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小菜

“东家起炉备碌餐，清粥小菜待客来。”清粥小菜，在我国，似乎一直都是各地的标配。喝一碗清粥，吃一点小咸菜，清淡饮食，简约生活。

一

小咸菜，自古以来，应该算得上是中国人餐桌上最常见的佐餐小菜了。

生活中，人们通常把大多数的佐餐小菜都叫做咸菜，但咸菜、泡菜、酱菜三者有区别，往往从配料和加工工艺上加以区分。咸菜是将各类蔬菜用食盐等调味料腌渍而成，以咸为主；泡菜是通过把蔬菜发酵，产生丰富的乳酸菌，从而更有助于消化；酱菜则是用大酱或者酱油腌制，口感层次丰富，酱香味浓郁。

关于咸菜文化，各地也大不相同。文坛美食家汪曾祺就曾说过：“中国不出咸菜的地方大概不多。各地的咸菜各有特点，互不雷同。”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众口难调，各具特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地人们根据本地的物产就地取材，故而腌的咸菜花样繁多，不一而同。如北京水疙瘩，天津津冬菜，涪陵榨菜，广东橄榄菜，江浙雪里蕻等等，因腌渍手法各异，味道也各有区别。

而在四川，统而言之，都归于咸菜一类的，最常见的有榨菜、泡菜、芽菜、酸菜、儿菜、大头菜，还有一种腌萝卜干。其实，不管是在北方还是南方，都有腌制萝卜或者萝卜干的历史，不足为奇，且由来已久，是一款佐食的下饭菜。但是，看起来简单，可做起来总要经过几道工序，说起它的味道，差别也较大，主要是拌料不同。

以前我也不咋爱吃咸菜，不过偶尔想起来，才吃一点榨菜，大头菜，酸菜之类。后来有一次，无意之间吃到了很好吃的萝卜干，就此喜欢上吃它了，根本停不下来，久了不吃还想念，连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二

那是二〇一六年的冬天，和几个朋友开车路过成都大邑新场古镇。在古镇里做短暂停留，趁着阳光正好，在水乡里四处闲逛了一番。

新场古镇当地出名的特产有豆腐乳，豆豉，腌蛋，萝卜干等。我们在一家店前驻足，看到店里店外摆满了一盆盆、一罐罐，颜色靓丽火红的、酱香味浓郁的各色特产，可谓琳琅满目。店主人让我们随意品尝，尝了觉得好吃再买。其中，我们同行的一位富有生活经验的大姐，地道成都土著，她是川菜料理好手，是我们几个人之中做饭最好吃的高手，就因为她做饭好吃，我们以前常去她家里蹭饭，都见识过她的好手艺。她率先品尝了萝卜干后，说很好吃，于是大家都跟着她入手，买了不少罐准备带回去。

我当时并未上前品尝，本无意购买，只是看到她们都在购买了，便也跟风买了一罐。透明的罐里，看到红彤彤的红油，裹着白色略发黄的萝卜干，油寖寖的，看着挺有食欲的样子。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大姐识货，她的嘴巴确实厉害。后来，回家后的我，打开罐子，挖了一勺，盛在小碗里佐餐用。一股扑鼻而来的椒香辣味，随即充斥着鼻腔，萝卜干一入口，顿时强烈的刺激着味蕾，满口辣香。萝卜干清脆绵长有嚼劲，咯吱咯吱，脆嘣嘣，麻辣鲜香，味道特好。主要是用的油辣椒香，再带点麻香，咸辣之中带微甜，胃口大开，吃起来非常爽口。

一罐萝卜干，就成了每餐必备。随着一天天过去，很快，眼见那一罐子就要见底。后悔当初没多买几罐，还想要继续买，但为了一罐萝卜干，则没有必要，专门跑去大邑新场古镇一趟。仔细观看瓶子上的商标介绍，果然印有通讯地址和联系电话，拨通了商家的联系手机，说明意图，她让我加她微信。在微信里，我询问了有关产品价格，选好了商品，通过微信转账，对方很快便给我发来快递。

于是，好吃的萝卜干，源源不断的从大邑新场古镇，寄到了成都主城区，不用亲自前去店里购买，也不用担心续不上。因为觉得好吃，我还特意推荐给远在北方的姐姐，并给商家联络好，提供了姐姐的地址，让商家直接把萝卜干发给我姐他们，也让我的亲人们尝尝。

现代物流发达，方便，天南海北，不管哪里的东西，都能通过便捷的物流快递，传递到千家万户，给老百姓带来诸多便利。

三

萝卜干是好吃，可做起来也是颇费一番功夫的，尚需要一段时日。二〇一九年秋，我回山东看望妈妈。以前，我们家从没有自己做萝卜干的经历，那一年，不知咋了，妈妈看到邻居家，有人在晒萝卜干，她就动了心思，也想要尝试做一回。

在此之前，我记得家里腌制过萝卜咸菜，制作很简单，大瓮里只放进青萝卜和盐，等它入味。能吃的时候，感觉齁咸齁咸的，也没啥香味。妈妈为了减轻一些咸味，就把咸菜切成条后，倒入酸醋寖泡一下，再滴少许香油，吃起来会好一些。或者用水泡洗一下，咸菜混合上辣椒爆炒，滋味就能丰富一些。记得以前我上高中住校时，妈妈就常给我做咸菜炒辣椒，带到学校去佐餐。

