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圆梦

儿时天真幼稚，羡慕鸟儿能在空中高飞，小小的人儿曾幻想过，要是能拥有鸟儿的翅膀、也能飞上天去该多好啊。在天空自由翻飞，俯瞰人间大地，自在飞翔，何等美妙。

飞天之梦，那是多么奇妙但却遥不可及的美梦。

一

小时候，夏夜在院子里乘凉，仰望夜空，暗黑的天幕上，一轮又大又美的明月，发出清冷的光辉。盯着那银盘一样的圆月发神，渐渐被迷乱了双眼，小脑瓜里产生了虚无缥缈的臆想，想飞升到月亮上的广寒宫，看一看究竟有没有那只在捣药的玉兔。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身处北方老家农村的广阔天地，在无拘无束的野蛮生长。整日里奔来跑去，与风儿赛跑，像个野小子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我的世界看起来很小，只有那个小村庄、以及家中的爸妈姐弟和小伙伴们；我的世界似乎又不小，脚下无限延伸的土地田野、昂头仰望视野里无边无际的天空。我在属于自己的快乐世界里逍遥自在，但也向往天空之外的天空有什么不同。

月亮上到底有没有玉兔不知道，自家却真的养有兔子，那是两只雪白的长毛兔。可爱的兔子胃口很好，每日都要消耗掉不少青草，嘴巴总是在咀嚼，吃的那么津津有味。兔子是不是用来剪了毛，已然记不得，只觉得有了它们的存在，好像是家养的宠物一样，陪伴着我们玩，很快乐。经常给它们打最新鲜的嫩青草，就成了妈妈交给我们的活路，也是我们很乐意去做和保证完成的任务。

无边的田野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青青绿绿的小麦在齐刷刷的拔高，长势喜人。风吹麦浪，轻轻摇摆，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麦苗气息，直扑鼻腔，自然好闻。北方的天空总是那样空远悠长，蓝天白云，一如水洗，干爽洁净。天地之间，和谐安宁，自成一幅天然唯美的乡村水彩画。

我和姐姐时走时停，或蹲着，或弯腰，在田间地头上用镰刀割草。偶尔站起身来察看远处时，我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空中竟然有一架银色的飞机在徐徐移动。由于离得太高，飞机看起来并不太大，只是一个浅浅的影子。飞得也并不很快，像是只自在高飞的大鸟，在云中慢慢穿行，时隐时现。

“快看！快看！飞机，飞机啊！”

只从电影上才见过的飞机，终于生平第一次、让我在现实的天空中肉眼得见，激动的不能自已，赶忙又跳又叫兴奋地指给姐姐看。那时的自己，望着高空中的飞机欣喜若狂，像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似的，恨不得将那股喜悦之情分享给所有人。一直盯着它向天边更远处慢慢移动，慢慢变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无边的天际。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迷离，一度花了眼，满眼都是星星光亮闪烁，视觉不清。

久久站在地头上，忘了割草，有些意犹未尽，在脑子里反复回想，不断回味刚才那一幕。不知咋的，小人儿竟凭空莫名滋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略感惆怅，呆呆的有点茫然若失。唉，不禁长叹一声，飞机离我的生活太遥远了，就跟那夜空里的月亮一样，都在高高的天上，可望不可及。

二

那些天真的幻想，想要遨游天空，来圆飞天之梦，其实不一定非要像鸟儿一样，拥有一对能飞的翅膀。高智慧的人类早就发明了飞机这种飞行器，它就是一只庞大的钢铁飞鸟，拥有一双坚硬的大翅膀，很早就实现了让人类在空中飞行的梦想。在天空中体验空中飞人的震撼感觉，是多少人一生的愿望之一，也和其他的各种人生理想一样，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为实现梦想而努力。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曲折离奇，对我而言，看到飞机只是一个偶然的小概率事件，也像是一个引子，引起后续自己的生活与它有所关联。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一切的前提、竟然需要付出巨大的悲伤代价来换取。早知如此，如若能够选择的话，我情愿什么都不要，包括任何梦想，只要我的爸爸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不分离，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之前年少的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不仅能亲手制作出飞机模型，还会近距离观看到货真价实的飞机，最终也能坐上飞机。不到十岁的我那时绝没料到，这些不敢想的事，很快都慢慢发生，就在那一年之后，没过多久就实现了前两个。我十岁那年，爸爸突然因公牺牲，他的意外离世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从此被迫远离家乡，离开自由农村天地，只身来到大西南成都，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城市里读书生活。

