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乘着温暖的春风回了趟老家。走进老屋,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不时拍几张照片,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特别是老家的火铺,让我感触颇多,火铺给我留下很多回忆,让我一生都感到温暖。
农村老家属于高寒山区,但凡是木瓦结构的房子,都有火铺。火铺是伙房内靠里搭着的一个离地面一尺余高的台子,整个台子约占伙房面积一半。两面紧靠板壁,上铺木板,正中设置一个正方形火塘,火塘四周放四块石板与木板相隔,火塘中央放置三脚,可以煮饭、炒菜。平时铁架上放鼎罐烧水,一天到晚都有热水用。火塘上方悬挂着一正方形木架,称为火炕,用于熏烤腊肉、放置物品,楼上可以烤玉米棒。火塘一年四季烧火,天冷季节在此休息、取暖、吃饭、待客。
我家的火铺,打我记事起就有了。火铺上的位置也是挺有讲究的,在火铺的前方称前火铺,一般是母亲喜欢坐的地方,靠窗的一面称大火铺,一般是父亲和客人坐,烧柴草进去的地方称柴尾巴,据说坐这个地方容易挨狗咬,所以我们几个小孩一般都不愿意坐。大火铺的对面称火铺下面,客人来了需要打饭添菜,我们几个小孩就要在这里站着吃。
火铺有两面都是板壁,密不透风。冬季来临,异常寒冷,往火塘心放几根柴,坐在火铺上烤起来暖烘烘的,一天的寒冷和烦恼顿时烟消云散。小时候,我总喜欢躺在妈妈的怀里边烤火边听妈妈哼着歌谣,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上学后,我喜欢在火铺上做作业,背课文,两个姐姐则在火铺上绣花鞋,父亲拿着几本书“挑灯夜读”,顺便烤几个糍粑、红薯,吃起来香喷喷的。每当我们感冒流鼻涕的时候,大人就找来桐油和铜币,在火上烤热后,在背上、头上刮,直到血斑浸出来寒气消除为止。这个土办法,在那个交通不便,物质贫乏的年代倒是很管用。
记得小时候,每当晚饭后,二伯父和三伯父喜欢来我家玩,坐在火铺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给我们讲故事。三伯父是当老师的,他的故事最多。他曾给我讲了一个对联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个姓叶的教书先生,性格轻浮。他知道其中一位学生的姐姐叫林大茂,素有才华,很有名气,便有心去挑逗她。一天,他在堂上出了一联,叫学生应时,题云:竹笋刚出,几时盼得林大茂?结果全班学生没有一个对得上。其中那位姓林的学生把题目带回家,叫姐姐对。姐姐看了,知道这姓叶的是存心侮辱自己。非常气愤,可又怎么“回敬”这位叶先生呢?这时,她看了一眼窗外那含苞待放的桃花,立即对了一联,云:桃花初放,绝对不许叶先生。然后叫弟弟带去。姓叶的看了,啼笑皆非。骂?可人家说的是实话。你看,春天里,哪一株桃花不是先开花后长叶的?“叶先生”,一语双关,直气得叶先生半天讲不出话来。为了让我们尽快掌握成语的意思,他还说谜语来加深记忆。这些故事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我对诗词、对联的启蒙,也就在火铺上,让我听到了很多对联、谜语故事和农村杂文趣谈,学到了很多知识,明白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在农村老家,关于火铺曾流传一个笑话。有一对夫妻,男的比较瘦,女的比较胖,有一天,这对夫妻为了家庭琐事竟然动起手来,男的打不过,情急之下往火铺底下钻,女的便在外面喊,你出不出来,男的回应道:“男子汉大丈夫,讲不出来就不出来。”这个故事在老家流传很久,男的哪个怕老婆的,一般就用这个故事来跟他“对号入座”。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老家交通闭塞,家家都要养一两头年猪。每到腊月,是杀年猪的日子。而杀年猪有一个风俗就是吃“庖汤肉”。年猪杀好后,割下腿肉、五花肉、猪肝、粉肠等在火铺上用大锅煮,煮到一定时候再切成块,切成片,放到几口小锅吃火锅。这个时候,年轻人在堂屋吃,老人在火铺上吃。在火铺上吃既暖和又舒适,吃到一半时,年轻人便过来递烟敬酒,整个房屋热闹非凡,直到酒酣耳热大家才散去。客人散后,主人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火铺上架起锅头熬油、灌腊肠。这个时候,火铺也见证了一年来丰收的喜悦,收获的满足。
如今,寨上大部分人或在老家或在县城建起了砖混结构的新房,有的火铺也改成了地火铺。但不管怎样,砖房地火铺没有木瓦房的火铺清洁、温暖、舒适。我出来工作后,烤火取暖都是烤木炭或烤电炉,前面热得发烫后背还是冷飕飕的,一点也找不到在火铺上烤火的感觉。冬春季节,每当我回老家,总要到火铺上烤两个小时,直到手脚发热,全身温暖为止。
火铺,暖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也温暖了我。火铺,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是一个时期的印证。远方的游子,不管身在何处,火铺就是魂牵梦绕的地方,就是归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