今都十分难得,从不把自己生日当作要下级巴结的诱因挂在嘴边。

公元前210年,始皇帝卒于沙丘平台。很显然正是出巡的路上。为此影响了一大批人的生存状态,其中之一就是本书的主人公蒙恬将军。因此,蒙恬将军的卒年就十分昭彰,知道了始皇帝的死年也就了解了蒙恬的死因。这种逻辑关系是铁定了的,始皇帝沙丘之死表明一定要有沙丘之谋,而沙丘之谋要对付的人物就是公子扶苏和将军蒙恬。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当权利欲望达到膨胀即将要崩溃时,没有谁能躲得过此浩劫。蒙恬功高盖世,又极为驯顺,忠君报国的思想深入血液、骨髓。

本是血性汉子,怕别人说闲话,怕别人骂祖宗,手里有三十万大军和十多万劳役,头脑冷静的始终没有要反的心思。心念国家的长治久安,不忘几代蒙氏先祖忠君报国之遗训,生即如此,死亦如何!

两千年来,有好多人说他死的窝囊,死在一个昏聩的小皇帝和半个阉人的手里,太不值得!令人扼腕叹息。但这种说法终归失之公允。

一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渴求现代自由与人性的张扬,那是很荒谬的。一朝身陷囹圄,就想到要造反也是很荒谬的。就是这样一个把战争当作寓言、打仗像吃小菜一样的英雄,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千古谜团,成为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神秘人物。

过去我们只知道蒙恬就是暴政秦始皇的代言人,而长城又是秦暴政的历史见证物。进一步可以印证,蒙恬就是暴政者,就是帮凶。但不为人熟知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从古至今,有几人能够彻底了解蒙恬。蒙恬真正的人生是为民还是害民?有关蒙恬这个人,有很多疑点值得我们去探究。

你比如说,始皇帝派自己信任的儿子扶苏给蒙恬做监军,就没有暗示过什么吗?“焚书坑儒”的历史大事件难道仅仅是一次“斯文劫”吗?蒙恬兄弟俩是不是始皇帝的新宠?他们是否遭到那些失势老臣们的孤立……

蒙恬绝望地呼喊着公子,然而扶苏公子还是弃世而去了,留下一段千古遗恨……

使者抱剑横眼催促蒙恬道:“将军,请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办事的,赶快上路吧!”蒙恬哗楞楞亮出佩剑,压在使者脖子上,厉声喝道:“你再敢逼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将军饶命!我不,不再逼你了。你爱咋办咋办……”使者吓得浑身筛糠,站立不稳,一股尿顺着裤腿流在脚下。

蒙恬放下手中佩剑,昂声说道:“你回去复命吧!既然是皇帝诏旨,那我一定死,但不是现在。即便真正要我死也得死个明白,我倒要看看是谁在皇上面前捣鬼。王离……”“末将在。”始终跟在身边的王离应声道。

“不是把军政大权完全交给你吗?你现在就把我关起来。”王离尴尬地朝其他看看,说:“这,这……”

蒙恬厉声道:“还磨蹭什么?快把我关起来。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命令你,难道你想违抗军令?”

“不,不……不敢。”

“那就快点!”蒙恬知道大牢在什么地方,自己昂首阔步朝大牢走去。

仿佛大厦已倾,蒙恬感到独立难支。他多么想跟公子扶苏这位仁慈的“太子”殿下继续合作,干出更多更好流芳千古的伟业!这便如何是好?

不行,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大行皇帝已经……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始皇的做事风格,只有昏聩无能的皇帝才会这样做……狱中,这位叱咤风云的将军反倒冷静下来。戎马一生的蒙恬还从来没时间回忆过去。他的一生都生活在忠实地执行每一道命令当中,兢兢业业地完成每一项任务,勤勤恳恳做人,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各种人际关系,其结果当然是声誉一路飙升。受到始皇帝器重,放心大胆将三十万大军交给他长达十个年头。这份殊荣是任何一个秦大将都不曾得到过的,就连战神王翦也几番遭到始皇帝猜忌,甘愿告老还乡,卸甲归田。

阳周大牢,蒙恬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到很小的时候,祖父总是望子成龙心切,过早地就给蒙恬兄弟俩传授军事知识,逼他们练武,教他们兵法战术。真是个急眼猴。祖父一再教导他们的也是尤为重要的一点是:学本领事小,但必须忠君报国,爱祖国爱人民!

于是,一个个故事,伴随着童年雅趣,岁月印痕,一桩桩一件件,从大脑皮层下涌动而出……

第一章话西秦漠狼又犯边争廷议始皇初北狩

最不起眼的西域崛起了秦国,这里不再沉寂。收义渠,平朔方,稳定周边。经过嬴家五百年奋斗,终于横扫六合,问鼎中原。然,漠北狼烟又起,匈奴窥视关中,欲要饮马渭河。一代霸主岂能坐视!这时,他也发现收拾大漠狼缺少一名爱将。他的名字如雷灌耳;他的特长正是沙场点兵……

一 西秦崛起

初春的陇西,荒山泛绿,不间断的白毛风吹着湿润的泥土,好像在搜刮什么值钱的东西,而后便杳无音信。这样的景色就像久违了数个世纪,天空高远晴亮,引得苍劲的雄鹰老早便振翅苍穹,窥视着远方马群、羊群和牛群。其实,它哪里能敌得过那样庞大牲畜。苍鹰显然是在搜索被畜群惊起的狡兔和地鼠。

一支百十人的马队,悠然自得游荡在山麓草原,尽情欣赏着这春意盎然的明媚景色。这是个有一定规模的牧场,雪山在侧,一望无际的丘陵、草原,非常适合发展牧业。这里生活着一个世代以牧马为主业的家族,姓嬴氏。其族主已被周王室命为大夫,每年可以就近入朝参拜周天子。

自草原纵深处那条逼窄的牧场山路驶来一匹健马,马上之人老远便高声叫道:“主公——”,使者滚鞍下马,奔至惊疑未定的襄公面前,纳头行礼。襄公急问:“何事,竟如此慌张?”

使者仍然喘着粗气道:“主公,大事不好,前方战报,犬戎偷袭天子王城。忠信君派人求援,恳求主公速速组织人马前去解围。”

襄公闻听大惊失色,“啊!竟有这等事?吹集结号,准备勤王护驾!”

襄公仓促组织精兵强将,挑选宝马良驹,连夜率队出征。赶到岐山便和犬戎族大军狭路相逢,襄公发一声喊,率军冲锋,一举打败犬戎,解天子王城之围。之后,周天子非常信任襄公,打算东迁洛阳,于是襄公二话不说,护送平王东迁。一路平安再无差池。为表勤王护驾之功,平王封襄公为诸侯。允许正式立国于岐山以西地区①。

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养马还养出大出息了,竟然被封为诸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历史转折点,为西秦崛起奠定了政治地位和物质基础。

西北,风光旖旎,水草丰腴,适合于养殖各类牲畜。本来嬴氏家族就是靠畜牧为生的部族,加之受战争亲睐的骏马,神驰霸上,俊逸潇洒,成为后期逐鹿九洲最为重要的交通运输动力。嬴氏一族勤劳王事,持之以恒,把养马当作一种职业一种爱好,尽职尽责。而且纵观战国七雄,秦战车战马的应用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单单从秦地出土的铜车马以及马踏飞燕就可看出秦对战马的应用程度。

第二个重要时期,秦孝公(前361年)时期。秦孝公求贤若渴,向天下发出《求贤令》说:不论是秦国人或者外来的客人,谁要是能想办法使秦国富强起来,就封他做官。这道命令起了作用,立刻吸引来不少有才干的人。有一个卫国的贵族公孙鞅看到《求贤令》,只身来到秦国,得到秦孝公的重用。他就是商鞅。他的一番话非常重要:“一个国家要富强,必须注意农业,奖励将士;要打算把国家治好,必须有赏有罚。有赏有罚,朝廷有了威信,一切改革也就容易进行了。”不久之后,秦迁都于咸阳(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任用商鞅变法,改族制,定法典,强军事。做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通过重农兴商不仅使秦国国力强大、而且政治稳定,社会安定,屡遭中原诸国戏弄嘲笑的西戎小国由此逐渐强盛,成为唯一堪与赵国相比的军事大国。随之一发不可收拾,逐一打败六国,名震中原。使得中原各国提起西秦便噤若寒蝉,不敢小视。

第三个重要时期,秦昭襄王(前306年—前250年)时期。一个女人的出场,彻底结束和义渠戎国长达350多年的激烈争斗。她就是昭襄王的母亲,秦始皇的曾祖母宣太后。宣太后三十来岁守寡,姿色出众,主动向义渠戎王示好,两个人即防范又合作的恋情维持了长达三十多年。直到秦昭襄王35年(前272年)宣太后把义渠戎王再次引诱到甘泉宫杀掉,然后起大军进攻,才消灭了义渠戎国,消除了西北边患。这样,秦国才能安心地将战略目标转移到东方六国。

第四个重要时期,猛人秦始皇登基了。秦嬴政(前246年—前209年)。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十三岁,父庄襄王死,嬴政代立为秦王。这个猛人问题多多矣。制造他的时候是在国外,出生还是在国外,一直长到十来岁才回到秦国。在这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好像他当秦王都没有思想准备,突然某一天,人家让他给一个他不太认识的人去守灵去披麻戴孝,他就去了。于是母亲说:儿子,快给你爹磕头!等埋葬了“爹”,某一天,大家都给他跪下,非要让他上一个小床上一个人坐着去。这样,他就成了秦王。其整个过程似乎是大家的一个阴谋,一次颠覆活动。

秦王嬴政登基时,秦国已经吞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郅,置南郡;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经过祖先六百年的勤劳王事,给匆忙上台的嬴政奠定了足以问鼎天下的政治形势,迎来了再不能错过的大好时机。自此,嬴政远交近攻,横扫六合,仅仅十年时间尽灭中原诸侯(公元前221年),自号始皇帝,承制中国。他所结束的已不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六国诸侯,而是让一个松散的时代噶然而止,创造了中国封建王朝的黄金时期。所以,始皇帝就像一只发射升空的火箭,必定要在更远的高空制造一声震撼天下的声音——大秦帝国。

二 北疆边患

结束长达十余年的兼并战争,秦帝国迎来了大一统的黄金时代。始皇一声号令,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全国实行郡县制,设三十六郡驭治天下。制定新的典章制度,以镇九洲。嗣后,大兴土木,建造宫殿,修正街衢;迁天下十万富户至咸阳,充盈都城;数年间,四海臣服,大秦帝国气象恢宏。其京都咸阳,东西百五十里,南北百里,离宫别馆,相望联袂,一眼看不到边;木衣娣绣,土被朱紫,俨然大国姿态。

此时的始皇嬴政更是今非昔比,踌躇满志地一边着手农业发展,一边进一步改进政治制度,修订刑名律法;同时不忘聚全国财富于京都,在咸阳宫外修建冀阙、仿造六国宫、筑兰池、开望夷宫;欲在骊山修建更为豪华庞大的帝国宫殿。整个大秦帝国意气奋发、气象万方,傲立九州,威震天下。

意得志满的始皇嬴政当然不会就此疏于朝政,嬴氏家族有个优秀传统,祖辈们个顶个都是勤于朝政的君主。那日本无事,但嬴政还是兴致极高地来到朝堂,召集百官议定朝政。就见他头戴天子冠,九十九颗翡翠流苏成帘,前遮后挡,表明一代天子不可与臣下正面而视;面色红润,美须修剪长短得体,法令深长;身穿黑底红花衮服,高高胸脯下系一条蟠龙玉带,更显雍容华贵九五至尊;脚蹬蟒靴,大袖飘然信步走上丹墀接受百官朝贺。朝贺礼毕,始皇帝自然会有一番明堂圣谕,无非是天下一统,如何更有效地加强全国法制,严防旧国贵族伺机造反,以及那些不明真相的黔首们推波助澜……李斯认为那都是庸人自扰,心里自有他的小九九,于是不无献媚地出班奏道:“陛下何不出巡南疆,顺便震慑荆楚蛮夷之族。那里是故吴、越旧地。正是早春绿野如碧、山花烂漫之时,陛下勤劳王事过度劳累,也好趁此是闲散天心,安抚南国边民,真可谓一举两得也。”

经李斯这样不断夸饰南国的美不胜收,嬴政还真的动了天心,是否还可以顺便到姑苏、会稽等地收几个美女?所谓物随人愿,天设地造,那里的美女可是天下闻名,收之带回,充实阿房。

嬴政刚要当堂决定此事,突然黄门传曰:有一位方士名叫卢生求见皇帝,云可寻得长生不老之药,愿陛下长生不老,大秦国万代不灭。这话顺耳,只要能长生不老,何愁美女乎。嬴政闻听有此异人,已没心思议定奏章,正要宣来一见,看看是何方神圣。突然宫门外又有一人高呼见驾:边关急报,匈奴人近日不断扰边,掳掠边民、牲畜,抢夺州县,进逼九原城。

嬴政闻听此急报,只得把刚刚提起什么长生不老之药的兴头压下,接过赵高传上的边关急报,速速浏览一遍。嬴政天生就有这样的克制能力,心念长生不老之术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事情,只好让赵高先将那个方士另行安排,今天不宜见……

急报言说匈奴趁此春荒旱情难解之际,四面出击,骚动不宁,九原郡兵备不足,防不胜防。嬴政油然想到,秦国宗族原本也在西域,也曾被西域中原诸侯称之为蛮夷之族。数百年来,先祖强兵秣马,先后与匈奴、乌桓、氐羌、义渠戎等部族多次交战,左冲右突,受尽屈辱,筑城拒敌于流沙塞外,发轫于万千艰难之中,拓地千里之外,方处于不败之地。今天之帝国该是何等来之不易呀!而匈奴族趁我统一中原六国无暇西顾之际,悄然如潮汐浸漫之势,占据河南地,逼扰北河唯一西陲重镇九原,真是可恨!

想到这里,嬴政正色道:“匈奴之祸,为时久矣。众臣有何良策?”

蒙毅正要申说利害,大臣姚贾起而奏曰:“匈奴、乌桓等部族实为西戎蛮夷,不足为虑。因之久居天寒干涩之地,不宜耕种稼蔷,也就不宜人之居住,而此处实为吾大秦先祖弃之无用之地,故而建城筑墙以拒胡。臣以为我朝只要防守好故城旧塞之鸡头山即可,不必大肆铺张的去和匈奴人作战。”

嬴政听了姚贾一番话,想想也确实是实情。但念及大国之尊,怎可随便认输?但打又一时打不得,大秦帝国看似军事强大,岂不知,这许多年对中原征战,已渐次荒废了对付西域诸戎的流沙、戈壁战法。嬴政没有及时回应姚贾此议,也是心念那个方外术士。同时,匈奴扰边司空见惯,暂时不出兵也罢,遂心生退朝之意。道:“似这等边报实属平常,缓一步,众大臣且看如何?”

急得蒙毅再次想起好友九原郡守任嚣对他苦诉匈奴犯边之苦,于是赶紧出班奏道:“九原远在千里之外,边情一时难以确实,臣蒙毅有本奏,建议陛下不如御驾北狩,一来可以了解实情,二来也可震慑匈奴,以扬大秦国威。望陛下三思。”

丞相李斯想,我南你偏要北,怨蒙毅多事,急道:“陛下万不可心生北狩之念。想我大秦帝国乃万乘之国,陛下乃天朝圣皇,怎可随便行走胡地,有失身份。”

嬴政内心正自犹豫,公子扶苏也恰时上奏:“丞相此言差矣。父皇向来珍视每一寸土地。纵然胡地不便耕种,但畜牧养殖定当不差,怎可说有失大国至尊?昨日儿臣在一繁华街衢算卦摊子前获取一句谶语,请父皇验看……”

赵高急忙呈上,嬴政速速浏览,就见上书“亡秦者,胡也!”下面还有一段流行于匈奴族歌谣:“漠北草原兮,族之故地兮;以我西域雄师兮,踏秦国,饮马渭河兮!”

“啊!”始皇大惊,愤而起身道:“诏令,朕要亲自北狩,倒要看看匈奴族能把朕怎么样!退朝。”

堂下李斯等人想阻止已是不及,始皇已在赵高等宦者簇拥下,离宫而去。

此时,匈奴塔姆孙单于卒,传位于其长子左贤王醍醐律达,时称头曼单于。头曼单于性格中和,能左右逢源,基本还算驾驭住了那些王公贵族们。匈奴族和其他一些北方部族其王公贵族的爵位皆采用世袭制,其骄横跋扈自然是免不了的,头曼单于着实感到了不少压力。但经过他几年来不懈努力,总算稳住阵脚,度过了政治难关。这一年的初冬时分,夏季远牧的族众纷纷回到近山远漠。一时间,单于庭内外,人马熙攘,牲畜肥壮,骏马游弋,非常热闹。右贤王在腾格里一带修建城池,掳掠大批工匠、农耕人员,利用那里广袤湿润的土地,开垦田地,指派匈奴人等学种小麦、青稞、高粱,收获颇丰。于是又建筑了许多库房,用来储放粮草。仓库没有储满,他便命手下四出,进出秦边界,将那里不甚丰饶的储粮抢掠一空,充实自己的领地。

每年的九月,匈奴人都要举行盛会,正式开始课校人畜。假阴山龙庭更是热闹非凡,前来奉献的各部属,带着骏马及牲畜觐见头曼大单于。其中少不了各部族敬献的美女。一时间,香脂凝帐,美女如织。而这些美女都不能使头曼满意,他在等待足以下怀的女人,那就是西提匈奴的敬献。

西提匈奴长期生活在雪域高原,靠近太阳山的阿尔泰。那里气候湿润,水草丰美。较之假阴山、大兴安岭以及查布草原、腾格里、朔方的匈奴女子,皮肤尤其细腻光滑,白皙如雪;且鼻子尖尖,眼睛泛绿如玛瑙闪烁;秀发呈深黄色,深受匈奴部族喜爱,铁定了只能和匈奴贵族通婚,长期以来被视为最高贵的血统。

西提休屠王迟迟未到是有原因的。至塔姆孙单于当政时期,西提匈奴居于河西西南向的要冲位置,西有乌孙及氐羌图谋不轨,东北有大月氏蛮族虎视眈眈,大有被三部族蚕食之势头。西提匈奴部族历尽艰险,方在迟滞十日之后,送来了美若天仙的古丽特阏氏。头曼单于又高兴又激动,笑得合不拢嘴。直到晚上才发现新娘古丽特在灯烛下默默流泪。头曼单于惊诧地问:“我的心肝宝贝,嫁给我难道你不高兴?”古丽特急忙摇头,“尊贵的大单于,嫁给您我当然高兴。不仅得到您的爱戴,同时也受到您的保护。而我的族人们可就不那么幸运了。他们整天生活的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作为女儿,我怎么能安心做您的阏氏呢?”于是就把西提匈奴目前面临的危险说与头曼。头曼单于立刻陷于沉思之中。

乌孙、氐羌、大月氏近年来部族壮大,的确有蚕食西提匈奴的野心。但若要率部攻打这三部也是能够取胜的,可就是要穿越其他好几个部族,肯定会招惹许多麻烦。于是,头曼单于和右贤王等大臣商议,最后决定,让西提匈奴休屠王率部南迁至卑移山(贺兰山)以西的流沙及胭脂山附近,西南至北假。这就给西提匈奴以绝对的活动空间。几年后,老休屠王病逝,年轻的休屠王即位。这是个不安于现状的家伙,率部众穿越卑移山(贺兰山)峡谷,打造上好船只,东渡黄河,逐渐向整个河南地一带像潮汐一样漫延,并逐步站稳脚跟。于是,转而向南,逼近鸡头山。这就是始皇于公元前二十七年站在鸡头山(宁夏六盘山)看到的情景。

三 天子北狩

始皇帝要北狩②,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始皇命钦天监夜观天象,占卜吉凶;又招集七十二博士,征询出巡相关事宜,给自己“北狩”找一个充分的理由。果然,其中一位老博士脑筋开窍言道:“始皇帝上承天意,下得民望,平定海内,普天之下,莫不宾服。今,蛮夷初定,而北方戎狄竟不知好歹,想也是闭眸塞耳,不闻我大朝之威。皇帝北狩,声威赫赫,定然使匈奴人望而生畏,乞道迎降,称臣纳贡已是定数。”

始皇闻听此言甚是高兴,“博士所言极是,尔等可选派三十六友奉辇伴驾。”

“谢陛下恩典!”博士获此殊荣,躬身谢恩,退到一侧。

唯蒙毅、李斯等大臣认为此言夸饰颇多,华而不实。无奈,始皇帝爱听,人家专会迎合圣意。始皇帝向来对他投脾气的事情津津乐道,知道劝谏无益。此乃众臣皆知,谁愿意担这种掉脑袋的风险。蒙毅倒无所谓,只要能说动始皇北狩,即可解朋友之危难,更重要的是确保北疆长治久安。

相反,李斯就不同了。一来年事以高,想到的都是颐养天年,而又可在朝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行走在权利和荣耀的顶峰;二来和平时期,随王伴驾的出外巡游,也算是多年来勤劳王事所获得的一次休假待遇。当然要选择山清水秀之江南来消遣一路风光了。哪成想一番美事竟然被蒙毅搅了局不说,这北疆时患时停,哪里是个头,自己又要没明没黑的操心。加上这没有眼色的老儒生,一味的粉饰太平,当皇帝面只会唱赞歌。嬴政向来就会借坡就高,又岂能迎难而下!李斯忿忿离去。

北狩队伍迎着猎猎朔风驶出咸阳城,到甘泉宫集结。那日,始皇身穿黑色锦袍衮服,头戴赤金流苏天子冠。用黑色旌旗旄节。清一色的黑马驾驭着六辆辇车,六辆备用辇车和前面开道的三十六部大车,再加上六千虎贲军马蹄杂沓,和数百大臣及随辇宦者,浩浩荡荡形成一支规模宏大的北狩队伍,行进在陇东塬上极为壮观。

始皇北狩的路线是自甘泉宫始发,沿着东北方向行使,过龙门,上子午岭,至上郡,然后折往正北,过黄河到达九原。

一路之上,始皇御辇声威浩荡,早就惊动了定居在河南地大批的西提匈奴部族。他们纷纷逃过黄河以西,围在休屠王城下,声言秦军打过来了。

休屠王惊疑地四下派人过河打探真实情况,发现河南地根本没有什么秦军,这就怪了?于是胆大的探子悄悄沿着空无一人的官道走,秘密跟踪始皇北狩大队人马走了近五日五夜,然后返回卑移山(贺兰山)西麓,向休屠王通禀了另一件事情的原委。

而这件事情和确实前往九原郡而去的这支队伍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九原郡太守任嚣最近非常恼火。和他对防的匈奴左大谷蠡王丢了一匹五花马,被自己的手下赵元扣押在军马场。好多人就纳闷,匈奴人怎么就能一口认定在赵元的军营,有人还怀疑秦军内部有内奸。赵元坚决否认五花马在自己军营。一直到左大谷蟲王发兵来攻时,赵元这才慌了神,急忙派人求援。但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为了这只可爱的五花马,大谷蠡王亲自下令手下对秦边农牧民展开大肆抢掠。

任嚣气的将赵元撤职查办。而赵元还在暗中寻找是谁给匈奴人透漏了五花马的消息,任嚣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傻呀!草原牧人世代放牧,哪个都有一套查找牲口踪迹的本领。莫说是一匹五花马,就是一只兔子,他们也照样能查到踪迹!”

任嚣在想退敌的法子,派出使者去见左大谷蠡王,答应放他的马,但有个条件,“必须马上从九原消失。”左大谷蠡王哼声笑了,说:“迟了,白毛老儿。五花马我不要了,我要你的九原城!”

任嚣看完回照,把鼻子都要气歪,只得集中兵力加紧九原城防御。同时还组织青壮民伕协助守军防守;组织妇女纺织毛线、织毛衣、毛袜,缝制皮被、皮靴、毡靴;宰杀牛羊冷冻肉食,购买储藏粮食,准备一切过冬物资。

提起任嚣也真算的上命苦。二十岁了还上不起学,只好去内史府当公差,这一干又是二十年。40多岁了,竟然和刚刚进府且年龄只有十九岁的蒙毅成为莫逆之交。一个身份如此低微,且只佩给长官打扫卫生的家伙竟然和一个将门世家的二公子成为好朋友,这是令很多人难以想象的。

不仅如此,蒙毅还时常带着礼物去家里看望任嚣的母亲,使老人家激动不已,一个劲念叨说:“他爹死得早,都是我这老婆子拖累了任嚣,让他连学也没得上。”蒙毅说:“没文化现在也可以学呀?”任嚣沮丧的说:“谁肯教我?都这样一把年纪!”

蒙毅胸有成竹说:“我有办法。明天带你去见我的老师……”如此这般,两个人就年龄悬殊的成为兄弟一般的好朋友和好同学。

两年以后,任嚣经老师指点,倒不如说是由蒙毅完全教授,进步飞快,不仅学通律法典章,并且因文化而懂得了许多知识和做人的道理。尤为可贵的是懂得了政治是怎么一回事,甚至涉猎到兵法、军事学原理,进一步使他成为一个自学成才者,并享誉整个朝廷。李斯不服气,派任嚣到咸阳外一个小县任职,结果发现任嚣的确才能出众,可以任官,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任嚣派往九原任职。一直到九原别人派不下去,县官没人干,只好任命任嚣来干。不几年,九原郡守也没人愿意去干,李斯只好进一步提拔任嚣,让他干。

任嚣没有关系门子,只好去九原,把老母亲也带去了,打算扎根边疆。然,九原郡最忙也最烦人的就是边备。好像匈奴人白天夜晚不睡觉,瞅空子就跟你捣乱,搞的任嚣防不胜防。

此次的“五花马事件”纯粹是一次意外,也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件。西提匈奴休屠王占据河南地,看中的是那里靠近黄河边那些湿润而且稍稍盐泽化的土地,都是能够开荒耕种的土地。所以对那里的原居民并没有采取什么制裁措施,而是希望自己的部族、奴隶能跟人家学耕种,过一种长期永久式定居生活。

任嚣驻守在黄河北岸,眼看着黄河南岸发生的这些变化,深知九原郡远在秦国西北边陲,变得越来越孤悬艰危。早晚有一天会让虎视眈眈的匈奴人蚕食掉。而恰在此时,“五花马事件”发生了……

事后被证明,这都是左大谷蟲王故意采用的挑衅行为。他瞒着右贤王专门采取掳掠农耕的策略,为的就是彻底激起秦人民变,让他们看不到希望,得不到朝廷保护,进一步从心理上瓦解秦人。他派人通知地处河南地跨河以西的休屠王,让他在对岸河南地来回巡视,专门给九原郡的任嚣施加心理压力。必要的时候还要协助他攻克九原城。

皇家御辇一路趱行,九原郡各处,除了巍巍阴山气势雄宏外,但见山下村庄凋敝,不堪入目。仅有的田畴荒草迷离。始皇在车内大发脾气:“这个任嚣,本事差,如何堪称天下良吏呢。”

接到快报的任嚣,正准备东行30里迎接皇上御驾,这时,胡人突然犯边,警讯频传,狼烟四起。任嚣咬紧牙关,狠狠心,只好命令部队迅速赶赴前方,抗敌保家。在马上,任嚣抱拳东向神色苍然的说:“皇上,对不起了。恕老臣不能前去迎驾。驾——”马队扬起一片尘埃,已向前敌方向绝尘而去。

蒙毅、李斯各骑一匹千里马侍候在龙辇左右。李斯不免一阵得意,断定那任嚣定要受到皇上斥责。蒙毅默不作声,但心里豁亮。李斯决心要给蒙毅一个难堪,让他的好朋友任嚣下大狱问罪,故意说给皇上听:“这任嚣也是,自视天高皇帝远,不思进取,不管百姓死活。看样子,好多黔首人家已家门紧锁,人去屋空。”秦法律规定,本辖区逃逸者太多,地方官吏难逃罪责。

始皇本是个心胸狭隘的人,高声喊道:“任嚣怎么还不来接驾?”蒙毅默然无语。而李斯则变本加厉,准备在加一把火,却见一乘飞骑来报:“禀报陛下,九原城空无一人。门人说,胡人来犯,任太守已带兵往击。”

始皇沉吟半晌:“看来是错怪任嚣了。蒙毅,你看能不能分兵去助任嚣一臂之力?”始皇虽然枭、暴、狂,但大事上一点不糊涂,不乏明君风范。

蒙毅闻听欢喜异常,“陛下英明”。说罢高声命令:“虎贲军听令!留下两千人做护卫,其余三千人迅速赶往前敌,增援任太守。”

三千虎贲军得令,如旋风般刮走了。始皇命将辇车四窗打开,攒足催行。此刻,他心里比谁都着急。

李斯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少不了要一个劲责怪蒙毅:“陛下乃万乘之尊,安危重于泰山,若是陛下出现差池,蒙毅你长了几个脑袋……”“丞相,依你看,蒙毅难道不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那任嚣和边关将士们难道还不算在为九原用命吗?”一句话噎的李斯无法回答,只能干瞪眼。

凤辇龙车听从始皇旨意,立刻改道西北。大道卷起征尘,遮天蔽日。胡人此次大举入掠,正值初春,到处青黄不接,物存耗净之时。

当然,北方大草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最怕干旱少雨。匈奴人也不是非要干这等强盗勾当,要是雨水充沛,草木旺盛,谁还愿意当恶人。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有一次相当规模的掳掠行动。蒙毅把时间掐算的非常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始皇亲自感受一次被匈奴军掳掠的滋味。

聪明的臣子总是很会把握时机,李斯心里明白蒙毅智谋过人,也知道此事不差,可就是心里很不舒服。朝廷的事只有他和皇上说了算,任何一个大臣的自作聪明都是对他丞相位置的挑衅行为。

注释:①《史记·秦本纪》里,太史公大笔泼墨,夸赞秦嬴先祖,曰:“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舜是有记载上古五帝时期(约前26世纪初—约前22世纪末至约前21世纪初)那时候实行禅让制。这个叫大费之人就是襄公的先祖。

周平王(前770年—前719年),因东迁洛邑而开东周,历史上被视为东周开国天子,封有功之臣为诸侯,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襄公受之无愧,但这很重要,影响极其深远。

——索引:秦,古国名。嬴姓。相传是伯益(柏翳)的后代。非子当部落首领时,被周孝王(西周841年以前时期)封于秦(今甘肃省张家川东),作为附庸。传至秦仲始被命为大夫,其子庄公时日渐富盛。庄公子秦襄公时,以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诸侯,正式立国于岐山以西地区,建都于雍(今陕西省凤翔东南)。

②狩,特指君王冬天打猎。但此处有借此出巡,巡视北疆的意思。

第二章 皇帝遇险思念爱将 西走行伍蒙骜开府

秦国不拘一格降人才,天下才俊为己所用;这个好传统,秦国君主世代不忘。蒙恬的祖父蒙骜背井离乡,离齐事秦,造就了蒙氏在秦国的贵戚地位。

一 始皇遇险

匈奴军团出动了近三万人马,而任嚣的守军则只有区区五千,且九原的驽马远没有匈奴塞北良马迅捷威猛。

西斗铺已经被敌人团团围困,任嚣带领他那有限的人马毫不畏惧,拼死作战。匈奴人也采用劝降战略,“哎!老头,投降吧?留下一条命回家抱孙子去。”

“不用你操心。对不起,我还没成家,哪来的孙子。要说孙子就是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孙子,不是你们的领地,凭什么要来抢?”