老家盛产萝卜，价格非常便宜，花不了几个钱，一买就是一大堆。那年，妈妈把那些萝卜经过逐个清洗，再把萝卜一个个切成条，撒上盐腌制，翻晒。萝卜条很快就晒成了萝卜干，晒蔫了的萝卜干，变得有了韧性嚼头。接下来，就是各人的喜好不同了，喜欢用什么调料拌什么口味，全在个人。一般说来，还是麻辣味的比五香味的好吃一些，比较开胃。

回山东前，我曾从成都买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原产地正宗调味料，给姐姐弟弟他们各家各户，一家寄回来一大包，平时做川菜可以使用，其中就有一种叫“刀口海椒面”，胡辣焦香味儿十足。用“刀口海椒面”，再配上麻椒面，白糖，鸡精，红辣椒油，炒熟的芝麻，混合拌匀，简单好吃的麻辣萝卜干便大功告成。

好吃开胃的调料是一部分原因，晒蔫的萝卜干也是重要的一个环节。经过盐腌制过的萝卜干，爽脆又有韧性，一咬咯嘣脆，口感极好。从妈家拿去一些送给姐姐，姐姐姐夫都夸奖说妈妈做的好，一时大家都爱上了吃拌萝卜干。可谁也没想到，妈妈那年晒的小小萝卜干，后来居然发挥了重大作用。

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横扫天下。疫情起初，不明就里，我们都不敢出门妄动，小区管的严，也不让出门。只能蜗居在家里，依靠不多的食物储备过日子。也是巧，平常爱储备食物的妈妈，偏偏那年储备的东西并不多，她总想着等过了年，什么东西都会有卖的，不会短缺，因此也不必储备太多，所以米面蔬菜等都买的不多。后来我们娘俩，只好每天计划着吃饭，尤其是蔬菜，只剩下一些山药，胡萝卜，大白菜，酸菜，菠菜，土豆，金针菇，还有就是不少晒蔫的萝卜干。

在蔬菜不多的日子里，幸好我们有萝卜干，我们依靠晒好的萝卜干，作为下饭菜，居然也能让胃口大开。有时候，熬上一锅小米粥，拿起一个山东大煎饼，卷上葱丝，就着萝卜干，就可以是一顿美餐。恰好我和妈妈都爱吃山东煎饼，年前曾买下过不少，我们俩饭量又都不大，也能吃许久。

四

那些日子里，每天俭省着、计划着做饭炒菜，妈妈爱喝粥，每顿都离不开稀饭。有时候是小米粥，有时候是玉米粥，有时候是大米粥，或者混合粥，总之，清粥不断，配上那拌萝卜干小咸菜，妈妈吃的很舒坦。我有时候炒好了菜，她反而吃得并不多，说不愿意吃菜，让我多吃。她只要有粥，有萝卜干，有煎饼就够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难道是为了让我多吃菜？当妈的总是会发自内心的心疼孩子，不管在她面前有多大年纪，永远都是她想呵护的孩子。

还让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妈妈什么东西都舍不得吃，总是先给孩子们吃，吃剩下的她再打扫干净。记得我们那时候的主食，是泰安大煎饼，储存在瓮里。完好没碎的煎饼我们吃，那些瓮底里的碎煎饼渣，她总是收集起来，放在碗里，泡上开水，倒入剩菜汤汁，搅拌混合，她全给吃掉喝完，一点都不能浪费。还有别的食物都是这样，好的都让给我们吃，她吃剩下的残渣剩菜，在她心里，孩子永远都是第一位，她完全顾不上自己。这就是了不起，的妈妈，当母亲的总是这么伟大，有妈的孩子就是幸福。

我个人比较喜欢红油麻辣味道的萝卜干，妈妈则拌她爱吃的味道。她也加少许辣椒有点辣味，再加上一点酸醋和香油，是酸辣口的。两个人两种口味，实际上都挺好吃，只是个人饮食习惯不一样，不管是麻辣还是酸辣，都挺开胃下饭。就那样，尽管食物储备并不多的我们，依靠着清粥小菜，一样每天吃得饱饱的。

那种被迫计划性的日子，其实也没过许久，我大弟提前上班了，因疫情原因，单位食堂暂不开放，他中午需要回妈家里吃饭。于是他成了家里面的采购员，他开车购物也方便，给我们送来了各类生活物资，生鲜果蔬，样样不缺，总算是度过那段生活难关。不过，即便是后来食物丰富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拮据度日，但那些好吃的萝卜干，一样成为我们每餐必不可少的小菜，端上饭桌。

因疫情耽搁，次年才回到成都的我，和妈妈聊起旧事，我给妈妈说，下一年多做一点萝卜干吧！姐他们都说好吃呢，给他们每家每户也都送一点。妈妈问我要不要，也给我寄一些。我说我可不要，倒不是因为远，而是成都的萝卜干实在多的很，而且好吃的萝卜干随处可见，随处都能买到。

