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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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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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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样想亲娘

今天是母亲节,而母亲已经去世十六年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按理,我应该是对饭不能食,举目两茫然,涕泪横流处,我心多伤悲。可是,今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想亲娘。

小时候,哪怕正玩在兴头上,一眼看不到母亲,马上大哭大叫,眼泪滂沱,似乎天要塌了下来,是真正的呼天抢地。那份想念如夏天的暴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母亲听到我的叫喊,匆忙跑来时,我马上会破涕为笑,中间一点都不需要过渡转换。

外出求学时,傍晚的炊烟,会像钓竿似的,钓起对母亲的想念。那种思念,仿佛鱼儿在缺氧的水里,浮出水面,张开小嘴,呼吸水面的新鲜空气,非常解闷,非常释然。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想到母亲做的饭菜,想念瞬间转换成舌尖上的味道,味觉又转换成眼前的炊烟。思念就这样缠缠绕绕,香甜温暖。

工作后到了外地,想念变成了节假日长长的电话线。所有的情感都通上了电,每次通话无非是:晚上吃的啥?天气怎么样呀,别着凉了,吃点好的,别怕花钱。家长里短中,都是带着电波的思念。

母亲刚去世的几年,思念是梦里的相见,音容宛在。每次相见,她总是拉着我的手,端详着我的脸,喃喃地说,又瘦了。其实,这几年我已经胖了二十几斤。不知阴间或天堂胖瘦的标准是否与人间相反。然后就是放下我的手,去厨房忙着做饭,仿佛饭菜是她一生爱与思念的唯一表达。饭菜端上桌,母亲却不见了,我哭喊着,寻找着,一点线索都没有,于是梦醒了,湿湿的枕头是满满的思念。新痕压旧痕,枕头我一直舍不得换。

这几年,连梦中都不见,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思念。不再会嚎啕大哭,也不会默默流泪。写几句“蓼莪”中的诗,“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总觉得太炫耀,太做作,感情是别人的,两千年前的人的与我又有多少相干。

如今的思念只剩下了一种感觉。感觉母亲是一团光,温暖而不明艳,可那光会笼罩着我,让我觉得安适,悠然。就像孙悟空拿出金箍棒在唐僧坐的地方画了一个圈,每有妖魔出现,唐僧在里面是安全的而又不知的,危险就在身边,而那个圈发出的光圈会保护他。但那个光是什么样子,我只能感受到而又说不出。对母亲的思念又像一个磁场,每当看到母亲的照片,或者脑海里出现母亲的感念,那个磁场马上产生,我只能被它吸引而又说不出磁场的样子。思念变成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那感觉具体而又抽象,神秘而又可信。

今天是母亲节,我不知道该怎样想念亲娘。

早晨,当我吸收的时候,又看见手背上的一个小小的疤痕,那是被老鼠咬的。这时,我想起了娘亲,想起不知多少次,她抚摸着疤痕流泪,那个伤心的故事也讲了一遍又一遍。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姐姐尚小。一天晚上,生产队又要抓革命,促生产,挑灯夜战,母亲必须参加。临走前,她把我绑在软床上——一种用绳子横竖结成的床,屁股露在下边,方便屎尿往下流而不至于弄脏被子。她叮嘱姐姐看着我,但时间太长,姐姐熬不住,睡着了,我也睡着了。但没想到的是像人们一样饿极了老鼠来了,看到我肥胖的小手,手上还粘着一粒米,就突然的下了口。我疼醒了,但手脚被绑着不能动,我的哀嚎终于惊醒了姐姐,姐姐大叫,老鼠跑了,姐姐吓哭了,我的手还在流血。姐姐就一口一口的吮吸,这时,母亲回来了。看到这种情景,她当时就疯了,抱起我就跑找大队赤脚医生。幸好,没有大碍,只是留下个小伤痕。但从此以后,晚上再出工,她都会把我背在背上,为此,她不知道挨了队长的多少骂,别人的多少奚落。但是,今天我能用这小小的疤痕纪念母亲吗?儿子手上的小小的疤痕在母亲的心里不知要放大多少倍,我能再引起她的悲伤吗?她在这人世间受的苦已经太多太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儿子看着我面对自己喜欢吃的菜,满面笑容,忽然问“奶奶喜欢吃什么菜?”我愣了。打开大脑硬盘,用“度娘”搜索一番又一番,还是没有找到。我只记得母亲喜欢吃“剩菜”。改革开放后,生活好了,剩饭剩菜也多了起来,但母亲从不倒掉。下一顿饭,她会热一热自己吃,我们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喜欢吃剩菜。”我也要吃,她又不肯。后来,我读到一篇文章,叫“妈妈爱吃鱼头”,联想到我的母亲,当时就哭了。原来天下的母亲时一样的,节俭,为了子女对自己苛刻。母亲会永远记得每一个孩子爱吃的菜,但我们往往很少关注母亲爱吃什么菜。现在,我被儿子问得羞愧了。于是,给他讲了他奶奶爱吃剩菜的故事。但我今天,又怎么能那剩菜来纪念亲娘呢?

晚上回家,儿子给我和夫人一人买了一双耐克运动鞋。夫人的是母亲节礼物,我的儿子说是提前送你的父亲节礼物。这又让我想起,十几年来,母亲给我做过多少双千层底的鞋呀。有单鞋,有棉鞋,小的,大的,如果收藏到现在,恐怕一个鞋柜也摆不下。最难忘的是她给我做的小毛窝,一种用芦苇花和稻草“打”成的毛窝。底子是用稻草编好,再一遍遍夯实,梆子是芦苇花编成的。鞋底垫上稻草,小脚就像一只小鸟躲进了冬天温暖的窝,如果鞋底下面再加个木屐,我们叫做高底毛窝,就可以去踩雪了,鞋子一点不会湿,脚自然是温暖的。可是,再母亲生前的时候,我好像没有给她买过鞋子,她的两双皮鞋也是姐姐买的。今天,我能用一双鞋子,或一双毛窝来纪念母亲吗?而毛窝也早就绝迹了。

今天是母亲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来纪念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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