左大谷蟲王说:“你还好意思问。以前咱们两家相安无事,我大匈奴王庭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五花马价值连城,我也不要了,还一座九原城绰绰有余,这回你听懂了吧?”

“哈……”任嚣站在西斗铺城头仰天大笑的样子极为潇洒。一捧胡须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尊贵的谷蟲王,我看你也是在白日做梦。”

对方感觉在口水仗上吃了亏,立即下令全力攻击。

“老不死的,看你瘦成一把干柴,声气还挺壮。今天非把你抓住给本王喂马。活捉任嚣老儿者赏金百两。”

“哎哟喂,谢谢你了,我还值这么多钱。不过,以后请不要一口一个老的称呼我,本郡守老母尚在,不敢言老。”

任嚣好像一点也没把匈奴人放在眼里,沉着冷静,守护西斗铺小镇。任嚣出道晚,不惜命,虽说兵少将稀,但由于治军严明,整体御敌能力很强,常常能以一当十。万把来人的匈奴马队根本奈何不了他。

任嚣出任九原郡守一职时,蒙毅帮他组建目前九原郡最为强悍的军队。原来,嬴政统一天下以后,怕人造反,将没用的兵器收回,“销天下兵器,铸十二金人”。而销兵器、铸金人这件事就是蒙毅负责。蒙毅知道朋友任嚣刚刚升任边疆九原的郡守,缺兵少将不说,还缺兵器。于是向始皇帝上了奏折,以把一部分兵器说成是给九原郡农户打制农具为由,悄悄分发给任嚣。任嚣有了这许多农具和兵器,按照蒙毅给他的计谋,先把那里的常备军进行了必要装备,然后将兵器和农具实行“配套供给制”。

“配套供给制”是秦国在商鞅变法时就实行的一项很奇特的法令,政府负责管制农具和耕牛,百姓只能借用,不得拥有。其本意是促进农业发展,也隐含防人造反的意图。蒙毅又把这项法令发扬光大,增加一条:我不仅要借给你农具、耕牛,同时也借给你兵器。平时你们是农民,但战时你们拿起武器就是战士。这就为任嚣解决了大难题,等于是又武装起一支队伍。山高皇帝远,明面上只能认可这不是一支队伍,而是有组织的军屯户。任嚣这几年为努力实现这一终极目标,下派骨干军士长训练这支农民武装,今番就要拉出来初试牛刀了。

匈奴马队的小股军队在九原一带没少挨任嚣农民武装的打击。当然,这都是那些大当户、大都尉所属,是随时在农区捞一把是一把的家伙们。因此,任嚣的队伍毫不客气地予以打击。时间久了,这些匈奴军对任嚣的队伍是即恨又怕,渐渐不再敢单独行动了,于是心有不甘的窜迭左大谷蟲王司机报复。此次九原之战就有为部属寻仇的成分。

任嚣的九原军大都是当地人,亲人故旧都在九原,打匈奴,保九原,就是保护了自己的家人,戮力同心,誓死用命不成问题。那些刚组建的民防队伍眼看着匈奴的战马就放牧在自家的庄稼地里,作为一个农民能不心疼吗!所以打击匈奴的呼声更高。

再看匈奴军团,逍遥游牧,到哪吃哪,抢粮食、草料,把战马放入秋野的庄稼地里。但这次匈奴人似乎想错了,任嚣不给他们任何机会。搞坚壁清野,到处都是绊马绞索,捉野兽的铁夹子,让你既见不到人更抢不上粮食;更狠的还有,“供奉”一些拌有剧毒的马料。那些无辜的战马时常受伤,不得不宰杀吃马肉。

匈奴人那个气呀!恨不能撕吃了任嚣。

匈奴人有个惯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今天这仗打得非常不好,匈奴铁骑无法在小镇里施展马队冲锋,一时成胶着状态。但匈奴人是有备而来,似乎志在必得。

任嚣说:“想欺负我老汉?你想错了!”他让传令兵给姬凤仪送去一张字条,正是他的在场,几乎吸引来所有的匈奴军团。那阵前年轻匈奴军官叫遮日休,任嚣已经打探清楚了,他还是匈奴单于的外甥。野蛮跋扈,杀人不眨眼,任嚣就想收拾他。

此刻,蒙毅率领的三千虎贲军刚刚赶到,可是想冲散两万匈奴军队包围圈谈何容易。到底是皇家羽林军不同凡响,蒙毅决计要杀开一条血路,和九原城内守军来个里应外合,共同御敌。

饿着肚子的匈奴人,好像有意闪开一个豁口,放进了虎贲军,然后很快就关起豁口。双方死伤惨重,都在寻求新的突破点。

遮日休喊:“任老头,还不快投降!干脆把坟坑也打好算了。免得我们落一个不给你收尸的坏名声。”

“谢谢,谢谢年轻人提醒。那坟坑要打也是给你预备的。”两个人扯着嗓子打起口水仗。

皇帝陛下的另外两千虎贲军也赶到了,包括皇帝本人被几十辆辇车护卫中央。顿时,小小的西斗铺战事吃紧。匈奴军的五彩信旗扯成一字长蛇,环绕在秦皇家御用黑色旌旗的外围,久久不散。

始皇从眺望的窗口指挥虎贲军冲阵。此次匈奴军团没有按刚才的路子走,而是立刻分出一拨,专门对付新到的两千虎贲军,并很快形成一个独立的包围圈,紧紧缠住虎贲军,打算个个歼灭。眼看皇帝危在旦夕,任嚣情急,率领敢死队往西斗铺镇外突围。

站在远处山岗上的左大谷蟲王认出了皇帝御辇,顿时喜形于色:“匈奴武士们,你们围住了一条大鱼,灭秦的机会来了,千万不要放走了秦始皇。”

“吼吼吼吼……”匈奴军闻听,立刻回应起嘹亮的欢叫声。这是他们获得重大战利品时一定要发出的声音。

此刻,有两个人心说糟糕……一个是蒙毅,一个是任嚣。而李斯从不带兵,除了生闷气就是感到恐慌。心里也说:待这次脱险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两个……

相反,军事家嬴政却沉着冷静,指挥若定。他指挥士卒先是以递进式战法用弓箭射杀匈奴骑士,待短兵相接,突然变换成一道盾牌墙,牢牢守护着自己这颗心脏地带。终于稳住了阵脚,闻听李斯慌乱的问:“陛下,似此将如何是好?”

浑身血迹的蒙毅越战越勇,指挥遁甲墙,以整齐划一的节奏向外围扩张,逐步扩大领地。匈奴骑士对此毫无办法。他们的弯刀只能在遁甲上划出若干印痕,却劈不开坚韧的甲骨。而隐藏在遁甲后的士兵,则在无形中总会突然探出兵器,击伤匈奴兵。

匈奴军闻听秦始皇被围,人马越积越多,并坚信很快就能活捉秦始皇。

面对如此阵势,李斯心想:难道今天是亡我大秦皇帝的一天?也是我李斯暴尸荒野的一天?不行,绝不能就这样死去。始皇帝也不能让活捉……“陛下,陛下……恳求您赶快换上士兵衣服吧?”李斯望着皇帝黑色衮服蟒袍这样喊。

匈奴军阵脚终于大乱,有人从外围在他们的屁股后捅起了刀子。秦军立刻感觉轻松多了。压力减弱,勇气倍增。往往战争不是取决于将帅的意志,而是士兵的斗志。

蒙毅抓住战机,迅速和西斗铺里的任嚣汇合。

任嚣激动的大声喊:“是姬凤仪的援军,一定是这小子!”

蒙毅惊喜地说:“老哥,您事业有成哇!终于学会用兵了”。

匈奴军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任何强敌都难敌腹背挨打之苦,这是战争大忌。见大势已去,匈奴人吹响了撤军的牛角号,匈奴军逃跑的方式十分奇特,散乱而不结队,朝哪个方向跑的都有,令你无处下手。秦军只能眼巴巴看着匈奴军四散逃去。

蒙毅看着眼前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匈奴人,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对任嚣说:“看来,我们还是没有了解透匈奴人。他们的生存方式值得我们研究。”

二 思念爱将

有惊无险,始皇慢步走进西斗铺。

虎贲军和官军开始打扫战场。任嚣待俘虏宽厚,死了掩埋,伤者救助,向来如此。对于匈奴士兵的家人,任嚣尽可能安排他们和秦人一起生活,融洽民族之间关系。由匈奴人,始皇帝也想到了昔日曾祖母时代的义渠戎。当初村里村外受肆掠的百姓死伤无数,哀鸿遍野,整个村子都好似在恸哭中颤抖。烟尘缭绕,断垣残壁,惨不忍睹。

一位老人抱着三岁的小孙子祭吊儿子儿媳;十多个孩子家里已再无亲人;家里死绝户的比比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双眼失神,没有泪水,没有悲伤,只有仇恨。羽林军是从一个胡兵的肩膀上救下了她。而当时她牙咬胡兵耳朵,手撕胡兵头发,谁也想不通她是怎样趴在其肩膀上的。始皇听了大为震撼,轻轻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姑娘,愿意做朕的女儿吗?”小姑娘肯定地点点头。始皇仁慈的看不出一丝暴戾。

村人及郡吏跪倒一片:“皇上仁慈!”

这时,任嚣吊着受伤的右手匆匆赶到始皇帝面前,扑通跪地,高声请罪:“下官不能前去接驾,请陛下治罪。”

“任爱卿快快平身。”始皇搀起任嚣,“没能及早派兵防御匈奴,寡人所虑不周,累及边关百姓更累及郡守您呀!”始皇言辞恳切,

任嚣一时非常激动,“下官守卫不力,有失职分……”

这就是秦始皇非正式的一次巡游历险。

九原城,太守府,任嚣给端坐在上的嬴政跪下了。

始皇只是狐疑地看着诸位大臣,尤其是李斯愤懑狐疑。李斯看到姬凤仪率领的解围部队,心里就已经猜到三分。“任太守,你九原郡只配有马步军兵五千,这些部队约有万余,是哪来的?”他显然一副鸡蛋里头挑骨头的架势,诸大臣和皇上都将目光转向任嚣。

“这……”任嚣虽说犹豫了一下,但并未感到惊慌。“回丞相,我只能说,他们是地道的九原农民……”

“你还强词夺理。明明他们人人手握矛戈,你还想抵赖不成?”李斯严词讥责。

任嚣不服,“丞相,他们的确是农民,不是军人。”

李斯气的抖动山羊胡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蒙毅得为任嚣开脱呀,赶紧道:“皇上,卑职也认为不能随便就认定这是军队……”

蒙毅显然是在为任嚣开脱罪责,同时也为他自己解脱。李斯哪里肯让,急忙又道:“我说嘛你一个劲上奏皇上,要求配给兵器,原来你早就瞒着朝廷训练新军。铸剑为锄,恢复民生,乃是我大秦统一天下后的基本国策。陛下,这些兵器是九原郡私铸私藏,应该追究其连带责任。”他是想一箭双雕,就不信蒙毅会不知此事?要么他还是主谋,量他任嚣一个傻小子能有啥花花肠子。李斯确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嬴政已有意要因地制宜大量配给北疆农牧民武器,以抵御长期进犯的匈奴军团。此正所谓天心难测。

任嚣决不相让,“丞相说的固然有理,但也要因地制宜。九原边民联合抗胡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但苦于手无兵器,多少无辜惨死在匈奴军的弯刀铁蹄下,难道就任凭胡人将他们赶尽杀绝吗?本郡守一再上奏朝廷请给青壮年发兵器,派驻重兵,难道不是为边疆安宁为朝廷解忧吗?”

“任嚣,九原郡守军编制已经超出定额,其他郡能有一千人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多的人……”

“李斯,”始皇突然打断他的话问:“任嚣上奏的增兵折子,朕怎么没看到呢?”

“这……”李斯知道自己惹下麻烦了,只得硬着头皮说:“皇上,臣感到无此必要,就没有劳烦陛下,按呆奏……处理了。”

“混账!”始皇拍响案桌,“明明是你隐匿奏折,还巧舌如簧。朕问你,什么叫上达皇庭?边关匈奴泛滥,你竟敢按呆奏处理了。你好大胆子。今番你也看到了,单靠五千边军如何能扛住如此大规模的匈奴军团?你不长眼睛吗?”

“是,是是……臣知错了。”李斯非常沮丧退到一侧。

“朕觉得你做事不公矣……”始皇转而面对九原官员:“今后,九原郡可拥有上万守军。此外,还可将那些农牧民按屯军进行武装,全民皆兵对抗匈奴。”

响起一片欢呼声。“皇上万岁!皇上圣明!”

通过这件事情,始皇敬重老臣任嚣脾气耿直,做事周密,一心体恤下属,关心边关安危。倘若听任李斯意见南巡,朕又哪里能知道北疆边患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由此,西斗铺哀鸿遍野的惨景又历历在目。

晚上,始皇留下任嚣和蒙毅,先问任嚣:“任太守,边患如此严重,下一步,我朝将如何行动?”

任嚣心情激动,垂念皇上器重。“皇上,非用兵以击胡不可,彻底将之打垮,还北疆安宁。”

始皇频频点头,表示赞同。随即问蒙毅道:“你兄蒙恬最近可有消息?”这使蒙毅特别为难。哥哥游历天下三十六郡已逾两年,已多日不曾有书信还报。

“启禀陛下,家兄暂无消息。”

任嚣闻听,顿时喜形于色,插言道:“听说少将军蒙恬专门研究胡人,曾经跟匈奴军兵戎相见,独步沙场,令人仰慕。”

始皇点头道:“遍观朝中武备将军,能担此北疆边务非蒙恬莫属。真是凤毛麟角,一将难求啊!”蒙毅见始皇对哥哥如此看重,心甚欣慰。但还是问道:“陛下,朝中战将如云,何不尽快确立北疆统帅,打击胡人。”

“朕何尝不想尽快打败匈奴人,还边关一个太平。问题是如此将才既要申明大义,又要治军严明,万不可祸及百姓。蒙恬具备一个合格的将才所应有的一切才能,朕非常思念他呀!”

嬴政知人善任,在战国七雄中堪称第一。任嚣、蒙毅佩服的五体投地,“陛下圣明!”

三 初事西秦

齐国的蒙山,虽说并不是很高大巍峨,但它那苍翠欲滴的色彩,在湛蓝天空映衬下,愈发显得卓尔不群。

某日早晨,空气清新自如的一棵大榕树下,如礁盘一样的石坪上,展开一札兵书和一张画影图形的羊皮,完全都是武功秘笈。礁盘一侧的石桩上,悬挂着一张硬弓和箭筒、箭矢。靠榕树边上,自然悬吊着一张箭靶。一个年轻人正在榕树前的四方土坪上舞剑,时不时将边上盛开的榕树花飞掠四溅。

那剑舞的真好,虎虎生风,进如闪电,退若飙风,上下左右飞动,或刺或砍或削或挑,个个俱如临风抽鞭嗡声作响。到后来飞转着划出一个耀眼的银盘,如同明月落到人间,来个收势——这时,人们才看清习武者是年轻的蒙骜。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觉疲惫,而是灵机巧动,匆匆来到摊开的画影羊皮前,抓起一支梢头羽毛的竹管在图影上描摹几笔。

蒙骜的家就在山下的蒙阴。那是个世代依靠耕作为生存的小山村。其人口并不多,先祖以蒙山为姓氏,生活在这里以逾五六百年。

一天,蒙骜郑重其事对父母说:“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不能敬奉二老。儿决定到外面闯荡闯荡,以了却师父所愿,施展人生抱负。”

父亲母亲面面相觑,惊异了一下,终于理解了儿子的决定,也打内心欣喜儿子真的长大了。

父亲问:“骜儿,你打算到我们齐国的王城,还是……”

“不。父亲,儿决定要到秦国去。因为那里才是雄鹰展翅翱翔的地方。”

“秦国……那么远?”母亲显现出一丝不舍。但经父亲一说,母亲也就理解了儿子的选择。“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母亲不由得抹了一把泪……

沿着长长的济水走,就一定能到达秦国,蒙骜坚信这一点。

战国初年,各国政治实际操纵在那些政治大佬手里,而不是国王本人。比如,春申君、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等四大佬,门客几千,甚至上万。这就是当时六国的政治气氛,极其不适应人才的发展,尤其不适应蒙骜这种人去发展。多少人才都被埋没在这类国家里。同时,各位大佬还要照顾本国籍的人才,贵族阶层呼声一片,这样一来,还哪有别国籍人才施展才华的机会。

年轻的蒙骜走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终于来到了秦国都城。那是秦昭王执政初年,宣太后和义渠戎王刚刚开始了他们的跨国之恋。蒙骜来到了秦都,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宣太后的绯闻,却很少人提及绯闻背后是两国相安无事和睦相处。

秦国有个招贤馆。那里是秦国专门设立接待并登记各国及本国慕名而来的饱学之士和英雄才俊。它和其他国家的几大君子的门客有所不同的是,前者是属于“君子”们的私人门客,一切听命于“君子”,与国王毫不相干。而秦国的招贤馆直接为王上服务,是标准的国家级。每隔半个月,昭襄王就会主动来到招贤馆,屏退所有大臣和陪侍者,专门宴请所有宾客。并且态度和蔼恭敬,礼贤下士,平坐勾栏,热烈地和宾客们聊天。有时甚至参加他们之间的讨论和辩论,君臣之间不分尊卑上下,各抒己见,每个宾客都能感觉出言论自由、身心舒畅、痛快淋漓,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泄胸中积郁的闷气。因此,每到昭襄王大宴宾客,招贤馆热闹异常,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蒙骜决定到招贤馆试试。没成想,招贤馆守门人要收取一定数量的进门费……很显然,这不是秦招贤纳士的规定。蒙骜一眼就看出这项收费不合理。但他还是给了,并且要求收费人给他出具一张凭据。收费人闻听此说,耷拉的眼皮不得不把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高大年轻人上下仔细看看。因为从来还没人问他要过什么凭据。“你这位怎么这样多事呢。我们这里不出凭据。对不起,下一位……”

蒙骜并不走,而是跟对方嬉皮笑脸,说:“老哥哥唉!您是不知道我那老婆,花一分钱都得向她报账,我手里没有个凭据那不是找不痛快嘛!”

那人惊讶地笑着说:“看你这男人当的多有出息,不行就休了她。”

蒙骜故作认真地说:“唉!这你老兄就不懂了。休妻如荒田,赔不起呀!”

那人忍俊不禁,失笑的前和后仰。“好好。兄弟我今天就给你破个例。”随之大笔一挥,“收到蒙兄招贤馆门银一千钱……”

昭襄王的宴客会如期举行。招贤馆五千门客齐聚勾栏苑,并且这次还破天荒带来了十多位大臣。其中就有左更白起、丞相严君疾、大将司马错以及准备质齐的泾阳君。大家宾主坐定,推杯以礼,昭襄王发表简短的祝贺词。声言:今天的大宴,稍后备份的燕窝三鲜汤是承蒙太后所赐。众宾客齐声相谢,宴会达到了顶级高潮。接下来就是热闹非凡的浅议深论,历史上也叫君臣论道。有人申说:“平原君、春申君、信陵君、孟尝君,这四大君子所倡导和奉行的门客制度是当今天下最为开明的用人机制。”

蒙骜才刚来不到一个月,起而辨道:“平原君、春申君、信陵君、孟尝君四大君子的确令天下无数才俊景仰。然他们终究只为一个人服务,而国家利益次之。门客心里只知有君子而不知有国君,一旦国家危亡,君王和臣下就只好受制于他们的政治大佬‘君子’,定然要以他为进退。正所谓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君臣同道,上下一心。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要以君王为中心。据本人看来,秦国的幕僚门客制度才是天下最好的。”

蒙骜一番言论立刻引起大家关注,尤其是引起了昭襄王的极大兴趣。他首先带头击掌以示赞同。待更热烈的掌声过后,昭襄王虽问道:“足下是否姓蒙名骜?是来自齐国吗?”

蒙骜惊讶地起坐,向不甚远的昭襄王稟礼。“小生正是。不想大王早已将本人铭记,令小生受宠若惊,不胜感激。”

众人齐齐将注意力集中到昭襄王和蒙骜身上,好像这偌大勾栏菀点亮的一盏宫灯。有的人嫉妒的要死。昭襄王亲切地环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深有感触地说:“是的,你说的没错。他们的弊端就是不能完全为君王所用,但终究还是开一代先河,首先确立了比较开明的用人机制。但寡人认为,任何一项措施的实行,都会存在一定的弊端。不知足下对于寡人的招贤馆有何见教,万望能够诚实的提出来。”

“这……”蒙骜还是犹豫起来。

昭襄王赶紧道:“唉!足下何止要谦逊?你越是这样,越能证明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蒙骜见时机成熟,虽道:“好吧,小的斗胆再来议议。”他随即掏出那张凭据,“看到这张凭据,我想在座各位在进招贤馆时一定都交过进门费吧?”

众皆点头称是。昭襄王一脸愧疚的接过蒙骜递上的凭据,面色阴沉。“竟有这样事情发生在寡人引以为豪的招贤馆内?”

蒙骜急忙施以君卿礼:“大王,这两个小钱说起来的确不足为道。只是它虽小却扭曲了大王招贤纳士的本意和至诚致信的态度。小的思之再三都认为此绝非大王本意,实乃底下人在作祟。天下士明事理的都知道您本意不在这里,还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却因此而负气离去,在天下人面前说您的不是。”

昭襄王非常激动,亦非常气愤。他郑重起身恭恭敬敬给众宾客行礼谢罪,“寡人有失察之责,对不起大家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小事,乃有损国威的大事。寡人今天郑重向大家保证,今后招贤馆绝无此事发生。”随之又转向蒙骜相问:“足下一定还有下情,请一一道来何如?”

蒙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多谢大王信赖。小的的确还有一事不明。”

昭襄王热切地看着蒙骜,“寡人愿闻其详。”

“一月前,小的初到,秦都处处万象一新。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来向往,行动极为自由。特别是各国商贾,云集都城,繁荣经济,充实人民生活。集市更是肉鲜菜青,堆积如山,殖货充盈。我要说的是越境商贾竟能自由到无人验看货物的程度,我以为肯定是在边关入境时已经查验干净。然,某一日,几个鬼祟之人迎候北方境外商贾,他们来到一处秘密地点进行交易的竟然是秦国也在违禁之列的盐、铁。”

“啊!”昭襄王闻听大吃一惊,“问题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不仅边关严查此二物品,而且典客府专门负责外来民族和外国使臣及商贾情况。此二物品却明目张胆兜售于京都重地,真是可恨至极!”昭襄王气得脸色铁青。

蒙骜急忙环抱袍袖施礼道:“大王息怒。怨只怨小的操之过急……”

“蒙卿何出此言?”昭襄王谦逊的说:“今天若不是你,寡人不知要被蒙骗到几时。想我秦国以广开言路,任人唯贤而自居天下。寡人也是虚心纳谏,诚信无欺享誉华夏,今番出此闭目塞听之事实乃羞煞人也!传寡人旨意,拜蒙骜为上卿,明日即可到宫门任职为卫尉。”

“这……”不仅蒙骜感到惊诧,包括当晚就宴的几千门客都是大为震惊。犹豫了一下的蒙骜被众人期待之妒羡之。这人真正生猛,刚刚入秦一月便被拜为上卿,实属难得。蒙骜只得行跪礼叩谢:“多谢大王信赖。蒙骜愿肝脑涂地事奉大王。”

第三章 三代事秦忠君报国 教授人才蒙氏有方

将门虎子。作为孙子辈的蒙恬、蒙毅,祖父岂能容他们浪荡少年。高压政策学习《四书》、《五经》,强行灌输武学、军事。祖父的教育方式能成功吗?

