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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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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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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松的蝴蝶结(短篇小说)

瓦松的眼用席篾支起来也是一条线,可怎么看挂在槐树杈上的蝴蝶结,他都能清楚地见到一朵花。老槐树分出的枝杈夹住了瓦松,干脆坐在上边,可他伸直了手臂也够不着脑袋顶上的枝杈,脚也落不到实处。那个火红火红的蝴蝶结就在瓦松坐着的那根枝杈上,却只能踩着下边的走过去才能拿到手里。

瓦松那俩小短腿在娘胎里就没好生长,曳着脖子使劲伸直了,脚尖才能够得着下边的枝杈。瓦松咧开嘴、使劲睁大眼,吭吭哧哧挺直身子,伸手摸到脑袋顶上的枝杈。一只脚落在吱呀呀的树杈上,顶住瓦松后背的树杈上却逼着他弓着身子,另一只脚必须悬在空中。

老槐树在瓦松家的楼后,楼前是街。楼后有一个水坑,水满满的,飘着柴禾和塑料袋。瓦松不知道坑到底有多深,趴在楼上的窗台上,把小石头扔进坑里,扑通一声就没了影儿。那年,一个小孩跑到坑边,一不留神扎了进去。折腾了老半天,人们才从乱泥里把那个死孩子拔拉了上来。瓦松的心一颤悠,脚滑了一下,蜷紧了的脚趾头死死地钩住树杈,一只脚却还悬着呢!

瓦松慢慢儿地收起悬着的脚,站起来身子往外撇着,俩脚慢慢儿踩在枝杈上,抓住枝杈的手也一点点地往前蹭。树杈慢慢儿地细了又细,瓦松的俩脚踩在上边晃晃悠悠的,可那个红艳艳的蝴蝶结就在眼边前了。瓦松用一只手去够能摸到蝴蝶结,却抓不到手里。摸到电门一样,瓦松哆嗦着的手指头在蝴蝶结上蹭来蹭去。

月亮跑了出来,瓦松眼前刷地亮了。一阵风刮来,吹动了坑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荡荡悠悠地漂着像死狗。瓦松的心又一颤悠,老槐树也颤悠,蝴蝶结在风中摇了几摇。那只抓树杈的手冒出汗滑了,瓦松咧着嘴攥紧在风中摇荡着树杈,身子一歪又坐在了上边,一只脚却依然悬空中。

楼下是哥嫂经营的诊所,他们和瓦松住在二楼,从两边的楼梯上去,各自走各自的门。哥嫂的房子也有后窗,却紧紧关着,只是玻璃能沟通两个世界。玻璃那边的世界里有两个剥了皮的冬瓜,月亮就和瓦松一块儿看热闹。瓦松的脸刷地变成了挂在树杈上的蝴蝶结,心也咚咚地跳。蝴蝶结还在风中摇,像是错眼不见刷地就飞走了。瓦松的嘴使劲地咧了咧,额头上的汗就刷地往外流了。

 

  瓦松跟着妈从箩井跑到北郡城,爹早就买了这栋小楼。楼下的诊所里天天有人哼哼唧唧地嚷着叫着,倒挺热闹。瓦松七岁了还把听诊器当黄瓜扦进嘴里嚼,爹就把在箩井开诊所的侄儿叫到了北郡城。要咽气了,爹把侄儿和瓦松叫床前。爹说了什么,瓦松没听懂,也记不住。爹要伸腿瞪眼了,死乞白赖地拉住瓦松的手不放,可他的嘴唇哆嗦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瓦松看着爹想笑,才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一眨巴眼却像吃了老鼠药的狗。

妈死的时候,也像吃了老鼠药,可她看都没看瓦松一眼,“给儿”地一声就走了。小楼里就剩下了俩光棍,哥觉得闷得慌,干脆找了个女人。哥让瓦松管人家叫嫂子,可他怎么看那个女人都不像嫂子。嫂子有两片薄嘴唇,俩小黄眼珠滴溜一转就是黄鼠狼,瓦松不看心里都扑腾扑腾地跳。

瓦松头一回见到嫂子,站得直溜溜的,且伸出手说,您好!嫂子捂住嘴吃吃地笑,还说真逗。瓦松在北郡城里念了几天书,老师也是女的,有人去找她就伸出手,说着您好还和别人握。瓦松在一天早晨去上学,见女老师站在院里,说着您好也伸出了手。女老师的嘴唇厚厚实实的,也像嫂子那样捂着嘴说真逗……唉——瓦松也说不清到底谁逗!

