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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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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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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地的爱情(短篇小说)

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刘季隔着车窗见天气就不怎么好,断定不下雪就会下雨,正月里的天气也见怪也不怪!列车播音员诚实地告诉刘季,几点几分即将到达哪座城市。只是刘季不会在意人家说什么,每到一座城市都习惯说是某地。爹妈打手机问儿子在哪里,刘季也习惯说他在某地呢!爹妈气恼了问儿子某地是哪儿,刘季嬉笑着说:“某地就是某地呗!”爹妈就不再理刘季了,反正儿子买到去某地的车票,火车就会把他送到某个地方。

刘季离开出站口,雨来了风雪也紧紧追随。伴着风声哗哗啦啦、刷刷拉拉地一折腾,刘季低下头眼见着黑乎乎的污水肆意蔓延,抬起头却又是满世界的白。离开出站口,刘季原该紧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反正到了这个某地后就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却一头扎进了候车室。候车室里人满为患,喇叭里隔一段时间会播报哪趟列车即将到站、哪趟列车即将离开的消息。候车的人们拿着票人侧起耳朵,收听自己要乘坐的列车什么时候检票,眼睛却又不肯放过候车室外边。看到白花花的窗外,候车的人们时刻都担心偌大的候车室会被一阵风刮跑,又将他们丢在雨雪交加的野地里……呵呵呵——刘季不那么想就笑了起来。

拉着旅行箱走进候车室,刘季就盯住了一个挨着窗户坐着的老妇人。老妇人的眼睛也时不时地转向窗外,耳朵却也侧了起来。当老妇人听到要检票的信息后,慌忙拉起放在地上的旅行箱,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往检票口去了。刘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先一个小媳妇坐在了空椅子上。看着小媳妇像怨妇一样离开的背影,刘季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年前,刘季还与爹妈同在某地,却过着各在一方的日子。爹在一家工厂里当焊工,妈在酒店里当服务员,刘季却在那座城市郊区的一家养殖场打工。刘季住宿舍,和爹妈团聚的时候不多。即便三口人凑齐了,刘季挤在爹妈租赁的小房子里,就是吃山珍海味也觉得憋屈,干脆隔一段时间打个手机问候一下就行了。进了腊月,妈几次打电话催促刘季,让他在某日某时必须回家……哎——回家?每次听到妈那么说,刘季都佯装惊讶地反问。妈总是质问刘季,不是回家吗?是呀,是回家,可回哪个家?妈就责怪刘季明知故问,老家只有爷奶,叔和爹一样带着老婆、儿子在某地过生活,这么着他当然回父母租的那间小房子了。刘季不想与妈爹争辩,该回家的时候就回了家。出乎刘季的预料,爹妈拉着他去外边吃饭,还是一家很不错的酒店,饭食、酒水之于他来说也的确很上档次。刘季坐在爹妈面前,还没来得及说出带有玩笑意味的客气话,雅萍她爹妈就被服务员引进了包间。爹妈们见面后,喊着对方亲家不住地拉拉拽拽、说说笑笑。雅萍她妈见刘季呆呆的样子,走过来扬起手拍在了他脑袋上说:“见了岳母娘还傻愣愣地待着,难道你妈没教你吗?”

刘季和雅萍的爹妈是从一个县里出来的,两个妈还是大姑娘时就拜为干姐妹。雅萍她妈埋怨姑爷自然是玩笑,正经话还要几个人坐定、杯来杯往的时候才能说!只是刘季不想说,却躲不开他与雅萍的那段故事……哎——是故事吗?是呀!那时候,爹妈们同在某地打工,一起住在同一片出租房里,他和雅萍还小……啊……很小……哎——小到什么程度呀?趁着爹妈们在屋里说闲话,刘季和雅萍在院子里撒完尿裤子也不提,探讨对方究竟有什么不同。待刘季和雅萍都长大了,又都被爹妈送回老家,守着爷奶去村里的小学校念书。两个人再相遇在某地,刘季和雅萍都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也是爹妈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借着酒劲互相喊起了亲家,再将刘季和雅萍拉到一起,一桩儿女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要是爹妈们一直同在某地,刘季与雅萍的姻缘兴许早就圆满了,说不定喊爹妈的孩子也出世了。置身在嘈杂的候车室里,刘季伸出手摸着毛茸茸的唇下心里说:“我才十九岁……是爹?”这么着就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一拨人通过检票口离开了,又一拨人拽着旅行箱跌跌撞撞闯进了候车室。雨和雪还没停歇的意思,刘季将目光转向窗外,突然看见一个打着花雨伞的女孩。那个女孩与一个拉着旅行箱的男孩走了过来,要是把两个人放在某部电视剧里,再配上煽情的音乐就是一场动人的情感戏呢!男孩走在前边,女孩急切地追上来,将花雨伞罩在他头上。男孩回过头来,伸手抓住了女孩的手。女孩有些忸怩有些伤感,倏然回过头去。男孩不顾女孩手里的雨伞,丢掉旅行箱将她搂在怀里,深情地在脸颊上吻着……吻着……呵呵呵——好吧?还没完呢!女孩手中的花雨伞掉在了地上,被一阵风吹着滚动在飘洒的雨雪地里……哎——她和那个男孩要干什么呀?当然是送别呗!男孩要离开了,却又舍不得与他情意绵绵的恋人分别。女孩也不愿让男孩离开,当然就难舍难分了……呵呵呵——刘季扬起手摸着毛茸茸的唇下又呵呵地笑了。

