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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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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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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爱情

的确,白帆的境遇让人同情。他曾想过,怎么这样的事都让自己摊上,中年丧偶本就是人生一大悲事,自己却遭遇了三次。走出殡仪馆,儿子说要开车拉着他,他说不,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走走。

有人说自己命硬,以前,白帆是不信这一套的,啥硬不硬的,硬就要克妻吗?现在,白帆的想法开始动摇了,难道这真是命里注定?可命硬归命硬,为啥克妻呢?想到逝去的三任妻子,白帆流下泪来,为三个女人,也为自己。三个女人都是好女人,从这一点来讲,白帆又特别感到欣慰。

发妻是一个朴实的女人,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和自己吃苦打拼,刚刚生活好点,儿子也大了,却匆匆忙忙地走了。本来,儿子刚刚上了大学,两个人可以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老婆走得突然,完全打乱了固有的生活节奏,家里空空荡荡,白帆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整日里浑浑噩噩,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感到无所适从。他甚至在法院开庭时,趁机抓住那个醉驾的司机拳脚相加,疯了一般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任凭谁都拦不住,肇事司机自知理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大有以死相抵的架势,若是没有警察阻拦,怕是要出人命。

时间能冲淡一切,唯有爱情铭记心底。白帆从二人世界落魄为单身狗,思念与孤独充斥着日子。平日里上班还好,节假日成了煎熬节,有时,白帆会去大学看看儿子,再好的饭爷俩吃着也寡淡无味,儿子会无缘无故哭泣,搞得白帆心酸落泪,饭局成了追思会。

老娘心疼儿子,劝说白帆再续姻缘,话语恳切:父母来日可数,终会有西游之日,儿子大了也会远走高飞,你自己咋过?

母死父续弦,苦的还是孩子。得到另一个女人,失去的是儿子,怕是儿子再也不愿回这个家。白帆心软,苦熬了两年,思前想后,儿子面临大学毕业,娶妻生子,终将会是自己一个人,想想心里感到可怕。

那时,白帆还算年轻,即使儿子有十二分的不愿意,自己还是娶了第二个女人青玉。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唯独不能生育,被前夫给休了,自己孤独地生活了几年。再婚吧,多是拖家带口离异丧偶的男人;要么岁数太大,嫁过去就是全天候保姆;要么一打听品质趣味低劣,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彷徨中遇到了白帆。女人长得漂亮男人长得帅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白帆人长得很帅气,四十多岁又有成熟男人的稳重。在这之前,给白帆提亲的人多了去了,白帆念着前妻,顾虑着儿子,一直是来者有拒。白帆纳闷,平时没见几个离婚丧偶的,哪里蹦出来这么多单身女人?好似单身女人都等着自己似得,提亲的恨不能把手机给打爆了,同事、同学、七姑八大姨也不知咋都知道自己沦落为单身一族,挨着号地来给自己介绍对象。白帆也是烦了,干脆把手机一关落得清静。

认识青玉是在市书画年展会上,青玉和另外一个女人站在自己作品前,两个人低声评价。白帆听到两个人的评论很高兴,说:谢谢!两个女人知道作者就在身边,有点不好意思。青玉见到白帆一表人才,字写得飘逸,很有好感,俩人聊得来,分手还相互留了手机号加了微信。青玉三十多岁,不是很飘亮的女人,但却正如这名字,清爽利落。中年人的爱情没有了激情与浪漫,在平静中涟漪微澜,唯有情趣与理智相投。

这倒正好,省的带着个孩子过来不好处理关系。这青玉确实令白帆舒心,很快从丧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青玉不能生育,特别喜欢孩子,对儿子也好。一开始,儿子有一百个不同意,甚至放假也不回来,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占据了母亲的位置心里无法接受。青玉明白,儿子不能接受自己,后娘难做,自己的到来让本来亲密的父子俩形同陌路,心里不忍,说:咱去学校看看儿子吧?白帆也是想儿子,自己曾偷偷去看过儿子,可儿子不能原谅自己,誓死不见,有一次见了一面,儿子拿了钱匆匆走了,白帆心里不是滋味。青玉的提议恰好如白帆的意。青玉心细,问了儿子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甚至把儿子穿多大码的鞋子也问得一清二楚。