其实呢书上的字才逗,瓦松怎么使劲睁大眼都像小老鼠一样噌噌地跑。那些字跑着跑着就聚在了一块儿,还是一片黑。瓦松就在街上转,转着转着就长大了,却还像一根没长好的豆芽。瓦松转着看街上的人、街上的风景,也就觉得自己从来没做错过什么。站在宾馆和饭店门前的小小子、小闺女们穿得鲜鲜亮亮的,有人走进去一只手背着,腰慢慢儿地弯着,说着您好拉开门,再说请进。

回到家,瓦松站在诊所门前,一只手也背在后边。见脸上盖一张纸能哭一场的病人,瓦松的腰也慢慢地弯下去,说着您好就要把门拉开。只是瓦松还没说您好,人家就哭丧着脸说,我好个屁呀!

北郡城里住着好多箩井人,没病也来诊所里坐坐。那些萝井人抱起瓦松就摸他的裤裆,问那能干什么。瓦松犟着离开人家的怀抱,挺着歪歪拧拧的身子,伸出手说完您好才请箩井人进去。

哥让瓦松扫地、擦病人吐出的脏东西。有时候,瓦松还要洗病人弄脏了的床单。瓦松不想做,却又不能不做。哥一张嘴说话,瓦松就是小老鼠了。哥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就是摸着大闺女的手也不动声色。哥出门了,瓦松就戴上从街上捡回来的眼镜,穿着白大褂、挺着小胸脯坐在哥常坐的地方。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瓦松忙站起身说着您好,又伸出手请人家坐下。拿起听诊器,瓦松撩开老太太的褂子在胸口上听,还拿起笔来在纸上写,蝎子爬一样画了一大篇。老太太还真拿瓦松当根菜,拿起那篇字却又被他夺了回去,还没像哥那样说话呢!老太太醒过神来,哥也回来了,把听诊器和白大褂从瓦松身上拽下来,让他去扫地或擦桌子。

家里有了嫂子,瓦松就不怎么去诊所了。有时候,瓦松在街上转腻了,却也去诊所里看看。哥坐着给病人瞧病,瓦松也站在他的背后。嫂子把瓦松拉到一边,给小叔子一本卡通画,让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瓦松看着嫂子那俩黄眼珠子还别扭,干脆把卡通画甩在病床上就跑了出来。

北郡城边上有好多家小造纸厂,干活儿的也多是像瓦松那样十五六岁的小小子和小闺女们。瓦松拿着一根棍,把从机器切下的废纸条儿挑上车,再和别人拉出去。机器隔一段时间才出一轴纸,瓦松就有工夫坐在一边喘口气。待瓦松喘完一口气浑身又绷得难受,却不想像别的小小子那样瞎折腾,还老老实实地坐着一边。纸厂里的小头头们常在车间里转,背着手,看谁不顺眼瞪着眼嚷一声,别人冲着他们笑,瓦松也笑。瓦松一笑俩眼像缝死了,小头头们薅草一样把瓦松头冲下地揪起来,摸着他裤裆嘻嘻哈哈地笑着,眼不瞪了,见谁不顺眼也不骂了。

纸厂三班倒,可越是上后夜班瓦松越精神。卷完一轴纸,瓦松喘匀了气也在车间里转转,俩眼使劲睁着,两道细缝里也能看出好多事儿。嫂子把哥的旧衣裳改改给小叔子穿,瓦松愿意穿哥的衣裳,可她的手艺忒差,不是肩大就是腰肥。瓦松不满意嫂子就又改,改得长长短短的,连自己都觉得别扭。又到底是哥的衣裳,瓦松就还穿。