迫使刘季收住笑声的还是那个女孩,她与自己同龄吧?刘季忍不住思绪飞舞的时候,与女孩难分难舍的男孩拉着旅行箱离开了。女孩依旧在站在雨雪里不动,恰好面对着刘季。刘季将目光聚焦在女孩身上,心倏然如被针刺了一下……哎——女孩的鼻子啊嘴呀怎么与雅萍长得那么像呢?像吗?像吧?刘季这样问着自己忙掏出手机,用一根手指在屏幕滑来滑去的,很快现出一张雅萍站在花丛中的照片。刘季用手指放大、放大,再放大,雅萍的鼻子呀眼什么的都变了形状;缩小、缩小,再缩小……雅萍的形容就模糊成了一个小黑点……唉——一点都不奇怪啊!自从爹妈们不同在某地了,彼此见面的机会很少,雅萍有时候会打手机或给刘季发几张照片。只是刘季越看越陌生,最终将雅萍定位一个女孩……啊……一个曾与自己有过童年交往的女孩……啊……仅此而已吧?

那次“准亲家会晤”中,爹妈们就彼此关心的问题坦诚地交换了意见,雅萍她妈却一再重申,刘家要买一套房子……啊……二手房也行,那她随时都可以把闺女嫁过来。雅萍她妈说完了就看着刘季,还几次解释说:“雅萍回老家去看爷奶了,要不她会一起来。”刘季也只是笑了笑,可那场聚会还算圆满。

回到养殖场,刘季面对一群奶牛想雅萍,可怎么想怎么觉得她就是一个女孩。正在刘季思绪万千的时候,与他一起伺候一群奶牛的女孩走了过来。刘季被脚步声惊扰了,扭过头来喊了一声雅萍。那个女孩呵呵地笑着追问刘季,为什么管她叫雅萍呢?刘季不能说也不想说,那个女孩却与他纠缠不休。养殖场在郊区,可城市之外的区域也不冷静,酒吧、咖啡厅、KTV什么的也是应有尽有!不上班的时候,刘季常与一群男孩去那些地方消遣。刘季被那个女孩子追问的时候,恰好到了下班的时间,来不及脱下工作服就跑了出来。女孩追,一直追到一家KTV还继续追问刘季,可他就是不说……哎——为什么呀?当然有缘由了!说来说去,雅萍就是一个女孩,或说就是追着刘季跑来的女孩,鼻子呀、眼睛什么的……呵呵呵——不是吗?是不是也不说!女孩在电脑上找到歌曲播放,拿着话筒旁若无人地唱:大姑娘美的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哎哟哟——歌声甜,还带着一点点粗犷美!也不奇怪啊,那个女孩就是从东北的青纱帐里跑出来的,一个人,她爹妈也在某地!一来二去,刘季与那个女孩常出来K歌或喝一杯咖啡。突然有一天,刘季觉得是不是和那个女孩爱情了,其实呢两个人也的确就那么爱情在了一起!只是雅萍时不时地打进刘季的手机,跟他坐在一起的女孩又追问:“打进你手机的女孩是谁呀?”刘季说:“就是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气恼了……啊……真气恼了,离开刘季前很认真地说:“我可是认真的哟!”刘季也承认女孩是认真的,可他接到爹妈要儿子回家的电话后,她也打算离开养殖场,去某地见见爹妈后再去某地。刘季倒也想过去火车站情意绵绵地送送那个女孩,可他再回到养殖场,那个女孩早离开了。

要过年了,爹必须加班,妈也不放假,刘季一个人回了老家。爷奶有了岁数,刘季与回到老家的叔在爷奶面前尽了孝,也就了却的爹的心愿。临离开老家前,爹通过手机向刘季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爹要求刘季必须回到某地,与他一起在那家工厂里做事,两个人是父子,也是师徒,就是不为了雅萍着想,不是还有子承父业的说法吗?刘季答应得挺好,可一张车票又把刘季送到一个陌生的某地。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雨雪伴着风声还在肆虐,有点耍疯的意思,好在那个前来送别的女孩早走了,刘季就又呵呵地笑了。

天黑了,雨雪住了,风也不再嚣张,微微吹拂在刘季脸上倒有几分惬意。离开候车室,刘季俩眼就四处踅摸,却不是找那个女孩,是花雨伞。那把花雨伞在女孩与男孩情意绵绵、难舍难分时被裹挟着雨雪的风吹跑了,应该被吹得无影无踪……哎——理由呢?有啊!那个女孩离开火车站时没打着花雨伞……哎——真没有吗?没有啊!刘季一遍遍地在心里默默地问答,两只眼睛还在不住地踅摸。

手机响了。

爹在吃饭,是蹲在地上,端着一碗自己煮熟的方便面,呼噜噜地吃一阵子才想起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将筷子插进方便面碗里,爹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很别扭地拨完号,再贴在耳边等候信息,肚子却又咕噜噜地响叫不止。爹干脆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脖子之间,腾出手拿着筷子呼噜噜地继续吞食方便面。爹的问题很简单,刘季回答得也很干脆——在某地。爹哼一声就挂了手机,“哼”表示无奈,也是妥协的标志性字眼……呵呵呵——刘季又笑了。

刘季能找到那把花雨伞纯属意外……啊……也的确意外呢!决定离开火车站,刘季就顺着站前广场的边缘往前走,不急着干什么就像个候车的旅客到处瞎溜达。待刘季看到被花草夹在池子里的花雨伞,眼前也亮了那么一小下下。打开花雨伞罩在头上,风倒不是威胁,可刘季觉得搁在男人头上不合适。刘季干脆折叠起来,将花雨伞拿在手里离开了站前广场,恰好有晚班公交车开了过来。停下来后车门自动打开,刘季拉着旅行箱、腋里夹着花雨伞上了公交车。投进一块钱硬币,公交车可以拉着刘季走好长时间。应该想想那把花雨伞,刘季却没有,一把花雨伞也就一把花雨伞,就像……啊……像……呵呵呵——干脆笑着闭上了眼睛,想接下来该干点什么才好!