卿,分上、中、下三等。当然,这一官职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和受皇帝重用这样简单。这在当时可是一种难得的殊荣,一个外来幕僚一下子就被拜为上卿,足见蒙骜的个人魅力是无与伦比。

被拜为上卿的蒙骜果然了不得,他没有辜负秦王的信任,于昭王二十二年就升为上将军,独当一面带兵攻打齐国,大显身手。跟着武安君白起打仗,蒙骜自我感觉良好,而且是打硬仗的高手。

昭襄王嬴则,在位五十六年,死后,儿子孝文王嬴柱继位。此人命苦,苦苦熬到五十三岁才坐上皇帝。岁月也将嬴柱熬得实在可怜,操心把老子下葬,登基就位刚刚干了几天,死了!只占了一个空头年号,蒙骜都没来及去觐见新王,另一个新王又继位了。

这个人就是庄襄王嬴子楚。子楚为质赵国时叫异人,把自己亲娘凉在一边,偷偷拜华阳夫人为亲娘,还完全靠吕不韦帮忙。这就是猛人嬴政的挂牌父亲。

在庄襄王子楚手下,蒙骜结结实实打了三年仗,一鸣惊人。年龄已经六十岁超外,头发、胡须皆白。元年,拜为将军,攻打韩国。攻城掠地威不可挡,吓得韩王赶紧献成皋、巩地;庄襄王二年,又攻赵,定太原。之于猛人来说只算小胜。重要的是襄王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地,拔之。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听起来极为轻松。这仅仅是初春一两个月的事情。

终于听到蒙骜还是败过一次的,并非像好多史书上说的,没有败绩。这应该很正常。古今中外,大家都承认没有常胜将军,为何非要说蒙骜没有败绩,还被撤了军职。

嬴政上台,仗就更好打了。

元年,晋阳反。将军蒙骜击定之。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旸、有诡。四年,拔旸、有诡。五年,将军蒙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取二十城。六年未出。大概身体已经严重不适。七年,将军骜死……

四朝元老。历史上的大臣能侍候三朝帝王都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蒙骜足足侍候了四朝帝王,足见其可怕而光辉的一生。蒙骜的传奇功勋为整个蒙氏后代树立了榜样。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之后,蒙氏一发不可收拾,代代将才,疆场点兵。成为秦帝国辅国强兵的大世家,支撑起大秦半壁江山。

顺带提提老子蒙武,好像是蒙骜唯一的儿子,风头也是非常强劲。始皇二十三年,蒙武为副将,在王翦带领下攻打楚国,大破楚军。二十四年,又是王翦、蒙武二人攻楚,破楚军,昌平君死,项燕自杀。项燕声名不亚于蒙氏父子,是楚国名将。然后继续上演绝杀好戏,又单独出击,虏获楚王,为嬴政统一天下扫清了最后一块挡路石。

当然,通过蒙骜、蒙武父子不要命拼杀,定然要为蒙家后辈子孙铺就一条出将入相的终南捷径。所谓世家定然跑不出这种类型。

蒙武一向是个低调的人,并不像父亲蒙骜那样的急先锋。他做事非常小心谨慎,这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成长是有帮助的。当年父亲蒙骜势不可挡,势头猛的一发不可收拾时,蒙武作为官宦人家的子弟,却从来不招摇,不显山不露水的处理着自己职责以内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秦王嬴政骄傲的以为自己身边将星云集,老将们可以回家抱孙子了。于是启用新星李信,要他攻楚。大家都知道,历史上的李信是个非常招摇的人,仗着自己上一年在伐燕战争中大显身手,把燕太子丹的人头送回咸阳,又直追燕王喜到辽东,可说是功勋卓著,一下子在秦国上空闪跃出一颗明星,秦王别提多高兴了。秦王急着疏远了老将王翦:“你该卸甲归田了。”原因就出在打楚国,始皇问王翦需要多少人,王翦不假思索就说需要60万大军。而问到李信,骄憨的李信也是不假思索说只需要20万。这悬殊可就闹大了。秦王那时候特别看重年轻将领,着急着冷落老将王翦,老将坦然地“卸甲归田”。

李信兵败之后,秦王不得不再次起用老将王翦,仍将蒙武拜为副将。王翦和蒙武是老搭档了,配合的非常默契。有时候副手的作用也是相当巨大,总是在操心主帅容易遗漏的事情,从而为整个战争赢得宝贵时间。这可能就是蒙武的过人之处,幕后工作远比台前多得多,是个军事天才。

二 武学启蒙

蒙骜那时候已经是名扬天下的一代将星,从来在家里都是像在军营里一样,整天绷着个脸子,一副自负而正统的面孔。从他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军令,无人胆敢违抗。于是乎也就很自然的将这一作风毫无保地贯彻到家里,回到家和在军营一个样,天老大,他老二。说一不二,板上钉钉,那就跟吐吐沫一样随便。每当他对儿子和下人们颐指气使,老婆总会耐心地提醒说:你已经回家了,不是在军营。

蒙恬的童年基本上是在祖父的“呵护”下成长起来的。蒙骜的呵护,那可是大打折扣的,根本不可能是溺爱和骄纵,而是祖父有计划有信心有预谋的教育行为。在教育儿子成长过程中,蒙武和他媳妇是根本插不上手的,那权利被猛人蒙骜一揽无余承揽过来:“你们忙你们的。这俩小子我来教!”

自古以来,祖孙的亲情总是能十分融洽,往往会影响一个人一生的发展轨迹。

蒙恬和弟弟四五岁的时候,老将星一回到家就手拿戒尺,让他们背诵前时所交代的诗文,奶奶总是心疼的说:孙儿还小……而蒙恬的父母也认为父亲的做法未免太武断霸气了些,努力想从父亲那儿把教育儿子的权利和义务拿回来,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也只好一次次的以失败告终。

老将星开始传授自己那点不算多也不算少的看家本领——军事。蒙骜显然是想以自己为参照数,打造蒙氏家族第三代将星式人才,因而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孙子身上。

突然某一天,他要给蒙恬和蒙毅加大训练强度,两个少年累的直喘粗气,爬不起来。而蒙骜还在扬着马鞭督使孙子:“起来。快起来。敌人马上就要包抄过来了,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儿媳不敢在公爹跟前造次,只能远远看着落泪。奶奶小跑着赶来,一把夺过马鞭,摔在地上:“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蒙恬兄弟俩是这个家的希望,这句话一点也不过分,把老将星一时给惊诧的半天说不上话来。那一刻,老将星已经鬓发斑白,身体虚弱的在家养病。一生戎马倥偬,军营严谨的艰苦生活,野外荒郊的寒来暑往,无情的岁月,把这位时代将星折损的老态龙钟,像一棵老树,留下许多不为人知的印痕。今非昔比,岁月也同样把几代老秦王逼进坟墓,小秦王登基了,老将星昨日的辉煌只能是昨日,他好像被时代遗忘了,像垃圾一样丢弃在一个看不见的角落等死。他急于求成的想把孙子培养成一代将才,

面对自己夫人的“不敬”,老将星默默地坐在后院的石座上不再出声。

一直过了很长时间,暮色已苍茫,蒙恬蒙毅双双扑过来,环侍在左右。蒙恬轻声喊:“爷爷,该吃饭了。”

蒙毅也道:“爷爷,您放心,我们不再贪玩,一定完成您布置的功课。”

“爷爷,您看,我给您练一趟秦军十八式……嗨!”

在蒙恬提议下,兄弟俩笔挺站位,要给祖父打一趟军体拳。一招一式都严格按照祖父教授的出击,祖父激动的热泪盈眶,起身把孙子搂在怀里,亲着他们说:“好样的!走,开饭。”

晚上,蒙武下朝回到家被老子叫进去。父子俩第一次正式坐下来谈了好多事情。首当其冲就是蒙恬、蒙毅的教育问题。老将星服老了,诚恳地说出他的想法,还破天荒地给儿子承认: “以前都是我不对,一个人唯我独行的教育孙子,抢了你们的风头。儿子终归是你们的儿子,我也是一个行将就墓的人,不能再耽搁了他们的学习……”

如此这般,开诚布公的反倒把蒙武说的泪眼模糊。父亲就又不高兴的说他两句:“你是一个男子汉,凭什么动不动就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听不懂还是咋啦?”

蒙武赶紧擦干眼泪,说:“父亲,我还是那主意,必须得让他们学狱典。如今,战争结束,国家安定,急需要法制来强化政治,治理国家,将来更是如此。”

老将星满口答应,“行行行……儿子是你们的,你不管谁管。”蒙武看着父亲,一时无话可说。心想:真拿他没办法……

三 狱典文学

在儿子的教育方面,蒙武考虑的要比其父周到的多。要不是这连年的兼并战争,蒙武一定会送儿子到齐国去学习。他相信那里才是天下文化之都,文学人才的摇篮。

那时,全天下的文化圣地在齐鲁,圣人圣言圣行。稍微和平一个时期,好多孜孜学子都想着要到齐国去留学深造。主要原因是,几十年里,齐国没有战争,生活富裕,社会安定,文化派别比比皆是;学术交流时有发生;文化精英层出不穷;精英们在思辨政治、文化、经济的互溶性;思想家们在讨论“治国、齐家、平天下”的深层内核。再加上春秋百家争鸣,好多学派都出自齐鲁大地,人们不仅尊崇齐鲁,把那里当作圣地,更是十分向往和仰慕各位大师们出生和生活的地方。

蒙武曾这样想,一等国家安定,他打算送孩子们到老家齐国留学深造。但这一天却难以等到。因为,秦的兼并战争总是没完没了的打,打得全天下人人心惶惶,打得全天下的人都在仇视秦国,却对此毫无办法。和齐国的文化正好相对的是,秦国一度成了那些一心想当大将军的武学青年们初试牛刀的角逐场;成为“倡导刑名狱典,主张法治天下”的理想乐园。

蒙恬、蒙毅两少年到底是顺应秦国的发展,投身国家的统一、六国的兼并战争之中,还是应当以理性仁人为主旨,廉相爱于一切国家和平共处呢?蒙武长期陷于这样的矛盾之中。这就是总不能令父亲满意的诱因。现在父亲终于主动撒手,不再操心两个孙儿的学习成长问题,蒙武可以便宜行事。他给儿子请了当时秦国最好的文学老师,把自己跟随学狱典的老师也介绍给儿子,父子两代以此人为师,父子同师一时在京城被传为佳话。

因此,蒙武认为这相当重要,儿子们学习狱典,将来就是做任何事情也知道和了解了国家的法度,不至于犯不该犯的错误。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将来要想有出息,必须得从基层做起。在秦国,后来那些位及人臣的大人物们,他们的青年时代,大多数是从了解和接触刑狱开始的。于是,蒙恬、蒙毅开始了枯燥无味的狱典学习生活。

每天天不亮,他们按时起床,先给祖父祖母请安。然后吃饭,向父母告别,在太阳还没出来之前,他们已经登上马车出发了。祖父久病不愈快一年了,每天等太阳晒热了空气,他才敢在家人搀扶下走进阳光里。这些疾病都是他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落下的,带着岁月的味道,最终脱变为一种职业痼疾。蒙骜一生千军万马指挥若定,多少敌人想置他于死地而不能,最后被自己打败了,被岁月打败了。现在他才对“人生无常,时不我待”深信不疑。于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哀叹道:“别人都能饶了我,可就是这岁月不肯饶我……”当然,老将星这“别人”里少不了包括被他战胜的敌人。

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他每天都要见见孙子。孙子上车离去时,他不能随行送出门,只好在窗户前,眼巴巴望着两个小家伙登上马车走了。等到太阳晒热屋外,他会久久巴望着孙子离去的方向,等待他们下午早早回家。

别人家的少年公子去师门学习,都有专门的家庭马伕驾车。蒙恬、蒙毅却是自己驾车,家里从不安排马伕。老师家居住在咸阳城东,基本上已经是郊外了。雪地里,前面已经过去了几辆贵族子弟的马车,马伕和那些贵公子们都在嘲笑他们怎么能自己驾车。蒙恬没有理会。而弟弟蒙毅却生气的说:“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做,这难道不好吗?”

对方公子说:“可那是马伕的事情,你为何要做?”

蒙毅又道:“马车是我们家的,怎么能说不是自己的事情呢?”双方的辩论没有结果地被对方疾驰而去中断。蒙毅埋怨哥哥道:“哥哥,你怎么能不应战呢?”

蒙恬冲弟弟淡然地笑笑道:“跟他们说这些好比对牛弹琴,毫无意义。再说,也耽误我们的时间。难道不是吗?”蒙毅听了哥哥这番话,也好像坦然地明白了一切。

前面雪地上敞躺着一个包裹。前面的公子们不让马伕停车,还下定义说:“那娃儿已经冻死了,我们没有必要停下来。”

蒙恬“吁——”的一声,将马车停靠在路边。急忙跳下去惊奇地发现还是个一岁多一点的女婴,微微在出气吟哦。蒙毅问:“哥哥,她死了吗?”

蒙恬很老练地试探一下鼻息和胸口:“好像还没有……”

蒙恬毫不犹豫把女婴抱上马车。蒙毅问:“我们要拉她去么?”

蒙恬不假思索就说:“让她跟着我们。送回家我们就要迟到了。老师是个很讲求时间观念的人,我们不能让他对我们失望。驾!”

老师问明情况,十分赞许地夸奖蒙恬:“我们学习任何一项知识,都要本着为他人,而不要光想着自己。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是没有朋友的。你们将来不论从事任何职业,请一定要记住,学习的目的是为让自己更明白也更明智,仁慈而有操守。不要以为,战争就非要冷酷无情。战争要解决的是结束战争,实现和平,唤醒人们救助他人的互助意识。比如刑罚,之所以严格制定各项惩戒措施是要做到赏罚有度,是警示人们不要去以身试法。而‘赏’是向对方表明自己的诚信度,一个没有诚信度的国家是难以想象的。”

小女孩得救了,被蒙恬带回家。全家人对他们救助他人的行为十分赞同,了解到女孩是个失去亲人的孤儿,蒙家人欣然地收留了女孩,并以女儿相许。

蒙恬、蒙毅回到家首先要看望爷爷,这种长幼有序、上下尊卑的孝道,蒙家人一直奉为圣行。蒙毅给爷爷问了安,就喋喋不休地给爷爷讲今天老师夸奖他和哥哥的事。还不厌其烦将老师说的一番话向爷爷复述一遍。爷爷笑着故意问蒙恬:“蒙毅说的对不?”

蒙恬点头说:“蒙毅原封不动地复述了老师的话。爷爷,你说我们老师说的有道理吗?”

爷爷说:“你们老师说的不差。比如我们带兵作战,往往要用计谋去迷惑敌人,但那只是赢得战争采用的必要手段,并非最终目的。能兵不血刃结束战争是历代武圣们追求的战争形式,又是何其难呀!同时战争也是要讲求诚信度,可诚信度是双方严格遵守的诺言,不是单方面的事情。”

蒙毅不明白了,天真无邪的问:“爷爷,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武安君白起当年擅杀降兵几十万,难道是因为降兵求他那样做的?”

爷爷听到孙子提的问题,兴致大增,脸色红润,精神噘悦说道:“武安君是不该杀降兵。但若释放了那些降兵,他们回到赵国还是军人,拿起武器又是战士。而释放时向我军承诺的一切都如同戏言,丝毫没有诚信度可言。武安君无奈之下,违背了自己不杀降兵的承诺。难道这还不是双方的事情吗!”

蒙恬突然说:“赵国降兵是爱国的。他们不死肯定要再次拿起武器。”

蒙骜赶紧道:“武安君也是忠君爱国的,双方应该说各为其主。但是,天下大势已经向大秦倾斜,统一是必然的……孙儿,爱这个国家吧!忠于这个王上吧!”

“我们会的……爷爷,爷爷,您怎么啦,怎么啦?”他们看见蒙骜身子振作了一下,又突然跌倒在卧榻上,脸色青灰,再不省人事了。惊动了阖府上下一阵奔忙……

始皇七年,一代将星蒙骜终于笑到最后,也寄希望于最后,弃世而去。

“孩子,爱这个国家吧!忠于这个王上吧……”这是自小,爷爷蒙骜教导他们到最后都要不断重复的话。他的一生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有此铭言。

四、得见始皇初试锋芒京郊庭审一举成名

偶遇皇帝,蒙恬思路清晰地话语;国事再小也是大事,甘愿从底层做起,使始皇非常赏识这个不愿在祖辈光环下庇荫的轻人。于是,他出任咸阳郊外小县衙庭审书记员职位,小小书记员锻炼了他的文学神思。整顿县衙,严审贪贿案例,他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一 初见嬴政

封建社会,上行下效,帝王的喜好可以决定很多事情。很显然,在这方面,并非蒙武眼光独到,而是大部分人都在迎合嬴政的心思。能够因此而平步青云,位及人臣,这样的机遇不去抓就是傻子。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十八岁那年,蒙恬在公学馆完成了学业。“成绩优秀,作风扎实,乐于助人,富有感召力……”这是老先生亲自给他写的评语。在招贤笔试中,蒙恬走进了京郊一个内史府下属的部门,做了一名最底层的书记员。蒙恬这个角色无足轻重,法官和审判员都会无视他这小小书记员的存在。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蒙恬正是在他们的漠视中一鸣惊人。

然而,在这之前,蒙武带着初涉官场的蒙恬很是忙了一阵子。干什么呢?那就是拜会相应的主管职司以及上面的主管职司。最高一级还拜会到李斯那。当时李斯还是廷尉,蒙武十分客气,违心说赞誉李斯的那些话。蒙武也很佩服李斯那篇千古名篇《谏逐客令》,不仅佩服他的胆识,还佩服他那飞扬如花的文采:“李廷尉可真是才思敏捷,华章名钓。在下不仅佩服李廷尉的胆识,更佩服李廷尉的见识。天下才俊如良鸟,当择木而栖。”

蒙武极尽真诚的夸耀,使得李斯激动不已。能被那些名门望族认可的行为一直是李斯梦寐以求的事情,不相干的一百人夸耀也抵不上蒙武一个人的影响力。李斯还真就沾沾自喜,自以为是,大言不惭地说:“蒙将军过誉了……没问题。老将军的孙子嘛,一定也不差。”

一帮人纷纷跪地,问皇上安。

蒙武大惊,和李斯镇定了一下,分别跪于丹墀下:“微臣叩拜大王。”

嬴政迈步走下丹墀:“众爱卿平身!寡人只是随便走走。”

嬴政知道,其他人都是刚刚散朝的大臣,唯有蒙武最近在家修养,今番来此一定是有其他事情吧。于是故作体恤大臣的姿态问:“怎么,蒙爱卿已经病愈,前来上朝?”

蒙武从来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其他人都已起身,唯有他还匍匐在地,并十分委婉地说:“回禀大王,臣吃了大王所赐汤药,已经好多了。今天……臣的犬子就要到衙门任职了。他说还没见过我朝俊美华丽的宫殿,所以臣带他来观赏观赏。”

嬴政兴致极大地看着唯唯诺诺的蒙武,直截了当的说:“恐怕不止是来看华丽的宫殿吧?”嬴政已经猜到了蒙武的用心,又随之道:“蒙武,国家用人制度你也是知道的,就不要难为廷尉大人了。是金子总会闪光的。只要个人能力强,国家不会埋没他的。咦,怎么不见贵公子?寡人还是很会相人的。啊,快叫他来,寡人看看。”嬴政笑呵呵的又十分急迫的样子。

蒙武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赶紧道:“犬子就在宫门外候着……”一路小跑的将蒙恬拉到嬴政面前,蒙恬随即很正规地给嬴政跪地磕头。

“草民蒙恬叩见大王!”他的举止温文尔雅,又不失一个军士的风范。嬴政暗自叫绝,真不愧是将门之后。

“抬起头来。”嬴政较为仔细的相着眼前的年轻人。

蒙恬稍稍抬起头颅,展现在嬴政面前的是一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就见他宽宽的额头,大大方方的举止,有礼有节,中规中矩。嬴政惊讶的在内心暗暗叫好:哼!看上去是块料子。比他父亲强多了。当下就十分爱惜,于是试探着问:“听说你既学过武学,又掌握了狱典刑律,假如现在让你当个千夫长、审案官什么的,你能干吗?”下面的官员都等着看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将如何回答,是不是还会闹点笑话。

蒙恬环抱一礼说:“大王,蒙恬自知才疏学浅,初出道,应该从最基层做起,只有掌握了行政事务的烦琐程式,稔熟国家案例的审判程序,日后才能做到游刃有余,不辜负大王对小的信任。若一次性从高层做起,下面势必就会出现脱节,职司王事难免就要出现纰漏。因此,大王所说千夫长、审判官什么的,恕蒙恬不知好歹,不能胜任。”

“哈……”嬴政忍俊不禁地大笑不止。“好!寡人要的就是你这样诚实无欺的年轻人。实事求是,不愿荫庇在先人们的光环下,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有思想有抱负,思路清晰,将来一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寡人记住你了。”

说完,在蒙恬头顶拍拍,上车离去。

二 小试锋芒

京城郊外距离市区最近的一个县,它隶属于京都内史府。

当时,秦国已是大势所趋,各地富豪纷纷要来到京都定居。由于内城宫殿无数,高楼林立,已经不堪重负,朝廷只好将他们安排在指定位置,让其发展。并且,京都的城市规划也一再做大的调整,嬴政也已经看中了几十里以外的渭河边上,准备在那里建造占地面积远远大于京都的宫殿。所以,这个夹缝中的小县,承担了更多的历史使命。由于人口的不断增加,刑狱案例也再不断升级。衙门进一步凸现出其极为重要的作用。

由于朝廷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偏安小县的诸多复杂事务,其应付能力已经远远超出自身的能力范围,不仅经费严重不足,且人员配备也十分匮乏。蒙恬的到来才只是额定之外的小小书记员,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县尉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书记员,显出很失望的样子,连头都懒得抬一下,问:“是新来的吧?”

蒙恬抱拳相向,鞠躬给上司行礼:“小的蒙恬给县尉大人请安了!”

县尉随便的又说:“后院后排那间,你和老叶先凑合办公差。”

“哎,知道了。”蒙恬拿着几札书和平常办公用具刚要转身走,县尉又道:“哎,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蒙恬很有礼貌的说:“大人,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我叫蒙恬。你会记住的。”

“嗯……”县尉愕然的应答着,不太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软中带硬的话语将意味着什么。

老叶的房间非常乱,原来他仅仅是给县尉大人赶马车的。老叶闻听是来跟他作伴的,高兴的说:“终于把你盼来了。我知道,这都是县尉大人替我着想。年轻人,赶快把这间屋子收拾收拾。”

既然今后自己每天都要在这里办公,那就定然要保证这里的整洁卫生。蒙恬二话不说,一阵工夫把屋子收拾出来。而那个不知趣的老叶却始终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享受着暂时的快乐。

县衙许多年来形成一个不成文法的规矩:论资排辈,新来者必然是要总揽勤杂事务。不仅要给上司打扫卫生,打打开水什么的,还要负责其他人员和科室的卫生、开水,并且都要做到满意、满足。蒙恬心想:并不是我不想侍候你们,的确是我太没工夫了。咱们家里多少年都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佣人,男的后勤打杂,女的做饭。伺候年老多病的奶奶都是母亲亲自去做。但最近,母亲也病了,蒙毅还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公学,所以,蒙恬必须按时赶回家来伺候奶奶和母亲。为解决这一大一小、单位和家里两个问题,他及时给县尉写了一份提议,建言献策,先是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主要是赞美县尉的夸饰词。然后话锋陡转,力陈单位不够人性化的弊端,肯定都是上届甚至是上上届县尉遗留下来的问题,建议除主要职司搞特殊化之外,其他人按轮换制,每人一天的轮换办法,负责县尉大厅卫生和喝水问题。蒙恬送过去那天,恰逢县尉喝得酩酊大醉,顺手大笔一挥, “同意”。紧跟着,蒙恬把排列好的名单张榜在墙。县尉府立刻炸了窝……

蒙恬已经给他们所有人打扫了屋子,灌满了开水,正经八百的立在众人面前说出下面的话:“对不起各位,我今天已经值日十天了。今后请大家自觉遵守值日安排。并不是我懒惰才出此下策,而是怕大家养成一个没有集体荣誉感、没有团队精神的坏习惯。县尉大人已经批示过,干点活也累不死大家。活动活动身骨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家惊诧地干瞪眼,看着蒙恬出门离去。蒙恬上班伊始,假手整顿了一下各司怠员之风。开始,大家忿忿不平,都闹到县尉大人跟前,说这小子刚来就这样,那将来还指不定要撵走大人您……而此时的县尉大人经过几天的反复思考,认为这不正是长久以来自己想做而不能做到的事情吗?有的职司消极怠慢,有时甚至连他这个县尉也不放在眼里。他想,何不借此机会整顿整顿纪律呢!他淡然的笑笑,淡然的说:“你们先下去吧。我心里有数。量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翻什么大浪。”

大家都懵懂地等待着一个结果,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但县尉府的风气却变了,各司人员在监视蒙恬的同时,也在自觉不自觉间规范着自己的行为。时间一久,大家最终把对蒙恬的怨恨抵消得干干净净。这些早被县尉看在眼里,也终于对蒙恬这个小伙子改变了态度。

一日,台下双双走上一男一女。那男的五十来岁,恬不知耻,见到官员就点头哈腰,一看就是个贵族。而那女子只有二十多岁,随不失清秀,但一脸哀怨。蒙恬还暂时猜不透此二人身份。父女关系值得怀疑;主仆关系很不像;夫妻关系不靠谱……

那男子注视法官,妄想得到啥默许。法官飞快的给此人示以眼色,被蒙恬捕捉到了。断定这个案子肯定要一边倒,那女子要吃亏。

法官先让那男子陈述理由。那家伙就首先声明,此女子是他的家奴,犯有欺主、盗窃罪,要求法官严惩不怠。往下本该轮到那女子陈述,但精明的法官却直截了当向那男子提问:“你是否有其他要求,比如可以变通方法使其免于惩罚?”

那男子忙道:“她只要老老实实做我的小妾,咱们就两清,概不追究。”

法官问那女子:“姑娘,你可愿意?

“绝不!”那女子说得斩钉截铁,仇视着那男子。法官一拍堂木,“大胆!你身为奴才,以下犯上,本就是死罪。”

那女子从容不迫抬头仰视着法官:“长官老爷,我不是他的奴才,就不算以下犯上。你怎就不听听我的陈述?”

“你,你必须服从本法官宣判……”法官也开始蛮不讲理。

“那就请法官判民女死,民女宁愿死也不要嫁给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本法官由不得你……宣判。”

“且慢!”蒙恬恰时应声,看着法官。整个法庭都是一惊。

法官不悦地问:“蒙恬你有何事?”

蒙恬道:“属下恳请让该女子陈述原委……”

法官一听就火了:“蒙恬,还是干好你的本职。你只不过一小小书记员,有何资格管此事?你,你以为你是谁。”

蒙恬据理道:“怎能没有我的事,公案双方都要有陈述在案,唯独缺少一方陈述,那就是本人的失职行为。请问大人,女当事人的陈述是让其空缺呢,还是用什么方法弥补?请您教教我……”

审判官恼羞成怒:“不要问我,这是你的事情……”

蒙恬一字一顿:“这是整个案件的事情,是您在主持本案。”

审判官更恼火,手一挥说:“退堂……”

蒙恬高声喝道:“本案不能退堂。秦法律不允许出现半拉案子。朝廷不允许没有效率的办差。请大人三思。”

这些道理,审判官比谁都清楚,可就是从来没有遵守。经由蒙恬这样一提,大家都不敢造次,审判官也就乖乖坐了下来。

审判官乖乖坐下来就只好听那女子陈述过程。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那女子还在襁褓里,家里遭受大难,亲人相继去世。有人就将她送到柴府,都知道两家是亲戚。该男子当时妻子在世,是个好心人,也就很当回事的抚养着此女,还倍加疼爱。前年,那女主人一命归西,该男子却不认账,见女子出落得美丽,死缠乱打要让女子嫁给他。女子不从,说我们有父女之情在先,不能做这下作之事。但该男还是将她强行奸污。事情似乎就要尘埃落定了,但该女竟然是个烈女,绝不苟且偷生,一纸告到县衙……

请看收受贿赂的法官如何宣判:“判,该女认可和该男婚姻关系,系柴府主妇。”

那女子显然不服此判决,她还是十分哀怨的也是感激地再看看蒙恬,希望他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民女不服……让我死……”

审判官惊堂木敲的山响,就是震慑不住那女子。门外还围着一帮看热闹的,公差驱赶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大家非要看着案子怎么个审法。审判官有点后怕了,于是转向那男子:“要不……这门婚姻就算了?”他想进行调解。

“不行!”该男子斩钉截铁,倒把审判官吓了一跳。足以证明吃人家嘴软,那家伙凭啥敢在审判官跟前理直气壮。

审判官愁眉苦脸地说:“她誓死不从,怎么办?”

该男子想想也是,但转而就要挟道:“她誓死不从也可以,那就归还我养育她二十年的花费。”

那女子闻听也是愁容满面,连点精气神也没有了。审判官趁机劝:“你还是依了他吧?”

突然,该女子起身就要撞上庭柱,被职差抱住。她一个劲哭喊着。

这本是咸阳近郊的一个小法庭,门外百姓手指那男子开骂:“禽兽不如,还有脸提这样的条件。”

“这么好的女儿给你养老送终多好,竟然被你糟蹋了。”

“法官也不是啥好东西。你看他,他不敢下手就是心里有鬼……”

“还不如让那个小书记员来审。那人一身正气。”

这一番话说得法官羞愧难当,只好对蒙恬道:“就看着办吧……”话没说完,起身走出大厅。他显然是要溜之大吉。

急得该男子想追上去,却被公差拦住:“哎,哎,你不能走……”

蒙恬也不上审判席,只是随便说:“你是说让她给你理赔这么多年的损失?”