酒店说不上高档,白帆给儿子打电话,说我来看你了,出来吃饭吧?儿子也正好缺钱,破天荒痛痛快快来了,看到白帆身边坐着一个女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青玉微笑着刚要说话,人却突然消失在门口,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白驹。白帆喊了一声撵出去。青玉从窗口透过玻璃看到爷俩说着什么,从动作和表情知道爷俩没有好话,一阵心酸,心想,要是自己有个儿子该有多好,或者,这个大男孩是自己的儿子,此时,看到妈妈会有多么高兴。想到这里,青玉流下了眼泪,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自己是个正常的女人,咋就不能生孩子?既然老天爷不让自己生孩子,为啥把自己托生成女人?青玉越想越伤心。足足有十分钟,白帆回来了,是自己,看的出来,白帆脸上带着愠怒和歉意。看到青玉眼睛红红的,知道为此伤心落泪,强颜欢笑安慰说:我事先没和儿子说你来,儿子一时不能接受,你别见怪。青玉说:没事,还是孩子。白帆说:没辜负这个名字,真驴!太任性。女人说:你不要和白驹发火,这样儿子会把怨气撒在我身上。白帆早想到了这一点,刚才对儿子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忍耐,即使这样,话语里难免流露出责怪的语气,儿子使了个性子尥蹶子跑了,钱也没拿。

难得来这个城市,白帆和青玉游玩了两天,两个人心情都不好,本来要玩一周,两天就回去了。临走,白帆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始终不接,最后,发了一条微信,把钱转给了儿子。以前,儿子都是回一个呲牙的表情,外带四个字:谢谢老爸!这次,啥也没回。看着儿子秒收的图片发了一会儿呆。

一天,白帆下班,女人提着儿子的名字说:白驹快过生日了。青玉不说,白帆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说:我给他转点钱,和狐朋狗友吃一顿。青玉心细,说:咱还是去一趟吧。有了上次的教训,白帆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说:你生日正是星期天,我和你姨去给你过生日。儿子一听断然拒绝,说:我要复习考试,没空。白帆说:总得吃饭吧。儿子说:没必要,几百里地为一顿饭,省下路费给我吧。把白帆气得恨不能把手机给扔了,幸好青玉在身边使眼色,让白帆心平气和。白帆说:钱不少给,饭还得吃。钱是白帆对儿子唯一的拿手,还不敢随便用。儿子到了谈恋爱的年龄,钱有点紧张,想尽快摆脱老爸的经济控制,尽管做家教打零工还是补不上开销。迫于经济压力,儿子勉强答应。白帆想到电视播的新闻,大国财大气粗,动不动经济制裁,想到这一点,心里感觉对儿子还有点措施。过不了几年,儿子参加了工作,强大到无以匹敌,怕是自己啥用也没了,逢年过节能来看看自己,就算烧了高香了。

青玉提前好几天开始准备礼物,衣服鞋子从头到脚准备了两身,一身休闲装一身运动装,都是儿子喜欢的白色。儿子自从上了大学,越发成熟帅气,不再像高中时青涩的样子,这一点特像自己,皮肤和头发似老婆,集中了自己和前妻的优点,前妻皮肤特白,属于晒不黑气死白人的那种,头发还有点自然卷,让儿子更加英俊。这也是儿子花销大的原因,身边不乏追求者,恋爱费用陡增。

大包小包吃食更是丰富多彩,白帆看到女人如此上心,心生感动,从后边抱了青玉,说:谢谢你。青玉说:谢啥,如果孩子亲妈活着,会买的更好。这一点白帆非常认同,前妻确实也是个精细的女人,对孩子更是溺爱,好在白帆管得严,才不至于让儿子成为一个巨婴。也正因为如此,儿子和妈妈亲,和自己要疏远许多。和青玉再婚后,儿子和自己更生分了。