公交车差不多穿越了一座城市,可刘季还是想不出该干点什么才好。快到终点的时候,困意袭击了刘季,勉强睁开眼见公交车上只剩下两个人就又笑了。隔着车窗看见街边一家亮着霓虹灯招牌的旅社,刘季才决定下车,至少能有一张床美美地睡一大觉。公交车司机不会挽留一个好像蹭车观光的乘客,刘季下车后就怀着亲人失散又重逢的美好心情走进了旅社。掏出钱和身份证登记、入住不会费什么周折,房间里放着两张床,却只有刘季一个人住也没必要刻意追究原因。只是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肚子也喊叫了起来,刘季干脆起身下来打开旅行箱,拿出一盆康师傅方便面。用暖壶里的水泡好方便面后,刘季准备填饱肚皮了,却有人突然敲响了房门。刘季起身过去打开房门,走进来的女孩看见床上的花雨伞啊地喊叫了一声,也像亲人失散又重逢一样。刘季不想解释什么,只当遇到一个喜欢一惊一乍的女孩,回身又坐在了床上吃起了方便面。

女孩穿着工作装,头发挽起来凸显了一脸的清丽,也很淑女。抱着换洗的床单、被罩和枕套走进来,女孩开始履行服务员很普通也很本分的职责,见到床上的花雨伞就激动了。见女孩依然在意那把花雨伞,刘季干脆放下方便面盆,回身从床上拿起来递给她笑着说:“快下班了吧?可不会再有雨雪……啊……你要是喜欢就拿走吧!”

女孩将抱在怀里的东西放在床上,拿起那把花雨伞说:“你是从哪儿捡的……啊……这把雨伞是我的,下午去车站送人……啊……回来后才知道丢了。”

刘季笑着端详眼前的女孩,也使劲地回忆下午在火车站遭遇的情景,又问女孩是不是去送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打量了刘季几眼,女孩点了点头才说:“他在旅社旁边的发廊里干来着,我常去做头发。他要去外地投奔一个朋友,我去送送……”刘季耳边就响起了缠绵的音乐,女孩与男孩相拥在一起情景也在眼前闪现了。女孩有点害羞,可她说得很认真,刘季就又笑着说:“你们是很认真的对吧?”

女孩又啊了一声说:“什么认真?”刘季讪笑着说:“我只是看你们那样子像,其实呢好多事情都是像……哎——这把雨伞真是你的吗?”女孩打开花雨伞凑到刘季面前说:“伞上没什么可证明的标记,只是我熟悉自己的东西,就像自己的手,所有的手纹路大致相同,却不会不认识自己的手吧?”女孩的说辞有些牵强,刘季却觉得没有继续争辩的必要,闪开身为她腾出可以工作的地方,端起方便面蹲在地上吃了起来。女孩将花雨放到另一张床上,麻利地换着床单、被罩,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刘季说:“常住还是路过?”刘季吃得很急,额头上冒出了汗,扬起那只拿塑料叉子的手擦着额头说:“常住也行,路过也行。”女孩呵呵地笑着打量了刘季好久才说:“真有意思……哎——你叫什么名字?”刘季说:“刘季。”说完咕咚咚地喝了几大口汤,起身将还有些剩余的方便面盆扔进了小垃圾桶里。女孩笑呵呵地说:“刘季……汉高祖啊?流氓皇帝……可也是英雄!”

刘季不喜欢看电视剧,可《楚汉传奇》热播的时候,报纸、网络也嚷嚷得挺邪乎。爹偶尔打进刘季的手机,又遇到他喝了一点酒就大嚷着说:“学学人家刘邦,失败一千次成功一次就够了,成功一千次的项羽最终还不是被刘邦逼死在了垓下?”刘季深知爹说这番话的意味,也知道他的理想,却不想争辩,听到女孩的话也只是笑笑罢了。

女孩干完活本该离去了,却掏出了手机,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机在触摸屏上滑来滑去。刘季不知道女孩要干什么,耐心地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女孩突然惊叫了一声,说:“你还有一个乳名吧?”刘季皱了皱眉说:“乳名?啊……有……叫全占,奶奶给我起的,大意是把什么都据为己有吧!该上学了,爹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我想爹知道刘邦,不一定要我去做刘邦,可也不一定,为下一代人起名字多少都会寄托一点什么,比如,奶奶让我全占……呵呵呵——占什么呀?不过是房子啊地啊什么的呗!爹要也想让我全占,却不过是拿一下一座城池就行,没必要像刘邦,灭了项羽将天下所有的城池都归为己有。”