五

没错，成都号称“美食之都”，这里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好吃的萝卜干更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多得不得了。也许就在每一个超市不起眼的橱窗内，也许就在每一个菜市场的摊位前，也许就在沿街叫卖的担子上，也许就在每一个卖凉拌菜的门脸房里，总之无处不在，且味道绝对都没得说，家家拌得都好吃的很。

就有一次，无意之间，爱人从菜市场买回来一份油寖寖的拌萝卜干，那洪亮亮的颜色，香辣的好味，切成小丁的萝卜干，颗颗脆爽，那种在嘴巴里嚼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减压呢。夏天时分，我喝着稀粥，配上那小咸菜，吃着那味道，竟比以前在新场古镇买的都还略胜一筹，让我一下子又回忆起老味道来。而那时，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不买萝卜干吃了，想到总归是属于腌菜，还是少吃为好。

可是，这偶尔买回来的红油拌萝卜干，又重新勾起了我的味道记忆，刺激着我的味蕾，唤起记忆里的好味，欲罢不能，难以舍弃。于是，我又开始了每天有萝卜干伴随佐餐的日子。尤其是在夏天，喝点稀饭，就着这脆爽的萝卜干，感觉挺美。夏天本就天热，大多时间里都没有什么胃口，清粥小菜最佳搭配，相得益彰，最合时宜。

只有真正的吃货，才能品尝出好味。就在那年夏天，有一天，我的一位初中女同学来我家玩。她算得上是真正的吃货，土生土长、地道成都本地人。可以说，在市区内，哪里有啥好吃的，她基本上都去吃过。她的嘴就是所谓的“香香嘴”，啥东西好吃，她最识货，一经她鉴定，肯定好吃无疑。

从年轻时候起，我就跟着她在市区到处游逛，而且她是市公交集团的，跟着她不用买车票，所以可以任意随时上下换乘车，市内各个角落里隐藏的小吃，那些好吃的味道，都品尝过不少。包括我这辈子第一次吃的麻辣烫、火锅、串串、冒菜、炖菜、蒸菜、烧菜、拌菜、卤鸡脚、鸭脚掌、鸡翅膀尖尖、兔老壳……还有很多很多，她都是我的引吃人，我也深受其影响，逐渐成长为能嗜辣一族。

成都女娃娃爱吃，那是出了名的，曾经让我这个北方人，看得目瞪口呆，惊得不得了。不过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但有一些东西，到现在还是不敢轻易尝试，比如，我就不会啃卤兔老壳。兔子张着嘴巴露出牙齿的那样子，让我看着害怕，到底是谁吃谁啊？我可下不去口去啃。但在成都，那些女孩子，无不都是啃兔老壳的好手，那也是地道吃货的标签，就这一点，就能证明我还不算是真正的吃货。

六

那天下午，我们俩个人边聊天边吃了西瓜和许多零食，都不想正儿八经再吃晚饭。我便对她说，晚上咱们就煮点稀粥喝，配上买的萝卜干。她非常赞同，而且她说她也爱吃萝卜干。真没想到，堂堂的好吃嘴，后来居然对我家新买回来的萝卜干大加赞赏，说那萝卜干真的很好吃。如果不是稍微咸了一点，她都能当成零食，空口把它们都吃光！

哇，评价这么高，弄得我就跟发现了宝贝一样惊喜。以后的日子里，总是指定爱人只买那家店的萝卜干，买买买，吃完又买，供应不断。再也不用邮寄新场古镇的萝卜干，市区其实啥都有卖的，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从此不必再舍近求远。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萝卜干，都能让人吃出幸福感，说真的，我好像太好养活了，物质要求低，不费钱。其实爱人比我还好养活，他最爱吃的则是四川泡菜，每餐必备，大米饭配上泡菜，就算没有菜，他都能解决一顿饭。我却不爱吃泡菜，我爱吃这爽口脆蹦的萝卜干。

“清粥小菜，人间有味是清欢。”也许是到了知天命之年，越来越觉得，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挺好。特别是疫情以后，已经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过去的自己也曾很爱热闹，平常也是和三五好友七朵金花，经常出门游逛聚会，尤爱久不久的去搓顿酣畅淋漓的火锅，后来肠胃越来越不好，经常爱拉肚子。年纪不饶人，身体的不适，精力的不济，加之疫情，让我逐渐减少了出门聚餐，居家做饭吃饭多了。

也逐渐感觉到，清清静静享受慢生活，自有其妙处。已经渐渐淡出社交圈，不再追求过度的热闹。越来越喜欢安静，赞同作家梁晓声所言“灵魂是喜欢独处而不喜欢热闹和喧嚣的”，深有同感，自己一直以来就喜欢安静，喜欢静心读写，享受独处，享受安宁。

就像那肠胃，不再接受火爆刺激，肥甘厚腻，也爱上了清粥小菜，暖暖的，很舒服。也许回归本真，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浑浑噩噩一生，到后来才发现，平平淡淡才是真，是最舒服的生活状态。

清粥小菜，清淡饮食，简约生活，简单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