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眼下的泪痕

人们常说以前的肉香、好吃，那是因为以前的猪是散养的，连小猪都在野地里放养。小时候，我的小伙伴大刚就经常放猪。他家有一头老母猪，那猪有年头了，浑身瘦骨嶙峋的，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褶皱。可尽管这头猪又老又瘦，但特别能下崽，每次都下十多个。大刚曾得意地炫耀说，他家就是靠卖猪娃，买了辆永久牌自行车。

大清早，大刚父亲就拉开猪圈棂，把嗷嗷叫的母猪放了出来。那猪老得脊背都塌陷了，肚皮几乎接触到地面的浮土。它的嘴巴又尖又长，两个沾满干泥的耳朵像扇子一样，走路时呼扇呼扇的。它的头刚从猪圈里钻出来，身后就一连窜出十几个猪娃。这些猪娃都有一尺多长，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珠愣愣地看你一眼，然后低头“噜噜”地叫唤着，模样特别惹人喜爱。我知道千万不能抱这些猪娃，因为母猪护犊子，只要看见你逮小猪，会“嗷嗷”地嚎叫着，龇牙咧嘴地向你冲过来。

母猪出圈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吃的，其实猪一生的事情就是吃。它连路边被人踩扁的青草都不放过，伸出长长的嘴巴胡乱地啃两口，接着就用鼻子拱。大刚见猪走的很慢，就拿起鞭子，对猪后背猛抽一下，吆喝着说：“吃！就知道吃！到河沿上吃去。”老母猪“嗷嗷”叫两声，它晃了晃耳朵，带着一群猪崽“哼唧哼唧”地向前走着。

大刚在后面不停地驱赶着，巴不得立刻赶到河沿上，到那里就万事大吉了。那河沿上全部是大槐树，没有一棵庄稼，可以说是猪的乐园，能任由老母猪在那里自由觅食。猪是杂食动物，无论什么都往肚中吃。树底的青草、鲜嫩的草根、还有乱蹦的蟋蟀、蚂蚱，这些都是它的美食。猪在这里吃饱饱的，傍晚时分赶回家去，就能省下大把的饲料。

老母猪到了河沿上，我好奇地跟随着看着。河沿的树荫下非常凉快，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做响。树下由于缺少阳光的照射，一丛丛青草长得特别细嫩。老母猪低头“哼哼”地咀嚼着，它吃完地上的青草，就撅起长长的鼻子，把鼻尖一点点地拱进泥土中，掘起地下的草根。它那圆溜溜的鼻子看起来特别笨拙，但能挖到地下一尺多深，把草连根带芽都拱出来。它边拱边吃，嘴里发出“咋咋”的声响。

　我们放心地下河捉鱼。玩得正开心时，忽然岸上传来几声狗叫，接着听到猪的阵阵惨叫声。大刚忽然想起他的老母猪，迅速从水里爬出来，捡起裤头就往河沿上跑。

只见一条大黑狗在追赶着那头猪，猪受到了惊吓，它拖着几乎碰地的肚皮，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玉米地头惊慌失措地乱窜着。大刚愤怒地捡起石头，赶跑了那只大黑狗。但猪娃全部失踪了，它们受到了惊吓，全钻进茫茫的玉米地了。这片玉米地有数百亩大，一棵棵玉米都长到两米多高。我和大刚趴下身子去寻找，可玉米地深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急得扯起嗓子，学大人那样“噜噜”叫唤着。忽然，他看见一头小猪站在玉米地中，立刻就追了过去，那只小猪吓得“嗷嗷”直叫，它撒开蹄子就跑，连个影子都没追到。大刚慌了，吓得“啊”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窝猪仔可是他的家底啊，是他们家一年的油盐酱醋钱，没想到一下子全部跑丢了。

大刚的泪水哗哗地流着，他无助地站在玉米地头，哭得额头青筋暴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似的，把脸都憋得通红通红的。我听到这绝望的哭声，知道大刚惹出大祸了。

我吓得慌忙躲到小河边，继续和小伙伴们玩耍。大约一个小时后，大刚赶着母猪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活蹦乱跳的猪娃。我惊讶看着他，他的脸还是红红的，但他分明在笑着，他乐呵呵地把母猪赶过来。“小猪找到了？”“找到了，”他兴奋地说，“一个都没少！”“怎么找到的？”“是老母猪自己唤来的，”大刚眉开眼笑地说，“老母猪看小猪没有了，就在地头‘哼哼’地叫唤着，小猪听见动静，一个个都乖乖地从玉米地钻了出来。”大刚开心地笑着，他弯弯的眼睛下，还有两道清晰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