女孩又笑了,拿着手机给刘季看上边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留下娃娃头、穿着肚兜兜。小男孩身边是一个扎撅撅鞭的小姑娘,两个人差不多一般大。女孩扬起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指指点点地说:“这个小女孩是我,和身边的小男孩是邻居,都跟着爹妈住在同一片出租房里。这张照片还是妈临终前,我用数码相机翻拍后存入了手机……”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只是女孩很会调解自己的情绪,转脸笑着又用手指指着照片上的男孩说:“看他像不像你?”刘季很认真地端详着咧开嘴笑了,再看一眼面前的女孩又想起了雅萍。

每次想起雅萍,刘季都会把从别处看到的女孩拉到眼前。将鼻子呀、眼睛什么的拼贴在一起就变成了雅萍,也难怪刘季看哪个女孩都像一个人。女孩见刘季只笑不说话,又不甘心地用手指指着照片上的男孩说:“你看那鼻子呀、眼睛什么的……呵呵呵——长大了肯定会有变化的,可变化也不会太大,只要仔细端详就能一眼看穿……”觉得该说点别的,刘季就说:“妈妈得的什么病?”女孩皱着眉说:“癌。”刘季又问:“爹现在在哪里?”女孩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用那只滑触摸屏的手指揩着眼角上的泪珠说:“死了……一次事故……化工厂……爆炸……”刘季不想再让女孩继续伤感下去,干脆说照片上那个像他的男孩。情绪果好了起来,女孩又笑着说:“我们只在一起住了三年,他就和爹妈去了另一座城市。只是现在我还记得那个男孩叫老有……啊……一个很老家的名字!看看吧,你们真的很像……哎——你就叫老有吧!”

走廊里有人喊薇苇了,女孩应承着从床上拿起那把花雨伞、抱起换下来的床罩、被单什么的转身走了。到了屋门前,女孩又突然转过身来说:“你就叫老有吧!”呵呵地笑着关闭了屋门,刘季仰倒在床上说:“那我就叫老有吧!”

旅社不是家,很简单的道理就不会十分折磨刘季。决定离开前,刘季还想见到薇苇,一个咋咋呼呼、很容易与雅萍混淆的女孩。一个与薇苇年龄相仿的女孩为刘季办理了退房手续,本打算问问薇苇去了哪里,可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那个女孩也容易和雅萍混淆,与薇苇比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鼻子啊眼是什么的,好像全世界就有一个女孩……呵呵呵——刘季又笑了起来。

雅萍又打进了刘季的手机,问他现在在哪儿。刘季还说在某地,雅萍只是笑笑就挂断了手机。两个人每次通话都这样,可刘季觉得雅萍也是认真的,与她有几年没见面了,彼此肯定会陌生,似乎陌生才会那么认真吧?只是雅萍也在一个没有爹妈的某地,刘季觉得这才是她认真的理由……呵呵呵——就是呢!

离开旅社,刘季上了公交车就又无拘无束地穿越了。到了中午,刘季才决定留下来。下了车,刘季找到一个很勉强的劳务市场,路边站或蹲着好多人。戳在路边的广告牌上被张贴小广告覆盖了大半边,可这个很勉强的劳务市场很热闹。刘季挤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贴在广告牌上的小广告,觉得没有太合适的职业,也像好多人那样蹲了在路边。与很多年一样,刘季眼巴巴地等着来招人的老板,也眼巴巴地瞅着突然来袭的城管。

好在刘季的运气还不错,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板走下捷达王来直接走到他面前。看起来女老板对这里不陌生,却不是很容易找到合适的人。刘季的猜测很正确,女老板经营着一家出售纯净水的小公司,说是公司也不过是几间不大的店铺。没有作息时间,从日出到日落,只要有人要水必须送去才行,工资也不高,可女老板能为刘季免费提供食宿。刘季的兜里倒是还揣着一些钱,自然有时间找到一份合适的职业,可他觉得不紧着找到活儿干心里就空。接受了女老板的条件,刘季就坐着捷达王离开了那个很勉强的劳务市场。

女老板交给刘季一辆福田车三轮摩托车,他就开始工作了。将纯净水装上车等着有人要水的信息,一旦有人打进刘季的手机立即出发。拿着一张地图按图索骥,熟稔了这座城市的大小街道和住宅小区,刘季工作起来就没了障碍。女老板很满意刘季的工作,第一天晚上亲自带着他来到一片很旧的小区,房子不大,里边的家具用品倒也齐全。女老板说:“这原是我结婚时住的房子,后来给了从乡下来城里的婆婆居住。婆婆去年了病逝了,我就将这套房子当成了员工宿舍。”刘季住进来前,一个给女老板打工的老男人住在这里,除了一些破衣烂衫,还有好多空酒瓶子到处散落着,厨房里也乱糟糟得如被猪嘴拱过的食槽。刘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房子收拾得干净,坐在小客厅里的沙发上,原要喘一口气,妈不是突然地打进了他的手机。妈的话很直接,这些天她一直奔走在二手房市场,可要找一套合适的真比登天还难,只是最终的症结还是钱。妈希望刘季尽早结束游荡生活,父子也是师徒,一家人齐心合力,为他和雅萍建设一个美好的家园!刘季不想听妈把话说完,可她很霸道,且警告儿子说:“我和你爹与雅萍她爹妈早就有言在先,不能出尔反尔,你还是痛痛快快地尽早与雅萍结了婚好多着呢!”这还不算很厉害的警告,妈挂手机前悲戚戚地说:“季啊季,你不为妈着想,也该想想爹。前天,你爹去医院检查,血压不稳、胆固醇也高,只要睁开眼睛,一会儿不喝水就口干舌燥,血糖也低不了……”这就真的有点恐怖了,可刘季觉得毕竟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刻,有点耍赖般地劝说妈督促爹保重身体,再过几天他一定回去!不等妈再说话,刘季就率先挂了手机。

