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宏斌的头像

刘宏斌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1/29
分享

漫行黄麻

初识大别山,是中学课本里的“黄麻起义”(湖北黄冈市红安、麻城一带的农民起义,红安旧称黄安)。循着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足迹,我十数次走进红安、麻城、罗田、英山和大悟,还有临省的新县与金寨。对这片红色的土地,除了崇敬,还有那一座连绵的山,那一片山顶的云,那一宗山里的水的系挂。

近几年来,我养成了年年进山漫行的习惯。或冬或夏,或春或秋,或结伴或独行,不受季节限制,不被天气左右,但凡有了一份心境,背上行囊,说走就走。

这一次,同样是省略了苦心积虑的盘算,踢开了事无巨细的攻略,直奔鄂豫皖三省交界的红安与麻城。到那儿算那儿,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

由红安县永佳河站驶出沪渝高速,几乎是眨眼功夫,就到了三番五次涉足的麻城市岐亭镇。告别了高速公路的呼啸声,由窗而入的朗朗秋风,映入眼帘的七彩秋景,激活了坐在副驾里的王先生。他孩童般地将右手五指叉开伸出窗外,即兴赋诗:今日重阳,秋风爽凉。麻城赏景,遍地稻香。志趣相印,情深谊长。你歌我唱,兴致高昂。胜似年少,十八俊郎。别离闹市,满面荣光。

呵呵,情愫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得无与伦比。一路上原本安静的王先生,遽然触景生情,诗兴瞬间迸发。惹得我们这一车人,于原本的恍惚中,遁入了他的诗情,当然还有眼前的画意。 

也难怪,在他们王氏族谱里,自他上溯36代便是诗画俱佳的唐宋大家王维。再往前,还有“上阵父子兵”的秦国大将军王翦、王贲父子。看来,云淡风轻的基因既在眼前,更有远方。 

天黑尚有两个时辰,加上一行人毫无倦意,由好友新成引领,我们前往相邻的红安县八里镇陡山村,参拜年份颇深的吴氏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偏远僻静的吴姓古祠居然是“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祠堂是一座龙头鱼尾式的三层飞檐建筑,翘首问天般引吭高歌,四个尾檐上各悬着一只铜铃,正中的匾额隽刻着“吴氏祠”三个硕大的字。前池后山,古树参天,其势力拔山岳。

据红安县志记载,吴氏祠始建于乾隆二十八年,亦即公元1763年,1871年和1902年还分别进行了两次修缮扩建,素有鄂东第一祠的赞誉。祠堂一进三幢,第一幢是观乐楼,第二幢为议事堂,第三幢叫祭拜殿。祠堂的木雕、石雕、砖雕堪称“三雕”中的上乘之作,其中,木雕《白鼠闹葡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遗憾的是,由于接近傍晚,加上雾雨蒙蒙,管理人员闭锁后便消声匿迹。不得已,我提议自左而右环顾一周,把古祠,连同古村,古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故道依依,过客徜徉,浮想自近而远,思绪因远而怅。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此时,携“诗佛”(古人对王维的敬称)的《山居秋暝》煞是应景,在一刹那间穿越了古今。不是么?那些往昔,即便动人心魄,也会尘埃落定;那些感动,尽管能盈满心房,终将黯然神伤。人这一生,好不过静之爱,美不过浅之喜,绕不过“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翌日,于细雨中,驱车继续前行。乡道两旁迎风抖动的的茅草,令我的心绪无以言状。棕褐色的秸秆挺拔着,雪白白的茅花蓬松着,那模样丝毫不惧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这番原汁原味的荒野,瑟瑟抖动的秋寒,愈行愈窄的乡道,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名不见经传的黄土岗到了。 

之所以选择黄土岗,既是为了避开国庆长假的人流车流,更是基于自个儿崇尚自由自在的旅行。这不,一挨荒郊野岭,一个一个不住地啧啧称奇,吵着闹着让我把车停下来,为他们拍照留念。那一种氛围,既轻松也浓烈,既愉悦也敦实。那王兄更是仰天长嘘:“霜重山林秀,秋深鸟影稀。清流萦旧舍,菊韵醉心脾。”

