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善良

      ——读弗兰纳里·奥康纳的《善良的乡下人》

《善良的乡下人》是美国小说家弗兰纳里·奥康纳短篇小说集《好人难寻》中的一篇。小说主讲了一个哲学博士赫尔加（本名乔伊）被卖圣经的小伙子欺骗侮辱的悲惨故事。赫尔加三十二岁，身材高大，颜值不高，还有一条假腿。虽有哲学博士学位但又不愿去工作，已经是老处女了还幼稚叛逆装“青涩”，没有信仰而又自负高傲，渴望爱情而又不愿跟人交流。她高傲地认为即使是优秀的小伙子，身上也会发出愚蠢的气息。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所谓的“高知”遇到了“善良的乡下人”——《圣经》推销员，竟然萌生了“引诱”他的念头，结果却被这个“善良的乡下人”进行了百般的羞辱。

小说的题目是“善良的乡下人”，真是耐人寻味。

美国南部地主或者说中产阶级霍普韦尔太太，雇佣了佃户弗雷曼太太以及两个女儿。原因是她认为善良是世界的盐，弗雷曼太太就是“善良的乡下人”。

然而，霍普韦尔太太和弗雷曼太太是怎么相处的呢？弗雷曼太太明知道赫尔加是残疾，她还要天天提自己健康的女儿。不仅粗俗无礼，好奇气还特别强，爱刺探别人的生活，把玩赫尔加的“痛点”。弗雷曼太太之后还对赫尔加进行了不止一次的挑衅，姑娘的妈妈一直坚持叫她乔伊，弗雷曼太太却突然有一天开始故意叫她胡尔加，不是赫尔加，而且还特别兴致勃勃地、不止一次打听她那条假腿是怎么来的。霍普韦尔太太呢，嘴上说他们一家是善良的乡下人，又时常宽慰她说“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这就是生活”，好像自己很宽容很善良，其实她之所以跟弗雷曼相处这么久，原因一是她再也找不到人了，二是她想到了办法“对付”这个女人。

“女人啊，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啊？看看你还算得上是什么样的人？上帝啊！”赫尔加这么喊道，瞪眼望着她的盘子，她仿佛参悟透了什么哲学道理，“我们不是自己的光明！”我们要学会宽容。于是赫尔珈学会了宽容粗鄙的乡下人弗里曼太太，不仅宽容了她的粗俗无礼，还宽容了她“一次直接的攻击”，“一个明显的斜眼蔑视，以及脸上流露出一清二楚的恶意。”她还终于宽容了自己的假腿，一个人精心照料它，她认为“失去其生命的人将得到生命。”“看到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这就是一种拯救”。这就是哲学博士的思考和善良。

但当善良不被理性提醒，不再设防时，就可能被恶，被伪善所利用。那个被霍普韦尔太太称为“善良的乡下人”，自称“一生献给基督教服务”的虔诚信徒，笨拙地推销《圣经》，笨拙地述说着自己悲惨的人生遭遇（可能是编撰）。他给人留下的形象是－－穷困、天真、不怎么会说话、瘦弱。“为人倒非常老实、非常诚恳。”然而就在女博士以为自己将轻而易举诱惑了他时，他打开了原本用来放售卖《圣经》的箱子。箱子里装的却是酒，还有背面印着淫秽图片的纸牌。善良的乡下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恶魔，毫不在意地侮辱她，将她的假腿装入圣经箱子，并告诉她——我从生下来就什么也不信了。

这真让读者震撼。善良的人，一度被认为是世界上的盐变成了“砒霜”。光明的一面背后的阴影黑暗是那样深沉恐怖，后背“寒风吹彻”。至此，我才悟到，原来不少人都有着善和伪善的两面，正像有白天和黑夜。霍普韦尔太太是，弗雷曼太太是，赫尔加是，那个把伪善演到极致的小伙子更是。这就是奥康纳要揭示的世界的真相吗？

甚至有些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具有两面性的，在他们自己的主体意识中，他们把自己宣称为另一副模样，但同时不会停止无意识的“伪善”，甚至作恶。

哲人说过，人有三重境界：爱自己（自然境界），爱别人（道德境界），爱上帝（信仰境界）。人的本性就是先看住自己的东西，然后又想抢夺或巧取别人的东西。当善良能取得别人信任，能给自己带来好处时，那么伪善也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生存法则，或者巧取别人财富的手段，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仅如此，人除了是物质的动物，还是精神的动物，还需要尊严。当一个人的尊严不能通过正常的生活得以被尊重，甚至被践踏时，就可能潜意思的产生“恶”，产生报复。以伪善的面目达到报复的目的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想，当赫尔加对母亲说“把世上最好的盐打发走”，“咱们吃饭吧”时，小伙子可能已经产生了报复的心理，于是规划着一步步的报复计划。由此可见，小伙子是被“善良”的，赫尔加也是，弗雷曼太太、霍普韦尔太太都是，他们都是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在外表上表演着“善良”。

赫尔加的悲剧根源就在这里，她从经验出发，以她自以为是的哲学和宗教观念来看待小伙子，就判断小伙子是“善良的乡下人”，于是产生恶，直至想引诱他。这就如我们看到一个人穿着校服，就认为他是学生；看到一个人带着口罩，就认为他生病了；其实两个事情之间并没有客观的、确切的因果关系。只是人类出于对世界理解的需要，才发展出了因果的本能。所以，在一些特殊情况下，这种因果关系也是不可靠的，也不具有必然性和普遍性。这正如爱因斯坦相对论一样，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必然的善良，本质的规律，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因此对待生活，我们还要有怀疑主义精神，相对论的观察方法。此时此地，他们是善良的乡下人，彼时彼地他们可能就不是，或者是伪善，或者是被善良。

弗兰纳里·奥康纳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她在提醒善良，认识善良，让世界真正地善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