该男子点点头:“欠人钱财,理所当然要归还。”

蒙恬不紧不慢地说:“好,我也支持你。要不,就显示不出刑法的公允。你仔细算算,需要多少钱?”

那男子思索一番,大大说出一个数目。听到的人都惊讶不已,简直是狮子大张口。

蒙恬却并不惊异,淡淡的笑了。说:“你那点钱也太不值钱。我问你,一个少女的贞操值多少钱你知道吗?”

男子摇头不知。蒙恬说:“那是无价的。说她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你听明白了吗?”

这回轮到该男子惊讶了,半天合不拢嘴。蒙恬啪的将竹书摔在地上,斥责道:“你真叫外面的人没有骂错,禽兽不如,还恬不知耻。你家里妻妾成群,竟然丝毫不珍惜多年努力的成果,非要糟蹋叫了你二十年父亲的女儿。你还有脸据理公堂,天理何在?公差,给我拉下去,先打五十大棍,把他这张人皮给我揭下来。”

那女子激动的当场就给蒙恬跪下,滴泪叽珠的说:“大人为小女子雪耻此恨,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让小女到您家做佣人吧?”

蒙恬急忙搀起女子:“万万不可。这都是本职司份内的公干,不必言谢,更不必报答。”

那女子执意不起,仍然忧伤的说:“连报答您的机会也不给我……今后小女出路何在?”

蒙恬根据案例情况,想想道:“你已经是成年人,可以自己谋生,完全没必要依靠任何人。你现在的那个家也不宜再回去了,本官想把你安排在宫廷女子缝纫服务司,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将来再嫁个好人家,你看这样如何?”

那女子闻听感激涕零,叩谢道:“谢大人美意。小女子终身难以报还。敢问大人姓名,小女他日也好登门拜谢……”

“不必,不必。但本官名姓你可以知道。姓蒙,名恬。有事可以直接到衙门找我。”

那只是一次小小的初试牛刀。

那个审判官匆忙离去并非是要感谢蒙恬替他解围,而是一溜烟跑到县尉大人那里告蒙恬黑状,门还没进,就大声喊:“不好了,不好了。大人,新来的小小书记员竟然把本官赶下来,他自己……”

他突然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自己把自己惊得目瞪口呆。

而此刻,县尉大人却没有穿公服,而是一身便装出现在审判官身旁。审判官吓得一惊,“啊……大人。小的有下情禀报……”

县尉大人只是浅浅的讥笑了一下,清淡地说:“那好,你就直说吧。”

审判官十分尴尬,怀疑县尉大人已经掌握了实情,但还是违心地说:“大人,这个蒙恬,他,他目中没有大人您呀……”

县尉毫不留情:“本来是一件简单的民间纠纷,你非要定案,搞得官府很被动,你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快把你收受的银两全部吐出来,去安顿那女子,听见了吗?”

“小的尊办就是了……”审判官吓得大气不敢出。临出门时,县尉安顿审判官:“哎,顺便摸摸蒙恬这小子什么来头。”审判官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县尉藏匿在普通百姓队伍里,全程看完了蒙恬审理案件的全过程,真是滋味艰涩呀!心想,这小子什么来头?当初这小子趁我醉酒,让我签字,是不是就没安好心。当他得知蒙恬就是蒙骜这颗将星的孙子时,不由吃一惊吓。然后他不为所动又了解到蒙武很窝囊,完全可以不怕他,有机会还是可以整治整治这小子的。等他到内史府打算给蒙恬下套子,这才发现:不行,此人动不得……

蒙恬单独审理案例已经惊动了内史府内史,此消息很快传到嬴政耳朵里。大家都看好蒙恬,还口口声声为县尉表示祝贺,祝贺他很荣幸得到一个天下才俊。县尉只是轻描淡写的哼哈几声,默默走回京郊自己领地。

审判员急匆匆给他禀报说,蒙恬在没有来县衙之前就接受了大王觐见……这对县尉来说是极富有震动性,感到极其悲哀。自己辛辛苦苦奋斗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获得觐见大王这一殊荣。不仅如此,至少在大王那里,知道有个小吏叫蒙恬,却不知道有我这个西郊县衙的县尉。

县尉大人正在犯愁一件事,是该去主动跟蒙恬套近乎呢,还是继续实行疏远、打击策略,将其锋芒压制在无形之中呢?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上头廷尉府一个调令:升任他为内史府总管。县尉大喜过望。随即,任命蒙恬为县尉的命令也已下达。县尉头顶生出冷汗,心说:好悬,差点毁了我的前途……他心里清清楚楚,他是跟蒙恬在沾光。

五、招贤馆论道话人才 拜骁将军旅行天下

投笔从戎才是他施展人生抱负的舞台。逍遥温柔乡不是蒙家人所愿。荆楚前线,磨砺斗志;飞流夺城,拔下灭齐头功。天下人方才识得真英雄。国家统一,富贵在前,他却率部问鼎北疆,悄无声息地嗑问九州,勘察南疆北国,上下求索安邦定国之大计。

一 招贤馆论道

秦国的用人机制灵活多变,升迁机会从来都是为有准备有才能人预备的专车通道。

蒙恬以最年轻官员升任县尉后,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把积压下来的所有案件审理一空,震动京辅。紧接着,他着手要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肃干吏纪律;第二,提高办事效率;第三,提高干吏自身素质。不到半年,县尉上下干吏无人再敢消极怠工,所有案件能够当日处理的绝不可拖到第二天。以前不起眼的一个小县,不但吏治糟糕,还经常被内史府罚奉问责。蒙恬的上任使县尉彻底出现了转机,一个人的出现,改变的不只是个人,而是整个团体,并影响到周围群体。蒙恬的出手异常漂亮,令看好他的亲朋好友十分欣慰。他的才干和人品必然又一次传到秦王嬴政那里,他已经关注这个年轻人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王嬴政继承了他的祖先礼贤下士、招揽天下才俊的习惯,当年的招贤馆又重新得到翻修,并勒石立传,石坊林立。镌刻的全都是先祖贤王如何的礼贤下士,天下俊才又是如何的趋之若鹜,云集于秦国京都,效力于秦王麾下,雄霸天下。

嬴政仍然奉行着祖先遗风,半个月必然要去一次招贤馆,一是看望生活在那里从五湖四海来的俊才;二是跟他们讨论当时一直被他推崇的“强国论”;三是提前绘制一张大秦帝国高度集权的宏伟蓝图。

某一日,秦王嬴政特别点名让李信、王贲、蒙恬等一些年轻才俊一同聚集招贤馆。大家都不知是何故,早早来到招贤馆等待秦王。

蒙恬第一次见到已经名噪一时的李信和王贲。李信不但倜傥风流,更多表现而出的是对其他人的傲视,尤其是对那些来自别国的客卿们,在他的眼里,这些人是靠不住的。对于蒙恬的诚恳态度,李信感到非常满足。毕竟是老将蒙骜的后人,且他也听到许多有关蒙恬的传闻。

蒙恬十分客气地上前施礼:“李将军、王将军,小辈蒙恬在这里有礼了。”

“哟,这就是名噪京都的蒙县尉吧!果然年轻英俊,少年有为。”李信倒并非虚以应付。

王贲也据实而言:“像你这样年轻的县尉,怕我秦国仅你一人也!真不愧后生小子,令人羡慕。”

“前辈过誉了,蒙恬何敢造次!比起二位放马疆场,立功战阵,本人又算得了什么?”蒙恬非常谦恭,给李信和王贲印象极好。

李信主动上前拍着蒙恬肩膀:“小兄弟,听说你对军事、兵法深有韬略。本人很想见识见识。”几人正在相持不下,突然传来黄门声音。

“大王驾到——”

众人跪地一片,给秦王嬴政行跪禀礼,“恭迎大王!”

“众卿平身!”嬴政目光特意转到秦国这几个青年才俊身上,兴致极好,“哦!李信、王贲、蒙恬,你仨人都来了。很好,很好!”

“多谢大王记挂!”蒙恬趋前一步行礼。李信、王贲二人也不敢怠慢,分别行礼。

嬴政招呼大家就坐,开门见山说:“古人云:‘廊庙之才,盖非一木之枝也;粹白之裘,盖非一狐之皮也;治乱安危、存亡荣辱之施,非一人之力也’。这话的确是至理名言。多年来,寡人也确实在这方面下了一番工夫。知道只要赢得人才也就赢得了天下。但到实施起来还是感觉人才不够用,难道是我大秦还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人才?”

李信随即起而言道:“陛下,微臣认为重要的不是人才的多寡,而是战争就要以武勇攻伐为主,靠耍嘴皮子是无法赢得战争的。”

秦王嬴政闻听只是笑而不答,却很含蓄地问:“众卿可有不同意见?蒙恬,你有何看法?”

蒙恬躬身且谦逊道:“小臣才疏学浅,不敢妄加评判。不过,小臣还是赞同《统一策》所言。其一是纵观天下,应选择好时机,决定先后,运用秦强大的军事力量逐一解决;二是再雄霸的军队都要用命,势必要劳民伤财。必须用兵和用计相结合,运用计谋先离间诸侯君臣,使他们从内部瓦解,这时,即使运用少量兵力就可将对方消灭。”

秦王嬴政兴致很高地说:“哦,看来,蒙恬是熟读《统一策》一书了?”

蒙恬谦逊答曰:“略懂其中之意而已……”

秦王嬴政今天对蒙恬饶有兴趣,继续说:“喏,蒙恬,你能不能具体分析分析《统一策》所要表达的深层内涵?”

蒙恬起而答曰:“所谓统一天下的策略,主要有两点,一要对内发展生产,使国富民强;二是对外要整修武备,任用强将。武圣曾言,一部兵法中心只有一句,其他都是末节,那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是正义战争,就一定会得到天下人的拥护,就一定能成功。秦国自实施变法以来,为天下百姓所向往,因此,统一天下又是天下百姓的共同愿望,这样的道乃是大道。”

秦王嬴政高兴地问:“蒙恬,假如现在国家需要你投笔从戎,陷身沙场,你意欲何为呀?”

蒙恬慷慨陈词: “统一战争是当今天下最伟大也是最急迫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国家需要,蒙恬将义不容辞,从一名士兵做起,投身行伍,愿为军中马前卒,请陛下恩准!”

秦王嬴政开怀大笑,“好!寡人就准你所请。李信,让蒙恬做你的副将何如?”

“谢陛下成全!”蒙恬纳头又拜。李信欣然接受,“遵从大王安排。”

二 军旅磨砺

几天后,秦王嬴政诏令下达:李信为伐楚主将,蒙恬为副将。同时要做得就是将大将王翦罢归田里,赐黄金千镒,珍宝十箱,田地千亩。王翦拜受返回故里。

秦王嬴政二十一年(公元前226年)底,李信带领二十万大军自咸阳出发,进入颍川,然后直趋郅都。入楚后便把二十万大军分为两路,李信命蒙恬带十万从东路攻楚故始诸城,自带十万人马从西路攻楚之平舆地区诸城,两军相约会师应乡,然后合兵攻楚国的郅都——淮水南岸的寿春。

李信这次是太过于自信了。秦王嬴政的信任使得李信飘飘然,趾高气扬。可他的对手恰恰是打了一辈子仗的楚国老将项燕。李信率领的西路大军首先一路皆捷,先后攻下楚国十多座城,越发滋长了他飞扬跋扈的本性。

蒙恬作为副将率军在东路作战,但时刻关注着整个两路大军的战况。他发现西路军这十余座城池攻克的也太容易了些,于是派信使给主将李信送来东路战况以及对西路的担心。

“大将军莫要轻敌,我军两路人马还没有真正和楚军打大仗,很难确定这是不是楚军的一个圈套呢?若真是如此,且您所处位置将十分危险,请慎思。切记不要过于深入敌后,战况的确还不太明朗……”

看完蒙恬对战局分析,李信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说:“真是的,刚开始打仗就这样束手束脚的,将来会有啥出息!”

遂下笔写道:“战况已经十分明朗。所谓的天下名将项燕也不过徒有虚名,若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能让我们在楚境内占到便宜吗?如此看来,我投入二十万人马还是把楚军估计的过高了。你就努力把握战机,做好两军会师的准备吧!”

蒙恬怎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感觉,于是很快给李信写了第二封书信,进一步跟李信探讨战况。“大将军说得固然不错,可项燕所部十多万人马缘何会按兵不动呢?而东线却只放了不到八万人马非要和我部死缠烂打,我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不能不令人忧虑。”

李信已经感到有点不胜忧烦,但碍于面情,还是耐心做解释,“那是他项燕不敢冒进,却又想保存实力的明显特征。他这人向来如此。他摆在我军面前的两万人马只是在试探战局,根本没有勇气决战。我军掩杀过去,竟然没有追到。看来那是项燕专门留作保驾护航的人马。”

刚打发了去往东线的信使,一封特殊的战书送抵李信军中案桌上,竟然是敌将项燕。

“李将军,您是不是太贪心了!已经夺我十多座城,还不满足吗?我们楚国啥时候这样欺负过你们秦国?明确告诉你,不要把人逼急了,哪里来照回哪里去,小心遭灭顶之灾……”

李信看完书信开怀大笑,“瞧瞧,老东西还吓唬人。”遂提笔写道:“项将军,你要真正识时务者,就率军投降吧!要不,你选择地方,你我两军来个了断。何必这样畏首畏尾的只管跑。”

项燕再无回函。李信除了密切监视项燕动静,再就是做准备到应乡和蒙恬会师。他及时给蒙恬书信,表明他先前的会师决定不变。

蒙恬及时回书,苦劝他不要意气用事。现在西路军已经深入楚国腹地了,其危险性也就相应加大。劝他最好不要轻易出战,即便非要出战也要将本部人马一分为二,两军相距至少五十里,做好随时相救的准备。

他的书信规劝已经让李信很反感,干脆置若罔闻,命令部队出击了。还没走多远,探马来报:楚军主动追上来了!李信大为惊讶,楚军又怎么能到自己身后呢?这下他真的感到情况不妙,还没来及采取救助措施,楚将项燕已经吃掉了他后面的两万人马。

同时李信也自认是和项燕进行决战的时候了,刚要掉头对付项燕,突然,前面探马来报:十几万楚军拦截在我军面前,和腹背楚军形成夹攻之势……

而楚王负刍分兵对付蒙恬,显然不是蒙恬对手,根本不可能再分兵援助项燕。项燕便派人回到郅都,以楚王名义又调遣了二十万大军,专门赶来对付骄横跋扈的李信。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拒不出兵,项燕是在做更充分的准备工作。他自己率军追击李信,派勇将带十万人半道埋伏,另外十万人当作后援。蒙恬的人马被楚王缠住,这样,李信还哪有机会。

但李信还是在项燕穷追猛打下赶到了应乡(也叫城父),秦军在那里已经没有依凭的意义了。同时也毫无退路。就是战况稍微好于西路的东路蒙恬也被几十万楚军拦在二十里以外,无法再往前推进一步。楚军实现了合围之后,项燕派人增援楚王负刍,蒙恬的日子也不好过。幸好,他占据的山坳,使左右两掖互为犄角之势,牵制了楚军行动。

李信可就惨了。他的大军被楚军冲的七零八落,强行突破敌阵,和蒙恬会师。而这样的会师又有何意义呢!

消息传到秦国,朝廷上下一片哗然,纷纷上书,要求杀了李信,以谢众臣。秦王几日没有上朝,但不是责怪李信,而是责怪他自己。最终决定主帅的是自己,又怎么能怪李信?他命李信把一切军务、印信交给蒙恬固守秦楚疆界,命他立刻回京述职。

李信的功败垂成直接影响到蒙恬的军事生涯。当然,就军中二主将之间的书信往来,秦王嬴政后来都一一做过分析,蒙恬对李信的规劝是正确的,而且其军事才能不赖。李信要是听他的话何止会败得这样惨烈。

当然,最终秦王还是请出大将王翦率军,蒙武为副将,灭掉了楚国。

三 低调生活

楚国灭亡后,和强秦对峙的就剩下一个齐国了。

秦王嬴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正月,秦王朝要进行最后的绝杀行动了。战前动员,除了派大臣王绾做说客先出使齐国外,秦王组织当时最为强盛的出征队伍,厉兵秣马等待王绾的消息。

出征齐国的大将是王贲,秦王自知对老将王翦犯有过错,尽管最后还是请出王翦灭了楚国,但秦王感觉很内疚,遂决定让王翦的儿子王贲最后摘取夺齐这个荣耀。后面依次是李信、蒙恬等将。

正是初春,大地回暖,万里冰河解冻之时。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河水清凌凌向着东北方一泻而下。早到的许多水鸟整天游戏在刚刚解冻的河水里,或浅滩,或激流,或蹲伏在碎裂的冰凌上。蒙恬率军驻防于河水南岸,等待朝廷出征齐国的命令。

上一年,接征伐楚国雄师,秦王还没忘记仍在辽东苟延残喘的燕王喜,于是征调大军前去讨伐。蒙恬奉命由王贲率领,向着北方辽东进军。所过之处无非就是赵国故地和燕国的南方,都是当地的一些小股武装,不成统属。但也颇费周折,损兵折将自不在话下。

蒙恬作为一名最年轻的将领,不断经受着严酷战争的考验。他牢记祖父教导,也最为重要的一面,那就是不但能吃苦,并且一定要跟士卒同甘共苦。唯有这样,才能使将士们用命,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征战,他们率军越过北假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秋野草原。草原上的东胡人和秦军只隔一条小河,悠哉游哉的放牧畜群。那些身挂弯刀的军人似乎根本没把秦军放在眼里,隔河巡视一番,跃马而去。蒙恬还进一步了解到,这些胡人每年都有一次秋会,而秋会需要进奉单于的特产几乎都是深入到燕地、赵地来掠取。

蒙恬心里明白了:即便统一了中原六国,这雄踞北方的胡人同样还在威胁着秦国。看来,士不可以弘毅,任重而道远!他当时站在北方地舆图前,思索了很久。他知道,在赢得伐齐胜利之后,北疆的胡人定当成为威胁国家安危的宿敌。因此,在准备伐齐的战役间隙,他已经在着手搜集有关胡人的一些资料。

王绾游说齐国失败了,伐齐战争终于打响。蒙恬受命从北路向齐国都城临淄进军。李信负责南路,王贲负责中路。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声威赫赫,战鼓隆隆。苍茫大地一片军威豪气。蒙恬率军直插济水岸边,直到李信、王贲明白他的用意,蒙恬已经率部登上早已准备好的战船,顺流而下,直逼临淄城头。不得不翻山越岭的其他两支队伍跟蒙恬所部一时失去联系,不知道蒙恬所部的具体位置,使得主将王贲十分恼火。

蒙恬率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上临淄三城之一的城头,这才派使者分头送出战报。

安乐已久的齐国人根本想不到敌人会从天堑一般的水路得手。他们还在正面的陆地陈兵二十万,严阵以待呢。仿佛天兵从天而降,齐军顿时慌了手脚,临淄三城之一的左翼城头飘扬起秦国的黑色锦缎滚边大旗,猎猎威武。蒙恬从济水弃舟上岸,不到一个时辰完全占领城头,完成了这次飞流夺城的壮举,为秦军拔下头筹。

后援大军还没有到,蒙恬下命令道:“尽快清理城内残敌,严加防守城池,等待秦国大军。”副将赵刚、田获领命而去。

蒙恬伫立城头,密切观察另外两城齐军动向。蒙恬故意和前来禀报的前方使者高声交谈:“其他两路大军已到何处?”

“禀报主帅,中路军已迫近临淄近郊;南路军也已在距离临淄三十里地迂回,估计不到两个时辰就可完全集结于临淄城下。”

“好!立刻前去传递,就说我军已牢牢控制城池,他们完全可以全力以赴攻打二城。注意警戒,再探再报!”

“得令!”使者打马如飞的去了。这一切全部被乔装的齐军坐探看个明白,不一会,正要组织攻城的齐军又突然偃旗息鼓的取消了攻城计划。蒙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王贲、李信大军至少两天之内是不会兵临城下的。他这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一次壮行。

夜里,独自伫立城头的蒙恬,眺望着另外两城的灯火。齐王宫显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金碧辉煌,只有某些学派教坊还能传来弟子朗朗读书声。进城之前,蒙恬下过铁律:“不准扰民,尤其不许侵扰那些学府教坊。”因此,这些读书声有来自其他两城,也有本城传出。蒙恬感慨万千,要不是这要命的战争,这里该是多么好的一个学府甲天下的地方!

但眼前的事实是,齐军只能蒙骗一时,不可能蒙骗一辈子。等天亮,齐军必然知道他们上当了,一定会全力以赴来攻城,这可怎么办?这就是蒙恬此时所担心的后果。沉思良久,蒙恬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并且,这一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何不将计就计,趁夜色悄悄在两城下集结,做佯攻状……

蒙恬迅速来到大厅,通知其他将佐,说出了他所担心的事情以及他这大胆的设想。

众将佐惊讶的半天回不过味来,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蒙恬。赵刚不同意,说:“这样太冒险,太冒险……万一被敌人识破怎么办?”

蒙恬笑而反问:“你不采取任何行动,明天早晨,敌人就会识破我们在使诈,他们定然会很快集结于我们城下,我们的危险来的会更快,你说怎么办?”

赵刚一时无语,“这,这这……”

田获是非常了解蒙恬的,思索半天,说:“我支持主帅的计划。现在的形势是,我们唯有把‘兵不厌诈’继续诈下去,要不然,等两天之后,援军未到,我们很可能已经被敌人吃掉了。”

大家眼看这是唯一的办法,只好冒险一试。蒙恬首先下令,清除了城内所有可能的坐探,不使他们将城内情况告知敌方。做完这一切之后,蒙恬亲自率军悄悄坠城而下,等来到双城以东位置,突然明火执仗的出现在齐军城下。齐军终于相信,李信和王贲的大军已经按时赶到,中军大帐就设在城外小辛庄内。

秦大军先头部队集结于城下,并未展开进攻,而是严阵以待,只作佯攻状,唬的齐军一愣一愣。就这样,一天一夜被拖过去,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真正的援军先头部队到来这里,而蒙恬丝毫没有受到威胁。主将王贲对蒙恬的冒然出击大不以为然,批评他说:“你怎可擅自孤军深入?要是不幸被齐军所败,你死不足惜,却打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了吗?”

蒙恬答曰:“兵贵神速。我只是想抓战争主动权,黄河为我们提供了这一切,若不加利用就错过了战争的最佳时期……”

王贲更加不悦:“哼!你是加快速度了,可你把宿敌甩给了我们的后续部队,这是不道德行为。不行,这个头功不能算你。”

“行了,老兄。”本来李信想缄口默言。自从伐楚折桂之后,李信性格变了许多,从此不再张扬,谨小慎微的消失了以往的傲慢姿态。不过他不得不为蒙恬说两句话的原因是他在伐楚战争中要是听从蒙恬的话,也不至于……“你虽说是主帅,可鄙人倒是以为齐军并非楚军,齐国也并非楚国。蒙恬兄弟的战机抓的很不错,首先把主动权操在我们手里。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吧!还是赶紧看怎么攻城。”

见李信如此说,王贲也只好作罢,但却很自负果决地决定道:“趁我军势气旺盛,全力攻城……”

蒙恬赶紧道:“且慢……”

“你又想出什么怪招?”王贲很不高兴,且带有某种妒忌的意味。

蒙恬坦然道:“兵法云:不战屈人之兵。就目下情形看,齐国上下已失去斗志,君臣百姓早已看清了战争结局,倘若我军晓以利害,劝说他们迎降,那么伐齐战争兵不血刃也不失为整个统一战争的一个漂亮注脚。这样即可尽快结束战争,又可保护百姓不受遭殃,城池不遭破坏,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主意好!”没等王贲表态,李信首先赞成。王贲只好说:“那就依你之见吧!”

在蒙恬坚持下,秦军派出能说会道的谋士进城去和齐国国君举行谈判。而城下围困都城的秦军不断制造一些攻城假象,发出雷鸣般的憾城声。内外夹击的声威,再加上齐国丞相后胜从中“离间”,齐国国君只好挥泪出城迎降……

由于蒙恬抓住了战机,获得伐齐战役的主动权,控制了整个战局,使得伐齐战争意外提前取得胜利。这种圆满结束统一六国的结局是秦王意想不到的,因而对蒙恬更加器重。赞叹道:“好小子!朕没有看错,是块料子!”

秦王嬴政终于实现一统天下的夙愿。他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大封诸功臣名将。那些在统一六国战争中功勋卓著的一代名将们不仅赐给爵位,同时还赐给豪宅、田产、财富,真是极尽荣耀。还配有皇帝钦赐的豪华马车,招摇过市,令京都贵族及百姓钦羡不已。

蒙恬把皇帝御赐的马车封存在蒙府后院,不许他人动用一下。那些田产他只留有一公顷,其余的全部分给过去跟随祖父和父亲征战受伤并且生活无着的部将,让他们带着下面那些同样生活无着落的退伍士兵们去耕种,维持生计。至于那些金银财宝,除留有一部分够家里开支外,其余部分更是毫无保留,分发给那些战伤累累且退伍回乡的将士们。蒙府丝毫显露不出极尽荣耀的样子,和其他战功赫赫的府邸简直天壤之别,没法比。

一天晚上,蒙恬的母亲首先肯定地说:“吾儿,娘知道你做得对,可是,我们家也应该换换新宅子了。难道皇上没有给我们赐宅子吗?”

蒙恬非常感谢母亲能理解,愧色地说:“母亲,豪宅我当时就拒绝没要。有这样的宅子我已经很满足了,等将来弟弟成家,要是想单过,我们给他置一个宅子吧。”

蒙毅急道:“谁说我要单过了?哥哥是不是想赶我走?”

蒙恬 笑道:“弟弟说哪里话!我巴不得我们兄弟能一辈子相守。哥是怕你跟着我受累,甘愿把皇上所赐全部分给部下,你难道没意见?”

蒙毅郑重道:“我没有丝毫异议。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何来何去随缘,我怎么会有意见呢?”

蒙恬拍着弟弟肩膀,“真是我的好弟弟!”

母亲看着这一切,也是无比欣慰。蒙恬突然正色道:“母亲,儿子有个请求,万望母亲能理解……”

母亲像早有思想准备,安详地说:“何事?你就说吧!”

“母亲,现在天下一统了,按说我们全家应该享受这难得天伦之乐。可燕北胡人压境,虎视眈眈,国家安宁眼见也只是暂时的,我想主动请缨到上郡守卫北疆,母亲你看……”

母亲仍然很安详的说:“去吧!男儿志在四方。你们蒙家男人天生就是国家的人,为娘又缘何要那样小心眼呢!”

蒙恬高兴地跪地给母亲磕头,“谢谢母亲理解孩儿!”