黄土岗最早叫尹家岗,因尹姓居民居住而得名。后有一堪舆先生踏勘,于是有了“长龙卧波”之说,居其上犹如骑龙,便更名为骑龙岗。不曾想,知府大人巡查至此,问及原由,痛斥牵强附会。“既是长龙,何不见龙首,也不见龙尾?这脚下明明是遍地黄土。”从此之后,活灵活现的骑龙岗蜕变成土不拉几的黄土岗。

黄土岗北接河南新县,东连安徽金寨,区域面积约300平方公里,相当于武汉七个中心城区的平均面积。省际交通大动脉106国道,长江主要支流举水河横贯南北。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飞驰的速度,移动的风景,万变的际遇,萍逢的路人,连同苏轼的这首《念奴娇》,无一例外的超越我已知的范畴,唤起了我的好奇,敦促我快快警醒。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新成先生的向导,在山高路远、峡深谷渊、灌木丛生的黄土岗,是很难于重峦叠嶂间觅到怪石奇松,飞泉瀑泻,更触不到如小漆园那般原生原态的古村寨的。 

桐枧冲瀑布,亦称大别山瀑布群,绵延于3.5公里长的大峡谷里,蜿蜒在黄土岗东部的群山之中。春来百花盛开,香飘峡谷;夏日清风徐来,飞瀑如雷;秋至满山红叶,清泉徘徊;冬有冰瀑奇观,满树雪白。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别山的孩子,新成先生不遗余力地向我们炫耀着。

尽管是多云天气,漫山满岗的秋叶,斑斓如幻。海拔越高,颜色越艳,活脱脱一幅秋意盎然的原生画卷。而大大小小的流水飞瀑,随着秋的到来,收敛了狂野之势,于不知不觉中隐退了雨季的激情。我以为,这一份温雅,平添了几许的“秋水伊人”之娇柔。

色彩斑斓,秋颜醉眼。金风掠过群山艳。杜鹃欢喜树林飞,缤纷落叶河边恋。危岸苍松,从容霄汉。飞流急浪云烟散。深峡幽谷聚清泉,游人无数惊声叹。这首《踏莎行•秋赏桐枧冲》,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王先生许久蜗居,胸怀逼仄,肌力渐弱,肺廓扁平之后的情感井喷。

不过,我更期许冬雪早一些到来。到那时,大别山会万籁俱静,黄土岗也洗净铅华,漫山遍野,晶莹剔透,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整个峡谷,就连平时踹流不息的小溪也会安静下来,流动的美景在瞬间定格,静静的等着时间飞逝,春光随着春风徐徐而来。 

小漆园也称小七园,是一个不知道年份的古村寨。我不知道为什么取漆园,又为什么在前面笃上一个小?而恰恰那一个小字,让我陡生了些许亲近之意。驻足于青松岭上,垭下,一色的青瓦,一色的砖墙,一色的石基,一色的青石板,一色的老屋,一色的羊肠小道。除了远山的重峦叠嶂,绝无二色。黄土岗朴素,是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的。

岗上有古松,村头有古井,门前有古柏,塘边有古柳,山中有古栎,坡上落板栗,道旁还有古茶,唯不见漆树漆人。漆之来历众说纷纭,庄周梦蝶也好,鼓盆而歌也罢,来头似乎都不小,但却虚无缥缈。“古人非傲吏,自阙经世务。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真希望王维的这首《漆园》绝句源于大别山,源于这黄土岗,源于小漆园。

飘三浮二,或动或静,或聚或散的袅袅炊烟,冥生了一抹恬淡的诗意,勾得我心里痒痒的,好象五脏六腑里蠕动着一条至情至性的馋虫,扰得我心生双翼,恨不得把小漆园描摹得清清爽爽,洋洋洒洒,容不得丝毫的懈怠。

其实,触情生情的并不止我一个,还轮不上我这笨嘴拙舌之人去搜肠刮肚,苦思冥想,一旁的王先生早已是近水楼台,把诗文衔来。“大山深处有奇观,松杏上坡护锦田。古舍背山临水落,朝枚游荡享清闲。”(注朝枚,即朝枚之年。指八十岁的人。村落里有老人来回走动,怡然自得。)

怀天下,山水有界;阅古今,文化无疆。“我们走过那么多旅途,不过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在这一刻,我仿佛掂到了毕淑敏说这句话的份量,原本焦虑的我,在这一刻,亦如王先生一般舒爽了起来。释怀,在这一次貌似漫边际的行走中,不期而遇。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