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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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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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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他乡作故乡

      关于他乡与故乡的释义,其实在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知会于我。今天,为了稳妥起见,我又特意查阅了《现代汉语词典》。他乡的意思是异乡,也就是家乡以外的地方。而故乡指的是家乡,也就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当我们离开家乡,便有了背井离乡,那就是毫无疑问地沦落他乡。而身在异乡,我们会无一例外地发生许许多多变故。久而久之,个中酸甜苦辣会凝成一种无以言状的语境,也是一种心情,这便是乡愁。

      不知咋地,我一直将当家人的老家当成自己的故乡。

      之所以说是她的老家,是因为湘南祁东只是泰山泰水的出生地,而她却诞生在黄鹤之乡。

      三十多年来,那一方山水,连同那里的亲眷,在不知不觉中都融入了我生活。于冥冥之中还让我多了一抹别样的乡愁。以至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踮起脚跟遥望千里之外。

      之所以把他乡认作故乡,我寻思,除了人好水也甜的缘故,也因为那田间地头草盛豆苗稀,那农舍溪涧清风翠鸟鸣。

      忘不了上古塘人头攒动聚赏渔鼓,忘不了集市摊艳得泛光的串串红辣椒,忘不了县正街市声襍沓的精致凉席,忘不了老姑妈亲手捣拾的甘爽沁脾迎郎茶。

      祁东县,隶属于湘南重镇衡阳,列湘江中游北岸,因处祁山之东而得名。有着“中国曲艺之乡”“将军之乡”、“黑色金属之乡”,“中国黄花之乡”等诸多赞誉。经济虽不算发达,地理位置却极其重要,扼湘桂交通之要冲,乃名副其实的“湘桂咽喉”。楚地之庞邑,还好这辈子我没有错过。

      第一次去祁东,是1987年的春节随岳父岳母回乡省亲。还清楚记得,踏入村口的那一刻,满叔满脸堆着笑点燃了数十万响的炮仗,围着围裙的满婶满腔热情地冲着我高声喊叫“郎来了!”尽管祁东话不如长沙话好懂,但那句“郎来了”,我既听得真切,也感受到了满婶对我这位满郎的到来是满心的欢喜。暖暖的,我陡生了一份得意,我躬身回敬满婶:“过年好!不是郎来了,是狼来了,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顽皮的样子,逗得满婶以及十数个围观的妇孺开怀大笑。

      “第四碗上给是冻鱼,头天就煮瓜了,最上面是一层血红给辣椒灰,掀开就是鱼冻,那才好恰乃!”满婶上菜时特地冲我这么一说,如鸟语一般的叽里呱啦,我当时压根就没有听明白。后来我才知道,那意思是说:第四道菜叫冻鱼,为了迎接贵客,前一天就煮好了,上面是一层血红色的辣椒,既昭示红红火火,也寓意热烈欢迎,用筷子扒开辣椒便是鱼冻。味美至极!只是那一次,我被辣得翻天覆地。爱上祁东辣椒那时起,我不再是满婶嘴里的那个郎,俨然如地地道道的湘南崽。与他们聊天时,我甚至还能对上几句夹里半生的祁东方言。

      一声“郎来了”,不仅令我此生不忘,而且,也成了我情牵的源泉。

      在中国,冠之以“黄花菜之乡”的地方不下二十个,东西南北都有。但是,唯祁东的黄花菜历史最悠久,面积产量最大,品相品质最优,营养价值最佳。祁东黄花菜条中间草青色,两头褐绿色,条形匀称,光泽透亮肉质肥厚,气味芬芳,口感甘甜,绝非他乡的黄花所能比拟近十年来,年产量均超过全国黄花菜总收成的60%,为国家界定的著名地理标志产品,其中60%的黄花菜外销到东南亚。黄花菜,几乎成了祁东这厢山水的代名词。

      从大清王朝初期开始,祁东黄花菜就被钦定为宫廷御品,供皇宫贵族享用。近千年以来,配置出了以“祁珍花”、“猛子花”、“白花”和“四月花”等为代表的一系列名贵珍品。祁东黄花既可以作为主菜烹制,更是制作诸多山珍海味是的必选佐料。黄花盛开的时节,祁东的南北季风十分活跃。阵阵清风袭来,漫山遍野便会泛起金金灿灿的波浪,层层叠叠之间溢满了丰收的喜悦。每一次面对无垠的黄色花海,我都心潮澎湃,匆匆离开之后久久难以释怀。

