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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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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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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父亲最后的婚礼

父亲的跌宕人生,与我一家的坎坷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父亲的不幸遭遇,也是留在我心中永远的痛。不知是上苍苛意的安排,还是命运无情的捉弄,父亲的一生历尽磨难。尤其在婚姻家庭上,父亲有过多次变故,身心备受煎熬与折磨。为了生活,为了我们,父亲几次组建家庭,几次有过不幸。对我来说,最难忘的,就是父亲最后的婚礼,至今难以释怀……

我家是闯关东来到东北的,从山东省登州府文登县来到辽宁省庄河县,然后又从吉林省东丰县到黑龙江省的木兰县。在木兰县的蒙古山下,尽管那时清贫,但是家人建在,其乐融融。然而,当改革春风吹来,农村即将迎来好日子的时候,妈妈不幸患病。那时我和弟弟还小,妈妈担心她离开以后,我和弟弟没人做饭没人管,正好生产队来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妇女,妈妈就把她收留了。当时,家里的口粮不够吃,父亲是反对那个女人留下的。妈妈就劝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让女人将就些日子,等到她离世后,就让那女人帮助给孩子做饭。最后,父亲默许了,我和弟弟很天真,并不懂是怎么回事。不久,妈妈因病去世了。当那个女人给家里做饭时,我和弟弟强烈反对,不同意她取代妈妈的位置,因为在我们的心里,妈妈永远还在。由于无法和那个女人相处,老爹也很无奈,最后在屯子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

后来,由于生活所迫,我家从木兰搬迁到松花江南岸的尚志县和延寿县。在尚志和延寿的交界,当地是亚布力林业局的山区,父亲领着哥哥种地,还边拉扯我和弟弟,日子非常艰难。不久,老家来了一个妇女,带着一个孩子,也是因生活所迫,要与我们组建家庭。当时,父亲很高兴,因为他又要种地养家,还要做饭照顾我们,实在力不从心,家里有个妇女,好歹也有个帮手,能给洗个衣服做个饭啥的。当时,尽管我和弟弟很不情愿,但是面对现实,也只能接受,毕竟我和弟弟还无法照顾自己。父亲和那妇女也没举办仪式,两个人连一件新衣服也没买,那时家里太困难了,就顺其自然的生活在一起,我们和那个带来的小妹妹相处也很好。

转眼间,几年就过去了。有一天,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是继母以前的儿子。家里来了客人,尽管有些突然,但毕竟属于亲友,也不知到他以前的情况,更不知此行的目的,我们只是好饭好菜款待。当时,我们也没好意思问,继母的儿子是干什么工作的,来到大山里有什么打算。没想到,有一天,父亲去山里干活儿,弟弟在当地小学读书,我在外地上学。当弟弟放学回家后,发现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去山里找父亲。父亲急三火四的赶回家,也没找到人。这时,邻居过来,告诉父亲,说是继母和妹妹被他大儿子领走了,想老家了,要回去看看。当时父亲的心里非常沉重,毕竟在一起生活那么久,已经投入了太多的情感,加之以前妈妈的离去,让他备受打击。一时间,父亲也无心顾及山里的田地,第二天就领着弟弟向老家赶去。然而,回到木兰老家后得知,继母她们根本就没回去,她的儿子也多年不在当地了,乡里乡亲都不知道她们一家的任何消息。返回江南后,父亲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少言,常躲在角落里一个人抽烟发呆。后来,从老家传来消息。继母是被儿子骗走的,并被卖到了南方。她的儿子多年在外面混,沾染了赌博和吸毒的恶习,还犯法倒卖枪支,已经被警方拘捕了。当时信息不发达,父亲想到南方找继母,怎奈家里条件不允许,没有经济能力外出远行。这件事,在父亲和我们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至今,我们也不理解,继母怎么狠心离我们而去,他的儿子怎么会将生母都能贩卖了。

多年以后,我和弟弟都成家了,父亲也老了。那时候,我的条件还行,没有外债,结婚后,给老爹和弟弟留下很多饥荒。后来,经过几年的艰难挣扎,弟弟总算摆脱了困苦的日子,老爹的生活也有了转机。有一天,姑姑来到我家,说是给老爹办个老伴儿。当时,我和弟弟心里是很矛盾的,不娶老伴儿,父亲以后的生活无法照顾。如果新组建家庭,父亲太善良了,担心他的存钱被骗走,也怕他感情再受到伤害。因为父亲年龄大了,别人找他,就是为了骗钱的。姑姑打了招呼,但是我和弟弟都没表态。

一天清晨,我在外屋做饭,妻子在里屋哄着孩子。父亲推门进来,在外屋悄悄对我说,今天他举行婚礼,希望我去参加,别让外人笑话。当时,我一下愣住了,没有回过神来,也没有回答父亲,是去,还是不去。

父亲说完话,见我没有表态,便转身就走了。在父亲的眼里,他说什么话,一般我都是会听的。平时在家,只有我和社会上的地痞打架,父亲是说不服我,有时还会支持我的。平时在生活上的事情,我是都会听从父亲的。当时,我觉得,父亲是认为我默许答应了,才转身离去的。说实在的,怕父亲被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让我想起了离去的妈妈和继母,心里无比难过。这种复杂的心里,我无法对里屋的妻子说,因此犹豫再三,我还是走出屋门,毕竟父亲老了,那将是他最后的婚礼。

父亲的家,也是在同一座山上,离我家不算远,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半坡上。那天,我的脚步特别沉重,好像很久才来到婚礼现场。进了父亲院子,先是在外屋,看见父亲和叔叔在忙碌着,一边炒菜,一边往里屋端菜。看到我来了,父亲眼角露出一丝笑意,还对我招呼说,三子来了。我没有说话,也许心里还在流泪。几步之后,当我推门来到里屋,发现一群陌生人,围坐在两张地桌上,桌子上有烟酒糖茶,还有几个炒菜,那些人一边吸烟吃糖,一边谈笑,大家都很高兴的。当时,我却将目光投向南炕,火炕里面坐着一个老太太,身材瘦小,大约六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一身黑衣,但是很新,穿戴也很整齐。见我来了,虽然不认识,但是她一定能猜出,肯定都是直近亲属,就笑着打着招呼。我没有回应,看到屋里的场面,心里一酸,转身就离开了。当时,父亲在外屋端菜,在铁锅旁没有转身,我马上离开时,他并没有看到。那时,我感觉是在夺门而逃,走出院子,我忍不住泪流面满。可怜我的妈妈、我的继母、我的父亲……

父亲最后的婚礼,仪式不隆重,过程很简单,我却没有参加。不久,那一切都验证了我和弟弟的猜测,善良又可怜的父亲被骗了。

生活的坎坷,家庭的不幸,情感的折磨,加快了父亲老去的脚步。后来,当我来到建三江的时候,还没等将父亲接来看看,他就永远的离去了。

如今,时隔多年,父亲的离去,在我心中烙下永远的伤痛。父亲最后的婚礼,我没有参加,也是心中永远的遗憾。今生今世,最对不起父亲的,就是没有参加他最后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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