出乎白帆的预料,吃饭的氛围出奇得好。上次见面儿子根本没看清青玉长什么样就跑了,这次,硬着头皮一块吃饭,白驹对后妈第一印象特别好,女人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有别样的优雅,又有成熟女人的特点,话语不多,是有点内向型的女人,说话的分寸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和儿子打过招呼,一股脑地把生日礼物拿出来让儿子看,儿子喜欢得不得了。但白驹不是小孩子,一点物质上的给予就会与谁亲近。吃饭时,儿子说自己交了个女朋友,是大学同学。青玉说:咋没一块来?白驹说:刚谈了两个月,成不成还要看发展,免得你们一高兴给见面礼,不成岂不浪费了钱财。

白帆心里骂了一句,凭自己有点姿色想空手套白狼啊?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谈恋爱要认真处,别朝三暮四的。

饭吃的还算融洽,不管怎么说,儿子对后妈没表现出亲近,也没流露出反感,白帆心里高兴,女人也很兴奋。钱是白帆转给儿子的,女人说:够吗?我这还有现金。说着,拿过包。白驹扫了一眼,包里有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白驹没吱声,他到是希望再给点,白帆按住了青玉的手,说:不够再给我打电话。白驹只好说:够了,够了。青玉加了白驹的微信。拿了钱,白驹说:准备复习考试。青玉善解人意,说:那快回去复习吧。白驹等的就这句话,收拾东西走了,临走问:爸,准备待几天?白帆说:上次匆匆忙忙,这次多待几天,这么有名的城市还没看够。

儿子没有任何犹豫,毕业后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家里来了个陌生女人,儿子已感觉不到家的归属感。

偶尔回来一次,在家里一站,说是会同学,转身走了。从来不在家吃饭,女人下班回来,知道此事,说:孩子回来你咋不留吃顿饭,我包饺子,你打电话。白帆感觉青玉说得对,打电话说:你姨包了你爱吃的素三鲜水饺,回来吃吧。儿子说:和同学好久不见,在外吃饭聚聚,不回去了,单位还有事,吃完饭就回。

白帆心里不是滋味,青玉心里也酸酸的,给白驹发了一条微信,白驹回说:谢谢姨,我吃饭了,下午的车,单位有事接着回了。青玉感觉到了话语的生分和距离。自己的儿子是不会说谢谢的。转头偷偷抹了眼泪,恨自己不能生育。青玉一直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偷偷找老中医调理,曾给白帆说过,我能再给你生个孩子多好。到了中年,夫妻之间更多的是理解。白帆知道青玉的心,体谅女人的苦,安慰说:医生怎么说?青玉叹了口气,说:让我心态要平和,不要有思想包袱,这话和没说一样,我都这个年纪了,能没有压力吗?说完,又抹了眼泪。白帆看到青玉流泪,心里不舒服,抱了青玉安慰说:你看,人家很多都当丁克一族。青玉说:我不,我喜欢孩子。白帆知道自己劝也没用,没再说话。青玉仰了脸说:听说省里大医院能做试管婴儿,咱去试试?白帆没有再生个孩子的愿望,感觉自己已不再年轻,可看到青玉渴望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想打击青玉。年轻时和前夫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没能生个一男半女,到了这个岁数怕是更没希望,他只是想满足青玉对希望的追求,内心感觉这已绝无可能。说:你年龄大了,再生孩子怕有危险。女人想生,什么理由都能找到,说:现在医疗条件好,不会有事。

孩子是女人最后的依靠。白帆和青玉一块去了,打针吃药事情出奇的顺利,女人竟然如愿怀孕了。青玉兴奋,千般呵护,百般保养。白帆四十有八再次当爹,心里高兴。高兴过后,他想起儿子那里咋去说?白帆左思右想也没想好。青玉怀孕了,对白驹一如既往的好,吃穿用度从不会遗忘,即使在怀孕初期反应厉害也没耽误,青玉就是这样的性格。

正在纠结的时候,儿子发过来微信,不知从哪里得到后妈怀孕的消息,问白帆是不是真的,白帆正一筹莫展,儿子主动问起正好,白帆先说了女人的好,如何照顾白驹的生活,又说了女人的苦,因为不生孩子被离婚。白帆还要说,白驹说:不用说了,祝贺老爸。说完还发了一束鲜花图片。白帆以为儿子会和自己大闹一番,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平静。

