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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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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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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手牵

1948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刚刚到了立冬节气,一场大雪就耐不住性子铺天盖地地盖下来,把喧嚣全都掩藏了起来,天地间出奇的静,大地一片厚白,看不出任何层次,如果不是几缕炊烟升起,有谁知道哪里还有一个村庄呢?

今天是六奶奶大喜的日子。

远远的接亲的队伍像一条披红的豆虫,从村子里慢慢爬将出来,在雪野中蠕动。自从出了村子,德山就鼓动抬轿的那群愣头青折腾,变着花样颠那轿子,就差底朝天了。不管陪送的娘家人如何哀劝,喜钱塞了一次又一次,也没有让六奶奶在轿子里得到片刻的安生。把六奶奶折腾的头昏脑胀,就差把肠子吐出来了,六奶奶发出一声惊叫,愣头青们就发出一阵满足的坏笑。

张家大院里张灯结彩,喜庆扯着盖头红从角角落落探出头来,从屋里挤到屋外,从院子里跑到大街上。在众人的期待中,六奶奶被这群彪悍的男人用一顶红色轿子抬进大门,呼啦,院子就被大人孩子挤得水泄不通了。六奶奶强忍着,一路颠簸,胃口里翻江倒海。三叩九拜完毕,六爷爷披红挂彩用红绸子手牵把六奶奶带进洞房,六奶奶盘腿坐在炕上,心才算稍稍得已安歇。

饭菜飘香,人头攒动。饭桌上最后一轮饭菜还飘着热腾腾的雾气,大红的灯笼就迫不及待地把夜晚披在身上,不成想反而把羞涩暴露无遗,这也恰到好处地显出了它的美丽。白雪、黑夜、红灯笼,这才是喜庆的味道。前来道贺的亲朋从早到晚在这里热闹了整整一天。临走,三奶奶亲昵地拍了一下六爷爷,眼神里飘出诡笑,六爷爷一咧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喝罢喜酒的四邻八舍帮忙的街坊刚刚散去,六爷爷和六奶奶搂着喜悦就沉浸在甜蜜的梦乡里了,飘雪的沙沙声如六奶奶幸福的低吟,从窗外溜到窗里,又从窗里飘出来,消失在雪花的飞天舞蹈里,增添了活力的雪花狂舞,把大把大把的碎琼乱玉从天空抛撒下来,在静悄悄的黑夜肆无忌惮地抚摸大地坚实的胸脯。随着六奶奶被幸福刺痛发出的一声轻叫,六爷爷似乎看到了洁白的雪地里绽放出一朵红艳艳地花朵,花朵不断地滋生蔓延,长满自家所有的土地,一会儿变成了绿油油的麦苗,一会儿又变成了黄灿灿的麦穗,又似乎是一群娃娃在嬉闹,.......。六爷爷嘴角留露出满足的微笑,这微笑在黑夜里六奶奶没有看到,但六奶奶从丈夫猛烈地撞击中深深感觉到了,洁白的身子仿佛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飘飘欲仙;又像是久旱的土地突遇甘霖,被六爷爷的汗水浸润得酥软,充满了勃勃生机。随着六爷爷身体一阵痉挛,六奶奶终于雪花一样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落在张家祖祖辈辈耕种的那片土地里,她听到了身子下种子的萌动;又像是落在张家门口大红的灯笼上,立刻感觉到了温暖,这温暖如同丈夫的体温,迅速地把自己融化了。

“叭、叭”几声刺耳的枪声击穿黑漆漆的夜幕,把静谧击的支离破碎,也击碎了六奶奶新婚的梦魇,恐怖如同潮水汹涌地袭来。村子里霎时狗吠声四起,惊恐的人们开始四下躲藏。

北哨门外,一队人马吵嚷着用力撞击着木质大门,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哨门轰然倒塌。手持枪械如狼似虎的国军迅速占领了整条街道。太平街上张家大门口两盏红彤彤的大灯笼在黢黑的街巷里格外的显眼。不知咋的,温柔朦胧的红灯笼突然就变得刺眼,六爷爷还没来得及摘下来,这群人已经迅速冲到大门口,没有几下大门就稀里哗啦跌倒在地上。

男女老幼被集中到北哨门外的场院里,这里面有没来得及躲藏的六爷爷。国军连长颇具军人风范,办事干净利落,话说的明白,众乡亲也听的清楚,村里的青壮男人要编入国军的队伍连夜开拔。

腿脚利落的女人都躲进了村南口的大庙里。三奶奶麻利,枪声一响就跑过来拖了还未扣好棉袄扣子的六奶奶向大庙里颠,六奶奶和一群女人躲在观音菩萨像的后面,大气不敢喘一下。

一阵骚乱过后,街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六奶奶说:“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你不要命了!”

