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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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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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鏊子划过的岁月

苏北的乡下将厨房称之为锅屋,意思是烧锅的屋子。在锅屋里有件不起眼的炊具,那就是鏊子。鏊子是用来烙煎饼的,直径在一米左右,使用时就拿几块砖头在地面支起来,不用时就靠在墙角。因为两面都是黑乎乎的,所以在昏暗的锅屋里很难被发现。

在我小时候,苏北鲁南地区的人们都喜欢吃煎饼,现在也喜欢吃,只是不再用手工烙煎饼了。那时家家户户的女主人都会烙一手的好煎饼。她们在串门时相互夸奖着对方的煎饼好,其实心里都在暗暗较劲,都想把煎饼烙的好看又好吃。

在我们村里,如果说哪家的丫头不会烙煎饼,那是很难能找到婆家的。所以我们村里的女孩从小就学习烙煎饼。特别是我家后面的那个小姑娘,仅十二岁就烙得一手的好煎饼。她那个煎饼烙的恰到火候,又香又薄的,看起来就会有食欲。这把母亲惹得分外的眼红,她看着我和弟弟,唉声叹气地说:“我要是有个闺女多好啊,你们两个吃货都不会烙煎饼,我要烙到猴年马月啊?”

烙煎饼的劳动强度虽然不大,但用的都是巧劲,关键是要在火堆旁坐几个小时,夏天时会热得满身大汗。一次母亲在烙煎饼时,大汗淋漓的她突然来了灵感,说要教我烙煎饼。她硬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鏊子前坐下,把烙煎饼的烙片塞进我的手里,一个劲地说:“你看人家那个丫头,十岁就学会烙煎饼了,烙得还有模有样的,你怎什么都不会呢?!”

“我是男的,”我郁闷地朝母亲喊道,“哪有男人烙煎饼的?”“有!”母亲理直气壮地说,“你学会就有了,快烙!学着烙!”母亲见我要走,不由分说地按住我的肩膀,哄着我说:“你听话,烙个煎饼给我看看。”

我硬着头皮坐下来,看着面前磨得油光程亮的大鏊子,那鏊子上还有一道道不明显的纹路,真像一个又大又圆的乌龟壳。我挥挥手中的烙片,那烙片是竹子做的,削的薄薄的,像一把锋利的宝剑。我从小就喜欢把烙片拿在手中当宝剑玩耍,幻想着像电影中的侠客那样行走于江湖之上,可万万没想到我这拿宝剑的手要去烙煎饼。

我见实在躲不掉,就想着母亲烙煎饼的模样。她先盛一勺子面糊倒在鏊子上,右手拿着烙片利索地向前划着,左手不停地把麦草塞进鏊子下。她从鏊子的最外圈开始,一圈圈地把面糊摊在鏊子上。待煎饼四周被烤得焦香起皮时,就用烙片从边缘处挑起煎饼,轻轻地揭下来,一张一张地叠在一起。

我脑补完烙煎饼的过程后,像出剑那样挥了挥书中的烙片。就听母亲喊道:“你添把草,别把我的火烧灭了。”“嗯,”我慌忙塞把草在鏊子下,“盛面糊!”她突然提高声调说,“快烙啊!”我用手腕抖抖烙片,可那面糊像烂泥一样粘在鏊子上,怎么也摊不动。我猛地一用力气,“哧溜”一声,那滩面糊在鏊子上滑出老远。

“哎呦!”母亲心疼地大叫着,“起来!快起来!”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烙片,惋惜地说:“这不是糟蹋粮食吗?有你这么烙的吗?啊?!你看这煎饼多厚啊!”

吃饭的时候,母亲拿起一张像作业本那样厚的煎饼,朝我晃了晃说:“看看!这就是你烙的煎饼。”我看着那个像饼一样的东西,嬉皮笑脸地吃着饭,暗想她再也不会让我烙煎饼了。

可没过几天,母亲又把我叫过去,她劝导我说:“你快长大了,得学烙煎饼了,要不谁替我啊?你看我一烙就是大半天,不得起来吃口饭吗?”母亲让我在一边看着,耐心地向我演示了几遍,最后把烙片一递说:“你来!”

我叹口气,在鏊子前像模像样地坐下来,先塞了一把草进鏊子,母亲说:“你那火没烧匀。”我又塞进去一把草。母亲催促说:“快烙啊!鏊子烧红了!”我立刻用烙片向前划着,边划边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那面糊慢慢地摊在鏊子上,可仅仅摊了一半,面糊就用完了,我又添了一勺面糊。“哎呀!”母亲像被人掐一下似的,皱着眉头大叫着,“起来!一边去!”她夺过我手中烙片,没好气地说:“你连人家一半都不如,不要你烙了,今晚啊!你自己把这个煎饼吃了!”

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但从未听说男同学在家烙煎饼,以致我见到家中的鏊子就非常生气。鏊子不用的时候就靠在墙角,我暗想鏊子要是碎了,我就不用学习烙煎饼了。我看墙边放着几把锄头,就算了一下距离,那锄头倒下时应该能砸到鏊子。我悄悄推倒一把锄头,“当!”一声巨响传过来,把我吓了我一跳,可那鏊子居然毫发无损地立在那里。我上前摸了摸,那鏊子是用厚厚的铸铁做的,除非故意用斧头砸,否则不可能会坏的。我知道暴揍一顿的后果,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年后的一天,母亲从街上抱回一摞煎饼,开心地说:“这年头啊,什么机器都出来了,你看这是机器烙的煎饼,烙的多好啊。”

后来随着电饭煲等各种电器的普及,母亲再也不去烙煎饼了。磨糊子用的石磨也一直闲置着,不仅占着地方,看起来也十分碍眼,但母亲舍不得扔啊。在闲置多年后,母亲终于想把石磨扔了,但怎么扔啊?这么笨重的家伙,母亲看着就发愁。

有次我下班回家,母亲欣喜地告诉我,说:“石磨卖了,卖了二十块钱呢,呵呵,人家买走是放公园里供人参观的。”“卖的这么便宜啊?”“哎呀,”母亲不屑地说,“拉走就行,看着都碍事。”

但家中的鏊子还在墙角放着,两面都生锈了。正巧有收废品的路过,母亲想起那闲置多年的鏊子,她吩咐我砸碎卖废铁。但我懒得动手,因为鏊子锈迹斑斑的,上面还有厚厚的灰尘。当初想砸时根本不敢砸,现在让我砸我又懒得去砸。我漫不经心地说:“你整个卖给他就行了。”

不一会,院中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吓得我立刻跑出来。我看鏊子碎了,那厚厚的铸铁鏊子非常结实的,锄头倒了都砸不碎。我纳闷地问母亲:“你怎么砸碎的?”

“我抱起来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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