天热,瓦松把短得露出肚脐眼的背心扔了,身上就是哥那条黑裤衩,松紧带松了,老老实实地站着都往下垂。一个小闺女站在机器旁,帽子也不戴,长头发飘着,一不留神被卷进去就出大事了。瓦松走过去还没像头儿们那样瞪着眼骂小闺女不按套数干活,大裤衩就被人拽了下去。瓦松捂住裤裆要抓自己的大裤衩,却被人抢走了。

那时候是后半夜,可纸厂里的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纸轴一下来,瓦松就不能再愣着了,可穿着一条花裤头,不能在那么多女人跟前干活呀?瓦松就用纸围住下身,一边往车上挑着纸条,还不住地提提围在身上的板纸。

天透亮了,瓦松又闲了就到处找大裤衩。小子们就躲在一边偷着乐。趁瓦松拽着身上的板纸、撅着屁股在一堆烂纸里扒拉,一个小小子悄没声儿跑过来,又把他的内裤扒走了。瓦松紧着用板纸捂住下身,可他再找那些小小子早就没了踪影。

     瓦松不再去纸厂上班了,哥哥也不强迫他干什么。嫂子天天把饭盛好了,还一个劲地说,这碗是饭、那碗是汤,好像瓦松什么都不懂……哎哟哟——干什么呀?

只是瓦松也不想去街上了,人们扬着头像是等着老天爷给大肉包子,急得连尿都来不及撒。倒也有在意瓦松的,却是眼的缘故,好像他脸上除了鼻子和嘴就再也没别的了。看到挺在乎他的大丫头,瓦松刚要说您好,人家却转身就跑。只是那些大丫头跑几步又像丢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还冲着瓦松笑。瓦松使劲睁大眼,可大丫头们早就捂着嘴笑着急急地跑了。

回到家,瓦松看见嫂子心里咚咚地,脸也红,老是觉得丢了点什么。干脆跑到楼上在屋里翻,可瓦松翻来翻去还是那点东西,什么也没丢呀!瓦松呆呆地坐了老半天也不明白,其实呢嫂子见他那么个样儿就清楚了,却觉得他该有的应该都有了。

天气热,人们就在大街上转,却都像吃了老鼠药,摇摇晃晃地扭着跳着,就是瓦松安安生生地坐在一边。广场上的灯光像八十岁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又像有脑血栓后遗症。敲锣打鼓的老爷们像醉汉,跟着鼓点扭来扭去的老娘儿们就是疯子了。

一大帮子男人围着一个小老娘儿们,是不是调戏妇女,瓦松说不清。小老娘儿们还曳着脖子唱,她怎么逃出了烟花院,如拨乌云现晴天。瓦松不知道什么叫烟花院,夜里在大街上转着,见好多地方都有女人,她们把嘴唇涂得跟吃了死孩子一样,进进出出的男人也不少。瓦松不知道男人们进去干什么,却知道他们肯定没干好事,也就不是好人。

男男女女搂在一块儿,跟着音乐走来走去的,瓦松倒觉得挺舒坦。瓦松坐在一边,眼眯成两道缝,嘴里流了哈喇子,老长老长的,垂到胸前还扬着头看。有一个小女人一个人跳得最好,瓦松就冲着人家笑,可他笑着笑着,广场上的灯刷地灭了。

瓦松傻子一样坐着,俩眼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使满了劲睁大却还是两道细缝。一个胖乎乎的小闺女甩胳膊踢腿地蹦,瓦松笑着说,有音乐吗?你傻吧!见小闺女直棍子一样戳在那里,瓦松起身走了过去。拉起小闺女的胳膊走了两步,瓦松又伸手抓着脑袋,使劲想别人跳的样子,可他想来想去,脑袋里还是一盆糊涂汤。小闺女冲着瓦松啊啊两声,也咧开大嘴笑了。

小闺女头上的蝴蝶结火球一样红,瓦松伸手去摸,人家就啊啊地叫。瓦松嘴上笑着心里也开了花,试着去拉小闺女,人家竟然没动。瓦松挽起小闺女的胳膊,像哥嫂没事儿去街上转弯儿那样。和小闺女在广场上走着,瓦松笑着说,请问你是哪里人?请问你出来干什么?请问你怎么不回家?小闺女只是咧开大嘴冲着瓦松笑,哈哈地。

瓦松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摸摸小闺女脑袋上的蝴蝶结。放开小闺女,瓦松把一只手叉在腰上,挺着歪歪拧拧的身子,请小闺女放心,一定为她解决睡觉的问题。小闺女啊啊地叫着,瓦松又挽起她的胳膊走出了广场。只是瓦松眼眯着还是睁着,小闺女脑袋上的蝴蝶结都火一样红!