“他死我也不活。”

三奶奶一把没抓住,六奶奶已经跑了出去,直奔北哨门。没跑多远就看到丈夫还有其他乡邻都回来了,六奶奶上前抱了丈夫的胳膊,腆着脸问道:“他们没咋着你吧?”

“你咋跑出来了!”六爷爷看到媳妇自己跑了出来,着急地说。

“我怕你......”

六爷爷看着六奶奶扎眼的红棉袄、红棉裤,不等六奶奶话说完拽起六奶奶的手匆匆回到家里。

“以后不许乱跑!”六爷爷惊魂未定。

“我不怕。”

“不怕也不行。”六爷爷见媳妇满不在乎,加重语气补充说:“听到没有!”

六奶奶对丈夫地叮咛根本没上心里去,她关心的是丈夫,她前后左右看丈夫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我瞅瞅他们咋着你了。”

“还能咋着?”

“他们要打你,我就撕他们。”

六爷爷听了,直愣愣地看着媳妇,他没想到媳妇是个这么刚烈的女人。

六奶奶接着说:“他们是啥兵?”

“国军。”

“他们要干啥?”

“我要走了。”

“走?”

“去当国军。”

“咱不去,啥军咱也不去。”

“年轻男人都得去。”

“谁爱去去,咱在家过安生日子。”

“不去,他们就烧掉村子,会连累大家伙。”

六奶奶听了,没再吱声,眼泪“唰”顺着脸颊流下来。

六爷爷听到了轻轻地啜泣声,抬起头看到微弱的灯光下六奶奶抽噎的背影。安慰的口气说:“我会早点回。”

“多咱走?”

“这走。”

六奶奶抹了眼泪,去给丈夫收拾行装。

“他们说了,啥也不让带。”

六奶奶听到这,无奈地放下包裹,撩起衣角擦了眼泪。

大街上响起了铜锣声,接着传来催促地叫喊。

六奶奶抓过白天过门时丈夫牵着自己入洞房的红绸子手牵,“刺啦”撕下一块系在六爷爷的腰间。“你别想拽了俺。”

六爷爷走后不久,六奶奶发现自己有喜了。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无缘无故的白眼和闲话。

“半夜夫妻就有喜?”

“不定是没过门就有了吧?”

“啧啧,牵了牵手就怀上了!”

......。

六奶奶或多或少听到了些许。三奶奶也听说了,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容不得半点有损于自己家族的脏话,把说话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气鼓鼓地跑来对六奶奶说了,然后说:“我再去街上嚼一顿,看那个闲B还敢拉老婆舌头!”

六爷爷走后,六奶奶成了孤家寡人,三奶奶很是体贴,天天泡在六奶奶房里,妯娌间关系很是融洽。六奶奶知道三嫂护着自己,但她不想让三嫂为自己去骂街,这样反而更有损名声,说:“拉倒吧!街里街坊的。”

三奶奶怒道:“你那晚不怕死的劲头哪去了?”

六奶奶说:“我不是怕,等他回来了,啥闲话也冇了。”

三奶奶仍气不过,说:“便宜了那些死玩意。”

没多久,与丈夫一块走的德山逃了回来。六奶奶听说了,跑去找德山打听。“可有你六哥的信?”

德山一见到六奶奶,哭了,说:“是六哥带我逃的。”

“知道他不会拽了俺,那他咋冇回来?”

德山“噗通”跪了,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泣不成声。

六奶奶扶了德山。

“我摔了一跤,六哥为救我被他们逮住了。”

那晚,德山与六爷爷同乘一辆车,心里挂记着媳妇的六爷爷一夜没合眼,时刻都想着如何才能回去。大雪弥漫,汽车摇摇摆摆艰难前行。当夜晚再次来临,雪越下越大,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六爷爷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她看到了新婚的媳妇,看到了媳妇白白的身子,就像自家院子里那盘石磨上厚厚的雪细腻光滑。磨盘顶上的两个磨眼,娶亲的前一天就被三嫂扣上了两个碗,磨是青龙,碾是白虎,娶亲要蒙上青龙的眼睛,这是风俗。雪后两个碗高高地凸起两个雪馒头,恰似媳妇洁白的乳房;梦到媳妇用力的搂着自己,他甚至感觉到了肩头被媳妇抓的生疼;忽然,他又看到媳妇追了上来,挡在汽车的前面,汽车被迫停了下了,国军连长刚下车,就被媳妇死死撕住,把连长的脸抓了个稀烂,连长掏出手枪,朝六奶奶开了一枪,六爷爷见势不妙跑过去把媳妇挡在身后,“叭”,一枪正打在六爷爷的肩头。