幸与不幸，各有得失。像是一个契机，虽然很悲惨，可也只有来到城市里生活，才能见识到以前从没见过的一切，包括才有机会看到的真飞机，这是事实。环境和平台不一样，人生真的会有所不同，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自有安排，天意使然。注定了的事，该发生就会发生，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这大概就是我注定了的命运。

来到城市里的我，继续从小学四年级读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农村来的女孩子，风里来雨里去，人看起来比较精干、结实，不像城市里那些女孩柔柔弱弱。总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班上组建的手掷航模兴趣小组，竟然把我选中，让我参加了进去。

航模？手掷？这都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农村来的女孩子啥也不懂，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这些好像一般都是男孩子才爱玩的项目，没有女孩子玩，班上仅有我一个女生参加，兴趣小组的成员都是男孩。其中一个男孩，又高又壮，黑黑的很健壮、挺有力气的样子。手掷航模，估计人要有劲才行，毕竟需要用手掷出去，没劲肯定掷不远。

之前的我倒是叠过纸飞机，还叠过小帆船，手工做起来都很简单。尖尖的纸飞机头部，利于穿过空气阻力，能多盘旋一会。小纸船也是，要叠均匀，比例协调，放在水里要平衡，不能东倒西歪的倒在水中。航模就是必须严格按照比例制作，要掌握好平衡度。

高大的黑男孩帮助和指导我，教我咋制作航模。我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不知道他后来做没做有关飞机这方面的工作，以他的高大健壮身体条件，应该可以当个飞行方面的军人。

手掷模型就是用手掷的方式，让木制飞机模型升空，需要用手臂与全身的力量配合好，进行用力投掷，作为飞机推力产生速度后在空中滑翔。我们在老师指导下，自己动手制作完成，在投掷刹那，享受看它平稳飞行时的快乐。后来我们代表学校，在成都太平寺军用机场，参加过手掷飞机模型比赛。

那是有生以来最激动、最兴奋、最难忘的时光，不仅是因为比赛，那次我还有机会终于近距离的、观看到了真实的飞机，是能飞上天的真家伙！就在那机场草坪旁边的一片空地上，停了好几架小型的墨绿色飞机，我们可以近前围观。

生平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飞机，怎么看都看不够，机头、机身、机翼，浑然一体，对称比例，流线弧形，霸气威武。这就是以前自己远远看到的、天上飞得真飞机吗？近在咫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当然肯定有区别，那次看到的机身是银灰色，这次是墨绿色，颜色不一样。机体也没那么大，那个是民用，这个是军用。但激动和兴奋感，早就满溢心胸，令我心狂喜。

三

人们常常爱说，一定要有梦想，万一有一天真的实现了呢？对于天上的飞机，我曾幻想过。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不就有了回应了吗？敢想，似乎才有可能，想都不敢想，一切免谈。

儿时看到的飞机，和小学时参观的真飞机，一直都让我畅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坐上大飞机？体验在空中飞行的感觉，圆飞天之梦。理想并不遥远，就在那十年之后，我就第一次坐上真正的载客飞机上了天，终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那一年，从北方重返成都，正值青春华年，在新单位总经办从事文秘工作的我，也还兼顾劳资方面的工作。赶上那年市局劳动部门和深圳方面联系，要在深圳举办学习班，作为内陆城市去学习沿海城市深圳的改革开放经验。整个系统所属单位、各抽调一名搞劳资的人员参加，公司专门给我要了一个名额，让年轻的我出去历练一下。二十三岁年纪尚轻的我，幸运的得到一次出外学习的绝好机会。

那次出差，终于能坐飞机了，要飞上天，多少年不敢妄想的梦马上就要实现。我一直处于一种激动、亢奋、又有点忐忑不安状态，盼望、期待也胆怯，完全不知道坐飞机上会是怎样的情景。看我茫然不知的样子，有人故意开玩笑误导我：“飞机上会有空姐给你按摩”，弄得我莫名其妙，不解其意，更不知所然。

跟着本系统里一帮资深的、搞劳资工作的大姐们出行，她们年龄都比我大不少，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凡事有度，我一切都听从她们的计划安排。为此亲戚还专门拜托了她们，照顾一下年龄最小的我。原本该从成都直飞深圳的航程，被她们给改变了计划。改成了要绕一大圈，先从成都飞往海南岛，来一个环岛三日游；然后再从海南坐海轮，从大海上航行至广州；最后从广州坐快铁直达深圳，在深圳学习一些日子，完结后再从深圳飞回成都。

一个初来乍到、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啥事都不通，那次全程下来，幸运的成就了我人生诸多个第一次，体验了首次坐飞机、海轮、快铁的美好感受。也见识了九十年代初期，沿海城市改革开放的巨变和成果，游览了海南全岛、广州、珠海、深圳、香港中英街等诸多地方，地域饮食文化娱乐、地方特色风土人情等诸多方面，大开眼界，是我一生中难忘的一段美好经历。