回到家,瓦松悄没声儿地把小闺女拉上楼,让她在床上睡,自己就在地上铺个褥子凑合了一宿。天天早起后,嫂子都在楼下喊瓦松吃饭。从地上爬起来,见小闺女还在床上睡着,瓦松就悄没声儿地走了下来。

嫂子把饭盛好了和哥坐在一边,瓦松端起碗又放下跑了出来。上了楼见蝴蝶结还在小闺女的脑袋上,瓦松抿着嘴笑着又跑了下来。见瓦松吃着饭还扭过头去笑,嫂子就问他是不是夜里做梦娶媳妇了。瓦松的脸刷地成了一块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红布,却还扭过头去笑。

过去呢哥吃完饭去了诊所,瓦松还坐在饭桌前和嫂子说话,天气呀菜价呀什么的也头头是道呢!嫂子高兴了,滴溜溜转着俩黄眼珠笑着也和瓦松说,还常忘了小叔子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吃完饭,瓦松拿起哥用过的餐巾纸,擦着嘴站起身,嘱咐嫂子和哥好好过日子,他也就放心了。嫂子抿着嘴不笑也不说,看着瓦松歪歪拧拧地走出去才扑地笑出了声。又不想让瓦松听见,嫂子就伸手捂住嘴,可手上沾着油就抹了一嘴,呸呸几声,转眼就把小叔子忘了。

今天,和哥嫂坐在一起吃饭,瓦松的脸还是一块红布,心也扑腾扑腾地跳。哥吃完饭用餐巾纸擦了嘴就走了,瓦松一碗饭吃了老半天,却还吃不完。等着刷瓦松的碗,嫂子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吃。瓦松不看嫂子,看盘子里还有几根油条,一个饭粒一个饭粒地往嘴里扦。嫂子喘了一口粗气抬屁股走了,瓦松忙着把那几根油条掖进怀里,贼一样地又上了楼。

小闺女被瓦松叫醒吃了油条,可她身上的衣裳脏得要命。往日,瓦松的衣裳脏了还穿着,嫂子常把小叔子堵在楼梯口,逼着他脱下来。待嫂子把衣裳洗了凉干后,再在楼下喊瓦松。瓦松也让小闺女把衣裳脱下来,可人家啊啊啊地叫着不动。瓦松干脆把小闺女扒成了一根剥了皮的葱,见胸脯前有俩白兔子扑棱扑棱的,心里忽悠了一下慌慌地闭上了眼。只是又不甘心,瓦松那俩小眼半睁半眯,却又看见两只白胖胖的大白鸽子。小闺女还没睡够,四仰八叉地又倒在了床上。嫂子又在楼下喊小叔子了,瓦松忙把小闺女用被子盖上才颠颠地跑了下来。

嫂子手上沾着洗衣粉沫,让瓦松把脏衣裳拿下来。瓦松哎了两声却没动,嫂子那俩黄眼珠滴溜溜转着死死地盯住他不言不语。瓦松在楼上听到嫂子的喊声,俩眼还在小闺女的胸脯上,手里却拿人家的衣裳。衣裳是红的,和那个蝴蝶结一样,红得让瓦松心里火烧火燎的,脑袋里却又是一盆糊涂汤。嫂子把瓦松手里的衣裳夺过去,却又扔给他就颠颠地跑上了楼。

待嫂子从楼上跑下来没再理瓦松,哥却把他叫了去。哥瞪着兄弟也不言不语,瓦松才抖着嘴唇说是怎么怎么回事。哥依然瞪着兄弟不言不语,瓦松心里颤颤悠悠地,又说那么那么回事。哥问小闺女怎么光着,还说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他要坐牢。瓦松的脑袋门子上哗哗地流了汗,干脆脱了裤衩让哥瞧瞧,且一再保证他什么都没干。哥让瓦松把裤衩拽上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不许离开诊所。

