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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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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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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麻雀

校园的西边,靠近高三男生宿舍的地方有一片树林,香樟居多,也有高大的雪松和白玉兰。树的下面是矮小的灌木,再往下是绿茵的芳草,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小花点缀期间。20年来,这片小土坡上的树木渐渐形成了气候,成了微缩版的山林。走进去,树的清香,空气的阴凉,腐殖残枝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全方位地覆盖着你,让你仿佛一下子走进了乡村,唤醒了你身体里存储的家乡的气息。正像一个旅人回归。因不服他乡的水土,会便秘或拉稀,而一旦回到家乡,吃了家乡的饭菜,一切又都恢复正常。据科学家的解释是,大肠中消化菌也是有记忆的,一旦陌生的食物茶饮进入,就会发起反抗,导致便秘或拉稀。

因此,刚来的那几年,每过几天,我都会到小树林里漫步或者静坐,去感受去接受那造物者给人类创造的最原始的气息,以便更服水土。

然而,最让我不舍离开的还有树上的麻雀。

这里却有一个曲折的故事。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麻雀是害虫,它不劳而获,偷食农民的粮食。模糊的印象中还有当年“除四害打麻雀”的情景,四害指的是老鼠、麻雀、苍蝇以及蚊子。大人们敲锣打鼓,烟熏火燎,不让麻雀休息,孩子们手持弹弓,左打右射。打下的麻雀归个人所有,可以烤可以烧,我们都欢呼着“打牙祭”了。

也曾捉过一只麻雀,用一根线绑在它的腿上,系在桌子腿上给妹妹玩。妹妹给她饭吃,给它水喝,可是麻雀依旧不停地叫着,扑闪着翅膀,不吃不喝也不睡,第二天直僵僵地死去。后来才知道被人类捕捉的麻雀,倔强地抗拒着任何一种征服它的努力是它的本性。在被剥夺自由的那一瞬,它们便已选择了死亡。当一个生灵决意以死抗争,以死捍卫自由时,便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征服它。濒临死亡之际,它们的神智仍很清晰,足以抵御饥饿对食物的渴望。但他们却具有战胜诱惑,不为求生的本性,这让我十分震撼而又莫名。难怪有人称它们是动物界最后的烈女。

因此渐渐地对麻雀也有了好感。

我宿舍的后窗距离那片小树林仅有30米,晨昏都能听到麻雀的讨论或歌唱。黎明,我常常被麻雀的叫声唤醒。日子久了,我发现它们总在日出前20分钟开始啼叫。冬天日出较晚,它们叫的也晚;夏天日出早,它们叫的也早。麻雀蹲在枝上啼鸣,如孩子骑在父亲肩上高声喊叫,这声音蕴含着依赖、信任、幸福和安全感。麻雀在树上就和孩子们在地上一样,它们的蹦跳就是孩子们的奔跑。而树木伸展的愿望,是给鸟儿送来一个个广场。有时我想成为一棵大树,伸展我的枝桠,供麻雀蹦跳、讨论或唱歌。特别是放学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学生蹦蹦跳跳地穿过树林,走过我的身边,走向他们的宿舍,我都会幻想着就成为一棵老树,一辈子豢养着这些活泼的麻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泉般洗涤着我苍老的脸。

有一年高考监考时,我担任场外巡考工作。考试开始后,我静静地坐在三楼楼梯口的过道边。两只麻雀顺着楼梯从上面蹦蹦跳跳地下来,我生怕它们发出声音干扰了考生,刚要站起来去撵,它们倏然飞到窗台上,好奇地往试场里张望,却没有一点声响,然后它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俯冲优雅地飞向远方去了。

真是万物有灵。麻雀也是有灵性的,它们淳朴单纯,是鸟类中的“平民”,它们散布在整个大地,卑微的生存,在人类的无视和伤害的历史里,繁衍不息。它们在屋檐下栖息以无畏的憨厚精神,主动亲近莫测的我们。除了驯化豢养的,没有哪一种鸟,肯与我们建立如此密切的关系。它们的肤色使我想到土地的颜色,它们的家族也同土地一样古老。

学校新迁西太湖,“黯然伤魂者,唯别而已。”今天再次来到小树林,与麻雀做个告别。告别麻雀,我想我一定不会去养学舌的鹦鹉,不会再在意炫耀羽毛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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