然后又面向蒙毅,给弟弟也鞠一躬,“那就有劳弟弟替我照看母亲,完人伦之孝了。”

“哥哥都说的是啥话吗?难道这不是我的家我的母亲……”

蒙恬主动请缨始皇答应了,并且十分感慨的说:“全天下难得这样一个不慕富贵之人……”

六 、朝议无果郁闷晨曦 宫廷争宠少子托高

一边是爱妃争宠,一边是公子失意。从来宫廷就是一个“宁静”的是非窝,你死我活的角斗场。仅仅这些似乎还不尽兴,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人物赵高登场了。而不屑一顾的公子扶苏毕竟是有着鸿鹄之志,对难得一见的当代英才心向往之。而精明的始皇却把启蒙少子的大事托付给了赵高……

一 朝议无果

咸阳的清早,晨风吹拂,杨柳依依。亭台楼阁之上,檐角挂铃,叮咚作响。咸阳宫外宽阔大道,真个是“黄土铺地,清水泼街,扫帚除尘。”

每天清晨,奴仆们早已将这条大道打扫干净,古朴的石沿大道干净的似乎一尘不染。上朝的大臣们在五里之外就下辇,个个长袍,大袖飘飘,衣饰华贵,相互交谈着,迈着八卦步向咸阳宫走去。

咸阳宫采用“四阿重屋”结构,十步一阁,百步一楼;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室内外装饰华丽,富贵典雅。地面光滑平整,用大型花纹空心砖及花纹图案做装饰,风格富丽铺张,令人若置身仙宫,流连忘返,不知所向。主体宫殿之外,还有一些宽敞的厅堂和露台,登高可俯瞰整个咸阳城,可远眺渭河更远的田畴阡陌,柳绿桃红。

丹墀上,始皇帝端坐御榻之上。身后一只似鸟非鸟图腾系纯金镂刻而成,流苏、羽毛上分别镶嵌着珍珠、玛瑙,真正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始皇左侧,垂首恭立着内臣赵高。群臣一一上朝,按官职大小,文臣武将秩序排好,大家一起跪地,全身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始皇帝扫视了一遍重臣,“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百官这才纷纷爬起,盘腿端坐于两旁竹席之上,身子倾斜,面向高坐的始皇。始皇面现威仪,表情严肃。

往常这种时候,赵高一定先走到丹墀第一个台阶边上,大声对重臣说:有事奏议,无事退朝。但今天大家没有等来这样的时刻,乃是始皇一定要亲自主持这次朝议。

“诸位爱卿,朕得幸统一天下,立36郡,海内升平,寰宇安定,实为不易也。前番,南越不靖,朝廷发兵七十万息止。修边道,治越水,累及国力。此乃为一承大统之不可或缺之事。今番,北疆又乱,胡人实是可恶,动辄侵入,掳掠杀伐,践踏帝国边境,民不聊生,已到了不得不采取行动的地步。诸位爱卿议议,有何良策不妨上奏,也好确保帝国疆域安宁。”

朝堂一时陷入寂静。有人憋得连大气不敢出,深怕被始皇看见点名说话。始皇心下着急,又道:“北地郡守再讲讲,毕竟是在你辖地发生的事情。”

“是,陛下……”北地郡守起身立于堂下,不甚忧烦地厉诉道:“北地艾山(今宁夏青铜峡)下,平原阔,地肥美,可惜紧挨匈奴所占河南地。每年秋肥收获之季节,也正赶上匈奴秋会,他们必定要侵入掳掠得财富去参加他们的秋会。黔首们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失踪人口不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北地何日能靖?臣以为,若朝廷不能出而为北地边民做主,黔首实难招架,定然四散逃逸。到时,无人之境,匈奴长驱直入,必将更甚于前!”

北地郡守还没有从激动心情下解脱出来,大臣姚贾出班高声讥责道:“臣以为,北地郡守纯属危言耸听。想吾陛下雄才大略,横吞八荒,泽被四海。大秦之疆土,西及秦州,北往幽燕,南极潇湘,教化盛行,流弊蛮夷,万民称颂。区区一匈奴族能奈我何?你突然跳出来,一副苦瓜相,好像吾国门已被匈奴攻破。自陇西在前朝归附我国,及至北地,处处有长城阻隔,如你所言,定然是在长城以外,本不属我朝疆域,凡涉险此地黔首应当以叛国罪论处……”

公子扶苏从坐席立起质问:“姚先生,那依你所见,吾大朝帝国疆域就再无必要拓展喽?”

姚贾一时无语,求助般地看一眼师兄李斯。李斯装作没看见,内心怒骂姚贾:这个傻蛋,自己把自己套进去……姚贾心说,扶苏怎么会第一个跳起来反对我呢?难道是哪里说错了吗?他硬着头皮仔细回味刚才自己所说一番话,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始皇怒目瞪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显然是心里憋着火,却强忍着。那意思是说:吾西秦从来不嫌国大天高,不嫌疆域辽阔,似你这混蛋就敢胡言乱语……

姚贾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极力想挽回点什么,“陛下,臣,想,北地之北,地辟荒蛮,适应于游牧而不适应于耕种,应划界辟疆,与匈奴人彻底隔绝,互不往来,兴许北疆安静时日就此来临。”

蒙毅也是跟随始皇北狩匈奴地的人,知道皇上决心早已下定,今天朝议只是走走形式而已。他也非常气愤,于是讨伐一般地相逼姚贾:“那照你这么说,我大秦应该给匈奴示弱修好,然后再嫁个公主过去和亲,要不然就永无宁日?”

姚贾吓得扑通跪地:“不,不是这样的……皇上,微臣绝无此意,这……”

始皇突然忍俊不禁,竟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又突然收敛住,威严扫视众臣一圈,只是淡淡的好言安慰姚贾道:“你把朕都气糊涂了。想好了再说。今,退朝!”

赵高随即唱喏:“皇上有旨,退朝——”始皇已经起身离去。众大臣跪地叩头,山呼:“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才爬起来,鱼贯走出大殿。宫人们黑衣黑帽,分列两旁替皇上恭送众臣。

李斯和姚贾对望一眼,姚贾深深输出一口气,侥幸地意为:我还活着。最后一位臣工还没有走下台阶,执事太监喊道:“皇上有旨,公子扶苏、上卿蒙毅、北地郡守三位大人留步。”

三人抽身返回,“儿臣等明白。”说完依次走进内殿。

始皇面色阴沉,倒背双手在花纹空心砖地上来回不停的走。三人挨次跪伏地角不敢吱声。始皇突然道:“你们起来,朕叫你们来不是看你们给朕跪拜的……这么多朝廷重臣,为何无视匈奴扰边?这是为何?”

扶苏忙道:“父皇息怒。儿臣以为他们只是识见不同,绝非出自本心。”

“哼!不是出自本心……幸好不是出自本心,他果真发自内心,朕岂能饶他。叫你们起来就起来,又不是你们的不是。”

三人爬起侍立在侧。蒙毅小心调节气氛,“陛下大可不必生气,伤及龙体绝非小事。臣以为国家经纬万端,最终归于一人。只要是关乎国家之安危,便是军国大事,天子可以一人裁决,无需达到臣工们意见统一。”

扶苏也委婉地道:“对呀,父皇,蒙大人说的不错,一直以来皆是如此,允许有不同意见。此外,提出不同意见也是臣工们的职分,只能参阅。”

“姚贾这厮实是可恨……”始皇仍然忿忿难平。

扶苏真担心父皇一时气愤会杀了姚贾。于是岔开话题问:“父皇,儿臣以为是否到了该出兵北地的时候了?”

“朕何尝不是这个意思!怎奈朕思之再三,目下仍没有合适的人选。”

扶苏闻听暗暗惊讶,心说:合朝那么多文臣武将……

“父皇,儿臣以为匈奴不过如此,形同山毛贼,征讨他们何须牛刀?”

始皇坐于龙背靠椅里,耐心地道:“扶苏,你要好好了解了解这些匈奴族。千万不可小视他们。上次北狩朕真该让你也随行才是。”宫人端着茶点献给始皇。

扶苏知趣,随即道:“儿臣明白,儿臣一定谨记父皇教诲。”

始皇并没有急着用茶点,而是随手又放回去,“蒙毅,你家兄还是没有消息?”

“回禀陛下,仍无消息。”

始皇略显失望。端起茶点,轻轻抿一口。扶苏闻听兴趣大增:“听说蒙恬将军独步天下,儿臣一直仰慕却无缘相识。莫非他就是父皇心中理想的挂帅人?”

“事关北疆安宁,朕不得不谨慎从事。蒙恬这个人朕是很了解他,不慕虚荣,不贪富贵,主动请缨到北疆,这样的人才十分难得。”

二 沐晨咸阳宫

始皇嬴政十分珍视早晨的美好时光,因此,他也是个勤勉的皇帝,从不睡懒觉。华阳殿最上一层的阳光阁,可以凭栏俯瞰整个咸阳城全貌。每天,太阳的第一缕光芒首先照在华阳殿阳光阁,嬴政总是在日出前凭栏伫立,等待着那天地的尤物、万物神灵从地平线上火团一般涌动而出。此时此刻,他有一百个理由相信,除了太阳还没有被他征服之外,其他世间一切都已被他玩于股掌之上。

但几天来,嬴政心神不宁的主要原因还是北疆之匈奴人。由匈奴人的忿忿,想到最多的就是他渴盼已久的蒙恬。昨日的朝议无果而终,这是他事先意料到的。原因就是缺乏像蒙恬这样的将才,不仅掌握了匈奴族大量资料,而且力主整顿北疆边务,具有超强的说服力来说服那些反对者,申斥他们自私而偏执的一面。可他却迟迟未归……

太阳冉冉升起,京都咸阳沐浴在一片血色的晨光中。明暗的阴影缭绕着晨雾一般的炊烟,灯烛柱子一般的云雀楼牌随处可见。远处景山之上,图腾神庙前的烛光已经没有夜晚那样明亮了。此时,又有几人能够知道,嬴政这个时代巨人正在晨风中,静静观察着天下第一大都,人们是怎样由黎明的晨曦中醒转。

更远的郊外,农人们扛起犁耙,牵着耕牛走出院落,走进田野。这情景令人十分感动,嬴政当然也完全被感动。一生心硬如铁,杀人如麻,从来不知道慈悲为怀,今天却一反常态让一个农人出耕情景所感动。是啊!铸剑为锄,马放牧野,举国祥和,这显然是万民之意愿,也是他嬴政早就求之不得的事情。由此,他再次想到了游历在外的蒙恬。

一阵晨风掠上阳光阁,嬴政感觉出一丝凉意。身后响起一个尖而鹄厉的声音,“高处不胜寒,陛下,您还是披上这个吧!”不用转身嬴政也知道,这是内臣赵高。这个人对他下朝以后的内宫时光太重要了,可以放下一切决而未决的国家大事,享受一下每天难得的轻松愉快。赵高的作用正是在这个时光里凸显出来,顺着嬴政的脾性,捡皇上爱听的说,捡皇上爱看的做,从不违拗的惹皇上不高兴。其实,赵高不是干这行出身。

据好多史料表明,他的先人,也许是祖父或者是曾祖父,是赵国来到秦国做人质的质子。由于赵国内宫发生宫廷政变,散居在国外的质子没人再愿意操心他们在国外生活,赵高的先人很不幸成为长期流亡海外的赵国质子。与此同时,赵国和秦国关系破裂,秦国正想以此泄愤,既不放还,又百般羞辱。暗无天日的质子生活,加上秦国有法律,把他们列入有罪的宫人:女子成为后宫女奴,男子成为后宫奴才,但有一点必须明确:后宫除了皇上、太子、皇子是正常男性之外,其他男性,对不起了,必须割掉命门才能呆在后宫。所以赵高“有幸”成为一名光荣的太监,并且具备了很多接近皇上的自身条件。其一,他的出身是赵国王族,由于从祖先到自己都不甘心做一辈子人质,于是勤奋学习,而且掌握了刑名律法,是个有文化的太监。其二,是会来事。这一点很重要,既然是奴才就要甘为人奴,既然是奴才就要想方设法让奴才的生活好起来。于是,身为大王的嬴政很快发现了身边这个有文化的太监。这就紧跟着出现了其三,机遇。赵高身为太监,又怎么会出现机遇呢?这就要从皇子们的学习生活说起。当时的各位皇子都要在一定年龄段进行系统的学习,培养他们良好的做人品德和文学才干。但宫廷距离学府很远,每天皇子们都要搭乘马车去学习,回来之后就赶紧各找各的娘,并以玩耍为要。当然先生的课业检查也往往使得他们生畏,几个小姊妹小兄弟不得不一边玩,一边还要背诵诗文什么的,遇到想不起,旁边突然有人提示于他们,使得背诵的诗文从不完整到完整,皇子皇姐们对这个人开始刮目相看,这个人就是赵高。

这件事情终究被皇上知道了,开始很生气很惊疑:一个伺候人的太监怎么会有文化?这还得了。派人追查,这才发现人家本来就是赵国的王族,有文化是很正常的。唉,一下子提醒了秦王:何不就近让他教教爱子呢?这里的爱子是有一定范畴的,不是人人出生,只要你打上皇子的烙印就一定是爱子。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有的宫女幸得龙胆滋润而受身孕,却再也无缘见皇上第二面,至于孩子的出生也是不为人所知的。除非那些被封为贵人、嫔妃的女子,长期在皇上的瞩目之下,心爱有嘉,一直到生下皇子,并且皇上还亲自过问了生育的全过程,生下来的小儿既生动又可爱。后宫多不过是:要么母以子贵,要么子以母贵。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嬴政的爱子胡亥,始皇寄一切希望于胡亥,又想就近关心他的学习。怎样才能做到两全齐美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身边有一个文化人,早晚监督爱子的学习。而爱子的老师们每天很早就要离开王宫回家,他们一走不要紧,爱子的偏锅偏灶吃不成了,总不能让老师们住进后宫吧!这有违规制。这时候,秦王将目标锁定在赵高身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一天晚上,嬴政问:“赵高,胡亥是不是该学刑名律法了?你得教教他。”

“是,奴才明白。”赵高他必须先答应下来,至于胡亥能不能完成枯燥乏味的典狱知识,那就要靠他的天份和母妃的帮助了。胡亥的教育问题牵动着皇上、丽妃(胡亥的生母)、赵高本人,因此,针对胡亥的教育问题,这三个人时常会在夜晚后宫生活时,碰面加以讨论。

丽妃服侍在侧,随口漫不经心道:“这小淘气不知能不能安分呢?”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十二三岁的小胡亥已经完全懂得男女之事,并开始在宫女中猎取对象,为此,丽妃还召集宫女们约法三章,从源头上杜绝。

始皇说:“不安分?那怎么行!必须让他安分,赵高,你不仅要负责他的学习,同时也要限制他的顽劣。小孩子吗,是要严加管束的。”

“是,陛下所说甚是。公子学业关系到国家命运,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差事。”赵高深躬不起的样子,嬴政感觉很过意不去。

“朕干脆封你为郎中令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朝廷大臣,无人敢小视于你。担任皇子的老师怎么会是奴才身份呢!”嬴政是发自内心的,激动的赵高泪流满面。

“奴才谨记陛下之爱戴,将永世难忘。”

“赵高,恭喜你。”丽妃喜滋滋的站在皇上身后,她的心思岂是赵高猜不到的吗?赵高在想:你就是再得宠,胡亥上边还有二十来个哥哥,将来争夺皇位,那才叫难。所以,他还不想过早地把赌注押到丽妃娘俩的身上。

“谢娘娘!”

两人见始皇专心致志于一份奏章的圈阅,赵高去准备皇上就寝沐汤,丽妃也借故去看儿子胡亥在干什么。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华灯璀璨的湖心亭传来一个宫女的叫声:“公子,公子……别这样。别……”这喊声在夜晚清晰传来,丽妃已经知道儿子在做什么。

胡亥还是强行撕开了宫女衣衫,双手抚摸着那两只不住颤动的乳房。旁边的其他宫女则避开眼目,不敢看。丽妃和赵高及宫人们的灯笼已经来到近前,“胡亥,你在做什么?”

胡亥闻听是母亲,吓得赶紧收手,跪伏于地。小宫女更是惊秫不已,浑身筛糠。丽妃示意让那宫女先走,并斥退了所有的宫人。痛斥胡亥,抽手打了胡亥一巴掌,“混账东西,你想气死我呀……”

“母亲,孩儿再也不敢了……”赵高示以眼色,胡亥爬起来溜掉了。丽妃还在生气。赵高安慰道:“娘娘消消气。足以证明他已经是大人了。”

丽妃还是难以释怀,“怎么你们这些男人都这德性……”

赵高温言而对,“娘娘,高已是断尘之人,您这可就羞辱老奴了。”

丽妃忙道:“赵郎中多心了?胡亥老这样不学好,我,这不是着急吗!”

赵高正色道:“娘娘,何不顺势以此来控制少公子?尽早掌握文学典狱知识,牺牲掉区区几个宫女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将来公子立府,她们继续跟着服侍公子一辈子。这样岂不两全齐美?”

丽妃想想也是,“唉!赵郎中你就看着办吧!”

赵高也就是通过这些点点滴滴,在无形中和丽妃胡亥母子俩走到一块。

能像丽妃这样长期宠幸的妃子,这种现象秦咸阳宫很少见。始皇帝还是很能掌握玩女人的尺度,总是以国事为重。同时他还有个洁癖,妃子、宫女们的自身体味常常决定了她们的命运。甚至有时晚间,始皇特别想女人,并命人做好一切安排走进了闺房,面对已是全裸的妃子,正在羞涩而兴奋地偷窥着他,撩拨的嬴政像一头猛兽,就要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时,他闻到了妃子身上一种令他难以接受的气味。嬴政的兴头一下子冷却到冰点,转身拂袖而去,令人难以捉摸。因此,丽妃的宠幸就带有了某种神秘色彩。

丽妃来自一个下层的贵族世家,算不得显赫。进宫前也仅仅是一个普通女子,谈不上琴棋书画样样通。丽妃的娘家是陇西人,生活在经年白雪的祁连山下,天,高阔豁达,清亮的几乎一尘不染。把她的芳心也涤荡的清纯无暇,进宫不久便被始皇瞄上,并很快缠绵在这个雪域女子的牦牛榻上。那是一张缝制精细的白色牦牛褥子,专门用祁连山的雪水洗涤了不知多少次,看上去洁白无暇。一种淡淡香甜的气味吸引住嬴政,他满以为是那张白牦牛褥子散发的味道。这气味很怪,能一次性煽起你的欲火,之后,像是关掉一部分阀门,只释放一少部分香甜气味控制着你的欲望,提升你的性爱档次。当嬴政长驱直入进丽妃体内时,两个人沐浴在性爱的香酥酥中,难以自拔,而且持续时间长。

嬴政问:“这香味是哪来的?”鼻子来回在裸体的丽妃身上嗅。丽妃只是笑而不答,看着嬴政像家乡雪山里的雄鹿那样,嗅着母鹿。以后,嬴政经常光顾丽妃寝宫,始终搞不明白丽妃身上的体香竟是那样的诱人。

其实,在陇西的西北祁连山上,生活着一种麋鹿,其中雄鹿长到一定年限就会生出一个香囊,用来诱迫母鹿。丽妃进宫前,族里的老女人就想:进宫不得宠,你进去干什么?于是悄悄把一只香囊带在丽妃身上……当然,那东西不能长期使用,使用量太大就会导致女人绝育。那就是为什么丽妃只生育了一胎的缘故。

还是在那天朝议无果,扶苏、北地郡守、蒙毅三人被始皇单独召见。最后要结束谈话时,始皇特意吩咐北地郡守,一要加强防范匈奴,二要打探匈奴军情,绘制山川地舆图。朝廷再加派两万人马,马队五千,全权由 北地郡统属,随时做好临战准备,暂且维护好边境安宁。“切记,不要主动出击,只为防御。”

扶苏有些失望的说:“还是不能打。”

始皇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在蒙恬还没有回来之前,谁都不能轻举妄动。扶苏,这件事情你就全权协理,多多派人跟北地郡守联络,随时察看北疆匈奴人动静。”

“是。儿臣谨记!”

始皇沉吟半晌又道:“扶苏,改天,到蒙府替朕看望蒙老夫人……”扶苏一直记着这事,他选择一个明媚的天气,华丽的小马车徐徐停靠在蒙府前。

七、 公子民女一见钟情 边将乔装深入北地

拜访蒙府,公子吃惊地发现蒙府远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福贵,阖府生活平民化令扶苏感动。而蒙府收养的普通女子使公子一见钟情……自古,不慕富贵者,毕竟是忧国之士。从南国到北疆,从将军到平民,蒙恬隐姓埋名并非想做太平佬。布衣商旅,他是一个神秘的游客;深入大漠草原,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打探敌情的斥侯。由此,他和另一位有识之士相遇,并成为莫逆之交。

一 初识蒙府

蒙府并没有什么别致的地方,和这里其他高大气派的门楼相比,蒙府的门楼就显得小而破旧了。且院落也不如别人家的宽阔俊美。扶苏心想,这府邸也该重修了吧。

一个蒙府下人喊:“公子殿下到——”扶苏遐思中看见蒙毅疾走几步迎下台阶,一揖到地,施以大礼。

“毅,迎候公子殿下。有失远迎,望公子见谅。”

扶苏双手架起蒙毅,“何来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蒙毅向旁侧闪身,伸手示意:“公子,请!”

“请!”二人双双走进府门。

给扶苏的感觉是,蒙府不仅外观显得平淡无奇,走进狭窄院里,殿宇房屋拥挤不堪,破旧矮小,墙缝到处长满苔藓。只是把门楣,檐牙每年例行刷一次油漆。但在扶苏的想象中,蒙府不该这样寒酸。蒙家几代事秦,官至极品,早就应该是花园府邸,宫殿建筑。难道上次大赏群臣没有蒙家的份吗,至少应该给一套豪宅。

扶苏怀疑这是不是蒙府,里面竟然没有花园,前院盈门就是正屋,左右各挂几间厢房。厢房后面还是厢房,更小,被当作厨房、库房以及供下人们居住。后面就是马厩车库,以及一方平展的练武场。

“啊!宅邸年久失修,让公子见笑。请到大厅叙话。”

“蒙兄不必客套。蒙母安在?”

“在里间……”蒙毅又犯犹豫了。“家母一直身体欠佳,怕,只怕让公子晦气……”

“说哪里话。快带我进去。”扶苏执意要亲自见见蒙母。

二人来到内堂,屋内陈设简单,一看就是多年来生活俭朴,不想有所改变的样子。这生活跟他们的身份也太离谱了……

蒙母端坐高堂卷席上,身后跪立一端庄秀丽女子。闻听儿子蒙毅介绍:“母亲,皇上委大公子哥来看望您。”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走进蒙母视线,而她身后的秀丽女子羞涩的低垂了头,不敢抬起。蒙母激动的先是对着咸阳宫方向顶礼膜拜,就要起身给扶苏行礼。

“多谢吾皇不弃!多谢公子殿下不弃!”

扶苏抢前几步相搀,“蒙老夫人身体多有不便,本公子乃小字辈,不必行此大礼。”

随从鱼贯而入,将一些贵重礼品及名贵药材摆放整齐。各色上等面料二十匹;青铜器皿三十件;黄金二百镒;紫羔子皮筒十件、狐裘五件、金针丝质大氅两件;珍珠、翡翠、玛瑙、和氏璧等器物各五件;宫廷御用酒十罐。当然还有其他小物件,一应都有。

蒙母看着这些,激动地说:“公子,老身愚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何劳公子挂记,还亲自登门看望!快快请坐。”

扶苏不经意间看一眼老夫人身后之女,由不住感觉出一些亲爱之气象,“哦,老夫人,本公子愚钝,哪有这个心眼。老夫人有所不知,父皇日理万机,事情多如牛毛。前日散朝,父皇惦念您老和大将军蒙恬,所以特别委顿我来看望您老。”

蒙母闻听还哪里坐得住,激动的趴地,再次面向咸阳宫方向磕头。

“万岁,老身这里给您有礼了。老身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报呀!”

扶苏上前搀扶,“老夫人多有不便,何劳如此!”

“妈妈……”那女子见老夫人如此,生怕累着,也上前搀扶。不想和扶苏眼光相遇,那女子快速躲闪开,已是满面绯红。说起这女子长的秀丽是不同于秦宫中那些浓妆艳抹,一个照着另一个脱出来的模子。看不出是南国人还是北方女,一点不矫情,不矫揉造作,含情脉脉里有一种难得的野性的矜持和倔强。正是这些才打动了公子。

蒙母正在无边无际的骂不知身在何方的儿子蒙恬,“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没规矩的人。几年前,他在老身不知情时,几乎散尽家财,跪着求我,同意让他向皇上请缨,说什么秦国一定先要问鼎北疆,然后才能伺机收拾匈奴人。公子如果不信,可以问问蒙毅。”

蒙毅赶紧上前握住母亲双手,“母亲,还说这些干啥?兄长散尽家财又不是散给不相干的什么人,都是过去跟随父亲,甚至是祖父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是不忍心看到他们生活无着。”

“那他明明成天说什么‘父母在,不远行’,可他还是不同我知道,跑得无踪无影,这像什么话吗?不孝敬我倒也罢了,连国家大事,皇上重托都敢怠慢!”

扶苏这才明白,“噢!我说嘛,蒙府几代将才,光朝廷赏赐也不至于住这样的宅子,过这样的日子。原来,你们还替国家周济那些退役老兵!真不愧是一门忠臣!回去之后,我一定要禀明父皇,让朝廷……”

“公子万万不可。”蒙毅急道:“周济退役老兵,这是蒙家传统,根本不足以道。都怪我这张嘴,赶明兄长回转,一定会埋怨我。你千万要替蒙家保守秘密。财物都是身外之物,够一时用度就可,何必那样贪呢?蒙府人少,用度也小,我们的日子过得挺不错。兄长及家小都在上郡,从来不曾向家里讨要一丝东西。相反倒是逢年过节,大嫂总是派人给我们送来一些土特产。”

“原来是这样……”扶苏惊讶的叫出声。

二 一见钟情

几个人又谈及了半天蒙恬,老夫人身边那女子正是当年蒙恬、蒙毅哥俩在雪地里救起的女孩,此时也插言说:“妈妈,大哥临走是给您打过招呼的,您不能这样埋怨大哥。二哥,你难道不记得?”

她不住摇着老夫人胳膊,想尽力惹老夫人高兴,“我给您找大哥那封信……”

老夫人一把拉住她,“死丫头,咋这么不开窍。为娘的还不是一时想他吗!”

眼前这女子,扶苏越看越是敬爱有嘉,怎么也想不起来,从来也没听说过他们家还有这样一个俏丽女子,“老夫人,令爱是……怎么从来没听说……”那女子见公子提起她,羞赫的起身退进里间不见出来。

蒙母也看见了两个人不同寻常的目光,心中会意,“公子有所不知,我女儿名叫兰园,是老身收养的义女。想十多年前,还是蒙恬兄弟上学路上在雪地里救起。看现在出落的,两个哥哥一有时间就教她识字、读书、弹琴、画画……你想,她人能不漂亮吗!”

扶苏愕然的像在听天书,“哦!原来是这样呀……”

蒙母有意要当着公子面夸示自己当亲闺女养的兰园,“园儿,快过来给公子续茶。”

兰园果然听话地复又出来,婀娜多姿的走来,给扶苏蓄满茶水,微微鞠躬道:“公子请慢用。”然后仍然来到老夫人身边坐下,端庄,秀丽,安静。

扶苏饶有兴致,“敢问兰园姑娘哪里人氏?”

蒙毅急忙道:“公子,当年兰园妹妹估计是父母双亡,她还只是个一岁弱女。我和兄长拉她回来就再也没离开过府门。”

扶苏怜悯顿生,感慨地说:“此乃因祸得福。难得难得!兰园姑娘真是万幸。这名儿也叫的好,可见姑娘生身父母也一定是……”

兰园放松的多了,微微抬首,启动樱唇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女这名儿还是大哥所起。小女至今并不知生身父母是何身份。”

扶苏忽发奇想,问:“家中难道没有一点蒙将军的消息么?”

“他人大心也大了,我们当娘的也无关紧要……”这又一次惹起老人家不痛快。扶苏看出蒙母复杂内心感受。

“老夫人不必生气。将军游历天下,肯定有他精忠皇室的感人用心。本公子虽说与他并不熟,但认定他是个有作为的人。要不,父皇怎能时常思念他!”

蒙母惊讶,“公子您是说,皇上也在一个劲念叨他?”

扶苏点头称是。蒙毅从旁插言:“我想起一件事。兰园,你记得上次嫂子回京探视母亲,说她收到一封家书么?”

兰园道:“有哇,有这事。正是大哥写来。大嫂还说,大哥在信中说自知无颜给妈妈写信问候,只是言及要尽早回家,到妈妈面前负荆请罪呢!”