薇苇用手机联络刘季的时候,他还驾驭着福田车驮着纯净水走在路上。听到手机响起了彩铃声,刘季忙着将车停在路边。薇苇拿着手机喊着老有向刘季走了过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刚被授予的名字,也是瞬间,竟然有了他乡遇故知的美好。刘季忙跳下车问薇苇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人家却诡秘地笑着说:“你猜。”不是很悬疑,可刘季必须很认真地猜,又想卖卖关子,猜到了也不说……呵呵呵——就是不说!只是薇苇不想卖关子,干脆迫不及待地说:“我看到贴在旅社门前送水的小广告,当然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了。”刘季呵呵地笑了,好像不太合乎情理吧?薇苇也笑着说:“我在客房里收拾卫生,打开窗户恰好见你扛着一桶水去了旅社旁边的蛋糕店。”这么着就不奇怪了,刘季问薇苇要去哪儿,她说:“刚下班,出来透透气,天天憋在旅社里,闷!”福田车上的几桶纯净水暂时还没人要,刘季就招呼薇苇上了车。薇苇也不推辞,蹦上福田车后又问刘季:“你是不是也该下班了?”

仰起头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夜色,刘季一咬牙说:“走吧,我请你吃饭。”薇苇问去哪儿吃,刘季又说:“当然在家里。”薇苇的心情就很好了。刘季拉着薇苇路过一家菜市场,停下车来与她一起去买菜。两个人一边选着菜一边商量,却是刘季问、薇苇答。一个卖菜的大婶羡慕地说:“瞧你们小两口,比我那个孽障强百倍,见了媳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跟仇人一样,结婚才几天啊?”刘季拎着菜离开菜市场,薇苇突然抱住他的胳膊说:“咱们是小两口吗?”刘季扬起手回身拍在薇苇的脑袋上说:“像吧!”

还不大的时候,刘季就能为上班回来的爹妈做一顿饭,爹妈总是说:“爷爷的手艺通过基因传给了孙子。”爷爷是个手艺还不错的乡厨,可刘季出生那年老人家就身归那世去了。回到住所,刘季亲自下厨,薇苇品尝着他做的菜也赞不绝口。刘季知道,薇苇的话是在家这样的氛围里才会说出来,自然也是很认真的,就很认真地劝她多吃菜多喝酒。酒是刘季从小区外边的超市里卖了红酒,档次不是很高,却能调节餐桌上的气氛,家的感觉也就强烈了起来。喝着酒当然要说一些话,刘季说爹说妈说老家的爷爷、奶奶,再和爹一样怀着美丽梦想的叔,甚至连追着他唱“大闺女美呀、大闺女浪”的女孩都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这么着薇苇的神情就不是很好了,可刘季觉得不合情理,至于吗?只是又看不出薇苇是装出来的,刘季就很认真地冲着她讪笑着倒酒、布菜,又去厨房做了酸辣汤。薇苇喝了汤情绪才好了起来,像赞美那些菜肴一样赞美酸辣汤!

吃罢饭,薇苇必须回旅社。刘季想逗逗薇苇,很郑重地请求她留下。只是薇苇佯装很郑重的样子说:“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哦!”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刘季却看得出薇苇玩笑背后的谨慎……唉——也应该的啊!这么着就不能久留了,刘季又用福田车将薇苇送了回去。到了旅社门前,薇苇跳下车走进去却又转身跑了回来,问刘季什么时候接受她的邀请。刘季说:“我不喜欢酒店、酒吧、咖啡厅,还是去我家好吧。”伸出手与刘季的手拍在一起,薇苇说完OK就跑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雅萍还是隔一段时间就打进刘季的手机,往往是晚上,又多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季猜测那时候雅萍肯定独自躺在宿舍里,可他们说的都是过去。刘季说着说着就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薇苇送给他的名字,雅萍听她说完呵呵地笑着说:“你不是叫全占吗?”刘季也不解释,雅萍也只当是在玩笑,打着哈欠相互道了晚安就结束了对话。

薇苇不会在晚上打刘季的手机,差不多都是他驾驭着福田车驮着水走在路上。有时候,刘季遇到薇苇,更多的时候绕道去旅社,她要是歇班,两个人就一起送水。遇到没人要水了,刘季拉着薇苇去商场或商业步行街,可他们只是看。薇苇乏味了,刘季就拉着她去城外。城外有一条流沙河,河边是茂密的芦苇地。河里有鱼,芦苇地里飞着鸟,有时候还遇到一只野兔子。那时候,刘季与薇苇坐在一棵柳树下还没喘匀气,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子横着撞了过来,两个人嘻嘻呵呵地验证了一条成语。

刘季拎着兔子和薇苇回到家,餐桌上就又有了的美味。也是吃野兔的那天晚上,刘季玩笑似地问薇苇:“我有一天要离开这座城市,你会不会也情意绵绵地去火车站送我呢?”薇苇听罢竟然生了气,干脆起身离开了。刘季就追,却没追上薇苇。事后,刘季才知道,薇苇离开那片旧小区后上了一辆出租车。刘季判断薇苇还是认真的,一次次拨打薇她苇的手机,可人家不接或看到他的号码就挂了。