      一蔸黄花菜,不仅令我漾起涟漪,而且,也成了我憧憬的时节。

      岳父在世的时候,每隔三五年都要回故乡小住一段时日。如遇老兄老弟老姊老妹寿禧之事,他还会打破常规应允返乡。他不止一次的心照于我:年纪越来越大了,乘着还能走动,要尽可能多的回老家看看,一化相思之苦,二解别乡之愁。在我看来,他赏祁剧听渔鼓,是因为那亘古就要的乡音。他饱食烟熏味独爱麸子肉,是因为那浓而不腻的乡情。毕竟,入口的味道最容易遣散内心的雾障。

      按照祁东的的乡俗,每遇婚丧嫁娶或是节庆假日,好面子的祁东人都要搭台唱戏,不论大喜小庆统统都摆三天的流水席。这么操持,除了祁东人在乎的薄面,更能血浓于水的情谊见证。在我看来,也更是祁东人自古传承下来的生存文化或处事哲学。那份热闹,于岳父来说既能解馋,更能解渴。每次喧闹过后,他都会于第一时间拨通我的电话,洋溢着他的欣忭,并钦点我回老家接他。他这么做,俨然如岳父大人最幸福的事情。

      一句“来接我”,不仅令我言听计行,而且,也成了我南下的翘望。

      原以为岳父家所在的白鹤铺镇上古唐村是一个"既没有历史痕迹、也没什么文化"的犄角,不曾想相邻的沙井湾便是颇有来历的古村落。相传沙井湾始建于清朝同治年间,当初乃刘姓家族富丽堂皇的大庄园。古风古韵,青砖黛瓦,飞檐走壁,为典型的中国南方民居。其空间高高大大,紧凑而又多变,起落有韵自成体系。其布局合理、随形就势、建造精致、纵横交错、层楼叠院、相互毗邻。其路巷大小有度,厅房主次有别。

      令我景仰的是,天井四合院,青石排水沟;中轴对称,多进相联;采光通风,御火防盗,功能一应俱全。颇具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味道”道家文化。也于风餐雨蚀,沧海桑田中,昭示着浓郁的湖湘文化之雄魄、之魅力。当我弯下腰身关切几位世居的耄耋老者时,他们无一例外地,也无不自豪地告诉我:不仅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更感觉那儿那儿都不如自己的沙井湾好!

      一个古村落,不仅令祁东敦实厚重,而且,也成了我既往的标本。

      每一次到祁东,我至少要去一趟红旗水库。隐约以为那岸边合上一只盛满诱惑的抽屉,镶嵌在蓝天与白云之间,收纳着绿水青山无以数计的秘密,以至于我始终保持着一探究竟的冲动。无论是路旁枝头泛红的桃子,还是山间树梢欢跳的松鼠,抑或是水库中央嬉戏的雎鸠,更有乡野菜馆令我垂涎的农家菜肴。没有一道不吊人胃口,嗦螺、仔姜鸡、烟熏笋、竹筒猪蹄,统统直呼其名,从不虚头晃脑。那份直接了当,直言不讳,令我直呼过瘾。

      也难怪,不屑于咬文嚼字的当家人去年今日心生感慨:虽然出生武汉,却有一份乡愁,那是爸爸的老家,那里有妈妈的童年。虽然长在武汉,却有一份乡愁,冲里有年迈姨妈,塘边有姑妈的牵挂。虽然身在武汉,却又一份乡愁,从白鹤铺到猴子冲,我既是满妹子也是湘妹子。虽然远在武汉,始终魂牵梦绕,不论是叫花鸡槟榔芋,还是熏鱼块竹筒饭。

      一顿农家饭,不仅令我流连忘返,而且,也成了我心底的羁绊。

      我寻思着,当一个人的视野变得很窄很窄的时候,那便是情感专一,而后就会生出火花。当一个人的味觉变得很馋很馋的时候,那便会聚精会神,而后就会没齿不忘。

      可不是么?砖塘镇镇上姜无邪,我忘不了;金桥乡乡间红薯粉,我忘不了;建设路路边恰鱼粉,我忘不了;归阳镇镇头芋头香,我忘不了。

      我寻思着,当食物通过味蕾温暖身体的时候,灵魂就会于刹那间被占有。当情感透过交融注入心田的时候,精神就会于刹那间被俘虏。湘南祁东便是这样一个地方。尽管是异乡,他乡亦如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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