扶苏不由惊喜地说:“这样看来,将军快回来了。”扶苏也不便耽搁,起身告辞,“老母身体康健,我也好回去转禀父皇。好生养息,扶苏去也。”

蒙母急忙爬起,“公子心念国家,替皇上分忧,是个大忙人,老身怎敢耽搁公子。毅儿,兰儿,扶妈妈送送公子。”

慌得扶苏道:“老母不必如此……”蒙府还是阖府上下将公子扶苏送出府门。

蒙母又道:“公子走好。老二,替为娘再送送公子。”

扶苏环抱一礼,“老夫人请回吧。”因此有意大声道:“兰园姑娘有空一定要到我府上玩。”

慌得兰园还礼不迭,“……兰园何等身份?兰园万不能有负公子盛情……”

扶苏趁势搀起兰园,二目相对,瞬间传递万千情愫,“千万莫要说见外话。我,等你……”说完,登上马车,车轮辚辚作响驶入京都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兰园满脸红云,上前搀扶蒙母回府。蒙母轻轻叹口气,“兰儿,他,一定看上你了。”

“妈妈……”兰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

三 草原商旅

五月的草原开始大规模返青,和熙的春风让人心醉神迷。

河套之外,漠烟沉沉,极目东方,天地一片浑浊。太阳升起不久,东方的河道一侧,一支驼队出现在沙漠戈壁的草原上。驼队是从高原台地沿河走下高高的艾山,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平湖春水,碧波联袂,一湫一潭,蜿蜒在北极天廓。湖水与湖水之间是宽阔平坦的原野湿地,一些早来的流民和几年前刚刚到来的西提休屠王部众还算和睦相处,厮守在这广袤的平原上,耕种一些稼禾。除此之外就是靠打渔和捕猎为生。这地方的确很不错,让每一位新到者都能一眼爱上它。

商队踏着山野羊肠小道向北逶迤而去。他们走去的方向正是匈奴西提休屠王的部众频繁活动的地方,频临北蟒河(黄河)东麓。视野里,牛皮帐篷东一簇、西一攒;牛羊牲畜散落在大河川里,悠哉游哉。几个匈奴少年跃马飞奔,嘻嘻游戏在鬃烈的马背,来回穿梭于牛羊之间。他们的母亲们则不住抱怨、斥责、呼号,少年们哪里肯听,依然任意妄为,惊得少女们纷纷抱起头,不敢看他们。

斜刺里,一个大一点的少年打马如飞来到商队跟前,这才放缓了缰绳。跟着,其他几位少年尾随而来,好奇地看着这支来自陇西的不速之客。那个头戴斗笠的汉子仔细地看着这些匈奴少年,发现他们至多也就十来岁,有的甚至更小。但他们驾驭烈马的技艺已经非常娴熟。那个大一点的少年问拉骆驼的汉子:“有骑士的佩刀吗?”

商队里大部分人是不懂匈奴语的。拉骆驼的汉子很优雅地双手摊开,摇摇头说:“非常抱歉,那是稀缺商货,恐怕所有国家都会禁止的。”

匈奴少年非常失望地扫视了一下驼队,打马如飞地离去。

众皆问,那拉骆驼的汉子如实回答。头戴斗笠的中年汉子说,“青铜铁器恰恰是我大秦国主要限制外贸的商货。哼!这些小东西们,还这样小就想做一个骑士。”

旁边一位穿着不俗、相貌堂堂的年轻汉子,似乎更了解匈奴人,“骑士享有匈奴族地位最高之礼遇,得到其部众的推崇,其权威不容侵犯。大秦行周礼,长幼有序,尊老爱幼;而他们却颠倒了,认为有能力掳掠者便是衣食父母,必遵从之。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先吃先占成为理所当然,决定着部落里的一切事务。”

这样一番解释令人生羡不已,展现其人学识、见地非同一般。

戴斗笠的汉子听来不由对他产生好感,也在猜测着他的身份。同样,对方也在猜测他和随从的身份。果然,他身边的随从问:“匈奴族有自己的国家吗?他们的王城在什么地方?”

“他们有国家。”那汉子拉开话匣子,继续说道:“他们的祖先就是距今两千多年前的夏朝最后一位夏主,叫履癸。履癸被汤灭掉之后,失去中原所有大好河山,而他的三个儿子却潜入西北、北方草原,这里天空高远,大地辽阔。这些后夏王带着部众开始了漫长而曲折的游牧生涯。这就是匈奴族祖先。

其实,匈奴族的国家意识非常强烈,不违背祖先意愿。为壮大种族群体,兄弟战死,兄妻弟媳,弟妻嫂;父死,除生母外,子妻父妾视为平常。名曰‘收继婚’,负责这些女人的后半生生活。每年一次秋会,左右贤王及左右谷蟲王及左右大当户等下级军官,带着礼物,汇集单于王庭。商议军国大事,讨论部落生存问题。”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本不想打扰年轻人。当啷!当啷——驼铃声悠扬亢长。一男子憋着女声唱道:

三月里,你随将军打赵国,新娶下赵女一个呀,生生把奴家忘。

坏良心,失德操,从此撇下我母女吃糠咽菜把你等。

现如今,苍天有眼让你失势,重新来把奴家寻……

听到激越的河水自艾山峡澎湃而出,其声响震澈山峡,一泻而下顺着卑移山(今贺兰山)脉,蜿蜒千里之外。使黄河呈凸形,被当地人形象比喻为北蟒河。

大猎狗尾随商旅驼队,有时嬉戏成趣;有时捕猎迟迟不归。但归来之后,那十分警惕的双耳双眼总是习惯性地搜寻一切可能的声响和动静。像只有它才是商队唯一的护卫。这支商团足有五十峰骆驼,大多都是些粮食、布匹以及生活类小商品。匈奴境地一般是不会限制同类商团的行动自由。离开商团,匈奴族和其他民族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所以商团非常受欢迎,尤其是那些携带大量粮食的商团进入北疆,亦受到匈奴军的保护。

四 神秘主仆

那个头戴斗笠的汉子斜跨坐在驼背上,他的对面是同样斜跨而坐、五官清秀。对匈奴历史颇有研究的年轻人。两人谈话十分投机,纵论北方赵国、晋国和匈奴人多年来的恩怨情仇。逼迫的晋孝公不得不求着喊着把女儿嫁给人家;逼迫的赵武灵王、赵惠成王、赵孝成王,几代人不得不拼尽国力修缮北方长城;在匈奴和各夷族戎狄面前,只有委曲求全,只能以联姻、结盟、开放关城或者称臣纳贡的方式,安抚这些残暴的匈奴。

现在他们所处位置是河南地,西边这条黄河波涛徐缓。隔河相望之卑移山,白雪皑皑,俊美无比。戴斗笠的中年汉子不解地问:“匈奴族如何找到这样好、又利于休养生息之河南地?许多年来,匈奴人想怎样生活谁也管不着,但想占领理想生息之地却也频频得手,他们真的所向无敌么?”

“非也。”那年轻人侃侃而答:“其实早在夏桀履癸败亡之后,他的儿子淳维继承夏主之位,曾经转战数千里,才逃脱死亡追踪,来到这距离中原数千里之外的北假山,底部发黑的山上不知长了些什么,而高峰之上的成片积雪,使得整个山峰犹如冠盖缟素的庞大神灵,仰望之间,给人一种内心洁净之感和异域气息。他们便在这里开始了败亡之后的繁衍生息,所以,即使之后数次转战东西,迁徙天山、辽北,他们仍不忘这里曾经是大夏臣民翻身的第二故乡。”

戴斗笠的汉子和那个会说历史的年轻人彼此好像非常相识的样子,引起身边随从好奇,借机问:“将军,您跟他,你们认识?”

中年汉子脸色微曲,朝对面的年轻人看看,“萍水相逢,算不得认识。”

年轻随从仍然不解,十分懵懂,“那你们……噢!我知道了。”他诡秘的笑笑。

中年汉子明知道他就是一知半解,提醒他说:“你知道什么呀,莫名其妙。不要多问,以免暴露身份……”

“是。”年轻随从笑笑,发现前面那个清秀的年轻人正以专注的神情猜测着他们主仆二人,双方对望一下,礼貌点头,遂将目光撇向别处。

一声口哨呼啸而起,年轻随从激动不已,原来是一只狡兔被驼队惊起,仓惶逃遁。这声呼哨对大猎狗来说简直太熟悉了,只有它的主人才能发出如此具备诱惑力的声音。它本来是很悠闲地尾随在驼队后面,此刻就像听到进军号角,但还摸不清主人的真实意图。而它的第一反应是即刻展开所有敏捷器官进行搜捕,并很快锁定目标,然后攒足冲击力,箭一般向目标驶出,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其实,大猎狗追击的是一只银狐,是银狐的气味招惹的它意气奋发,一场角逐在原野、丘陵之间就此展开。大猎狗和银狐忽隐忽现,然后彻底消失不见。商队汉子们被激发起的热情却有增无减,嗷嗷嗷嗷地叫着,为大猎狗呐喊助威。

五 云水畅想

直到大猎狗叼着战利品,骄傲地回营时,商队发出一阵欢呼声。驼队头一声号令:宿营!

此时,暮色苍茫,对岸,卑移山顶的雪线也泛起醉意的红光。商团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燃起炊烟;卸下货物,轻松自如的骆驼开始长达半个时辰的饮水过程;横杆高架,一顶顶帐篷搭建而起。草原戈壁把一块几平方公里的黄泥山岗奉献而出,其上寸草不生,伸展平坦,瓷实溜光,成为商队每次过往必宿营于此的理由。

黄泥岗地势宏廓,属于横山高原余脉一处趋缓、且频临黄河的开阔之地。它高出平湖河床,又逶迤而下,缓缓地和一脉河湾滩涂相连。像神灵启示,精巧地结合出这块弹丸之地,绝非孤立存在。靠右山峡边几户匈奴帐篷前,牧归牛羊牲畜联袂成吟,奏起一揆原野牧歌。主人们见到商队就像见到久违的贵宾,喜形于色向宿营地走来。身后的牧羊犬已经老早跟大猎狗凑到一块,成为莫逆之交。

黄泥岗下,北向黄河,水流湍急。除了在滩涂又一次制造出几道河沟,其他时间还是很老实地稳健北上,仿佛匆匆赶场旅游的过客,再不回头。不知何年,黄河大笔挥舞,气势磅礴地制造出一个硕大圆弧,足足有几十里方圆。时间久了,黄河无法承受负载泥沙之苦,像是歉疚悄悄奉还一般,这几十里方圆的河道脱胎换骨,形成翩翩连座的群湖湿地,大家形象地起了一个美丽幽怨的名字——月牙湖。商团客众有句期许:最不愿起身的是京都咸阳;最不愿错过投宿的是月牙湖。可见月牙湖堪与京都相比。

戴斗笠的汉子步出营地,迈着八字方步走进夕阳辉煌,满身沐浴霓裳,心情愉悦地望着眼前美丽景色,发出一阵赞叹。太阳醉影西斜,散尽它今天最后余晖,晃晃悠悠坠落而下,吐着猩红血舌,先是舔了一下山岩,试探它是不是已回到家门口,然后才倏忽走进山岩,走进大地。那一刻,卑移山就好比一头巨型猛兽,张开黑暗大口,吞噬着上苍所赐美味。这时,宽阔大河明几的几处鲜红映日便就此消褪为暗红,夜幕就此降临。

那位年轻史学通不知何时也前来一睹落日美景。他和中年汉子不约而同对望一眼,两个人都笑笑,然后相互靠近,足以能亲密无间。

“此处真乃人间仙境也!”中年汉子此刻已除去斗笠,感怀倍至。“看这平湖,这湿润平坦的地泽,几百里走过尽皆如此,只用来放牧牲畜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年轻汉子指着河对面的卑移山说道:“匈奴西提休屠王就生活在卑移山西麓,王城建在腾格里西北。他就像是整个匈奴帝国的触角,顺着卑移山千沟万壑向东南蔓延,然后越过黄河,逐渐在河南地站稳脚跟。这是匈奴帝国最靠前的一块阵地,南接黑山北假。每年清明春暖花开,大单于都要派大巫师作为使者到北假山下,祭奠其先祖大夏王姒履癸。他就葬在北假山下湿润的草地下,已逾两千年。匈奴各王虽然已经难觅坟茔踪迹,但他们时代相传,记住了北假山,他们大多是仰望此山祭拜。北假山就是先祖姒履癸。”

“哦!”中年汉子听的频频点头,感慨万千地说:“没想到,夏主履癸丧失中原之代价竟如此之大,地下有知,悔之何止千年。不过,鄙人认为,其后辈子孙应该安定于此该多好,世代以发展农耕渔业,那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子。”

“仁兄说的不错。”年轻人挥手一指前方,“看这沃野,这长长秋水,艾山峡口开枝津,引河水,溉田于平原丘陵间,那样的蒲柳人家才是人人羡慕、族族立足的理想家园。其实匈奴族是有过中原农耕历史,即便现在,只要在迁徙中稍作停留,族人必当不忘农业,耕牧两不误,稼禾也丰稔之双赢。”

中年汉子闻听兴奋不已,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是啊是啊,你的想法很不错。秦国当立,正是大国崛起之时机,定然要视农业为发展之要务。”

“恒久的消亡和新生,人的更替如同日月草木。岁月的磨砺和时空阴霾的笼罩,不仅仅是匈奴,还有地处中原乃至整个人类历史初期的蒙昧,此时,秦开一代蒙昧世界大门,创世纪荒蛮纪元,没有谁可以阻挡此潮流汹涌奔腾。”

如醍醐灌顶,中年汉子心向往之还没有完成的宏伟蓝图,经年轻人这样评说论证,如同茅塞洞口,心田豁然开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年轻人,鄙人要是开馆授学,第一个要请的就是类似您这样的老师。那些只知道天乃君亲授的饱学鸿儒们又是多么的不堪实用。”

第八章、 宫廷黑手伸向关外 北地密谋身陷大将

蒙恬行踪被对手摸得一清二楚,那是隐匿在深宫一支看不见的黑手,是将要致他于死地而后快的黑手。京都密使,快马奔驰在京城、北疆之间。一个秘密地方,黑幕下,三人商讨对付出行匈奴地的蒙恬。匈奴人贩在三水镇找到了蒙恬……

一 京都密使

驶出山城堡,身后的崇山峻岭渐行渐远,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原戈壁。再往前又是什么呢?北方的天空在辽远的红山前已是漠烟弥漫,更远的沙漠荒原,冲天柱一般的龙卷风并没有形成气候。微尘比水云更细腻地沾附在天幕,地脉开始耀目地晃动在虚幻之中,形成气候时,更像海市蜃楼,生吞活剥地把一乘快骑湮没掉。

一位来自秦地的京都密使频繁出现在北地一带,给归附大秦已久的昫衍戎人带来一丝不详和神秘。本来昫衍戎人部族弱小,常常以百十部众生活在深色的丘陵和浅色的草原上。如遇不测,他们总是能尽快遁入就近灌木山林,以躲避危险。

京都密使几次三番打此路过,昫衍戎人已经习以为常,不再感到惊恐。他们往往会瞩目一般目送京都密使驶出老远,除了不解之外就是警惕加猜测:一匹如此俊逸飘然的高头大马,一位身着黑衣,包裹严密的主人。这个人来去匆匆,昫衍人十分好客却从来不在此处停留。

那马好俊,身材高大,体格修长,白色微青,善于隐身。昫衍人就是养马的好手,当然知道此为一匹绝世良马。它产于高天雪晴的西域草地,属于罕见之驽马。有人猜测是就近乌氏县闻名天下,牧野过百里的大牧主倮的千里驹。有钱人爱张狂,骑着昫衍人几辈子也挣不来这匹宝马来回溜达……直到最后才闻言此人乃一京都密使。

临行前,匆匆回府的主人在暗夜都极为鬼祟。那已经是快要熄灯时分,京都密使正要洗脚休息,一个家奴推门进来,“主人要你过去……”

在这座不起眼的府邸,任何人都只能服从主人的安排,从来不许问“有何事”之类的话,京都密使当然不会去问一个只管传话的奴仆。知道夜半叫他,一定是去执行任务,随即穿戴齐整,黑风衣黑风帽,手执利剑走出自己的小屋。

他并没有马上去见主人,而是就近来到马厩。那匹宝马单独由他喂养在小屋旁,绝对不让其他劣马打扰。京都密使打来一桶井水放在槽头边上,马很通人性的伸过头颅,嗅嗅主人,这才伸唇喝水。它也明白,自己又要起身出发。京都密使利落地把鞍桥扎裹好,伸手胸馕,掏出一块香菇掺拌的料精塞进马嘴。那马立刻贪婪的嚼咽不止。

准备好这一切,京都密使才阔步走进主人房间。屋里并没有主人,当然,京都密使径直来到一扇不太起眼的小门口,轻轻磕击一下,门应声洞开。京都密使进屋之后,门回复原样。

微弱灯影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端坐榻上,一手扶在桌上。仅有的光晕将此人笼罩,活像一个地狱幽灵。京都密使并没有跪地,只是动作干脆,垂首抱拳,行一个平常礼。

“主人请吩咐。”

“连夜出发,把这个送往北地燕子坞。辛苦你了!”

“属下这就起程。”

“记住,你有权知道此次行动内容。消息来源可靠,你二人全权处理此事。必要时提醒常,叫他不要做傻事。若影响组织利益,小心他的脑袋。”这个男人没有声嘶力竭,而是低沉温怒,说的有板有眼。

“属下明白。”

“你去吧!”

简短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京都密使悄悄从后门牵出宝马,跨上去直奔城门,在城门就要关闭之际恰好驶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只有马蹄声哒哒弹奏在京郊瓷实的大道上,久久回响。

太阳升起时,山岚雾障被刺目阳光吹散,早晨的原野极为清爽怡人。京都密使驾驭的这匹宝马渗出些微汗,他心疼宝马,不由放缓缰绳,趋缓地来到小河边。“吁”,青葱白刹住趱蹄。京都密使跳下马背,发现此处山形诡秘异常,不便久留,于是决定尽快离开,但已经晚了,几个匈奴莽汉在一个有身份人指使下,围上前。

“哈哈,好漂亮的马。”

京都密使不慌不忙抱拳襄礼,“各位实在抱歉,不知在下有何过失处,万望见谅。他日也好执金相谢。”

有身份者上前拍着京都密使肩膀,“执金相谢就不必了。马,我是要定了。我已经召唤它多时了。来人,把马给我牵走。”

京都密使脸色铁青,但还是强忍着,眼看随从要从自己手中接过马缰,“你,太客气了吧!”手起刀落,接过缰绳的那只手臂齐齐斩断,鲜血喷涌如柱,随从惨叫倒地。京都密使不再犹豫,刀刀见血封喉,匈奴人连逃走机会都没有。那有身份者临死前不得不赞叹,“好刀法……”

脖子上那块“蓝田青”血浸之后变作“鸡血红”,久久不褪。京都密使将之戴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跨上战马扬长而去。

二 燕子坞

匈奴族强势战略,是其先祖大夏王败亡之后就已经成形。为振兴本民族,其间上下近两千年,抓住中原混战的一切有利时机,要么驱兵深入边塞,大肆掳掠;要么四面出击,南北扫荡。不仅使得中原各国如魇噩梦,防不胜防;更主要的是严重波及北方其他少数民族。那些弱小的部族都纷纷被兼并同化,而那些稍微强大一些,比如东胡、丁零、乌桓、白羊、楼烦、若羌、乌孙等民族都被匈奴族驱赶到更远的地方,或者将他们分割开来,完全置于匈奴强力控制之下。足见其强势战略为害之大。

当年,燕、赵、代郡等诸侯国本来跟东胡等少数民族和睦相处,有时甚至世代友好。但后来在匈奴族强势战略侵扰下,其民族关系纷纷瓦解,无法形成强有力的能够对抗匈奴族的势力。

同时,匈奴族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一个诸侯王国都无力对抗,那么其边塞普通民众更是可想而知,只能委曲求全或者逃逸进塞。当地富豪为求自保而又不想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草原,在征得诸侯王默许后,纷纷自建武装,在自己领地广建寨堡,训练家兵。一个有着上千顷土地的富豪甚至能建起一座堪与王城一比高下的城池,用来防御匈奴族。为有别于王城,被称之为“坞壁”,意思是“广制沃野,坚壁清野,抵御戎狄”。他们把那些失去土地,或者原本就没有土地之人网罗在自己羽翼之下,名为保护,实则是要控制其人身自由,成为长期依附于领主的奴隶性质的家兵。平时参加劳动,战时拿起武器,服从指挥。面对强敌匈奴,过去好多年里,也曾起到了遏制匈奴族的作用。

秦统一六国之后,类似这样性质的富豪武装当然不会任其存在,有的被消灭,有的被遣散。还有部分化整为零,悄悄隐匿于北方人烟稀少,且朝廷郡县无法控制之区域,继续生存。但其历史使命业已完成,不再明目张胆养家兵,置武装,抗击匈奴。燕子坞就是一个典型示例,置身于河南地之纵深地带,不为外界所知。多年以来,匈奴族一直关注着燕子坞的一举一动,二者相安无事,共同生存于草原戈壁的大河边上。燕子坞这才得以生存下来。

时事难以预料,为求生存与发展,近年来,燕子坞少主常青光开动脑筋,既要巴结就近之匈奴休屠王,又潜伏京都,投靠宫廷神秘“主人”。京都密使之所以频繁出没于北疆,燕子坞正是关键所在。据传,京都的这位炙手可热的神秘人物,其先祖正是旧赵国人,得到始皇暗中默许曾经回乡省亲一次,路过燕子坞,常青光以国宾级别接待之,极尽荣宠。

青葱白亮开四蹄,第二天夜晚掌灯时分到达燕子坞。盛产于北假山里的云英紫石做灯,外罩水晶石,不怕风吹雨淋,置放在高及头顶石门窝子上。门首两边家兵拦住京都密使,“什么人?胆敢擅闯燕子坞山门!”

京都密使右手挥剑,左手立刻亮出一块上刻紫燕子标志的金牌。款款跳下马,“传你家主人,京都使者到。”门兵闻听哪里还敢造次,急忙垂首侍立。一个已经起身跑向内院。

“星使大人一路辛苦!”

京都密使一脸肃穆,目不斜视,傲慢地甩给三人几块钱,“小小敬意,拿去吃酒!”

“谢星使大人。”一路所过之处,家兵无不垂首致礼,京都密使如入无人之境。

燕子坞所处地带极为神秘。它远离北地官道,介乎于安定郡通往北地西陲地带。那里要么荆棘丛生,要么流沙横行,深沟壁垒。过往商团难辨路径,只好老老实实沿着官道走。燕子坞所处位置正好避开商团行旅,只闻其声,不见踪迹。神秘的燕子坞就只能风传,而愈发神秘,商团们对此争论不休,谁也说不出它的准确位置。而好多人口失踪却无不与燕子坞关系极大,是一个带有恐怖性质的地带。

三 匈奴人贩

内堂客桌置满酒菜。酥油灯下,常青光和匈奴人贩对酌清酒,旁边两个混血女子陪侍在侧。壁影含烟,在不同位置点缀数盏云英紫石灯,幽明如映,活像夜空银钉璀璨的星星。

屋子里气氛祥和,两个利益均沾之主正在分配所得。等一一交割完毕,匈奴人贩又郑重呈上一块锦盒。常青光不解地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首先祝贺我们合作顺利。一点小意思,是给尊夫人的,请笑纳。”匈奴人贩端正地执意要他先收下。常青光只得接了,随即慢慢打开,明黄府绸包裹揭开,一枝镶有十二颗水晶石的白金头饰耀目在屋内。

常青光不由一阵窃喜,“啊!这么贵重的礼物……”吩咐倚墙侍女,“快叫尊夫人出来谢过常府尊贵的朋友!”侍女应声去了。

二人对酌把盏,尊夫人笑吟吟,风摆杨柳,婀娜多姿的挨近酒桌。先是给客人深施一礼,“奴家给阿木辛客官有礼了!”

阿木辛见到美丽风骚的尊夫人就抑制不住一种喜悦,手足无措,眉开眼笑的哼哈不止,连话也说不分明,“尊,尊夫人……快请坐,快请坐……不必多礼。”

“夫人,你还不能就坐。你看阿木辛大人给你带来什么礼物?”常青光捧在尊夫人面前。

“啊,简直太美了!是送给我的?”尊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事实,“阿木辛大人,您简直太伟大了……来,奴家今天要好好敬你几杯。”

尊夫人接过礼物,一边亲自斟酒,一边不忘把锦盒让随身侍女收好,“来,阿木辛大人,干!”

“啊,干……”阿木辛喜滋滋咂磨酒香,眼睛不由朝尊夫人身上溜。其实他早就对尊夫人垂涎三尺,苦于事先没有准备,诱惑这样的女人不舍点资本是到不了手的。

“尊夫人真是越活越美丽,越活越年轻。青春如何保养肯定有祖传秘方?”

“奴家以为阿木辛大哥不会说秦语,没想到还这样地道,夸起人家还如此言语曼妙叽珠耶。”

二人一来一往夸饰对方,常青光会意,正要借故离开,家人匆匆闯入,“主人,京都……”常青光示意他不必说了,正好起身离去。

内堂何时已人去屋空,只剩下阿木辛和尊夫人小敏。阿木辛肆无忌惮挨近尊夫人,突然抱住小敏,“尊夫人,你让我想得好苦哇……”

小敏虽说不乏风流,但也暗自吃惊,心说这匈奴家伙就是粗野,“阿木辛大哥,还,还,天色还早,人家不喜欢这样么……”

她半推半就欲要起身,却被阿木辛死缠住。直到窗外贴身侍女喊:“夫人……”

阿木辛这才不得不撒手。小敏夫人从容整理衣衫,中门洞开,常青光引领京都密使走进来。夫人出于友好,仍不忘冲阿木辛笑了笑,起身相迎新客人。

“请——”

小敏夫人也道:“奴家不知星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望见谅。”

京都使者仍然傲慢地抱剑走进。一身黑衣黑袍,连头上也戴着黑色套帽,只露出一张严肃紧张的脸,敌意地看一眼匈奴人贩。

常青光做介绍,“啊,这是我的朋友阿木辛……”随即又道:“阿木辛,这是京都使者。”

两位不速之客都在敌视对方。阿木辛懊恼不已,眼看到手的好事全让这孙子给搅黄了……他把自己那张肥脸扭向一边,二人谁也不肯认输。常青光很尴尬,招呼,“来,大人请坐。”

温怒的阿木辛突然伸手抓过一名正在斟酒的混血女子,肥脸贴上,贪婪地嗅着女子散发出醉人馨香。那女子不敢反抗,又不愿顺从,匈奴人贩被激怒,肆无忌惮,抬手要打。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

混血女子趁机溜走,匈奴人贩和京都密使挑衅地仇视对方。

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令常青光十分头疼。“二位,二位……息怒,息怒。”常青光用力分开两人,分别使他们坐在各自位置上。“二位大人,这就有正经事情干了,不要这样,我们还要合作。”

“什么正经事情,难道还有比我们走镖人口重要吗?”匈奴人贩仍然敌意地看着京都使者。

京都使者转而瞪着常青光,“常将军,你,怎么能把这样重要的事情暴露给不相干的人呢?难道不怕主人惩罚于你?”说完,“咚”地将佩剑置放桌上以示威凌。

常青光仍然陪着笑脸。在京都使者面前,他就是绝对的下级。京都使者面部毫无反应,冰冷的如同刀削了一般。

“星使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常青光终于说出要引荐阿木辛的真实意图。

“星使大人差矣。”常青光见他的努力收到功效,二人都冷静下来,又说道:“星使大人你想,倘若离开我这位匈奴朋友,你怎么能找到这个蒙恬呢?像我们这样身份的秦人深入匈奴地,和一个敌人有什么区别。连人也找不到,你又怎么能完成主人交给我们的任务?”

