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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陇锋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1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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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琐忆

             文|巴陇锋

     (本文发表于《春城晚报》2021年3月23日副刊,有删节)

陇东话说,儿子娃不吃十年闲饭。不错的,我八九岁就随人放羊,十来岁独自放羊,十二岁初中前就成放羊好手了。说是放羊,其实牛羊骡马驴甚至猪,各种家畜混着放,就差放鸡放蜂了。

小时候我比较匪,五米以上距离,无论地势平险,我非得做一次冲刺、来一场比赛,多是自己跟自己比,但自洽的劲头儿很高;一丈高的高塄,人们都被考住绕着走,而我不眨眼地一跃而下,至今在在难忘凌空飞下时的眩晕、落地时的心颤以及人们替我担心的尖叫声;这样,我以勇敢而出名。这样的娃,不早点放羊实在浪费。可放羊不是我足以称道的地方,当年我们陇东的孩子,十岁后不分男女都要放羊,还极可能因此辍学,尤其女孩子,家长们似乎很后悔让其进校门。陇东的山大沟深岭高河长、草木茂密而广阔,天大地大正张开怀抱,等着我们往进钻嘞。那些到年龄而没让放羊的,肯定非残即傻,再就是吃国库粮而暂居农村的人。我们这些牧羊娃,个个健康机灵、向往自由、热爱自然,无惧放羊。最重要的,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家里分了半座山几十棵树几硷畔林,还有几十亩地几十只羊以及牛驴等家畜,大人们忙山林地的大事儿,都还忙不过来;牧羊我们责无旁贷,不以放羊为耻为累,相反的,我们以之为荣、以其为乐。

几十年匆匆而过,现在回想,那是生活赐予我们的贵重礼物。这礼物不是人人都可均沾,大约六七年后,放羊就已不再是陇东孩子的“必修课”。瞧瞧,八零后没机会享受放羊乐趣。

别说,放羊还真趣味多多。牲畜被赶出圈、吆到村头沟边后,就可以放心“打”下沟去啦,大山旮旯随便你吃哪根草去,反正我们放羊娃是大事如一,解放了。躺草地、钻树林、玩打仗、捣鸟窝、溜滑滑,打牌、搭火烤馍烤土豆烧麻雀,骑牛骑驴骑马、骑羊骑猪,偷果子、摘野果;看驴生驴驹、母马临盆、羊下羊羔,提着羊羔回家,无一不惊喜……这些都是放羊娃干的事儿,四十年后想起,心仍飞起来。中秋灌木丛中的莫里红是山楂,盛夏硷畔上可口的闷瓜瓜,有个诗意的名字文冠果……野趣和知识、江湖和庙堂的联系,要到很多年后才知。一代人有一代人生活,现在的孩子,或被课业挤压,或着迷网络,缺少接触大自然的机会,享受不到我们当年的甜野生趣。

放羊不仅充满乐趣和惊喜,还时有收获。嬬牛下嬬牛,三年五条牛;我家的老黄牛,连年产下小母牛,解了家里的困。我们有山羊绵羊,个顶个厉害,母羊丰产,羯羊壮实,包含着全家心血;进城十几年的母亲经常提起那只老绵羊,说它一下就是三只羔,养活我们长大。我还记得与父亲去卖牛娃、大绵羯羊时的揪心和留恋,它们实在太漂亮啦,街上人人夸赞,我和父亲与它们挥泪告别。为创收,放羊时我们还要拾羊粪豆儿、挖药材、背柴、割草,傍晚赶着牲畜负重而归,劳累伴随着丝丝喜悦。

诚然,放羊也无聊,充满无处不在的焦虑、艰辛甚至危险。冬日冻裂手脚,夏日晒伤皮囊,忍饥挨饿坐在山顶沟畔,或从沟底望蓝天,等待吆羊回家的少年心怀忧伤:日月悠长,何时到家!断断想不到人生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年近半百敲着键盘回忆过往。偶尔一言不合打架,让你知道人生挑战无处不在。大自然会发怒,暴雨泥石流突然袭来,山塌河涨间,人畜的命就捏在老天的指尖上。即使平时,也要脚底点汽灯,堤防着陷阱、毒蛇。更多面对的,是放羊本身的挑战,往往刚端上碗,牛就跑到人家庄稼地去了,得百米冲刺抵达;经常寻到天黑,也找不见自家走散的牲畜,心中绝望无法描述。

放羊的危险莫过于拉荒,熊孩子点燃山火的瞬间,也将此生最大的恐惧永留心间。

当然啦,放羊也能放出感情,每到期末我就分外地想放羊。

放羊很锻炼人。吃苦中长才干,放羊娃成才者自古就有,如王冕、朱元璋。我们村有个孩子,十三了还不上学,一直放牛,目光呆滞怕见人,但读书后异常用功,现已是中学英语教师。前年,我见到一位后来斩获茅奖的作家,一聊,不由感慨:同为天涯牧羊人。

人不出门长不大,放羊娃最渴望走出大山。他们昔日放牧牛羊,今天放牧生活,放飞理想。(完)

写于2021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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