刘季不能不认真,借着送水的机会,去了薇苇打工的那家旅社。前台负责登记的小姑娘见到刘季后很不客气地说:“薇苇说了,她不想再见到你!”话很绝,倒跟真的一样!刘季笑着离开旅社,手机突然响了,原以为是薇苇,对方却醉醺醺地说:“你抢走了别人的恋人,我要找你算账!”莫名其妙了吧?只是刘季觉得对方也是很认真的,那一定与薇苇有关,也一定很痛苦!只是刘季还是想不明白,薇苇又为什么那么认真呢?

打进刘季手机的男孩叫米佳,一旦站在流水线前也忙得昏天黑地,却不是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比如,下班后、节假日。米佳染上喝酒毛病是半年前,兜里的钱多跑到酒吧,窘迫了就去街头的小饭馆。喝酒前往往是一言不发,半瓶酒下去了,米佳就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以致于一些小酒馆的老板见到他,求爷爷告奶奶地哀求着他离开,遇到横的干脆把他推出来。那时候,米佳往往是喝了很多酒还继续找小酒馆,面对强硬的小老板们,抵御的结果就是被推倒在街上。那样的遭遇多发生在午夜或接近午夜的时候,无可奈何又心火难熄,米佳就急火火地跑到火车站附近,找到昼夜经营的超市或小商店,买了酒坐在街上喝,喝得也昏天黑地的,第二天连班都上不了。好在管理米佳的是他远房表叔,看在亲戚的份上饶了他一次又一次。事后米佳也悔恨交加,可心火旺了又会重蹈覆辙。给刘季打手机的时候,米佳又醉得不轻了。挂了手机,米佳站在街上顶着还料峭的春风,眼角潮湿,也感概万分,可他还是决定跟刘季一决雌雄!

只是刘季没把米佳当根葱,一如既往地干活、吃饭,睡觉,抽时间接听雅萍的手机、妈的絮叨。爹还是冷不防地打进刘季的手机,却只哼了一声就把手机挂了,刘季也没有觉得莫名其妙。薇苇依然一如既往地拒绝刘季,甚至连旅社的保安见到刘季都忙着做出阻拦的架势。走近了见刘季扛着一桶水,旅社的保安才放松了警惕,却还是追着人家一遍遍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无情人折腾也没用!”话很地道,可见薇苇真下了一番功夫!离开旅社,刘季驾驭着福田车想来想去不住地反问自己——我是认真的吗?笑笑日子就一天天地流逝了。再给旅社里送水,那个保安拉住刘季说:“你说这群女孩子也真怪,好说歹说,我才帮助她拦住你。只是你前脚走了,后脚她就追了出来,像丢了什么东西,又像与有缘人擦肩而过,沮丧、气愤又心怀无限的期待。”保安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像是有些文化的人。刘季笑着对保安表达了谢意,心里却说:“干嘛那么认真?”

米佳第四次打进刘季的手机,满嘴里还喷着浓烈的酒气,必须一决雌雄没有商量!刘季觉得米佳还有点意思,就让他确定时间、地点,却必须是单挑!米佳很爽快,且扬言不见不散!

米佳敲定的地点是城外的芦苇地旁,时间是太阳高照的时刻,理由也很充分,所做的一切要想光明正大,必须在那样的时候!刘季觉得有理,第一次向女老板请假。女老板很为难,可她看在刘季平时工作勤恳的份上还是应允了,却只给他半天假。刘季说没问题,可女老板让他把手机放下,理由是必须接听有人要水的信息。刘季很豪爽地将手机递给了女老板,驾着福田车去了与米佳约定的地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刘季又不能不履行承诺,也许认真未必是一件坏事情。

太阳高照,风却不止,城边的芦苇地被风搅扰得哗啦啦地响叫,有点擂鼓助威的意思。只是刘季没见到米佳,想他可能醒了酒忘了自己的承诺,也怪自己台认真了,正在考虑是不是转身离开,刘季突然听到芦苇哗啦啦地响了一阵,米佳拿着手机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从福田车上蹦下来,刘季走到米佳面前说:“我们一决雌雄吧!”

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米佳哈哈大笑着说:“我……爹喝了酒就跟妈吵,妈……妈急了就拿起棍子要跟爹一决雌……雌雄。爹就嚷,要文斗不要武斗!这话听起来有点那个,却不是没道理,那咱们今天也要文斗不要武斗……好……好吧?”刘季点点头说:“行……不过,我时间有限,斗的时间不要太长。”米佳咬着牙站稳了脚跟又说:“我有证据……你……肆意践踏别人的爱情,勾引别人喜欢的女孩,是不道德的,也就是缺……缺了八辈子德的行为对……对不对?”瞅着结结巴巴说话的米佳,刘季呵呵地笑了。米佳突然歪了一下身子,待他站稳后才从兜里掏出手机。伸出一根手指在手机触摸屏上滑来滑去,刘季找出一组照片说:“你……你自己看……看吧?罪证都在这上面……铁证如山!”刘季从米佳手里拿过手机,照片上都是他和薇苇的影像。有刘季拉着薇苇去菜市场的,还有去商场的,更多的是他们走在街上……刘季看完了将手机还给米佳说:“这能说明什么呢?”气愤地扬起手中的手机,米佳大吼着说:“你说说说说……说明什么呀?你夺走了一个人心爱的女孩……你……你你你将一段美好的爱情变成了一段残酷…的传说……我心痛……必须与你一决雌雄!”刘季觉得不能不继续认真下去,就问米佳还有什么证据,他与薇苇有爱情吗?米佳哈哈大笑着说:“什么……什么……薇苇……是靖瑶好吧?”