四 预谋杀人

常青光要以绝对的价值利用眼前这两个人。

刚才迎接京都使者走进大堂,傲慢的京都使者二话不说,把那封绝密信甩到桌上。常青光急忙借灯浏览一遍,惊讶而失声说:“啊,这蒙恬可是个厉害角色,连匈奴人都害怕他。可,可他与我们无任何瓜葛……恐怕不好弄吧……”

京都使者面无表情,“他是主人的仇家……你管这么多干啥?看怎么执行吧。”

常青光知道,任何一件来自京城的指令都是不可违抗的。“当然是要执行的。我得考虑怎样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想那蒙恬置身北疆边防,声名远达,民望陡升,绝不是等闲之辈。尤其近年突然销声匿迹,听说连皇上都找不到他,主人又是从何得知……”

“你只管执行就是。跟你已经说过,不再重复。”京都使者很不耐烦。

“是,是……”常青光唯诺是听。忽而眼睛发亮,他想起匈奴人贩,“星使大人请跟我去见一个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门洞开,常青光看见了夫人跟阿木辛半推半就那不该看到的一幕。当然,在他眼里,自己的女人也是可以用来做诱饵的。阿木辛的钱悉数进到自己腰包才是正主意,至于女人,多的是。和钱财一样,家里没有,世上取。

阿木辛自讨没趣之后,尤其受不了京都使者的傲慢无礼。起身要走,“看来我是个多余的人……没想到你有了新朋友,要忘掉老朋友。再会……”

“哎,哎哎!”常青光伸手扯住阿木辛,“阿木辛老哥,这你就见外了。这件事情还非你莫属。星使大人,您说是不是?”他有意要叫两个人找找相处的感觉。

京都使者仔细想想,常青光此话在理。匈奴地何其大也,走丢一个人十年八年不在话下。若想找到他,那可真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难。蒙恬深入匈奴地,主人也可能是道听途说,他又怎么会亲眼所见呢?真不如让这个野蛮的匈奴人找去,至于找到找不到与我何干。处理这件事是他常青光的事,主人绝对不会怪罪于我。京都使者豁然开朗,闻听常青光如此说,于是就坡下驴,特意点点头,“嗯,是这意思。”

匈奴人贩阿木辛却另有打算,以至于为此差点丢了性命。这小子原本是个商团使者,专门给其主负责与内地商团联络各类货物,对南北货物对流、以货易货、囤积居奇很有一套,早就想撇开主人单干,可就是苦于自己没有本钱。突然某一天他从集市路过,看见除了贩卖各类牲畜之外,其围观者最密集之处便是人贩摊位。大约上百个肉票,男女都有,老少俱在。里面大多为内地秦人、赵人、燕人。只有少数为楼烦、东胡、白羊等族人。几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在高声叫卖。他声色不露地在人群里打听,忽然发现了他此生翻身发财最不应该错过的机会。原来这些人都是骗来抢来,不用花一分本钱。于是他多方了解到更多信息,并暗中跟常青光之流结为同盟。一年以后,他开始了人口贩卖……

蒙恬这个人他是听说过的,秦之名将,声名显赫。像这样一个顶级人物竟会乔装深入匈奴地?他有点不信。可要是真的呢?那就是一个最大肉票,可是很值钱的买卖。匈奴人贩阿木辛首先想到的就是既得利益,没有利益的事情他是不愿干的。即便就是常青光的事,他都不愿帮忙。可现在常青光显然有求于他,这个机会是不能错过的。一个秦人想在匈奴地找一个人肯定不如匈奴人在本地来的顺遂,阿木辛认为自己的商机来了。怎么这几年总是这么顺溜呢!他在窃喜同时拿起架子。

“哎呀,这年头找个人可是很难呀!这人有什么明显特征吗?”阿木辛自认为这可是正经事,所以抛开先前不快,诡诈地开始实施自己的敛财计划。

这可把常青光给难住了,转而瞪着京都使者,“星使大人就没有什么画影图形之类东西?”

京都使者摇摇头,“主人就给我这个……”无奈地指指由他送达的密件。

“你们老说主人主人的,到底这个主人是谁么?咋神秘兮兮的?”阿木辛有点忿忿,“我们大单于也不过如此,难道你的主人还要伟大?你们大秦到底谁是老大,是嬴政还是另有其人?把我都搞糊涂了!”

“哈……”常青光大笑不止,京都使者由不住也要好笑,心说:这家伙说话还挺有意思,真是个大老粗,说话一点都不优雅。“星使大人,您说我这朋友够实诚……”常青光笑够了才又道:“这都是派系,都得为皇上办事。要不然你有几条命敢丢。好了,知道的越多越对你不利,还是谈谈我们下一步合作的事情吧。”

常青光说话间已让所有随从侍者退出屋子,板着面孔说:“这事很急,而且只能成功,不许失败。阿木辛,我的朋友,希望你能以自家大事一样帮帮我。跟上我的主人是不会让你吃亏的,放心吧!”

“不就是要这个姓蒙的命吗?”阿木辛仍然大咧咧,但带有了某种挑战的兴致。

“啊,是这样……”常青光随和。

匈奴人贩阿木辛轻松地挥挥手,“全都包在我身上。那我们就先说说这个蒙恬的命价吧,一个秦国大将军,至少你们要拿出五万金,否则……”

“哟哟……你,你竟然打这样的主意?随手就能办的事情,怎么开口就是钱、钱。”常青光大为震惊。

京都使者气愤地唰——剑身未出鞘所发出金属的颤动声音。冲着常青光直发火,“你这什么狗屁朋友,我都替你害臊。”怒眼圆睁,重新敌视匈奴人贩阿木辛。

阿木辛警惕地手攥刀把,看着京都使者那把即将要出鞘的剑。“搞什么,搞什么?江湖上是有规矩的,你们以为拿他的人头就那么容易?那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弄不好是要玩掉小命的。哎,算啦算啦算,大不了不干总可以吧,也不用担什么风险。对吧?”

常青光面现愁容,乞求般地说:“阿木辛老兄,你那江湖规矩就不兴破破?哪怕少要点也行。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能就因为几个臭钱说断掉就断掉了?”

“你倒也罢了,我们兄弟间怎么也好说。可你看看你这位老兄,他这是在求我办事?没有你在,他早就动手杀了我。”

“你……”京都使者愤怒异常,考虑到这件事情特殊,非借助于这个狗屁匈奴人不可。常青光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不住给京都使者摆手,示意让他息怒。

“好,好,好。您二位是爷,是爷。这件事星使大人就不用操心了,钱,我来花。”常青光转而面对阿木辛,“这价有点太高,掏掏你的实价……”

“本来吗,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又不是没地方赚钱。”阿木辛藐视着京都使者,“你我二人这多年合作可是不带任何政治目的,不论事大事小都是在做交易,认钱不认人。只要给我钱,让我去杀谁我都敢干。就四万吧!谁叫咱们是朋友。要是他,哼,至少这个数……”阿木辛伸出八万金手语。

“三万五,不能再多了。”常青光摸准了阿木辛对金钱和荣华富贵的崇尚心理。

“……那,好吧。谁叫咱们是他妈的朋友。”匈奴人贩阿木辛满意地起身,猥亵着一个混血女子准备到客房去,走到门口时,阿木辛突然转过身说:“必须给我准备那个什么蒙恬的画影图形……”

两人眼看着房门紧闭,传出淫亲之音,京都使者恨得咬牙切齿道:“真想一刀宰了他。”

常青光无可奈何地说:“好我的星使大人,您还是省省吧!完成使命要紧。”

第九章、 密制舆图笑傲江湖 只身困厄匈奴大营

蒙恬的身份已经暴露,被常青光贩卖给匈奴人贩。他们要借刀杀人,不声不响地解决蒙恬。一个匈奴关市,人贩带着匈奴士兵押走了蒙恬。他要利用蒙恬这条大鱼获取更大利益。匈奴营,他们的真实身份得不到肯定,暂时关押,身陷敌营。

一 侦探敌情

五月的胡天塞外,天高云淡,满山遍野已是翠绿一片。初春小下了一场透雨,和风吹拂,草原到处绿茵一片,就像一时间身手不凡的神灵天设地造出一方美景。

深沉悠远的大草原就是这样,只要上天稍稍垂青一下,可能的神奇是肯定会发生的。

单于庭所处位置恰好在山前一个犄角处,左边靠后便是一片原始灌木丛林。白桦树、杨树、风青杨,以及更多的红柳灌木成片,蔓延百十里。单于庭的西南是连绵难以穷尽的祁连山,阴冷的山风正是来自于祁连山顶常年难以融化的雪线;正北的大青山乌沉沉透着一种种族的滞重感。唯有东南方是巍峨挺拔于天边的卑移山,总是生成一股冲天的雾嶂地气,不断滋润着山麓以西大片草原,使得这里每年都能旱涝保收地确保人畜生活无误。

惊喜远不止于此。自从认祖归宗的匈奴西提休屠王迁徙到卑移山西麓,这个探险家迅速进入卑移山东麓,并越过大河,进入那里的河南地,意外地开创一片新天地。至此,西提休屠王的领地自陇东开始到北假山又到卑移山北部,南北六百里,横跨几道大河,牧野秦之鸡头山(今宁夏六盘山)下。

有着这样形势大好的局面,头曼单于甭说有多高兴了。于是在巫师齐齐措和众大臣建议下,头曼遂决定在这里大兴土木修建匈奴历史上第一座王城。为了讨得大单于欢喜,西提休屠王亲自带领部下又将王城进一步扩建为占地近五百亩的华丽宫殿。殿角巷道,街衢王庭,全部采挖卑移山坚硬的贺兰石铺设磐石大道。极为铺排也极为雕饰。门前台阶两侧,由工匠们打制九尊苍狼傲视苍穹,九尊蟠龙磐石镇制四方。仿秦宫竖铜人、立朱雀、摆钟鼎,彰显王者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和尊严。

各处散置,新扎起的圆顶大帐是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辅弼骨都侯等一些贵族首领。他们的护卫骑士不断在周遭巡视,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手握弯刀把手,挺胸迭肚,守护在王侯聚会之地。

不远处,商团挨近单于王庭警戒线的三水镇摆开摊位。他们专门来到营帐稠密处做中途休息。商贾们就势铺开毯子,将一些生活之类的小物件摆上去叫卖。草地上的贸易总是这样不成规模,却十分现实。果然,从那些错落有致的帐篷走出一些女人和孩子,围拢在摊位前开始精心挑选自己想要的物品。一个临时关市开市了。

而戴斗笠的汉子则来到湖边,铺开一块提花地毯休息。名为休息,但随从展开的却是一张地舆图,并迅速勾勒上几笔。而那位什么历史也难不住的年轻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两厢互不干涉。通过这么多天来的磨合交往,大家彼此也猜到对方大概身份,容身在商团也只是个幌子。

随从用一块小小提花挂毯换来一壶奶茶,铜壶嘴向外喷着白色气泡。中年汉子主动和这位年轻朋友打招呼:“嗨——过来喝鲜奶茶。”

年轻人过来时还顺便捎来一些奶酪、酥油及一些奶果子。“来来来,这在内地都是稀罕物。你们也尝尝。”

“真是不来不往非礼也!”中年汉子终于忍不住问:“壮士哪里人氏?想必是跟匈奴人结下过梁子……”

那年轻人浅浅一笑,“一块结伴过草地之人怎可随便打听别人行踪出处呢?这可是北道行走的规矩。仁兄,请恕在下这小小不敬。”

“有道理,有道理!来来,喝茶喝茶。”中年汉子无所谓的笑着。

“这王庭重地今番好像有什么重要活动?”

“并未到秋会时间,重要王事活动无非就是战事、牧野草地的分割。”

“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马,目前可以统计出来么?”中年汉子谨慎地这样问。

“粗略统计,目前匈奴部族估计不到百万众,所能统属也就六十万众。保守估计可控弦者当在三十万。”年轻人说出这个数字后,怔怔看着王庭前。

匈奴大单于率领众位臣僚王公走出大殿,来到庭前大鼎跟前 。巫师齐齐拉木口中念念有词,围着大鼎转悠几圈,然后将手中桑木拐杖朝大鼎底部一处穴位捅进,奇迹发生了,大鼎倏忽燃起烈烈火焰,巫师随手接过奴隶托供的焚香,仰视高天膜拜了几下,然后将焚香投进大鼎。紧跟着是大单于头曼,如法炮制的方式祭奠苍生。之后依次是那些王公大臣。

二 画影图形

开市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营帐前的摊位越摆越长,逛市的人越来越多,远处不断有人仍在策马而来。到午时,野市已经摆出桦树林,和五里外的小沙滩相衔。

由于那里地势平坦,小沙滩反倒成为野市的中心地带。单于王庭五里外,普通匈奴部族云集于此,或者选购商团货物,或者他们自己相互交易,以货易货。

今天这种极为壮观的关市可是意想不到的好,加之那些王公大臣们也带来他们的部众,几万人的关市一直持续到下午夕阳西斜,人们的兴头仍然不减。

匈奴妇女们带来的主要是一些他们自己平时没有吃完的奶制品,如奶酪、酸奶、奶皮、青稞酒、马奶酒、酥油等;此外就是肉制品,比如风干肉、腌制肉、腊肉等。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皮毛以及皮毛制品。其中,大大小小的提花地毯、普通绒毛毯、毛毡、毡靴、皮袍、皮夹袄、皮裤、皮靴、毛袜、狐皮帽子等物品堆积如山。只有少量的裘皮大氅,且做工粗糙,显然是出自匈奴缝皮匠之手。

和匈奴族及其他戎族带来的货物相比,商团所携带的货物都是北疆稀缺货,而且也是北方戎族生活必需品。首先是粮食、布匹,其次是茶叶、食盐,以及一些必要调味品。各类药材也很抢手。再其次就是一些内地妇女们使用的针头线脑,各色丝线,可以绣出更多优美图案。

开市达到如此盛况是整个商团成员所没有想到的。大家全部投入到一切可能发生的商贸活动中,就连受雇而来的骆驼客们也不得不给雇主打点生意,看管货物。神秘的旅行着和随从、年轻学究在桦树林休息好之后,也被眼前这空前超市如此盛况激动的抑制不住要有所作为。几个人摩拳擦掌地给商贾们帮忙清点货物,腾挪重物。

“真乃无处不商呀!”中年汉子无限感慨。

“关市可以活跃一个国家的经济,两国互开关市有百利而无一害。且关市开,国家安,民生稳,宜农耕。农耕发展又会促进商业兴,其二者之间互为补给,则国库充盈,政局稳定,民焉能不富?国焉能不强?反之,倘若不开关市,敌对如仇寇,必然是兵连祸结,贻害四方,民不聊生,国无宁日,长此以往,则国破家亡也!”

中年汉子频频点头,十分赞同年轻人的观点,“说的一点不错!”

随从咂舌,有点懵懂,信口道:“都说商家轻义言利,盘剥商民,为害一方。这可属实?”

中年汉子慨叹道:“这种情况有。追名逐利也并非商家独有,因此,也不尽然。当年吕丞相富可敌国,家财皆散于国,用来统一六国之霸业。又岂能认定为不义?”

三人正要找一处茶肆喝茶聊天,突然,关市西头一阵骚动。一个匈奴人手拿画影图形,身后跟着十多个兵士,看见秦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扳正脸面,看看相貌。此人正是匈奴人贩阿木辛。他正用鹰鹫一样的眼睛扫视着上万人的关市。

匈奴人贩阿木辛的反常举动引起中年汉子的警惕,他隐约感觉要出事,不动声色靠近萍水之交的年轻人,把一张基本绘制完成的北疆地舆图交给他,低声说:“恐怕要有危险,你我必须分开走……快,不要回头,尽快赶回九原郡。”

二人神不知鬼不觉进行了短暂交涉,已是颇感神交。年轻人正是九原郡太守任嚣的手下最为得力军帅姬凤仪。上次始皇帝在九原西斗铺遇险,正是此人出奇招解围。此刻惊异地心说:他已经猜到我的真实身份……可他又是谁?看样子也绝非等闲之辈。

“这位仁兄,您又如何脱身?”姬凤仪焦急地问道。中年人情急,推他一把说:“别管我们,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

“仁兄……还不知道二位仁兄姓甚名谁……”

“走吧,走吧……你以后会知道的。”

危险即将要迫近,他竟然……此时,危险来的比预期还要快,姬凤仪担心地回头看时,见几十个匈奴士兵包围了中年汉子和他的随从,匈奴人贩狂傲的嘲笑道:“你就别装蒜了。行商之人是你一个将军能装出来的?”

“啊……”侥幸脱身的姬凤仪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他是一位大秦将军……

包围了中年汉子和他的随从,骚动不宁的关市顿时安静下来。几十个匈奴士兵手执弯刀,和手无寸铁的中年汉子一行二人对峙在关市中央,一种少有的恐惧使得他们握弯刀的手在微微发颤。人们已在议论纷起,“……听说是一个秦将军,是真的吗?”引来更大范围的围观。近前几位商团成员见此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他果然……

中年汉子泰然自若的神情似笑非笑,毫不所惧,故作惊讶地问:“唉,这是为何?你们匈奴人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匈奴人贩也不言语,展开画影图形对照半晌,竟然用一口流利秦语说道:“哎哟!二位,多有得罪了。你这个大人物经商做买卖有失身份。给我带走!”

“哈哈哈哈……”中年汉子仰天大笑。好像该带走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他向商团的其他人抱拳相向,“各位老哥,帮忙照看好我的货物。回头见。”

匈奴人贩阿木辛此刻趾高气扬,倒背双手,洋洋自得地向关市外面走去。他的穿着打扮土洋结合,语言南北混用,武不捻刀,商不易货,做着世上少有的肉票生意,同族人妒忌、羡慕,称他是方外大佬,不在五行中。

“哎,阿木辛老爷,这下可发了大财?”

“阿木辛老爷,您以后,看有那合适的秦女给我留一个。我还没媳妇呢!”

“看阿木辛这家伙,发了大财连亲戚都不认识了。去吧,去吧。这回说不定能弄个贵族当当,做一回真正的大老爷。”

阿木辛洋洋得意,任人评说。他是不屑于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的。今天这也是他一百个不放心,怕抓错人,怕把这少有的大肉票给弄没了。要不然他才不会亲自来逮人呢,也不屑于跟这些没教养的人打招呼。这票生意做得漂亮,常青光那头已经到账两万。匈奴军团这头,只要能验明正身,证明是秦大将蒙恬,那他匈奴王庭得出资五万。

阿木辛右手叠加在脊背,左手像秦公子哥那样,手里抻着一把折扇,招招摇摇穿街而过,引来无数人钦羡的目光。

三 王庭献俘

且说匈奴人贩阿木辛带着他的肉票——两个身份不一般的秦将来到单于王庭外。中年汉子并不感到新奇。他出身秦国京都,什么样的豪华建筑没见过。不过他还是由衷佩服匈奴人惊人的意志力和超凡的生存能力。想他们两千年来,大部分岁月生活在来回迁徙的日子里,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艰难地生活在北方雪线下的冰雪世界,顽强地走到今天,已是万分不易。如今能安适祥和地建设第一座王城,修筑第一顶穹窿天庭的宫殿,走半农半牧富民强国之路更是何等不易。在短时间内把王城宫殿修筑的如此巍峨堂皇,足以表明此处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心中不胜感慨。

得到许可,那个讨厌的家伙阿木辛自己前面带路,四名士卒押解着中年汉子和随从迈步走进。

只见宫殿幽深,回廊短道,左右勾连;两边兵卒盔甲明亮,站立之姿犹如雕像。来至大殿前,九级台阶形成一座丹墀,跨步跃上,临门进入大殿,早已是身临辉煌金碧之地。天庭洞开,其上,外遮檐巧妙地只把太阳的光辉呈览进殿,这才使得金箔琉璃,现出耀目金光。

贡案之上,钩钺明亮,人脑壳内,置放王者金印;少女乳皮张樽嚼酒。贡案之后,白虎皮榻上仰卧一人,正是尊贵的匈奴大单于头曼。一双环眼不大,眉骨低压下,现出一股深藏不露的威仪。脸堂发红,下颌无须,对刚刚迈步进门者,他不由坐立而起,久久注视进门之人。两边大臣列阵,齐刷刷看着阿木辛带进来的不速之客。

阿木辛径直来到贡案前,躬身抱拳道:“小的参见尊贵的大单于陛下。”

头曼把观察两个秦人的目光移到阿木辛脸上,“你,是个商人,怎么会知道他就是秦大将蒙恬呢?”问的阿木辛有点手足无措,问的阿木辛有点恼怒。

“大单于陛下,我是商人不假,但他是秦大将蒙恬也不假。我可以拿脑袋担保。”

“哈哈哈哈……”头曼爽朗的笑声尖厉刻薄,更重要的是带有轻视阿木辛的意味,冲出穹窿,响彻整个流沙大草原。他笑够了才搜寻到左大骨都侯欣孜问:“欣孜骨都侯,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欣孜骨都侯出班惶恐地鞠躬言道:“大单于陛下,我是在王城草地前遇见他们说要来为大单于敬献大秦俘虏。所以,我就提说了此事。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件事情的真伪性。”

阿木辛心骂,欣孜这小子真是大猾头。他怎么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差错,要说出事情的真相,那他就休想从匈奴王庭拿走分文,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不就打水漂了吗?自持聪明绝顶的阿木辛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偏离由他设定的方向。正要力争,头曼单于声气雄浑的说出另一番话,使得阿木辛几乎完全绝望。

“我大匈奴帝国跟秦国一未交兵,二未征战,何来俘虏一说?早就听说蒙恬带兵在燕、代大青山东南一线防御东胡,且两国守多战少,又怎会西进我匈奴境内。欣孜骨都侯,还是乘本王没有生气前,让你的朋友走吧,不要来搅扰我们商谈军国大事。”

整个王庭内气氛冰冷到极致。就连听不大懂匈奴语的主仆二人都显然看出,匈奴人贩非常失意,与整个王庭显得格格不入。不由心中暗自窃喜。

闻听此言,阿木辛立时慌了神,“尊贵的大单于,怎可怀疑我作为一名大匈奴帝国臣民的一片赤诚之心……事情远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快轰他出去。一个图谋不轨的家伙。他到底是何企图?”头曼很不耐烦地看着侍卫将阿木辛驱赶出王庭大殿。外面仍然传来阿木辛不依不饶的叫喊声。

“……把人还给我。你们既然不相信,那我就要带走这两个人!”

左贤王定定看着这两个秦人,小心问道:“大单于陛下,此二人如何处置?是否让那家伙带走?”

“不。”头曼不假思索,话说的很干脆。两个神秘商旅心说糟糕,那头曼单于果然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你二人来自何方,缘何行鬼祟之事,是不是妄图坏我匈奴帝国不成?”

“嘿!真有意思。”那中年汉子浅笑一下,从容道:“尊贵的大单于陛下,我们都是本分商人,无故遭受别人怀疑,我们也感到很纳闷。又何来鬼祟之说,又哪里敢坏帝国社稷。还望大单于陛下明察,还我们一个公道。”

大殿上下,王公大臣闻听此言无懈可击,一时议论纷纷。头曼心惊,嘿!这汉子也太从容了点。这反而引起他的怀疑,要真是那个蒙恬该怎么办?于是直入主题,切中要害。“你说你是一个商人,为何有你的画影图形?为何到我王庭威赫之地而从容不惧?分明是自我狡辩,逃避惩戒。你知道我大匈奴律法吗?对奸细,挖眼掏心,绝不轻饶。”

“我可以具结禀告,尊贵的单于陛下。”中年汉子仍然面色不改,“世上多有相像之人,根本不足为奇。拿着画影图形说是张三就不会是李四?其二,谁人不惧怕死亡那都是假话。问题是你将如何面对死亡,把生死当作人生之平常,生又何喜,死又何惧?顺乎自然不就得了么!既然死是不可抗拒之必然,惧之又有何益?其三,哪一国之律法都不能践踏,况乎大匈奴帝国。倘若再做有悖于妨碍帝国利益的事情,那更是难以逃脱惩治。我等出门在外,本分做事,岂可拿自己生命当儿戏!”

“那你姓甚名谁?”头曼突然发问。

“姓秦名中。陇西人氏,在外漂泊多年,不问政治,不沾国事,只求生意发达,生活稳定。”

大殿内诸王公大臣们被此人环环相扣之论所震慑,钦佩的五体投地。此人一番言论丝丝入扣,没有破绽,无懈可击。绝非等闲,但没有确凿证据又怎么能引他就范?

有人到底不服,认为如此肆无忌惮之人有藐视大匈奴之嫌,右辅弼骨都侯出班道:“大单于陛下,我观此人如此巧言令色,其本身就有戏弄我大匈奴帝国之意。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在下以为都要打打他的气势。”

一语道破禅机,殿下众王公大臣一片哗然,“对,这话在理。我大匈奴帝国王庭,英雄辈出,人才济济,何以要输给这样一个小人物?”

“必须拷问他,到底何种身份?缘何说起话来口若悬河,严丝合缝,叫你抓不住任何把柄?”

“以臣下看,他分明是在藐视我大匈奴王,小看我大匈奴帝国无人!”

“必须让他如实道来,究竟是何人,到此何事?”

“说!”

头曼单于这时也不胜忧烦。不知怎么了,他内心隐隐约约对此人充满一种难以言说的好感。但还是耐心地说:“你,不再说些什么吗?尊贵的客人。”

“哈哈哈哈……”中年汉子再次爽朗地笑了,“你们不觉得这有点滑稽吗?总是在强迫别人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这难道就是一个自诩为大匈奴帝国的真实用心么?”

一名女子生的清丽高洁,却神情凄惶,匆匆跑进大殿,已经泣不成声,“父王要给孩儿做主……他不是人。”

紧跟其后的是一名野性难驯的汉子,众王公大臣面面相觑,完全忘却刚才和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一番辨白。因为此女是头曼单于的掌上明珠,名叫骄阳。怎么可以有人给她气受?等看见其表兄遮日休,大家基本明白了。原来如此……

骄阳一直来到头曼单于近前,挨着他坐下来,头曼这才相问:“我最最尊贵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还抬头看看自己的外甥遮日休。

“父王要为我做主。”骄阳手指遮日休,毫无顾忌的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休想要我嫁给你……”

头曼感到很丢面子,这门婚姻是他决定的。大匈奴王的居次(公主)嫁给她的表兄,其身份匹配,地位门庭相当,肯定错不了。头曼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件事坐定伟大正确,“哼,骄阳,不得无礼。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还是问他……”

头曼见女儿仍然很伤心,只得问自己的外甥:“你老大一个人,身为匈奴将军,走进王庭面见本王怎么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呢?”

遮日休惊愕的诚惶诚恐,“大单于陛下,遮日休有礼了。”

“免礼。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头曼脸色很难堪。

“禀报大单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是我们兄妹之间一场误会。她年龄尚小,总是爱使小性子。对吧,骄阳。”

“不要叫我的名字,听了让人感到恶心。”骄阳根本不想原谅他,“乾将军的楼烦女人你好好消受,就不要娶我了,去跟她过算了。可你还要非礼我,你这头公牛……”

“啊——”闻听此言,众皆大惊失色。殿前跳出乾将军风风火火扑向遮日休,恼羞成怒,“好你个遮日休,泱泱大匈奴帝国该有多少女人,你为何这般欺负人?你……”

事情越闹越离谱,头曼感到非常没面子。突然间又发现两个不速之客还在大殿候着。巫师齐齐措也发现这不和谐音符,命令近卫:“还不快把这二人带走……”

而此刻,似乎为时已晚。遮日休和乾将军已经大打出手,来回穿梭于两个秦人之间。很可能会伤及二人,骄阳此刻才看见两个外人无辜地受到他们的威胁。

“父王,这两个人……”话未说完,伤不着乾将军的遮日休突袭中年汉子,那汉子看上去既没有武功,又不机灵,被重重打倒在地,向贡案滑行而去。至于那个随从也被乾将军打翻在地。两个人陷入新一轮厮杀。汉子额角碰出血……骄阳慌忙扑过去,“这位大哥,您没事吧?”

中年汉子捂住额角,“没事。居次,你家表兄竟如此野蛮……”

咣的一声响,头曼大声喊:“ 这是王庭,不可造次。来人,把这两个目无君长的家伙给我关起来。”

“在!”立刻进来六个近卫强行将遮日休按倒在地,同时也控制了乾将军。头曼做了批示:“遮日休半年,乾一个月。”同时被带下去的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秦人。一场闹剧似乎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骄阳看着那个稳重和善的秦人汉子问头曼:“父王,他们是谁?秦国的使者?”

头曼被一个遮日休搅扰的都羞于启齿,“骄阳,就不要多问了!你也下去,给当值说,找个地方把这两个人先软禁起来,要他们以下客身份好生款待。不搞清他们的真实身份还不能让他们离去。”

“是,父王,女儿明白。”

第十章、匈奴计议吞并中原 一计不成又生事端

单于王庭,大匈奴帝国君臣正在议定进犯秦朝。蒙恬则想着如何唤起他们和平安宁的意识,彻底摧垮他们嚣张跋扈的掠夺本性。贵人骄阳的出现,预示着在蒙恬心中,匈奴帝国还有救。匈奴人贩再次到王庭纠缠,他给本身争议迭起、无法平息的事件又增添了几多神秘。

一 匈奴野心

押走遮日休和乾,带走秦神秘二主仆,整个王庭大殿再次趋于平静。

王公大臣们还在纷纷议论,“这遮日休也太不像话了。自己驻牧地要牲畜有牲畜,要女人有女人,他这是出的哪门子洋相吗?真是不给大单于争气!”

“这种人最可气。你说平时大家都在一个王庭出入,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怎么就好意思呢!”

“其实,刚刚上大殿,我是碰到了他,他说他有个急事,恐怕要晚一会到。这不,才多大一会工夫!”

