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像一把挠在背上的痒痒挠一样，酥的人骨头都掉渣了。

王六喜欢这太阳，躺在梧桐树上的他比别人更早享受到。听着村小朗朗的读书声，舒服的闭上眼睛。

他没有上学，主要原因是没有钱，次要原因是要干活。他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爹娘像甩垃圾一样把他从肚子里甩到老家就了无音讯了，也没有寄钱来。王六也就当他们都已经死了。

虽然这样但他的悲剧还是从七岁开始的。

七岁前他跟着爷爷一起住，虽然过的也不算很好吧，但也是衣食无忧。就在他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时，命运抽了他一个嘴巴，他爷爷死了！死的那么突然，像正午的烈日坠落入星空一样。他爷爷坠落炕头，摔死了。

就在那天，原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亲戚们，突然争取他的抚养权，或者说争取他爷爷留下的两万块钱。最终，与他血缘最亲的大伯取得了胜利。大伯像母鸡搂鸡仔一样将王六搂进怀里，呲这一口大黄牙说：“侄子，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刚开始的几天确实是这样，王六像太子爷一样被供了起来。可好日子没过几天，王六就发现大伯家人对他的态度变了，他开始吃剩饭剩菜，开始干活。外面也有传言是他克死了爷爷，还有理有据的做出一套分析说他出生就克走了，父母现在又克走了亲爷，下一步可就轮到了大伯一家了。

王六第一次尝到了人心的险恶，平白无故竟安上了个扫把星之名。越想越窝火，越想越难受。悲愤之下他学会了爬树，爬上去也就不愿再下来了。

不得不说的是，这棵大槐树并不是他的独享。在他更顶上的树梢还有一窝鸟。

王六并不反感他们，甚至还给他们取了名字。大的叫王一，王一的老婆叫王二，生下的蛋又叫做王三。春去秋来，周而复始，王三又带来了王四，又生下了王五。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名字。

越想越不对，名字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就像大伯叫王喜，刻薄的大婶叫李梅一样。爷爷当年没文化没给他起，叔叔则巴不得他死。于是他就将王六留给了自己。

还记得那天是个阴天，乌蒙蒙的云层压的人喘不上来气，却压不倒王六的热情。他跑遍了村子，将自己的名字宣布给每个人听，人们开心的为他翻了个白眼，并送上最真挚的祝福：“滚！”

但也就在那一天，他结识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邻居家的狗蛋。

当王六将自己的名字介绍给正在玩泥巴的狗蛋时，他没有像别人一样露出嫌弃厌恶的眼神。正像王六没有嫌弃他浑身泥泞一样，郑重的接受了他的名字。

山猪不拱白菜，飞鸟向鲸鱼求爱。离谱的友谊，在离谱的环境下形成，但却异常的坚固。后来狗蛋上了学，王六上了树，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叮，叮，叮。”村小的放学铃声击碎了王六的回忆，王六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学校内，等待着狗蛋的到来。

今天明显跟往常不太一样，狗蛋不是一个人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王六可以确定他不认识这女孩，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她绑着麻花辫穿着花裙子，皮肤白皙不像是村里的人。就这样一个像小仙女一样的姑娘，王六却不喜欢，因为她眼神里的盛气凌人。

这种眼神他可太熟悉了，他在每一个人眼睛里都见到过，甚至连村口要饭的二瘸子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不喜欢，于是又朝深处爬了爬。

“王六快下来，我带了一个朋友过来。”

狗蛋来到了梧桐树下，熟练的朝树上大喊。

虽然不太情愿，但王六还是从树上一溜烟的爬了下来，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小花，你看我没骗你吧？树上真有人！来王六再给她表演一次爬树。”

狗蛋看着王六兴奋的手舞足蹈。点头哈腰的向那名叫小花的姑娘介绍着，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这种眼神王六在大伯的脸上也看见过。

小花有些惊讶，随之而来的就是嫌弃。捂着鼻子看着王六，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厌恶，这种眼神王六在别人脸上也看见过。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一只小泥猴。狗蛋，我可告诉你艾滋病是从大猩猩身上传来的，你在村里不知道，我可知道。说不定他身上就有。”

“啥是艾滋病啊？”

“就是一种脏病，碰上谁谁就得死。”

狗蛋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转过头看向王六拉上小花头也不回的跑了。边跑还边大喊：“王六，你可别跟上来。”

王六呆呆的站在原地，感觉有点奇怪！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们怎么就跑？

想不通，王六索性就不想了！继续趴在树上，慵懒的晒着太阳。

日落西山，王六才慢悠悠的从树上爬了下来，朝着大伯家走去。这时间点大家都已经吃完饭，王六，这个点回去刚好可以捡点剩饭吃。这已经是他多年的经验了，太早回去，他只能干瞪眼和，说不定还得干点活。太晚去饭就拿去喂狗了，这个点刚刚好。

回到大伯家，王六感觉气氛不太对，大伯和大婶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有和以前一样的厌恶，但有他没见过的惊恐和窃喜。

王六刚踏进门槛，大伯就拿渔网兜着给他拿住了。紧接着，村里几个壮小伙拿提着棍子走了进来，就在王六还想挣扎的时候，后脑就挨了一闷棍。

等王六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在了村头的柱子上。村里的父老乡亲把他给围住，底下还放好了一层层的木块，王六认出那是梧桐树。

“狗蛋小花，你确定他有艾滋吗？”

村长又问了一遍身旁的狗蛋和小花，狗蛋看到眼前一幕已经被吓懵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小花躲在大人的身后，只敢偷偷探头张望。王喜急忙催促：“别问了，别把孩子吓坏了，说他有他就有，留着也是祸害人。更何况，小花从城里来，能不知道吗？。”

听到王六大伯放话了，村长也不再犹豫。将王六底下的梧桐木块点了起来，火大的出奇一下就将王六裹起来，村人吓得闭上了眼睛。

王六感觉到身体很暖，暖的他想睡觉。在熊熊大火中他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了。他突然想看看村人，现在脸上是什么样的？他看见了厌恶惊恐，还有欢喜。

夜深了，村人们都歇息了。村头已经烧剩了一堆灰烬，没人说，还以为是开了篝火晚会。幽静的黑暗中，几只鸟儿扑翅飞来，静静的享用着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