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才惊讶芭蕉一夜之间长高,昨日卷着的心一下舒展开,蓄满绿意和欢笑,一只黑色的蝴蝶精灵般飘忽而至,尾部的几个红点,越发增加了它的鬼魅,想走近细看,它翻过了墙头,我只能停在原地。就在低头兴叹之际,发现了几只新生的小蜜蜂,羽翅嫩薄几乎透明,与阳光融为一体,黄嫩的身体浮在小小的白花上。夏,静心观察,处处让你“呀”“呀”的惊叹,这也许就是先民最早发出的声音,对这个的季节定义与表情,惊喜与赞叹。
2.
傍晚在社区的小溪边散步。那些碧绿的树叶突然亮了,变成片片金箔,水面漾起缕缕金光,铺成金色的丝路,飞瀑更如琴瑟和鸣。望着这一切,我不能说出一句话,我的人生也有这样的高光时刻吗?哪怕只是瞬间的烟花。
3.
我顺着一首诗,靠近被月光牵走的黄昏,寻香追寻,在墙的转角你。有风,插入肋骨,柔美的曲线,勾勒出你辽阔的伏笔,我们彼此交换眼神,用这种方式把你迷恋——栀子花。
4.
学校的东北角有一个池塘,塘中有一个亭子曰:凝翠亭。亭的东西各有垂柳一棵,池中倩影清嘉。篱笆处有木芙蓉一架,秋天粉白的花朵,如童子面。还有两株牡丹,魏紫姚黄,国色天香。池塘中有夏荷袅袅婷婷,睡莲明艳如画。池中红鱼数尾,出没荷叶睡莲之中。池边蒲草三五丛,芦苇七八棵。由于池塘地用水泥隔成一个个区域,所以各安其所,相互遥望而不互相穿插混杂。
课余,时常携一卷诗书,在亭中闲坐低吟,如今已是初夏,满眼葱绿,欣欣向荣。牡丹芳姿渺远,天香破散。感而慨之,即兴口占七绝一首,诗云:烛心无焰惜春去,燕子多情唤妇来。凝翠亭边伤目绿,天香曾染读书台。
吟咏之际,见有一白鹭飞来,立于池边,凝目静望,久久不动。忽然振翅而起,洁白的羽翼翩跹,碧绿的荷叶微微摇曳,水面闪过倏忽的倩影。直让人想起“寒塘渡鹤影”“漠漠水田飞白鹭”的意境。
“是白鹭吧?”不知何时王春林老师也来到了亭边。“是的。”“真美。”我说。可是你知道吗?它看起来洁白如雪,远观如仙,其实,如果走近它,就会闻到它身上的一股臭味。我张大嘴巴望向王老师,王老师继续解惑受业,因为它天天吃鱼,腐烂的鱼腥味有多臭,它身上的气味就有多臭。刺猬也是一样。
嗟乎,美与丑很可能是一体两面。非独鹭哉。
5.
中午食堂有豆腐汤,刘赪老师打好烫后往里加酸醋,我感到不解,说“豆腐汤还要加醋?”“豆腐汤的标配就是酸醋,”刘老师解释说,“酸醋是豆腐汤的灵魂。”于是我也加了一点试试,果然别具风味。刘老师是江南人,我是北方人,对酸醋的爱好这样迥异,也许与文化和习惯有关吧。让我想到,有些在北方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在南方人看来却未必。原来一些“灵魂”的东西也是有差异的。
下午又去小区旁的烟酒店买烟,老板娘关心地批评我抽烟抽得这么多,我也自我批评道:“自己也知道烟抽多了不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特别是写点东西的时候。”老板娘说,昨天一个做设计的先生来买烟也这样说,我劝她说少抽点,你知道他怎么说吗?她卖起了关子,我瞪住眼睛看着她,她终于朗声道“烟是我的设计灵魂。”我恍然,默然,而后拍手称赞,于我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嘛,烟也许是我创作的灵感。老板娘真可爱。
吃完早饭,离上课时间还走,就漫步到了致雅楼的小竹园。一缕霞光斜斜地照过来,穿过竹叶,光点在竹林间闪烁。竹叶好像站到了聚光灯下,一下子亮了起来,绿得泛出水来。而那霞光又是移动的,仿佛追光灯,有时还带着晨雾透出紫色,一片一片地将竹林扫过去,又好似是一只吸满颜料的山水画笔,一笔一笔抹过去,随处一副青绿田园图。
“姑——姑”中音沉厚的鸟声响起,“啾啾,啾啾”嘹亮的高音时断时续,“唧——唧唧——嘟”不知那种鸟的民歌。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是天然的交响乐,只是看不到那一个个乐手,但我双耳如洗,内心清澈。没想到本以为寂寞的竹林,原来这么生动,充满生机,上帝果然没有忘记每一个角度,只是我们可能过于关注自己,没有注意到上帝之爱始终都在。
逸兴遄飞,赋诗一首以及之。
对竹林
鸟声洗绿琅玕叶,一缕红霞阅画图。
应自醉眠烹白石,向谁月下漱明珠。
6.
拖着一身的疲乏,来到小溪边。小溪南北蜿蜒,有石桥一座,石坝一个。石坝南北落差很大,水流漫过,飞雾四散,瀑声激越。小溪两岸,斜坡舒缓,绿草如茵,各色花儿点缀其间如诗如画。
寻一处坡地坐下,忽然发现一些平时走过,没有注意的小草小花,今天都引起了我的注意。小朵的白中透蓝的婆婆纳,杏黄的米粒大的马兰花,白中带黄的荠菜花,还有灰灰菜,巴根草,三棱草。细想,原来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开花,就不会吸引我的目光。还有那些小草,因为平时自己没有降低高度蹲下或坐下,就没有注意自己的足下之美,甚至从他们的嫩芽上踏过。还有,它们实在是被园艺师们破坏的太残忍了,他们移植从国外进口的草坪,他们栽种高价买来的花卉,一遍一遍地对这些野草野花,小草小花进行打压。但对我这个移民于此的人来说,这些野草野花,小草小花,才是童年的记忆,家乡的记忆。今天才蹲下身来,发现你们,对不起,久违了。
于是想起友人《在徽州吃毛豆腐》中的句子,“遇着手捧一次性小碗小碟、里面盛着这种叫毛豆腐小食品的游客,或一路走一路吃,或者倚在街市一米阳光内,或者就地坐在泛着幽光的青石板上,千万别惊讶,更别去打扰,或许他正在毛豆腐散发的气息里寻找散去的曾经,那曾经里有故事和时下的心事。”我几乎要落泪了。
坐在草坡上,对一溪清水,我也沉浸在一种难于言表的气息中,被她紧紧包围,湿润,温馨。中午阳光正好,这里有土的气息,带着那种古老的尘香。有花的的气息,草的气息,悠悠的入鼻入肺,唤醒隐藏在鼻息肺腑家乡的气息。有水的气息,凉爽中有淡淡的水腥味,是家乡淝河的气息。而所有的这些气息都在身边交融,仿佛形成了一个气息的磁场,我被深深地陷了进去,只是我不能闻到此时我的身上是否也散发出了沉睡的童年气息,家乡气息。
在这种气息的磁场中久久地坐着,对一溪水,看一片云,似乎在回想着遥远的记忆与心事,但仿佛又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片混沌。这难道是庄子的“坐忘”,陶渊明的“忘言”,我不能回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