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中国式的表达

“从南来只鹅，扑棱扑棱跳下河，从北来只雁，扑棱扑棱就下蛋。”你知道这个谜语说的是哪两种食物吗？小时候，虽然早就知道答案，还是会不停地问小伙伴，让他猜，好像多猜几次，猜对了，年就会快一点到来。“下河的鹅是饺子，大雁下的蛋是汤圆”，我们会一起像背课文一样跳着高喊。是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北方只要还能揭开锅的人家，年三十的早餐必须吃饺子和汤圆。那时让每一家过年都能吃上饺子，是每一个焦裕禄式的干部的担当和心愿，也是老百姓过年的最大期盼。

因此，在我的记忆里，过年就是吃饺子，吃饺子就是过年。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家的饺子大多是萝卜猪肉馅的，放了生姜和大葱，加点酱油上色一起搅拌。萝卜吸收了猪肉的油脂，大葱提了味，酱油提了鲜，生姜暖胃促消化。一个半大的孩子，两大碗下去腹犹果然，于是拍拍肚皮自豪地说，我过年了。后来才知道饺子有着各种各样的馅，而且叫法也不同。我们叫饺子，南方人叫做大馄饨。而我们大年初一早餐吃的扁食，南方人叫做菜混沌。形状上也有差异，我们吃的饺子像“猫耳朵”，扁食像弯月牙。而南方的大混沌像弯月牙，小混沌像小莲花。

听爷爷说，早在南北朝时，人们制作的水饺叫馄饨，谐音混沌，是天地未开之时的混沌，聪明的先祖把它咬开，于是天地分开，上升者为日月星辰，下沉者为大地山川湖海。大年三十的晚上子时，正是新旧相交，天地混沌之时，谁能先咬破混沌（饺子）谁就能重开天日，获得聪明智慧，也获得幸福好运。于是我明白了，南方人叫馄饨（混沌），是从食物的角度命名的，北方人叫饺子（交子），是从时间的角度命名的，但都源于古老的神话，都寄托着不忘初心开拓进取的期盼。

去年大年初一，由于疫情原因羁居南方，但我家早餐仍是北方传统，吃扁食和汤圆。扁食的馅料是，豆腐、粉丝、青菜、波菜根、馓子。全都剁碎后，放在锅里炒个半熟，再放入麻油、小葱等调料搅拌均匀备用。扁食的面皮是小擀面杖擀成的一片片圆圆的薄片，最后用薄皮包着馅做成一个个“月牙弯”，摆在竹扁里煞是好看。锅开先煮汤圆，五分钟后再下扁食，煮熟后装盘或装碗。

餐桌上，我问孙女艾米，它们像什么呀？猜着给压岁钱。艾米用筷子夹起一个扁食，用勺子舀起一个汤圆，眼睛眨呀眨的端详半天说，像元宝和鸽子蛋。奶奶在一旁提醒道，弯弯的扁食像天上的什么呀？艾米惊呼道，我知道了，扁食像月亮，汤圆像一个个小太阳。“日月同辉，天长地久”我刚忙一边为孙女点赞，一边掏出红包。艾米高兴地吃了一个太阳，又吃了一个月亮。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要吃扁食和汤圆啊？儿媳说，汤圆吗就是甜甜蜜蜜，团团圆圆。扁食吗，你问爸爸吧。儿子接着说，扁食里的豆腐，代表年年有福，粉丝代表长长久久，咬得菜根香代表艰苦朴素。为什么要艰苦朴素呢？艾米问，（她简直就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儿子不出声，我忙接着说，昨天吃的大鱼大肉是荤的，代表大富大贵，年年有鱼，今天吃的扁食是素的，代表着富裕是靠艰苦朴素，勤劳节约获得的，富裕了也不能忘记艰苦朴素，努力奋斗。艾米半懂不懂的点点头，我抬头望望儿子，儿媳妇，大家默默地夹起了弯弯的月亮甜甜的太阳。

忽然想起最近热播的电视剧《纵有疾风起》，里面有一段精彩的对话。父亲对四十岁的儿子说，外国人喜欢吃披萨，把一切材料都摊开着，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中国人喜欢吃饺子，把所有的东西都包裹起来，藏在里面。摊开的披萨，味道人人都能闻得到，而饺子的千般滋味需要自己去咬破，自己去品尝。

是的， 馄饨，饺子，扁食，汤圆，新年的美食，不仅是千百年来风俗的传承，更是中国人的表达，中国式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