米佳说着又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女孩站在一丛花草前。刘季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让米佳将两张照片比较一下,看看是不是一个人?米佳哼了一声说:“一样……就是一样的……那鼻子呀眼呀没没什么差……差别……你就是从我手中夺走了靖瑶好吧?”

芦苇地紧邻着四环,来来往往的车辆制造的喧嚣声很大,却没影响刘季和米佳。听完米佳的话,刘季哈哈大笑着眼睛竟潮了。拉住米佳的手将他搂在怀里,刘季拍着人家的肩膀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却有坐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的狂喜。米佳在刘季的胳膊里反抗着没有效果,猛地一摇身子,两个人都软在了地上。蹦跳着鱼儿的水洼在芦苇地里随处可见,水将旁边的草地也洇得透透的呢!两个人坐在地上,屁股上沾满潮湿的泥水和草叶也不顾,米佳还絮叨,刘季也很动情,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米佳也很动情,拉住刘季的手说靖瑶,说她是个很认真很认真的女孩。两个人相识在火车上,又在一家工厂里相遇,更想不到被分配到一条流水线上,同吃同干就是不能同住,米佳和靖瑶却走得很近。闲暇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逛商场、去酒吧或咖啡馆,还K歌。靖瑶最喜欢唱:你瞭见哥的那个妹子你就招一招哟手/对畔畔的那个圪梁梁上长着十样样草/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呀/西山上的那个明……呵呵呵——好听吧?那是靖瑶老家的歌,米佳也喜欢。只是米佳更喜欢唱老家的歌,诉衷肠那个泪链链/手拉手那个一面面/就像那蝴蝶双啊飞呀/飞在彩云间那哎嗨呀……哎哟哟——缠绵呢!米佳说着说着就唱,唱得情真意切,刘季这才发现被他掩藏了的东北老家的乡音。只是太阳跑了,云也厚了起来,风也嚣张得可以。刘季站起身要拽起米佳,他却赖在湿地上不动。耐心地等着米佳把坏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刘季才说:“靖瑶去哪儿了?”愣愣地瞅着刘季好久,米佳才哈哈大笑着说:“想知道吗?明知故问吧?”刘季突然一拍脑袋又说:“你怎么直到我的手机号码?”米佳又愣了愣才说:“见到送纯净水的广告不就一目了然了嘛!”说罢站起身一头扎进了芦苇地。不再唱蝴蝶呀彩云什么的了,米佳唱圪梁梁上的哥哥妹妹……啊……奇怪吧?刘季问完了摇着头说:“也不奇怪啊!”

薇苇来了,迈着轻盈的步子飘一样走到刘季面前,问他是不是为她和一个男孩决斗。刘季点点头说:“是啊!”说完了又问薇苇:“你怎么来了?”薇苇也笑着说:“你在公司里与人家用手机通话就被女老板听见了,她就开车尾随了。见你们要一决雌雄,女老板就在你的手机里找到我的号码。”刘季依然很认真地说:“你怎么突然接听我的手机了?”薇苇呵呵地笑着说:“该认真的认真,不该认真的就不能太认真呗!”说罢就转身走了。

河有多长,芦苇地就有多长,米佳脚下就有走不完的路,也有唱不完的歌,好像要唱一辈子呢!刘季笑着追上薇苇,人家却突然回过头来说:“我可是认真哟!”怎么这么耳熟呢?张开手臂像迎接初生的太阳,刘季冲着薇苇灿烂地笑了。只是薇苇像一只彩蝶,眨眼间就飞得不见踪迹了。

雪走了,雨还是纠缠不休。坐在候车室里,米佳也像刘季那天等着一个老妇人离开后,抢先一个少妇坐在了一个临窗的座位上。米佳看着晃动在外边的雨伞,一直没有好起来的心情越发抑郁了。米佳知道远房表叔不能再关照他了,也觉得该离开这里去某一个地方,干脆离开了那家工厂。

从走进候车室后,米佳就刻意遏制自己不去想靖瑶,也不去想像靖瑶的薇苇,却总是事与愿违,那就想刘季,想那场半真半假游戏。当一个个女孩拉着旅行箱从眼前匆匆闪过,米佳才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看见米佳身边的人走了,忙着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米佳侧眼看看身边的女孩,心里倏然敞亮了起来,与外边的天气恰好成了反比。

喇叭里隔几分钟要传递着哪趟列车要到站或离开的信息,米佳与很多人一样不时拿出车票,默默地对照自己将要乘坐的车次。女孩也掏出了车票,问米佳去哪里。米佳告诉女孩,去某地。女孩会心地一笑,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好像在听一首很动人的歌曲。

