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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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
我从心底抠出
如你从怀里
剥出一粒一粒的豆
有时吧，实在不小心
把桌上的打翻了
便有雨点般的跳跃
它们没有脚，却可以奔跑
多有意思
我已经追赶不上一粒豆的疯狂
煤
一锄一锄地挖下
仿佛在黑色的血管里
摸索
一锄一锄地挖下
仿佛挖出凝固的血
它们那样黑，油亮
反射着人间的光芒
但我得捂住我的胸口
我的胸口已空
我越来越感到虚空
听，那冷风在虚空里哀嚎
那洪波在血管里冲撞
我得捂住我的疼
我得挡住一些
我甚至看见一个人
满脸皱纹地蹲坐在无尽的苍茫里
对幸福要狠些
对幸福要狠些
露出利爪
抓烂他的手指
对幸福要狠些
撕破他的衣裳
对幸福要狠些
逼他赤身裸体地卷缩在床上
小声地哭泣
对幸福要狠些
咬烂他的脚踝
撕烂他的皮肤
对幸福要狠些哟
让他苍老
有气无力地扶着拐杖
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幸福瑟瑟发抖
不能继续往下写了
幸福会埋怨我的
说我胡说八道
说我一无所知，坏了他的名声
太阳
黎明是一扇开启的窗
我看见有人
从窗口缓缓地递出
一个球
想岀点名气是一点不假
想出点名气是一点不假
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都是庄稼人，都是老实人
都喜欢左邻右舍的人
说我们种的庄稼好
我们都是庄稼人
我们都把爱种在地里了
我把爱种在地里，我的地里
而你是我遥远的邻居或亲戚
看见我种的地
要么惊喜
要么因为荒芜而频频地叹息
我扔出去多少石头
我扔出去多少石头
我已记不得
但我确实扔出去过石头
仿佛我扔出去的都是骨头
它们碰撞，发出空鸣
有风声吧，扔出去一块石头
在河面上砸出一个窟窿
我的河面上有许多这样的小窟窿
多像母亲手里那把美丽的筛子
谷物在里面荡漾起伏
仿佛在无垠的河面上
跳跃着许多闪光的金子
生活是个伟大的钓客
生活是个伟大的钓客
他在大海之上垂钓
而你和我
在大海里挣扎，击起千般浪
月
桥的这头和那头都有不舍
而从桥上扔下的石头
升起来便是一轮满月
戓许是虚火过盛，有人半夜牙痛
山
光秃秃的山在那儿
我知道它望着我
我想给它一把草籽
我想喂养它
使它毛光水滑
膘肥体壮
我生根了
想来我是在这里生根了
走不出围篱
飞不出高天
在一隅里仰望
我在这里生根了
这些可爱的根哟
它们吸收养分
养我一头的白发
大海
我奔跑着撞入大海
我告诉你吧
大海是我最柔软的华服
这件华服我穿它不能太久
总有一朵花
总有一朵花，它开在暗处
或者它也时常用花瓣撞击着墙壁
更多的时候是静默
总有一朵花，它开在暗处
它听得远处的开门声
有人回来了
这朵花静默，胆小
但又倾听着墙外
愤怒是危险的投资
愤怒是危险的投资
所以我不愤怒
我轻轻地抚平风浪
又悄悄地询问天气
在你我之间
在你我之间
有拒绝说话的人
我拉不到他们的衣裳
更握不到他们的手
有好几次我都想牵上他们的手
拐过田角或跳过
淌满流泉的沟
我们背对着背
而我的反复转身
他们都好似不看见
我的呼喊他们更是不听见
他们在你我之间
是耸立的群山
是堆砌的乱石
你在哪里呢，我在这头喊
但似乎都被挡住了
你和我互相寻找
就这样无聊地过完了一生
每一块石头都可以敲打
每一块石头都可以敲打
敲打成鸟兽
敲打出温度
它们朝天空飞，朝山脊跑
继续敲打吧，敲打出爱
它们便成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成了兄弟和姐妹
不敢敲了
我怕滚出一堆好看的仇人
我是杀手
我是杀手，杀死过蚂蚁
捏死过臭虫
就在昨天吧，我胆大包天地
踩死了两只美丽的蟑螂
被涂抹的的街道
一条街道刚刚还是笔直
明天就把它涂抹成横钩
再过一天，不喜欢
就拿起一支笔，把它涂成圆
涂成方
涂成不规则的零部件
如果喜欢
还可以在它的大肚皮上
涂上一排大树
我不认识我了
仿佛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身体上
我被涂抹得五颜六色
我被修改和挖掘
我甚至被装上了假肢
像一头铁牛在阳光下曝晒
可爱的人啊，你们要把我牵至何方
或者哪一片草地，哪一条河流
我是地球
我是地球
医生啊，你的手术刀
割开了谁的皮肉
他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
毫无气力
我是地球
医生，你割开了
谁的皮肉
他脸色苍白地躺在手术台上
他躺在那儿睡着了
我是地球，我也病了
医生啊，你能医治我吗
我也想躺着，安静地睡一会儿
无题
清风。明月。我躺在草地上
此刻没有打扰
而虫鸣尤为嘹亮
我呼唤一只猫
我呼唤一只猫
他是流浪汉
他喵喵地奔向我
我和他是一样的
在时间的褶皱里
相遇，彼此问候
我和一棵树在说话
我和一棵树在说话
树有树的理想
它沿着天往上
而我喋喋不休
以致树长出了长耳朵
它很耐心
我可以听到
所有的树叶
都发出了欢呼
我可以和树握手了
不为别的，只为它和我认识
诗歌是需要喂食的
诗歌是需要喂食的
就象喂养一群小鸡
给它们温度和米粒
不让它们受冻挨饿
如果有机会
就领它们奔向草地
在草叶上啄虫子
诗歌是需要喂养的
它饿了就要讨要粮食
而我慌张着
从脑袋里抓出一把一把的灰
纸上
在那纸上
画一道伤口
那里便是我的故乡
而走岀村外的人
徘徊，还没有回家
我站着的地方
我站着的地方死过人
有人咚咚地敲
想把他们
抠出来
种植的马铃薯
枝叶繁盛
一直绿到了山下
就是那一片叶子
就是那一片叶子
在最寒冷的风中
发出颤音
那是一枚冬日里的
一片叶子
寒霜渐重，虫鸣已隐
草色尤为金贵
一片叶子
它咬住天空里的一根绳子
不松口
一块石头会疼了
一块石头会疼了
这块石头
挨着另一块石头
窗外
风大，雪也来得紧
流派是个晒谷场
流派是个晒谷场
阳光好的时候
我就把我的诗
扔在这儿晒
这使我想起了小时候
我的母亲也专挑阳光灿烂
的好日子
把一袋一袋的谷
背至屋顶之上摊开
她戴着草帽
在烈日下挑捡秕谷和乱草
她偶尔也会歇一会儿
看一两只麻雀
在心头上唱
哦，我的诗不过是
母亲手里落下的那几粒谷
母亲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所以一次一次地捡起
搁在晒谷场里翻晒
以免在谷仓里久了发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