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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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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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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阳表哥

与表哥初面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新女婿,我随岳父母回湘南祁东过年,恰遇他从贵阳携妻小回湘南老家省亲。

应表哥复邀,四年后的夏天,我们一家三口取道桂林去了贵州。除了黄果树瀑布的壮美,花溪小径的通幽,让我刻骨铭心的要数表哥对生命的诠释。

表哥虽然如猴一般清瘦,但精气神非旁人能敌。游玩之余,我和他寒暄了些家长里短,他的清瘦自然是我关切的话题。

“四十来岁的时候,因为胃溃疡反复发作住进了医院。在手术台上,医生打开了我的腹腔后又立马缝合了起来……”表哥说到这儿稍稍作了停顿。

“出院后,我从你表姐(他们是姨老表联姻)遮遮掩掩的举动中猜想到自己患的是胃癌。待我恢复元气后,医生才告诉我当时我胃上的肿瘤像农家种的蘑菇,层层叠叠的吓死个人的。”他就接着说。

“那是怎么治好了的呢?”我颇为费解地追问。

“说实在话,我这个人对生死看得比较谈,当时除了短暂的绝望外,我很快就从无措中走了出来。我觉得,人总是要面对死亡的,谁能够绕过那道坎呢,死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表哥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轻描淡写,给我的感觉似乎与己无关。

刚开始,医生对他闭口不谈病情。复诊时,医生欲言又止的作派“惹恼”了表哥。他以放弃治疗逼迫医生说出了真相,并为他列出了生命终结的时间表。

得知“昏惨惨,黄泉路近”后,表哥反而冷静了下来。我估摸,他那是以对生的渴望与执念置换了对死的担忧与恐惧。堪比刘禹锡先生当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表哥心如止水地续说着:“我当时确实没有想太多,就是觉得应该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即使明天就是我的末日。”

也难怪给表哥治病的专家事后跟他说:“我为你治病,你却让我懂得了生命只是一种心情,相比而言,我的收获比你还要多,还要大。”

“该干嘛干嘛。着急上火一点用都没有。”表哥冲我说这话时,几乎是脱口而出,没加附加丝毫地琢磨。

“呵呵,医生给我开出的禁忌很多,我以为有些是合理的,必要的,但是更多的要求则是多余的。我一个湖南人,没有辣椒就吃不下饭,搓几圈麻将我什么都能忘掉,喝几杯小酒浑身都是劲。属于自己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了,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做,那活着干吗?!”

我明白了,正是表哥面对死亡时那种泰然,魔化了所谓即将终结的生命,让他迎来了生命的曙光。

“有人说:癌症病人20%是治死的,80%是吓死的。我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癌症这东西是个怪物,你越是怕它,它就越是缠着你、折磨你。一旦释然了,它反而会于不经意间悄悄溜走,甚至泯灭,真的。”毫无疑问,表哥是这么跟我说的,也是这么去做的。

“要说,当初放不下的就是三个年幼的女儿,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表姐就难了,孩子们就不好办了。”表哥是个情深义笃之人,以我的认知,对朋友他能推心置腹,在家他特别怜妻惜女。

略显沉重之后,他云开雾散。“那个时候,我始终坚信,我能够活下去,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去向见马克思。冥冥之中,总有把姑娘们养大成人才会撒手的心理暗示。”

我突然明白了亲情的力量是无穷的,而身为人父的责任实在是伟大。意念是缔造的开始,意志终将创造生命的奇迹。基于贵阳表哥,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

聊到后来,表哥集感而叹:“人的寿命长的能过百年,苦也是死、乐也是死,何不开开心心地去阎罗殿呢?!”

要说,干警察这个行当,所谓坚强,抑或顽强我真见过不少,但像表哥这样淡然生死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如果说视死如归是信仰者的大义凛然,那么如表哥这般把轮回与享受捆绑在一起,完全可以说是无悔尘世这一遭了。

没错,正常的人生匆匆不足百年光阴,活着真好,活着也妙,好死不如赖着活呀。

当然,生命无常,谁也不清楚明天与末日那一个先到。每当我系起表哥的时候,他那精瘦的模样总是透射出一缕微光,这缕光亮既给我温暖,也让我充满力量。

这些年来,东西南北中,我去过的地方确实很多。但贵州这么僻远的地方去了那么多次,除了宜人的气候,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贵阳有这么一位蓄着正能量的表哥。

八月初我去黔西南避暑,远在旧金山的表哥每天都在朋友圈里为我点赞,以示关切。昨天,他还和我打趣:“不好意思,你去了贵阳,我却躲在大洋彼岸,不能尽地主之谊,等我回来一定好好弥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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