淅淅沥沥的雨难缠得要命,米佳将目光转向窗外,突然看见一个打着花雨伞的女孩。那个女孩与一个拉着旅行箱的男孩走了过来,要是把两个人放在某部电视剧里,再配上煽情的音乐就是一场动人的情感戏呢!男孩走在前边,女孩急切地追上来,将花雨伞罩在他头上。男孩回过头来,伸手抓住了女孩的手。女孩有些忸怩有些伤感,倏然回过头去。男孩不顾女孩手里的雨伞,丢掉旅行箱将她搂在怀里,深情地在脸颊上吻着……吻着……呵呵呵——好吧?还没完呢!女孩手中的花雨伞掉在了地上,被一阵风吹着滚动在飘洒的雨地里……哎——她和那个男孩要干什么呀?当然是送别呗!男孩要离开了,却又舍不得与他情意绵绵的恋人分别。女孩也不愿让男孩离开,当然就难舍难分了……呵呵呵——扬起手摸着毛茸茸的唇下,米佳呵呵地笑在心里说:“怎么这么熟悉呀?”

迫使米佳收住笑声的还是那个女孩,她与自己同龄吧?米佳忍不住思绪飞舞的时候,与男孩难分难舍的女孩拉着旅行箱离开了。女孩款款地走在雨中,恰好为了米佳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米佳将目光聚焦在女孩身上,心倏然如被针刺了一下,鼻子啊嘴呀还有那什么什么的怎么与靖瑶长得那么像呢?像吗?像吧?米佳这样问着自己忙掏出手机,用一根手机在屏幕滑来滑去的,屏幕出现了一张靖瑶站在花丛中的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靖瑶的鼻子呀眼睛什么的变了形;缩小、缩小,再缩小,靖瑶的形容模糊成一个人影……呵呵呵——米佳笑了,觉得一点不奇怪!米佳最终将靖瑶定位为一个女孩,一个曾与自己有过爱情的女孩而已……仅此而已吧?

广播喇叭里传来检票的信息,米佳起身拉起旅行箱,身边的女孩也站了起来。米佳问女孩去哪里,女孩也说去某地。米佳的心情就很不错了,与女孩一起走向熙熙攘攘的检票口,时不时地聊一句。快到检票口的时候,女孩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米佳忙着拉住她的手。女孩感激地冲米佳笑了笑,彼此就是同路人了。

米佳刚看到的男孩是刘季,女孩是薇苇。薇苇离开的理由很充分,像很多在旅社里干过女孩一样,要去另一个某地去发展。“发展”这个词常被那些有学历、才貌、胆识的女孩用,渐渐地也被薇苇她们这些女孩接受了。薇苇做出离开的决定后主动联系了刘季,两个人又去了菜市场,就在那套六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吃了一顿烛光晚餐。吃着刘季做的菜肴、喝着与上次一样的红酒,薇苇说出了要离开的决定和理由。刘季很平静地笑着说:“我也要离开了。”

刘季离开的理由也很充分,妈在一天午夜时分不是突然地打进他的手机,爹被人从工厂送进了医院。原先担心的事情都发生了不说,爹的心脏不好早有铺垫,只是被送进医院前才突然爆发,那刘季必须回到有爹妈的某地,拿起被爹丢下的焊枪。最后,妈悲戚戚地说:“季啊季啊,你就不是不为雅萍着想,也应该为你爹想想吧?”

薇苇认真地听刘季说完离开的理由,雅萍又打进了他的手机。雅萍她也要离开那个没有爹妈的某地,去另一个某地发展,至于理由嘛不是很重要,何况,没有理由就是理由!刘季挂手机前,雅萍含情脉脉地说:“常保持联系哦!”

与薇苇在火车站分手的时候,刘季依然很认真。只是薇苇很冷静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花雨伞一直被她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将情绪宣泄得淋漓尽致后,薇苇就拉着旅行箱、打着花雨伞走了。

候车室里没故事,刘季也不希望在火车上发生什么。火车启动后,刘季瞅着被火车迅速丢掉的某地,还是拿出手机联系了薇苇。有人告诉刘季:“您拨打的电话对正在通话中……”挂了手机,刘季才发现身边坐着一个女孩,也问他去哪里。刘季戏谑地告诉女孩说:“去某地。”

女孩呵呵地笑了,笑得很清纯。刘季克制着暂时不去想薇苇,想身边的女孩,可薇苇、雅萍,还有那个过去没谋过面、将来也不可能谋面的靖瑶都起哄似地围着他转,转得他头晕乎乎得就很难受了。身边的女孩说:“你不是不舒服?”,刘季很礼貌地笑了笑:“没事。”刘季像跟自己较劲,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结果还是薇苇正在与人通话中。连着拨打了几次,刘季也失去了耐心,身边的女孩听不到他说话就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早春的景色,女孩哼唱,你瞭见哥的那个妹子你就招一招哟手/对畔畔的那个圪梁梁上长着十样样草……刘季的神经真的像圪梁梁上的草,被女孩紧紧揪在了手里,问女孩是不是叫靖瑶。女孩收回目光笑呵呵地说:“靖瑶?你愿意喊我靖瑶就喊好了。”只是刘季喊女孩薇苇、雅萍,人家依然笑呵呵地说:“你还有多少甘愿奉献给我的名字呀?”刘季也笑呵呵地说:“还是叫你某某吧?某某去某地遇到了某某,再与某某一同去某地。”女孩就与刘季一起笑,与他们面对面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都有些嫉妒了。也许某地的爱情就这样又开始了……呵呵呵——刘季收住笑,看了一眼也笑着的女孩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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