白帆提前一个月就把青玉送进医院,四十岁的高龄产妇已经表现出很多的妊娠并发症。白帆请了长假照顾女人,担心出现什么闪失,医生偷偷对白帆说:高龄产妇有很大风险,你老婆的身体虚弱,这是长期精神压抑的结果。白帆说:她太想要个孩子。医生说:我理解,会尽力。

预产期越来越近,女人的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医生说:提前刨腹产吧?白帆和青玉商量,女人有气无力,用眼神告诉白帆,一定要保住孩子。白帆心头一酸,眼泪涌出来,转身抹了眼泪,强笑着说:医生说了,没事的。

在产房门口,白帆焦躁不安。前妻生儿子的时候白帆没体验到这感觉,老婆的身体很好,在学校是运动健将,那时,两个人年轻,没觉得生孩子是有风险的事,把老婆送进产房,一顿饭的功夫就被推了出来。

谁是青玉的家属?

我、我。白帆迅速跑过来,看着医生。

产妇大出血.....。

儿子结婚生子,知道父亲自己一人在家,会时常回来看看,可毕竟离着几百里路,缝年过节能回来一次解决不了白帆的孤独。五十岁出头,还是壮年,白天上班还好说,到了晚上,漫漫长夜自己看了电视看手机,困得睁不开眼才倒头睡去。说就怪了,年轻时睡不醒,这个年龄却经常半夜醒来,怎么也睡不着。睡不着,白帆就想起两个女人,想着想着,会长叹一声,后悔不该让青玉冒险生孩子,都一把年纪了,生的哪门子孩子,要不这时候两口子抱着孙子多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白帆拿起手机。同事老王知道白帆自己一个人孤单,刚把自己拉进一个群参加一个驴友团,这个驴友团每周组织一次爬山活动,周末两天不至于自己在家苦熬。看到群里发的爬山消息,白帆毫不犹豫报了名。

出去玩了几次,白帆感觉很好,白天爬山,晚上还搞个篝火晚会,长途跋涉一天,晚上睡得也香。

这次,老王带上了自己的老婆,两口子坐一排,以前,都是白帆和老王挨着。老王老婆说:这是我同学李芳,你坐这吧。指着前排的一个空位说。白帆看了一眼女人,女人偏瘦,面色白皙。短发不知是染了色还是就是这颜色,又黄又细,仔细瞧了,黄色里夹杂着白发,白帆确认这是原色。穿着一身运动衣很宽松,不是因为衣服不合适,是女人过于瘦弱,白色的运动衣映得脸更加苍白。和自己形成强烈的反差,自己身体一直很强壮。白帆想,如果是一身红色,脸会红润些。李芳看到白帆笑了一下,白帆点头致意,坐下了更觉出女人的瘦,两个人的座位很松缓。

一路上,李芳显得有点儿矜持,白帆和老王两口子说话,李芳偶尔回头和老王的老婆插上一句。临下车,老王老婆说:老王,爬山你可拉我一把。老王的老婆是第一次参加活动。回头对白帆说:老白,你身强力壮别光顾自己,李芳就交给你了。白帆看了一眼女人,女人有点不好意思,淡淡地一笑,说:我自己能行。

爬山路上,一开始,两个女人还能跟上,一前一后不离左右,时间一长,体力不支落在了后头,白帆和老王只好坐下来等,被大部队落下了好长的距离。老王说:我说不让你来,怎么样?老王老婆口快,说:不是为了白帆吗?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靠在老公的身上。

白帆听了一愣,说:为了我啥?