六爷爷激灵一下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汽车抛锚了,一个轮子陷入雪坑中,有人吆喝着下车推车。清醒过来的六爷爷觉得肩头有一丝丝疼,六爷爷知道那是昨夜媳妇幸福中无意咬了自己一口,媳妇并不知道,六爷爷也没来得及说。六爷爷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肩头,推了旁边的德山一把,两人跳下了车。

车外大雪狂舞,十几个人在用力推车。趁人不防备,六爷爷拽了德山一下,德山明白,俩人逃进茫茫雪夜中。很快,汽车再次发动,有人报告少了俩个人。连长二话没说,追。在厚厚的积雪中,天黑路滑,俩人走的很慢,一不留神德山跌倒在雪坑里,当六爷爷把德山拉上来时,身后影影绰绰看到了追来的灯光。是追兵顺着俩人的脚步赶了上来。六爷爷来不及多想,把德山按在雪下,从怀里掏出个留有体温的馒头塞给德山,扔下一句:“呆着别动。”自己引追兵跑去。德山在雪下看到六哥跑了,很快几名国军从自己的身边追了上去;很快国军押着六哥回来了。雪中的德山心急如焚,六神无主的德山爬起来向汽车抛锚的地方跑去,等他再到汽车抛锚的地方时,汽车已经发动走了。德山大喊“六哥”,空旷的雪野黑魆魆的,喊声显得是那么的微弱,无助的他一腚坐在雪地里,希望国军追来也把自己逮回去。直到天光大亮,德山成了一个雪人,追兵再也没有回来。

六奶奶听了,也哭。

“我又回去找六哥,可他们是坐汽车,早没影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儿子希顺的出生堵住了所有人地嘴巴,儿子酷似丈夫,六奶奶的心也得已宽慰。

国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不断传来,六奶奶的心也一次次揪起来。过往的一队队解放军被夹道欢迎的人们迎来又送走,每到这时六奶奶都是默默地注视,她希望能突然看到丈夫的身影,因为与丈夫一块走的人有的参加了解放军,身披大红花荣耀归来。有时,她更希望来的是国军的队伍,那样也许会有丈夫的消息。

冬去春来,在坡里剜苗的六奶奶形单影只,看到别人家夫唱妇随,推车拉磨,心中生出许多的伤感,男耕女织的日子在六奶奶曾经少女的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期望能与丈夫安安生生过挑水浇园、纺线织布的日子,可日子来临的时候,这个梦却戛然而止。六奶奶的梦并没有因此而破碎,她始终坚信丈夫不会拽了自己,一定会回来。既使在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来后,她仍旧这样想。

德山气喘吁吁跑来,“六嫂,有人回来了,快去问问六哥的消息。”

六奶奶听了,扔下锄头就跑,儿子的哭声被远远抛在身后。

回来的人说,队伍被打散了,死的死、逃的逃,活着的都散了。意思很明白,没回来的肯定死了。人家怕六奶奶伤心没明说。六奶奶是明白人。但她坚信丈夫不会死,不会拽了她。

解放军过长江了,六爷爷没回来;全国解放了,六爷爷没回来;抗美援朝胜利了,六爷爷还是没回来;......。

孤儿寡母就这样在期盼中挨过,街坊邻居见母子俩可怜,时常周济,有人忖量着对六奶奶说:“这多年了,他六叔怕是不回来了,你娘俩日子也挺难的,......。”

“他不会拽了俺。”六奶奶明白乡邻的好意,坚决地说。

儿子渐渐长大,六奶奶对丈夫的思念随着儿子的个头也逐渐增长,看着越来越酷似丈夫的儿子,她的心也越加沉重。

一天,儿子突然哭着跑回家,问:“娘,我爹呢?”

六奶奶听了儿子的问话脸上很平静,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儿子会长大,会问起自己的父亲。

儿子看到母亲发呆,摇着母亲的手追问:“我是不是没有爹?”

六奶奶抱了儿子,给儿子抹去脸上的泪水,说:“你爹会回来的,他不会拽了咱娘俩。”

六奶奶给儿子讲了爹被征入国军的事。儿子说:“这么说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们说啥了?”

