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宏斌的头像

刘宏斌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012/04
分享

放下自己的旗帜

我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我尝试着做过一些改变,以为这种改变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身边人都是有益的。现在看来,这个出发点的确不错,但是,改变自己却不那么容易。

说来有趣。曾经以为,我惶恐的,别人也会害怕;我厌恶的,别人会嗤之以鼻;我喜爱的,别人也应该欢喜。于是,我时常有仗义执言,挺身而出,赴汤蹈火,甚至拔刀相助的举动。并固执地认为,只要是为别人好,我都愿意去做。

我以为,这般作派至少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与生俱来的秉性,二是身为警察的职业惯性。无论是给人雪中送炭,还是为人锦上添花,总是乐此不疲。

抱定了出于好心的行为先决,只求心安理得,从没有在意别人是否将我的善举当成驴肝肺。然则,人间百态,世事万千,好心未必都能够成全好事,有的时候甚至还上演救经引足的蹩脚戏。无论是至情的好友亲朋,还是至性的萍水相逢,都有过发生。

    不久前高铁站取票的际遇,我没齿不忘。

在进站口的僻角处,我将行李托付于夫人看管后,便一溜烟地奔向人头攒动的自助区排队取票。

好不容易轮到第二的位子,不曾想前面那双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女操作失败十数次,好不容易盼来的曙光仿佛遁入了黑暗。

排在我身后的人开始嚷嚷起来:“怎么回事?动作快一点啊!”也有人主动请缨:“需要帮忙吗?”更有人索性转到旁边的队伍后面“从头再来”。

我以为他们不会操控触屏系统,于是责无旁贷地向前跨了一步,三下五去二帮他们取出了车票。临走的时候,女士勉强地哼了一声“谢谢”。我正准备回礼“不用谢”时,男士咬着牙,操着浓重的大别山腔调挤出了五个字:“你搞么事呃?!”紧接着还弯了我一眼:“哪个要你弄的唦!”

转身面对当家的时候,我尽力掩饰自己的灰头土脸,笑呵呵地冲着她没话找话说,“OK了,我们可以进站了,今天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很明显,我这是在躲避尴尬。

我自信是一个处世不惊、临危不乱的人。一般情况下,都能够迅速规整自己的情绪,然后总能够冷静处之。我以为这样的优点既是母亲的先天遗传,也有父亲给予的后天教化。

我忆起有一年夫人过生日,我给她备了份特别昂贵的礼物,本以为能够博得她的欢心。没想到,她却面露惑色:“你以为你花了这么多钱我就高兴是吧,干嘛这么奢侈,你这是浪费。你难道不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说心里话,当时我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当茅塞顿开。了表心意的方式绝对是林林总总,唯两情相悦才是最高级的惺惺相惜。

陪伴极度自卑的内侄从名不见经传的三本读到211大学的博士,三年下来,我感觉很累很累,时常有一种特不容易的感叹。本以为他们会举家欢颜,没想到他妈妈居然当着我的面数落博士:“你小学、中学的同学们早就上班赚钱了,有的买了房子,有的当了爸爸,你还在读书。要我说,你本不是读书的料,我也没有对你抱多大的指望,你能够像你爸爸一样当个司机养活自己就行了。”个中意思,屈比天高,怨如地大。

博士现在是某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人员,高职加高薪。他妈妈的认知水平突然高大上起来,四处炫耀自己教子有方,夸自己的儿子有能耐、有本事。需要申明及的是,我当年的三分愤懑,早已经钝化成了七分坦然。 

孩子留学归来与我有一次灵魂碰撞。我一番歇斯底里之后,她非常冷静,也很有条理地说出了自己积蓄了三十年的心里话。“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你的羽翼之下,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我也清楚你特别辛苦,特别不容易。可是,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呢?你想过没有我自己的路最终还得自己去走?而我呢,这么多年来连思考的权力都被你剥夺了,什么都得听你的,按你的要求去办。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吗?”