女人顿了一下,似乎是说错了话,反应快,说:嗨,甭提了,我是想去爬泰山,老王说陪你,这不就来了。

白帆感觉不好意思,说:咋不早说,咱一块去爬泰山。

老王说:下次吧。

李芳显然累得够呛,瘫坐在地上,看到一棵小树依了,从背包里拿出水喝了一口。

白帆看着女人弱不经风的样子,心生怜惜,说:把你的包给我。

女人淡淡一笑,还是那句话:我自己能行。

白帆知道女人硬撑,二话没说,一把抓过背包背了。

老王站起身伸手把老婆从地上拽了起来。老王老婆说:老白,帮帮忙,拉李芳一把。

白帆有点犹豫,拉一个陌生女人的手感觉不太好,但还是伸出了手。女人恢复了体力,没有伸手,自己爬了起来,说:我自己能行。

一路上,老王老婆总是喊老白,让白帆这样,让白帆那样,帮助自己的同学。趁李芳被落下很远,白帆悄悄说:嫂子,我就差背她了。

老王老婆说:背着咋了,你看我老公就背我。说着趴到老王背上。

白帆很不以为然,说:俺哥背你那是正背,你说,我背她合适吗?

白帆还想辩白,看到李芳赶了上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白帆是想说,人多眼杂,女人嘴碎,男男女女这么多人,传到人家老公耳朵里,那还有好?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鳏夫就不招闲话?

露营地是个小山村的村口,有个不小的空地,正好做宿营地,驴友开始轧伙搭帐篷。以前都是白帆和老王一个帐篷,白帆想,这次倒也正好,自己和老王一个帐篷,老王老婆和李芳一个帐篷。两个帐篷扎起来,老王两口子迫不及待钻进帐篷躺下休息,李芳感觉有点儿尴尬,跑去帮着做饭。驴队常年组织活动,锅碗瓢盆倒也齐全。

胡吃海喝过半,有人趁着酒劲唱歌跳舞。白帆看到老王老婆和李芳去上厕所,对老王说:你两口子在家还亲热不够,跑到这里来搂着睡觉,想生个野种啊?

老王说:我倒是想,可我老婆早没那个了,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白帆说:那你迫不及待钻帐篷里,搞得我没处睡觉。

我不是感觉新鲜吗?老王嘿嘿一笑,接着说:试试在野外啥滋味。

白帆说:滚,你倒舒坦了,我咋办?

老王说:你不也有帐篷吗,睡你的觉。

白帆说:那女人咋办?抬了抬头看了一眼李芳,两个女人有说有笑走过来。

老王神秘地一笑,凑到白帆耳边说:你们孤男寡女正好。

啥?白帆明白过来,李芳是个单身女人。

玩笑归玩笑,晚上睡觉白帆和老王钻进一个帐篷,他老婆说着荤话拉着李芳钻到另一个帐篷里。

周一上班,老王直截了当,问:给个痛快话,那女人咋样?

白帆说:哪个女人?

老王说:别装傻卖呆,和你说吧,这是我老婆特意安排的,人家李芳可是同意了。

白帆没思想准备,虽说不是年轻人,可还是感觉有点儿唐突,心里又想起自己逝去的两个女人,鼻头有点发酸,泪水强忍着没流下来。说:我命硬,都怕了。

从老王嘴里,白帆知道了女人的境况。老王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我说,你还真是有艳福,别看你命硬,可有桃花运,这主要是你一表人才,都说男人好色,我看,女人也一样,看见帅哥也拔不动腿。李芳当年也是大美女,唉!也是命苦,和前夫是同学,俩人千辛万苦打拼过来,生活好了,男人却出轨了。女人心软,为了孩子拖着不离,这不孩子考上大学了,这孩子真争气,高考状元。老王说得嘴角冒白沫,喝了口水接着说:孩子前脚上大学,女人后脚就办了离婚手续,你看看当妈的,伟大!为了孩子隐忍了十年。对了,我还没说他那前夫,那个杂种当初就一穷得叮当响的穷光蛋,俩人上学时拉上的,那男人我见过,尖嘴猴腮的,嘴皮子利索,要不咋能把李芳给骗到手。老王越说越气愤,拍桌子砸板凳的,接着说:他那买卖是人家李芳娘家帮着干起来的,买卖干大了,把人家闺女甩了,什么玩意,要我说李芳就该早和他离婚。算了,我也不和你说这些了,不过这女人可是个好女人,你也别急着答复,考虑考虑。