整整一天,瓦松没敢离开哥。嫂子到了傍黑子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见到瓦松的哥就要跪,还说救了他闺女一命,该怎么怎么谢。瓦松依然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却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问,为什么呢?瓦松的哥忙把那个男人搀了起来,嫂子也把那个穿戴整齐的小闺女领下了楼。那个男人又千恩万谢才拉着闺女走了,那个小闺女连头也没回。

瓦松追出去的时候,小闺女跟着那个男人上了一辆城乡班车。瓦松还要追,嫂子却不喘气地追出来。嫂子把瓦松拉到身边,一只手摸着着他的脑袋往家走。待嫂子把瓦松拉到哥跟前才冷下脸说,再追,大灰狼就把你叼到山旮旯里去!

只是小闺女把那个蝴蝶结丢下了,瓦松回到楼上也不睡觉,坐在床上紧紧地捂在胸前,木头一样。嫂子在楼下喊小叔子吃饭,瓦松却不动。嫂子轻易不到瓦松的房子里来,尘土差不多没了她的鞋,被子也是黑糊糊的看不清颜色。嫂子跑上楼,看见瓦松怀里的蝴蝶结皱了皱眉,却又笑了。嫂子要把瓦松怀里的蝴蝶结拿过去,可他像被人抢了宝贝,忙着夺了回来,依然木头一样坐在床上不动。

夜里,瓦松拿着那个火球子一样的蝴蝶结还去街上。天气一天天地凉了,街上的人也少了,瓦松常在广场上转到天亮。回到家,瓦松蒙着头大睡,待他睁开眼天又黑了,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蝴蝶结了。跑出来俩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在街上转,瓦松见了谁也不再说您好了。人们见了瓦松就笑,却也疑惑,到底为什么呢?

其实呢也只有嫂子知道为什么,却不会告诉第二个人,也就是秘密了。趁着瓦松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嫂子悄没声儿地从他手里拽出蝴蝶结,从后窗扔了出去。那时候,瓦松还在梦中,咧开嘴和那个小闺女一块儿笑着,还把蝴蝶结别在了她的头上。直到看见挂在槐树枝上的蝴蝶结前,瓦松还拍着脑袋骂自己傻,早插在了小闺女的头上,还去哪儿找呀?

     月亮还在瓦松的脑袋顶上,哥嫂的屋里还有两个光溜溜像剥了皮的冬瓜。火球子一样的蝴蝶结还在瓦松眼前,却还是可望不可及!踩住树杈的脚又滑了一下,瓦松攥住树杈的手也动了,却还往外撇着身子慢慢儿地往前挪。树杈呀呀地响着,像躺在病床上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爹乱叫,可瓦松不想放弃。手指差不多抓到了蝴蝶结,可瓦松的身子一挺,两只脚差点都悬在半空。

身子也随着呀呀叫唤着的树杈颤颤悠悠,瓦松慢慢儿地把悬着的脚丫子收了回来。只是瓦松刚将一只脚放到树杈上,紧挨着树杆的地方嘎地响了一声。瓦松往外撇着身子往前探一点,被他踩着的树杈就往下沉一点,紧挨着树杆地方的裂缝也大了一点。嘎巴巴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嘎……嘎……嘎巴……嘎巴巴巴巴——瓦松脸红脖子粗的,曳着脖子把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指甲成了钳子,却勉勉强强地夹住了蝴蝶结。

瓦松夹住蝴蝶结慢慢儿地退,又扭头看哥嫂的屋子,冬瓜却变成了刺猬。瓦松一咬牙冷地一扥,被他踩住的树杈嘎巴响了一声,用指甲夹住的蝴蝶结就刷地飞走了。

瓦松和那根折断了的树杈一起掉下来前,还觉得蝴蝶结就攥在手里。月亮也掉进了水坑,被漂着的塑料袋和柴草围着,风一吹就慢悠悠儿地动。待咕咚一声响过之后,瓦松满眼里就都是蝴蝶结了。

2008年8月作于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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