“要我是乾,我也会跟他拼命的。凭什么这样欺负人,放着正事不做……”

“那楼烦女人有什么好?辜负了我们居次一片真心。”

……

头曼终于难以承受纷扰之苦,“好了,你们还有完没完。”头曼的火几乎发到顶点,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巫师齐齐措跟头曼早就对今天这个会议交换过意见,着急的是直到此刻为止,真正的军国大事还没有开始商议。

“我来说几句题外话,”齐齐措拄着桑木手杖站出来,他的话是仅次于匈奴王而具有感召力的。“前面本是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严重影响到大会的主题。这些都是闹剧,大家不要往心上去。但小臣建议大匈奴王有必要整顿我匈奴军队,制定惩戒办法。目前我大匈奴军团将士,有控弦能力者的确不少,应该值得欣慰。但光有控弦能力而操守太差,最终会使得本部难以服众,人心离散,顶什么用?受影响的还不是整个匈奴帝国!望大单于陛下慎之。好了,大家还是先听听大单于制定的帝国方略吧!”

头曼单于终于舒缓了凝重的气色,印堂恢复到原有的亮堂红润。“都怪本王疏于管教,致使我的外甥意气用事,处事不够冷静……算了,不说也罢。”说至此,他调整了一下节奏,切入正题。“先前,本王曾召集巫师、左右贤王、西提休屠王、左右谷蠡王在小范围内商议了一下,是件什么大事呢?也就是右贤王和西提休屠王主张向秦国用兵,大匈奴帝国应当向南扩张的战略思想。但目前,这一战略思想还不够成熟,毕竟针对的可是中原强秦帝国,弄不好,打虎不成,反伤自身。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要商讨这件军国大事,望各位王公大臣畅所欲言。”

首先站出来的是老臣塔塔古木,“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想那大秦帝国开天辟地,雄霸西陲;兼并中原,横扫六合;建三十六郡,统一天下,是何等帝国气象。为今,我匈奴控弦之师尚不足四十万,且东有东胡,西有大月氏,两强夹峙。且两强之师与我匈奴势力都在伯仲之间,若我欲南进,则东胡、大月氏必然会趁我空虚后防进而占之。如此情势下,几无胜算,何敢冒进?望大王及众位三思!”

“塔塔古木此说不是没有道理。”右贤王趋前躬身说道:“以我部与休屠王部目前所控地,还仍在秦襄公所筑长城西北部位,谓之河南地。此处地倾东南,在北河东麓,与整个黄土高原连成一片。受河水自然洇浸,土肥水美,是一块最理想之天然草场。只有少数昫衍戎和羌戎世代定居。据之,可为我大匈奴将来问鼎中原做好前期准备,但若要弃之,被异族占有,必将贻害深远。于今只是散居一些鲜卑、且渠、氐、羌等族人,首选后,只派若干部控弦之师即可掌控该地,不必大肆用兵。或行军屯,或鼓励牧业,养兵秣马,蓄积力量,可以逸待劳,经略河南地,随时看护秦之北进。万一秦国出兵,我无力相抗衡,大不了退守北河,不至于伤及主体。望大单于陛下及众位王公大臣仔细斟酌。”

右贤王一席话使得大殿内一时陷于沉思当中。可以说把几十年以后的事情都考虑到了,世事难料,万一将来有机可乘,而大匈奴却没有把前期基础做好,岂不可惜!巫师齐齐措似茅塞顿开般地支持这一不太成熟之建议。

“大单于陛下,右贤王此意小臣听明白了,那就是说先入为主,自卫图强,伺机而动。这样,既无伤大雅,又可便宜行事,游刃有余。有朝一日定然会有所收获,但不可只顾眼前得失。陛下,小臣以为此计甚好,以目前我匈奴之现有势力,少与兵力即可掌控,并不影响我东拒东胡,西抗月氏之固国大业,还是可行的,还望陛下定夺。”

老臣塔塔古木见风使舵,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顺水人情道:“老臣也听明白了。有道是举起点兵旗,必然动刀枪,胜败自有定数,败者一千,胜者八百,都不会得着什么便宜。既然眼下又不急着用兵,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众王公大臣也随声附和,头曼单于也甚觉此计谐意,随开言道:“此计,只看眼前无甚表露,若论及将来,则意义深远。好,本王以为西提休屠王和右贤王二部可依计行事,不必再议。众位王公大臣以为如何?”

“依照大单于允准行事即可!大单于英明。”众臣僚齐声相答。

“好!”头曼单于很高兴,已完全走出刚才之不快。“今之侧重乃九原议题。有关九原打与不打,众位臣僚要好好议议。这关系到时下国力和战略形势之必要。右贤王、休屠王,此意仍然出自你二人之谋,可否面呈众位臣僚,让大家一块参合参合。”

“敬遵王兄之命。”右贤王面向大家道:“提起九原郡,想必大家一定也不会陌生吧。这是旧赵国唯一一块设在北河西北角的属地。由于此地处在阴山以南、北河以北之间大片河套之地,那里土地滋润、肥沃,不仅适宜于发展畜牧业,同时还可进行农业垦殖,非常适应人畜生存和部族发展。一直以来都受到北方赵国重视,加以巩固。目下,赵国灭,而秦国又辖,实在令人可恨。是可忍孰不可忍,以我之见,不如趁早拿下九原,为我所用,以贴补我大匈奴百万众粮食短缺之急需。强兵秣马之要在于大量囤积粮食,不仅可作为大旱之年之需,更重要的则可作为我匈奴帝国将来稳固北疆之需,厚积薄发,称霸北方草原。如此一来,南跨北河与西提休屠王所控之河南地连成一片,到那时,我大匈奴帝国便可掌控整个北方局势,何愁他日没有问鼎中原之可能!这只是我个人意见,望各位王公臣僚悉心针砭,加以取舍。万望能就此尽快作出抉择为盼。”右贤王说完还郑重向各王公大臣鞠躬,以示拜托之情。

这一番话以及最后那个恭敬致礼使得与会各位都感到了某种压力,乃是来自情感投资上的压力。一个大匈奴辅弼王那一个恭恭敬敬的致礼实在是高明,但闻听他一心为国,纵然此想法有点狂妄,但终究是为国为民、一片赤诚之心,绝无祸国殃民为害百姓之举。

大家沉默了一会,还是塔塔古木起而言道:“右贤王言辞恳切,一心为帝国谋福祉。尽管此意尚欠考虑,仍需进一步议定,可是老臣还是要说,我支持您,但是不支持你现在就打九原,而是后年。”

众人甚觉不解,头曼也道:“为什么是后年而不是今年和明年?”

“臣以为,唯有给予充分的时间,才能做好一切准备。必定要打有把握之仗,”

“此言有理。不知右贤王意下之意?”头曼这样问。

右贤王心说一个个纯粹是在耍猾头,于是更进一步强调说:“此事宜早不宜迟。以臣之意,与其让他们慢慢接受一个新九原,还不如让他们早做打算,放弃九原。”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左贤王麾下右谷蠡王突然站出来说:“上次,五原西斗铺,秦皇突然出现在那里,令人又兴奋又担心。本想能就此逮住秦皇,也好扬我大匈奴之雄威,没想到,那老头任嚣训练当地民众为秦皇解围,反使我等大败亏输。如此看来,秦并未有放弃九原之意,相反,还有加强巩固之意。所以,小王以为宜早不宜迟。这样对遏制东胡更有帮助,不信你看……”

“这样无谓的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巫师齐齐措插言道:“大单于陛下,不如这样,以右贤王和西提休屠王 二部目前之势力,联合起来攻打一次九原也不成问题。暂且先允准他们,借以试探秦北军之虚实。同时也可锻炼我匈奴军团攻城之术,倘若势力悬殊,我军不敌,则可迅速后撤。只要不伤及主力,如同训练士卒亦可。”

“此计甚好,准。”头曼今天不想过多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他突然又想起刚刚被关押下去的两个神秘秦人,“今天这会本王以为开的还是很成功。各位王公大臣不要走远,本王已预备酒筵款待各位。还有一事,我想一并议议。先前那两个秦人大家看怎么做处置?因为,类似这样事情将来还会遇到。再者,那个匈奴人他到底什么来头?又意欲何为?本王讨厌他,他究竟为我大匈奴都做过些什么?”

“那两个秦人,依小臣之见,还是先关押起来,等彻底摸清他们的真实身份再做定夺也不迟。”巫师齐齐措意见中肯,于是又说道:“据传,那匈奴兄弟本是个人贩,这次显然是想以此来挣几个黑心钱。臣以为此风不能长,此口不能开。至于那两个不明身份的秦人,我想我会搞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的。”

“对对,巫师言之有理。那就有劳您了!”头曼最终做了决定。

二 公主骄阳

一座北方小院落,几十个匈奴兵不分白天黑夜守护在周围。这里距离单于王庭足有四五里路,但王庭一直持续了近通宵的欢宴还是清晰地趁着夜阑西北风传来,久久回荡在北方空阔的草原上。几个匈奴小百户一明一灭地吸着自制骨管烟,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小屋里准备了足够的水和食物。自然是一些牛肉干、奶酪等吃食,供主仆二人享用。

第二天上午,王庭西南六里地面,展眼可以眺望到几十里以外的河套。整装齐集的匈奴军团正在指挥操练。秦中年汉子心想:是不是匈奴军团又有什么重大行动……过来一个小百户严肃地吩咐二人说:“二位最好老实呆在这里,没人为难你们。倘若伺机逃跑,对不起,雪豹一样的牧羊犬会像追捕麋鹿一样咬死你。”说着故意拽拽手中控犬绳,那东西果然豹眼环睁,像类犬狼那样虎虎发威。

那个中年汉子笑了一下,挥手说:“你还是别演戏了。我想我们要是被牧羊犬撕了,你们恐怕要被五马分尸。信不信?”

那小百户似乎能听得懂秦语,不服气地瞪着两人,想说点啥却终是没说。刚要撤身走,那匈奴公主意外地出现在小屋前。“居次您好!”小百户低眉拙眼,头更深地低下去。他知道他刚才的话已经被公主听见了。

果然骄阳公主用手里的马鞭抬他的下巴,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想用牧羊犬撕了这两个人?哼!是吧?”

“居次饶命,居次饶命……”小百户噗通跪倒在瓷实的沙地上,不住给骄阳磕头。

“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信不信?”骄阳啪的抽上去,小百户脸上生生显出一道血印。

“嗷!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

“你们几个听好了,这两个人在你们看押期间身上任何地方不能有伤痕。倘若被我看见,五马分尸可是你们定的规矩。听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几个人齐声应答,早已是胆战心惊。

“现在,请你们先给我滚开!”骄阳抱着双臂,背对着小百户和他的下属。

“是,是是。悉听居次遵令。”几个人很快消失在小院里。

骄阳公主这才和缓面颊,走进小屋,以极为令人惊异的神情专注地看着他。看的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面面相觑的看着对方。

这时,骄阳也感到有点过头。一个匈奴公主怎么可以这样盯着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看呢?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对不起,恕在下无礼。”

“哎!公主何来此话?您这不是在保护我们吗?”中年汉子很委婉地这样说。骄阳闻听很高兴,兴趣极大地问。

“您,在叫我什么?‘公主’是什么意思?”

“啊,骄阳,在我们中原以及秦国,‘公主’就是大王的女儿。大家都这样称呼她……是绝对的尊称。所以我就称您为‘公主’。”

“公主,嘿!这尊称好哇!以后就称我公主。他们称我居次,不好,不好……”骄阳一个劲摇头,“以后您二人就叫我公主好了,行不?”

“当然可以。”中年汉子欣然同意。但他身边的随从却敌意地看着骄阳。

“公主,是不是受你父王委托,前来打探我二人真实身份的?告诉你,不要白费劲了。我们就是两个普通商人,你们这样羁押我们是没有道理的……”

“田获,不得无礼。”中年汉子留心骄阳表情,果然面颊飞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啊,对不起,公主,属下太过莽撞,还请谅解。毕竟身陷囹圄,心里不痛快。”

骄阳道:“没什么。我理解二人此刻心情。”说着,郑重面对田获道:“请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人委派我。人家是看你二人举止温文尔雅,沉着而有礼有节……我喜欢跟你们在一起。”

说着已是红霞飞蛾,扑面一股亲切。中年汉子毫不怀疑公主一片深情,“多谢公主,能如此眷顾两个天涯游子……”

“请不要这样说。”

……嗷——噢!嗷——噢

这叫喊声是从不到半里地两个铁笼子里传来的。直到此刻,两个秦人才看清楚原来铁笼里关着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莽汉。而在这之前,他们总以为是两只困兽在不住地喊叫。

骄阳公主道:“大家都称他俩是野蛮人。这两个人力大无比,无人能敌,是专门用来训练士卒的。父王的护驾卫队完全挑自两个野蛮人手下死里逃生的士卒组建,由表兄遮日休亲自担当护卫队将军。”

“噢!原来是这样。”中年汉子隐约感觉要发生点什么事,说不定,他二人就要和两个野蛮人狭路相逢……“那他们还有什么恶行,非要用铁笼子关押吗?”

骄阳公主也不避讳,“野蛮人平时倒也相安无事,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无数个女奴陪侍,而且陪侍者都必死于他们的强暴之下。因此就……其实按父王之意早就想杀了他们,可那些王公大臣不乐意,说留着有用。”

“能有何用,残暴不羁。”

“每年有一次部族角斗赛,死伤概不追究。贵族们就是为了开心、刺激,很热衷于这项活动。今年的部族角斗赛就要到了。就在前面校场比赛,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看。”

“多谢公主美意。”

“那你们多多保重。我先走了!我会每天都来看你们的。”

“公主走好。”二人眼看着骄阳消失在岗下桦树林。

“这个骄阳不怀好意。不信将军您就看着吧。”

中年汉子定定看了他半天,“要勇于相信别人……你,怎么老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这种地方你竟然叫我将军……”二人话音未落,小百户和他的手下出现在小屋门口,怒而不能言地怔怔看着他们。

“哎呀,看不出来,两个猪狗东西竟然被咱们居次相中了……不过我提醒你二位,她的未婚夫,也就是她的表兄遮日休可是匈奴第一大武士,到时撕了你们俩可别怪我事先没给你们打招呼。”

“多谢你的好意。经你这样一说,我们还真怕了他。”

三 梦想与希望

阿木辛的府邸建造完全仿照中原居住风格,在草原深处匈奴地格外醒目。这在仍然以帐篷为主要居住环境的匈奴地,实在可说是标新立异,独具一格,大老远就能被人认出。

回到府邸,匈奴人贩阿木辛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从来还没有这样失算过。当然这怨不着那个蒙恬,完全是匈奴王庭、那个闷猪一般的大单于不买他的账。下人们给他端上酒饭,他只对酒感兴趣,斟满一杯一饮而尽。身边陪侍的几个妻妾关怀备至的说:“没有吃饭怎么能喝酒……”

“走开,不要管我。”阿木辛哪里还有好脸色。令她们十分纳闷:早晨起身去见大单于,高兴的就像要去相亲见岳丈。怎么一阵工夫回到家就是这德性?上了年纪的妻子悄悄来到外间,问丈夫的跟班:“今天跟老爷一同拜见大单于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跟班随夫人来到内室,关紧房门才说:“老爷逮住的那两个秦人本是去王庭邀功请赏,结果……大单于那闷猪不买他的账,还把他赶出王庭。”

“你是不是不想要舌头了?”那跟班闻听此言,知道自己臭嘴骂大单于闷猪,赶紧伸舌道:“小的该死……夫人饶我。”一边说一边嬉皮笑脸给仰躺着的夫人捶起大腿。“小的还不是跟老爷学舌,习惯了……”

“他那人迟早要为那张臭嘴付出代价的。”夫人温存的让面相帅气的跟班继续为她按摩,进而把她还算美丽的头颅放在跟班腿上,微微闭眼。突然抓住跟班一只手放在自己乳房上,“这几年,要不是你忠心耿耿伺侯着,我都要孤寂死……”跟班得寸进尺吻在酥胸上……夫人突然坐起,示意让跟班先为她穿上衣服。

“夫人,您……”

“准备车马,我跟老爷要连夜拜见左大骨都侯……我们不能让阿木辛就这么完蛋。他完蛋了我们也没好日子过。”她仍然上裸的前身,跟班实在是不舍得丢开。

“哎呀夫人,今晚您就省省吧。人家大单于正在筵请王公大臣,不知何时才能罢宴。不如明天吧?”

“噢!一着急我都忘了这一茬……”二人重新躺下,加深温存尺度。

“夫人……”跟班好像有话要说。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也学得温吞吞的,不利索。”

“夫人,您要这样想,那我就直说了吧。”

“哎呀,到底想说啥?快说……”

“夫人,欣孜骨都侯现在需要的已经不是金银财宝。因为我们已经给过他了……”

“那他需要啥?你今天是怎么了?”夫人扇跟班一下,示意让他干脆点。

“女人。年轻女子。”

“那还不好办,府里多的是。”

“不行,身份低微。那是在羞辱欣孜老东西。”

“那,哪来身份高的?”

“有的。夫人,您好好想想……”跟班欲言又止。

“想什么想……啊!你是说我的女儿……”夫人不由大吃一惊,狠狠给了跟班一大嘴巴。“你,给我滚,滚……” 跟班只得起身离去。

匈奴地所发生的一切,身在燕子坞的常青光早已了如指掌,眼见这借刀杀人之计就要泡汤,常青光派人催促阿木辛说:“倘若不能按期要蒙恬性命,则计划取消,命金返还……”命金返还,这样的事情阿木辛是不愿做的。

到手的财富岂能丢失,这是作为商人的阿木辛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他整天焦躁不安,顿不顿就发火,搞的阖府上下人心惶惶,难以终日。他的大妻眼见这样长此以往对家族的发展非常不利,要是阿木辛身败名裂,他府里所有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将沦落为奴隶……那样的暗无天日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于是,大妻本人不得不听从跟班的建议,流着眼泪对阿木辛说:“您,还是把我们的女儿送给他吧……”

阿木辛闻听此言,简直惊呆了,几乎是发出绝望的呐喊:“不——”但第二天,阿木辛带着自己女儿前去拜访欣孜骨都侯,并留下了自己的女儿……而在这之前,他已经连续几次登门,欣孜骨都侯根本不见他。望着花枝一般锦绣、那十四岁的少女,欣孜骨都侯答应要帮他。

匈奴人贩是左大骨都侯众多妻妾中其中之一的表哥。按照匈奴人之亲戚关系,这根本算不上是左大骨都侯什么亲戚,八竿子打不着。但多年来,阿木辛一直把欣孜骨都侯当作是自己的亲戚,并加以利用。每年例行“进贡”礼物不算,还要时不时送些从中原带回来的时兴蔬菜和水果。在这些众多王公大臣中,欣孜骨都侯还算是阿木辛唯一的亲戚,因此他倍加珍惜。这也成为他在众多亲戚那里以此炫耀的资本。

欣孜骨都侯一直都好这一口,不惜花重金买西域最漂亮的年轻女子。因此,府里早已是美女如云,娇艳如织。阿木辛肯献上自己的宝贝女儿,欣孜骨都侯很觉意外,但很高兴地就接受了下来。作为匈奴贵族是不能缺少美女和财富的,而有一定财富和地位的美女又十分难得。阿木辛的女儿自然还要带来许多嫁妆,婚礼极为隆重,众王公大臣来了不少,唯一缺席的就是巫师齐齐措。什么意思嘛?欣孜骨都侯感到十分纳闷。因为在阿木辛岳丈这件事情上,欣孜骨都侯能求的人就唯有巫师了。更何况他平日巴结的对象一直就是巫师。而且,从某些方面来看,巫师对他欣孜骨都侯还是挺满意的。怎么办?欣孜骨都侯陷于迷乱当中。平时一直以匈奴族最为聪颖之人自诩的阿木辛不得不再次破财,给欣孜骨都侯准备了面见巫师的礼金。

欣孜骨都侯当然是如愿以偿地又一次见到了巫师,并说明来意。巫师藐视地看着欣孜骨都侯,老实说,他是耻于和欣孜骨都侯这样的人交往的。他笑着问:“那,你的岳丈打算怎样来证实两个秦人的身份呢?”

欣孜骨都侯说:“现在对于阿木辛来说,证明不证明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这两个秦人死了就行,没有多高要求。”

“哈哈哈哈……”巫师终于迫使欣孜说出实情。望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巫师想了很多。其实,即便欣孜骨都侯不来求他,巫师也打算赶快面见大王,尽快搞清楚两个秦人来匈奴地的真实目的。“好吧,这件事情先就这样,我会尽快面见大单于。”

“大单于陛下,老臣近日总是在想一件事,为何在我大匈奴意欲攻取九原郡之时,却无端出现两个颇有争议的秦人?”巫师一副忧国忧民之相。

头曼单于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巫师是否担心这是秦国派来的密探?”

“很有可能。”巫师说的十分肯定。

“那怎样才能搞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呢?不过我们已经控制了他们,即便就是秦密探又能怎么样?巫师,近日来我也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那家伙一口咬定这两个人是蒙恬和他的属下,目前看好像是为财,他难道就不怕我们问罪?”头曼单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巫师欣然道:“大单于,老臣有一个不甚成熟的想法,足可以试探两个秦人的真实身份。”

“是何办法?”头曼似乎很是期待。

“今年角斗大会何不让他们跟两个野蛮人去对决。到时,看他们还能继续伪装下去才算有种。”巫师阴险而会意地笑着。

“嗯!此计可行。”头曼算是允准。巫师对此充满期待。他比别人似乎更加关心大匈奴帝国的前途和命运,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实现问鼎中原的夙愿。这可是千百年来,匈奴祖先孜孜不倦的追求,也是夏主淳维之遗憾。

巫师是个尽职尽责的人,总是会在适当时机,以这些历史来教导后人,尤其是单于本人。一个伟大君主缺乏了这些传承关系,那是很危险的,也是难以想象的。不仅是齐齐措巫师,历代巫师都是这样,好像冥冥之中有上天在指导他必须这样做。

四 决斗前夕

某一日,那个夕阳沐浴草原的金色时刻,一辆单座马车要硬闯王庭,被单于护驾卫队强行拦住。车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近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匈奴人贩阿木辛。此人并不被许多匈奴人看好,认为他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而加以排斥。尤其是听说他要收取劳务费和酬金,更加气愤。阿木辛酩酊大醉的被士兵连推带搡带进军营。一边走还一边谩骂不止,“他妈的,什么狗屁王庭?纯粹不讲理……”

“……你,你敢骂匈奴王?”连小士兵都感到害怕。

“我,骂他了……怎怎么样?他就是个闷猪,他就是蒙恬……而,他,却不信,不信?”

阿木辛被带到王庭卫队大当户那里。正是大当户暂时接替了遮日休。他要手下放开阿木辛,然后表现的极有耐心。

“你说你想要赎金?哎,你是谁嘛?我们不欠你的赎金。最好老老实实给我滚出去。”

匈奴人贩哪里肯让,“蒙恬,知道吗?秦大将……那是我逮住的,该是多么大的功劳。你们要给我付很大一笔酬金,酬金……”

大当户又道:“你是有点小小功劳,可你是个匈奴人,本应该无偿地效力于大匈奴帝国,怎能明目张胆索要赎金?这是一个匈奴人品德操守所不耻。”

阿木辛决然道:“我是个商人,只相信金钱和利益,不受任何外部干扰,请你们付钱给我,要不就交出蒙恬,让我带走。”

大当户惊讶地瞪圆眼,“嘿——你小子越来越有样了。来人,把这个目无大匈奴帝国的家伙给我押起来。”

“走,走走……”

阿木辛被关押起来,等待处理。

北方地势干燥,沙漠、戈壁随处可见,胡天胡地乃至胡风使得出生在齐国的田获不胜其烦。幸好还能保证充足的水和食物,加之,北方人发明建筑居住用的土坯房,冬能保暖,夏能御暑,总算保持住一个年轻将士的充沛精力。但就是情绪不稳,有时候还要牢骚连篇。而那个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汉子其实正是我们本书主人公,秦大将蒙恬。

田获无不担忧,“将军,我们这次怕是回不了秦中了?”

“为什么?”正在沉思的蒙恬随口问。

“不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

蒙恬笑了笑,“你那直觉不实际。整天只是想,敌人呀敌人。已经这样了,还想那么复杂顶什么用?让你那直觉见鬼去吧,打起精神来。机会总会有的。”

“什么机会,我怎么看不出来?”田获还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叫你带兵打过来不就完了,你还非要乔装打扮,打探什么敌情。这下好了,让人家一锅烩了。”

蒙恬嘿然地乐了,“烩了好哇,我就爱吃北方烩菜。”

“还有心思开玩笑。等刀落下,咱俩身首异处,你只好自己对自己笑了。”

蒙恬拍拍他肩膀,“小子,别光怨我。沉住气,一个军人怎么来不来就这心态,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你觉得还有日后么?”

“有,一定有。不信你瞧,咱们的贵人来了……”

“得了吧,我就不信……”张眼果然看见公主骄阳已到近前。田获没好气的说:“哼!还贵人呢!我看就着这位公主坏的事。”

“你们还好吗?”公主浅浅笑笑,算问候也是一种安慰。她发现了田获的不快。

蒙恬轻松自如地说:“我倒无所谓,就是咱们这位小哥憋屈的不行,想马上出去。”

“我问过父王了。他说快了,很快就要放你们。只要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匈奴帝国的事情,你们很快就会没事的。”

“真的?”田获闻听由不住要问骄阳。

骄阳点点头,兴致极大地问:“哎,二位哥哥,你们秦中好吗?是不是特别美?还有,京城大不大?”

蒙恬倏忽一声笑了,“你到底想听啥?秦中美景很多,渭河、骊山以及大秦川美不胜收,京城繁华世间少有……哎,以后有机会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田获仍然不胜其烦的说:“哼!你没问她能有那样的机会吗?还邀请人家呢!”

蒙恬皱眉看一眼田获,不好意思看看骄阳,“不要理他,年轻人想家实属正常。”

门口高原的阳光被一个身影堵住一丝透亮,乃是一个秦人宣读道:“大单于王有令,尔等即刻准备,明天上午在西南校场比武。倘若能赢了匈奴武士,你们将获得自由。”

“比武?跟什么人比?”

“给你说了,自然是匈奴武士。你们没有选择余地。祝你们运气好。”宣读者在几个小兵跟随下离去时,仍不忘问候一声公主:“啊,居次您好!”

骄阳惶急,紧赶几步拦住那人:“哎,哎……父王何时下达过这样的命令?我怎么没听说?”

“居次,这都是王庭大事,小的也只是执行而已。”

对方最怕难缠的骄阳公主。可她偏偏不依不饶,“什么王庭大事,这难道也是王庭大事?我警告你,要是胆敢蒙骗本公主,绝饶不了你。”

“小的不敢……”

骄阳放走此人,心情焦急地来到小院,“怎么样,你们有必胜的把握吗?你们的对手很可能就是那两个野蛮人……”

田获心里陡然一紧,“将军,我们怎么办?”

蒙恬仍然心如止水的说:“还能怎么办,全力一拼吧。最坏的结果就是把性命拼掉……”

骄阳哇的哭出声,“这,不行,我一定要去面见父王,让他取消这种野蛮的决斗……”

“公主……”蒙恬沉稳的心态看着骄阳,“公主,您的心意我们领受了。可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必须得决斗。同时,我怀疑,这是在试探我们,也好以此逼迫我们去乞求,好达到他们的目的。”

骄阳问“什么目的?”。

蒙恬道:“逼我们就范,道出真实身份。”

骄阳以火辣辣的目光重新审视一遍这么多天来带给自己快乐的汉子,以无限沮丧的心情,轻轻叹下一口气,“我总是没有勇气问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是真商人还是假将军。首先声明一点,我,对你们可是真心,以诚相待!”

“骄阳,您就别说了。”蒙恬略显歉疚的看着这个有着栗色秀发、心地单纯的匈奴姑娘。她有着高贵的血统,笔挺的鼻子,眼睛妩媚动人而威仪不减,高窕的个头把一个异族姑娘的完美渲染到极致,令人着迷。

蒙恬实在不忍心继续欺瞒她,“好吧,在我们说出真相以前,有两个决定供你选择。一是告密,让我们继续滞留在匈奴,或者被杀;第二点就是替我们保密,一直到我们任务完成。告诉你,我就是蒙恬。”

骄阳已经估计到了,但她还是被震动了。她无法想象一个人在身临绝境时,竟然处变不惊,尽管他是敌人也都值得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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