五十而知天命,知天命是啥?就是啥都明白了。白帆不再像上次那样,不管儿子同意不同意急急惶惶地再婚。和李芳聊了半年,有时见面找个小酒馆边吃边聊,更多的是微信聊。白帆觉得有些话当面不好说,在微信里更轻松,更能敞开心来。一开始,女人说话很拘谨,说一些爱好和日常琐事,随着了解的加深,俩人熟识起来,李芳的话语也多起来,还会经常发个笑脸,看得出来女人很开心。两个人聊得很愉快,相互之间有了一种默契,似乎还有一种心理感应,长时间没有对方的消息会很落寞,无所适从,不自觉地给对方发个消息,有时是一个很乖巧的表情,小男孩光着屁股,歪着脑袋问:你在干嘛?若是年轻人,会发一句情话,在想你。白帆从不这样说,每次都是实话实说在做什么,或许,这就是中年人的思维吧。这次,恰好和老王说话,白帆拿起手机看到是李芳的微信,脸上露出微笑,回说:和老王商量明天的旅游地点。

老王看到白帆的表情,猜得出来是李芳的信息,说:你倒沉得住气,搬一块得了。

白帆听了,很自然地笑了一下。早已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搬不搬一块住都无所谓,关键是晚上有了说话的人。自从老王把事情说开,白帆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平常日子上班,周末四人跟团旅游。尤其是晚上,白帆不再无所事事,和李芳在微信里聊得很开心,吃罢了晚饭,八点准时互道问候,话语里没有了年轻人的情意绵绵,也没有了暧昧言辞,更多的是兴趣爱好,说爬山,说哪里风光好,两个人保持着矜持,甚至,连个带荤腥味的笑话都没有。谁都没想过捅破那层窗户纸。

老王说:你别笑,这事你也不是头一回,你个老男人还等着李芳主动挑明吗?

白帆说:我命硬,这样挺好。白帆心中有结,顾忌克妻一说,不想再被伤一回,更不想失去这种和李芳相处的日子。与其生死相克,那就保持一种距离,不是妻子总不会克吧。这样,虽说是没结婚,可心里都有一份归属和依附感。

老王热心肠,急得一拍桌子,说:嘿!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李芳啥意思?

白帆看到老王的样子,倒像是自己找老伴一般猴急。还是不急不慢地说:我怎么知道?

老王说:你们成天聊啥?就没那个一回?

这话倒把白帆说乐了,说:你当是小青年谈恋爱?

老王半是斗气半是玩笑,说:这个周末去古月山,我和我老婆一个帐篷,你自己看着办。

白帆掐灭了烟头,把最后一口烟长长地吐了出来,说:老王,你没经历过,这滋味不好受,我真是怕了。

老王不信这一套,说:别听那些胡咧咧,啥命硬不硬的,怕啥?怕李芳吃了你?

搁在年轻时,白帆才不信邪,说干啥谁也拦不住。自从青玉死后,突然大彻大悟了似的,年龄高歌猛进越过了知天命,更是有点儿前怕狼后怕虎的畏缩。

白帆说:不结婚,是为了不失去她。

老王听了,骂道:狗屁,你别文绉绉的跩这些臭文字,你不结婚,人家去找别的男人结婚,看谁失去谁。老王哭笑不得。

白帆苦笑了一下。这几年,儿子结婚生子,孙子都满地跑了,逢年过节一家三口准时回来看自己,那是白帆最幸福的时刻。他心里很清楚,和青玉结婚后,儿子从来不回来,别说逢年过节,打电话都叫不回来。都说不养子不知父母恩。可也怪了,儿子生子后忽然懂事了,节假日准时带着老婆孩子来看自己,隔三差五打电话和自己聊聊,尤其小孙子,那小嘴甜,爷爷、爷爷叫的白帆心里美。

他想起了儿子对后妈的排斥。青年丧母,突然进来一个陌生女人占据了母亲的位置,孩子完全没有了家的归属感。白帆忌讳自己命硬,更怕失去这份浓浓的亲情。

想到李芳,白帆心里过意不去,人家老王说的也对,总不能一直这样耗着,自己天天和人家聊得火热,却一直没谈正题。李芳似乎也乐得这样的日子,也从没提结婚。从话语里,白帆能够感觉得到女人的快乐。但也感觉到了女人过去的孤独与寂寞,女人敞开了心扉说话,完全是对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心声的流露。

忽然,有几天,没有了李芳的消息。白帆几次发微信都没有回复,打电话竟然关机。白帆心里慌了,各种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终于忍不住找到了李芳的住处,敲了敲门,没有回声;去工作单位询问,说是请假了。

问老王李芳的情况,老王说:你老婆,你问我?