面对孩子的连续发问,自以为无所不能的我,半晌都没有吭声。

静能生慧,细思极恐。我以为,自幼就是乖乖女的孩子,之所以于突然之间“揭竿而起”,与我的自以为是有很大的关系,而如我这般的父亲并不在少数。将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局限为想当然的从属关系,而忽略掉了更为重要的、近乎缺失朋友关系。于是,我便以爱的名义不遗余力的大包大揽,做了许多拔苗助长,甚至是有损孩子天性的无以计数的了事情。

更有甚者,将自己的缺憾或是梦想全都转嫁到孩子身上,冠以“为你好”之名进行道德绑架。假借“我不管你谁来管你”或是“巴心巴肝都是为你好”的自我逻辑,或谴责孩子“不听话”、“不努力”,或指责孩子“不成器”、“不孝顺”。欲令孩子感恩戴德于己,维护所谓的为父权威,捍卫所谓的为母尊严。

没错,孩子是父母生命的继续。但是,孩子绝对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也不是父母的私有财产。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们既需要爱,更需要尊重,他们最应该属于他们自己。

于思忖之中,列车缓缓地驶进了郑州东站。

每次陪夫人的去北京作心脏复查,我都习惯乘坐广铁集团的G588这趟复兴号、这是令我特别高兴的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国高铁。1100公里的里程只需四个小时十二分,甚好。更重要的是稳定的WiFi信号,能够让我流畅地通过手机屏读书或是看新闻,免受旅途百无聊奈的煎熬。

在上下乘客的当口,我读了一篇王蒙先生的短文。先不说其内容,仅“不要以为自己就是尺度”文章标题于戛然间就令我醍醐灌顶。 

“一个母亲从寒冷的北方出差回来,就会张罗着给自己的孩子添加衣服;一个父亲骑自行车回家骑得满头大汗,就会急着给孩子脱衣服。父母饿了就劝孩子多吃一点,父母撑得难受了就痛斥孩子太贪吃;父母寂寞了就责备孩子太老实、太不活泼,父母想午睡了就觉得孩子弄出的噪音令人讨厌;父母想读书了就发现孩子不爱学习,父母想打球了就发现孩子不爱体育;父母烦心的时候就更不必说了,一定是看着孩子更不顺眼了。”

这种以自己的好恶为尺度来判断人事妥当与否,正确与否,该与不该,行与不行,然后竭尽全力地实施亲情纠葛,伦理裹挟,道德绑架,上演着一出一出滑稽戏,有时甚至是苦情剧,或是闹剧。

现实生活中,作为长辈如此,作为朋友如此,作为冒号的我,如此这般的场景,屡见不鲜。

我曾经执拗地将自己喜欢的歌、爱读的书推荐给孩子,也包括其他我很喜欢的年轻人。他们读没读推荐的书我无从得知,反正我的孩子最喜欢的歌星是宝岛台湾的五月天。我百思不得其解,纳闷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能坠入古典音乐的哲哲沉思,畅快民族歌曲的荡气回肠,怎么就那么喜欢嘈杂无序的歇斯底里。直到后来,我努力地靠近了孩子的生活,才被五月天的那词、那曲、那情、那意所感召。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世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毕竟我们与孩子或是旁人出生的年代不同,成长的环境不同,成长过程中接受的信息也不相同。同理,处在不同的阶层,当然会有不一样的眼界或是格局。站在不同的高度,就会有不一样的视野,对同一个景象的感知会有很大的差异,也自然而然地要用不一样的认识,或思维,去左右自己的行动。

我无意用简单进化论的观点,来认定所谓一代定比一代强的思维模式。丝毫没有推崇阶层固化,去贬低任何人的任何事。也无意用“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来匡正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之举。

人各有志,三六九等皆存;好自为之,高矮胖瘦共生。细细嚼来,过分热情,极有可能会成为旁人的情感包袱;过度施爱,我们很有可能成为他人的精神负赘。 

一个家庭有一个家庭的现实,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所谓“三观”,所谓格局全都是人家自己的,不可以随意品头论足。

我们执着人定胜天,然而天总有不测之风云。没错,爱要大声说出来,但还是要尽可能地避免枉费心机,浪费自己的感情。把爱用在雪中送炭之时,少做锦上添花之事,尽可能用情于懂你的人身上。

宋朝人释钦如是说:“有句无句;明来暗去;活捉生擒;捷书露布;如藤倚树;物以类聚。”先哲司马迁也告诫后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在意的东西也许别人觉得无所谓,或是在旁人心目当中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人生短暂,你我精力有限,当将所有倾注于你爱且爱你的人,相处不累且彼此开怀之人。还是好自为之为好。

孔老夫子说得甚好:“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之。”毫无疑问,这是我嗟来的准则,更应该成为自己为人处世的靶向。既如此,何苦还去自以为是,又何苦自寻烦恼呢?打蛇七寸,善分对象,爱讲原则,帮守有度,更为重要的是不再把个人好恶高高举起当作所谓的旗帜。

夜空深邃,即使没有星星,懂的人也从不在乎。市井繁纷,惟恃自我坦然,拒嘈杂于心门之外。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