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兆文教授的新著《文学城市 贾平凹小说的城市想象》,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贾平凹小说与中国城乡文化变迁关联性研究”前期阶段性成果,该书视野宏阔、思维缜密、分析精微,令人信服,开创了贾平凹文学研究的新范式,打开了解读贾平凹小说的新门径,值得关注。
该书以贾平凹《废都》《白夜》《土门》《高兴》四部长篇为文本,将其“锚固”于建筑现象学大厦上,以避免所谓的“城市病”、构建文明健康宜居环保的理想型城市为鹄的,并首次以建筑学为本位,全面细致地研究贾平凹都市小说的建筑文化内涵,探究其隐秘涵义,具有明显的创新价值。
储兆文教授是文学和建筑文化的双栖学者,曾获文学硕士、建筑历史与理论工学博士学位,又长期在大学执教,对文学、建筑、文化、美学等领域的思考与研究扎实深入,这使得他领衔培育浇灌一枝建筑学里的文学之花成为可能。储兆文服务的大学,与作家贾平凹渊源颇深,“贾平凹文学艺术馆”早在2006年落成于该校,并获“中国建筑传媒奖”最佳提名;该校文学院向来有研究贾平凹文学的传统,且成果大,《文学城市 贾平凹小说的城市想象》就是这种研究的最新收获。
贾平凹之于西安,贾平凹作品之于西京,世人皆知。他曾说:“自一九七二年进入西安城市以来,我赞美和诅咒过它,期望和失望过它,但我可能今生将不得离开西安,成为西安的一部分,如城墙上的一块砖,街道上的一块路牌。我生不在此,死却必定在此,当百年之后躯体焚烧于火葬场,我的灵魂随同黑烟爬出了高高的烟囱,我也会变成一朵云游荡在这座城的上空的。”如老舍之于北京和北京城市文化、张爱玲、王安忆之于上海和上海城市文化、迟子建之于哈尔滨和哈尔滨城市文化一样,贾平凹的创作以极大的热情关注着西京城,即自己生活了半个世纪的西安城,从《废都》开始到最新长篇《暂坐》,包括他的许多散文,都在持续地关注“西安这座城”,他也因此成为西安城的一个代言人,成为西安的一张名片。
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储教授才展开了他富有野心的、必要的和具有创建性的学术开拓。储兆文说:贾平凹小说中的西京城,就是研究现实中的西安城的难得的现象学文本。《废都》,贾平凹首部都市小说,揭示老态龙钟的古都和知识分子的双重精神颓废;《白夜》,《废都》的姊妹篇,描写犹如“一艘搁浅的船”的西京,普通市民的城市体验;《土门》,展示一张蛛网般的西京,以及仁厚村民的城市理想;《高兴》,讲述农民工眼里的西京大城,表达乡下人的城市幻想。储兆文进而从贾平凹四部小说的宏观和微观两方面,对小说的肌理进行详尽分析,并与现实中的西安城市做具体比对,又反观和探究作品,反复细研,从而有了大发现:《废都》里不仅弥漫着文人无所不在的精神颓废,而且镌刻着城市空间的颓废气象,成为古老城市文化“拔根”的隐喻。《白夜》里竹笆街的魔幻与现实空间,半园和荒园雅与俗的悖谬,成为城市文化被拔根而起的进一步印证。而《土门》里城中村改造的纠结,成为对现实的长久性反讽,《高兴》里人与城的疏离,几乎是起源于新文学初创期的一个百年命题,两部作品都立意在城市,旨归在思辨,以小说言说“扎根”的话题。总之,贾平凹都市小说鲜活而真实地记录了几千年农业文明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传统之城”西安,为城市街巷、风物、一砖一木立此存照,为西安城现代化建设作见证,表达了对“传统之城”没落的伤悼,对新型“现代之城”的迷茫和隐忧,成为数代人的集体无意识,以及“未来之城”建设的一剂清醒剂。
如此,储兆文教授的“贾平凹小说的城市想象”论著大厦巍然矗立。我以为,关于文学作品的建筑现象学批评的理论基石也已岿然不动,因此,对贾平凹小说的建筑现象学批评,不仅是贾平凹批评的新视域,而且是整个文学批评界未来可开辟的新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