“他们说爹是国民党反动派,被解放军打死了。”

“不要听别人胡说,咱不管啥党啥派,记住,你爹是好人。”

儿子点了点头。“可我爹为啥还不回来?”

六奶奶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看到儿子哭泣的泪脸心如刀割,“许是你爹很忙,许是路太远,隔着大海,等待回家的船。”

“大海?”

六奶奶点了点头。

“是台湾吗?”

这是六奶奶仅存的一点希望,他希望丈夫是去了台湾,哪怕是让自己背着通敌的黑锅。六奶奶没有说话。

儿子接着说:“老师说国民党反动派都逃到了台湾。”

六奶奶听儿子说,说到:“你爹不是坏人,听到没有。”

“嗯。”

“别人再问我爹呢?”

“你就说爹是好人,出远门了。”

“嗯。再有人说爹是坏蛋,我就揍他。”儿子攥起拳头晃了晃。

六奶奶看到爱憎分明的儿子没有说话,从儿子的脸上她看到了刚强和倔犟,这一点酷似自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六奶奶刚刚被儿子的话刺疼的心还在隐隐作痛,村长的到来又给六奶奶的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村长说话办事一向干练,那日,在六奶奶面前憋闷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六奶奶从村长磕磕巴巴话语里听出了音,知道村长有说不出口的话,说到:“村长,有话就直说吧,我受得了。”

村长才吭吭哧哧说了。最后说:“这都是上边的政策。”带着一丝无奈,又像是得到解脱,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六奶奶听了,没有说话。

村长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我知道,老六是被迫的,按照政策,只要离了,划清界限,也就没事了。”

“咋个划清界限?”

“就是办个手续,在社员大会上说清楚就行。”

“我不会离的,他不是坏人,我也不是特务、反革命。”

“唉!你这脾气。”

沉默。寂静。只有村长吧嗒吧嗒地抽烟声。

六奶奶想不明白,丈夫是堂堂正正的庄稼人,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被逼去当了国军,咋就成了敌人?现在生死未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咋就成了通敌?成了特务?

好一会儿,村长说:“就当老六死了吧。”说完默默地走出六奶奶家门,倒背着手,嘴里衔着长长的烟杆。

六奶奶不明白村长话的意思,对村长扔下的这句话,六奶奶很不高兴,啥叫就当死了?她坚信丈夫不会死,一定活着,一定会回来。“他不会拽了俺。”目送着村长离去的背影,大声说到。

几天后,三奶奶风疾火燎地过来,对六奶奶说:“他六婶,听说了吗?”

“啥事?”

“他六叔......”

“咋啦?”

“他六叔...死...了。”

六奶奶吃了一惊!一屁股蹲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的。“不是真的,他不会拽了俺。”

三奶奶赶忙扶了六奶奶。

“三嫂听谁说的?”

“大街上都这么说。”

“不会,他不会拽了俺。”六奶奶泪湿满襟。“三嫂,他没死是吧!你是骗我的?”

三奶奶也哭,说:“是村长说的。”

“村长?”六奶奶疯了一般跑了出去。

村长见到哭成泪人的六奶奶,埋着头说:“问德山吧。”

六奶奶眼巴巴地看着德山。

“六嫂,我对不起你,......。”

日子过的飞快,儿子希顺出落的同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张家的大门再次张灯结彩,儿子娶媳妇了。六奶奶送走所有帮忙的街坊邻居,儿子和媳妇如同当年的自己,早早搂着幸福进入了梦乡。六奶奶从枕头下拿出当年成亲时的红手牵,双手摩挲着,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窗外飘雪的沙沙声如同儿媳幸福的呻吟,溜进来又飘出去,消失在雪花飞天舞蹈里。

一晃六奶奶已年近古稀,六爷爷很少再有人提起。六奶奶看着满堂的儿孙,脸上绽放着满足的笑容,只是每逢大雪纷飞的夜晚,仍旧从枕头下拿出那块红手牵不停的摩挲。

一日,知道来日无多的六奶奶对儿子希顺说:“我要走了。”

希顺说:“娘又瞎想哩,您身体老好呢。”

六奶奶说:“你爹叫我哩。”

希顺说:“爹不会拽了咱。”

“唉!”六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

娘上了年纪,时常会提到死,希顺习以为常,没有在意。

一早,希顺手里拿着一封信兴冲冲回到家,直奔娘的上房,推开门,只见娘穿着红棉裤、红棉袄安祥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红手牵,希顺心头一颤!大叫一声:“娘!”

娘再也没有回声。

希顺“噗通”跪了,眼泪“唰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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