白帆尴尬一笑,说:不是没结婚吗!

老王说:你不说结婚,人家肯定烦了,把你拉黑了。

白帆听了,觉得老王说的在理,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可从李芳的话语里,没感觉到异样啊。

又过了三天,吃过晚饭,白帆无所事事,看着手机发呆,忽然,来了一条信息,是李芳。白帆立马打开,手有些颤抖。还是那个可爱的光屁股的小男孩。白帆笑了笑,回了一个呲牙的头像。

李芳说:谢谢你陪伴我这么多日子。

白帆突然感觉到很突兀的一句话,直觉告诉自己,李芳像是要和自己告别,难道真是另找了对象,要结婚?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

李芳接着说:这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终生难忘,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白帆有一种失恋的感觉,急急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李芳说:没啥,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

白帆说:怎么会?告诉我,这些天你干嘛去了,电话也打不通,敲门也不开。

李芳说:你来找过我?

白帆说:我到处找你,找不到,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李芳说:抱歉,让你担心。

白帆说: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李芳说:真的没事,只是有一种孤独感。

白帆说:你骗我,到底怎么了?

李芳说:你说,人若死了,会不会也感觉孤独?

白帆说:别胡说,快告诉我,怎么了?

李芳说:真的没啥,我只是害怕孤独。

白帆说:我不会让你孤独,我需要你。这是俩人认识以来,白帆第一次这样暧昧,这些日子没见李芳,他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女人。

李芳说:不。

白帆说:你有别人了?那我祝你幸福!

李芳发过来一个笑脸,说:怎么会。

白帆说:真的没有?

李芳说:真的。

白帆说:我决定了。

李芳说:决定什么了?

白帆说:我决定娶你。

此话一出,俩人陷入沉默,足足有三分钟。白帆发了一个疑问的头像,接着说:你,愿意吗?

李芳仍没有立即回答。隔着屏幕,俩人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李芳说:我不同意。

这个回答,白帆始料未及,他知道两个人在对方心中的位置,说:你还有啥顾虑?

白帆打开了手机相册,有一张两个人的合影,这是老王趁俩人不注意偷拍的,照片正是旅途中白帆接过李芳背包的一瞬间,李芳一绺头发遮在洁白的脸颊,眼睛深情地望着白帆。其实,两个人四目相对不足两秒钟,被老王抓拍个正着。后来,用微信发给了白帆,一直保存在手机里。白帆没有再犹豫,把照片发给了李芳。

白帆以为李芳看了一定很高兴,会给自己发过一个大大的笑脸过来,可不是,而是短短的一句话:我会成为你沉重的背包。

殡仪馆隐藏在一条深深的山沟里。这是一条偏僻的路,路是水泥路,弯弯曲曲,顺着山沟缠缠绕绕。白帆心里琢磨,这人生不就是这条路吗?起起伏伏,跌跌宕宕,不知走过多少弯,有的地方年久失修还坑坑洼洼,不小心就会摔一跤,好不容易走到头了,终点却是殡仪馆。

白帆独自一个人走着。后边过来一辆车,在白帆前面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是老王。白帆说:我想独自走走,别管我。

老王说:我陪你。一挥手,车走了。

老王口才好,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地走了好久,说:我真不知道李芳有病。

白帆说:这不怪你,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老王说:我要早知道她有病,也不会介绍给你。

白帆说:我知道。

你知道?老王纳闷。

白帆停顿了一下,说:她告诉我了,找不到她的那几天,是去看病了。

老王说:那你还娶她?

白帆说:她说,孤独了这么多年,好想有个人说说话。

老王说:你可怜她?

白帆没有回答,继续说:她还说,不想死后也孤孤单单。

老王递给白帆一支烟。

浓浓的烟从白帆的鼻孔里喷出,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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