还记得天都没有亮，我就跟着同住一个单位大院的邻居大姐姐，早早的坐上了去往机场的车子。第一次去成都双流机场，见识了机场的样子，雄伟建筑，大厅明亮，空间高大，乘客也很多，人声鼎沸。自己什么都不懂，任由姐姐们去办理相关登机手续，偶然间听到她们在谈论什么机场建设费之类的话题，这些当时听不懂的新名词，记得是五十元钱。

心情忐忑不定，莫名激动又紧张，马上就要实现飞行梦了，自己也能坐上在农村田野里看过的飞机了，人是懵里懵懂的，晕晕乎乎飘飘然，也不记得别的什么了。全程状态都是迷离亢奋的，跟着她们登机，她们教我绑上安全带，然后就是静静地等待……

四

坐在飞机上，看着外面的机场，开始慢慢往后移动，机身在缓缓滑行。

突然，随着发动机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令人震耳欲聋，飞机在急切的加速轰鸣声中，呜的一下腾空，脱离了地面，冲上了天空。让我一时紧张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屏住呼吸，默默的忍受着那一阵阵极度不适感。手死死地抓紧扶手，身子无意识不能掌控，人向后倾斜，连脚趾头似乎也都抓紧了。悬空的感觉，似乎像是在运行的电梯里，失重的感觉。

等爬升到了一定的高度，飞机开始平稳飞行，机上人们开始走动，上卫生间的，扯掉安全带活动一下的人多了起来。朝着窗外望去，自己在天上云间，置身于湛蓝的天空中，和白云为伴。“飘摇朵朵棉花浪，何处仙人栽白莲？”这首诗人的佳作，具有丰富的想象力。诗句中的三个比喻，将白云分别比喻成“棉花”、“浪花”和“白莲”，形象生动，极具美感和想象空间，正好应景。

飞机正常飞行一般在万米高空，穿过云层，白云被飞机压在机身下，仿佛在棉花堆里穿行。那时感觉不到飞机在飞，机舱内非常平稳，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其实不然，飞机飞行很快，速度900km／时。远处的云朵像棉花一样，大片大片，悬浮在天上，无边无际，蔚为壮观。

宋代陈与义有首《襄邑道中》其中所写：“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简直太应景了，非常切合实际！只不过区别在于他是躺在船上，古时候也没有飞机；而我是坐在飞机里飞行在天上，我们都望着天上的云，云朵好像都纹丝不动，却不知其实云和我都在向东行前进呢。但我比他幸福多了，我是真正置身在云层中，白云就在我身边、脚下。可惜我不会写诗，文笔不行，如果诗人也能活在现代，在飞机上作诗，估计更感慨，说不定这首诗写得还会更完美、更生动呢。

那时根本没有一丝不适感和恐惧感，茫茫天空，蓝天白云，无边无际，视觉被深深震撼，如若置身于画中，失去了时间概念。只顾着兴奋的观看窗外的天空，兴致勃勃总也看不够，怎么就那么好看？因为从没有这样近距离观赏过。一行人抓紧拍照，给我留下人生第一次坐飞机飞行的美好瞬间。

后来看见了底下全是蓝色汪洋大海，一大片碧绿水世界，没有大陆，大概是到了海南岛附近水域，估计离降落不远，飞机差不多就开始准备降落。下降高度时，老是有失重的感觉，人有些难受紧张，不过也还好，坚持下去也无大碍，最后平安着陆。美丽的海南岛啊，我从天上飞进了你的怀抱。

后来的日子里，学习完了从深圳返航回蓉，在飞机上看到的景色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本来途径其他省的上空，一直都是碧蓝色、晴空万里，可到了四川境内，则是云雾缭绕，天色灰暗，深受地理气候影响而产生的变化。降低飞行高度后，能看到成都平原广袤大地上花花绿绿，煞是好看，黄绿颜色、方方正正的油菜地，纵横交错。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富饶之地，风景大美。不过不管是怎样的情景，祖国的山山水水，都一样美不胜收，各具特色，都让我们热爱。

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完成了自己小时候的一大愿望，年少时在田野上看过的飞机，自己终于也坐了上去。只是，从机上俯瞰地面时，没能发现大地上是不是也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儿童，是否也恰好望见了这架大飞机？会不会由此也产生了一个飞行梦？并一生为了实现这个美好的梦想而尽力去争取呢？

五

人活一世，似乎就是为了完成一个又一个的梦想，达成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让人生尽量变得丰富多彩，更有意义，不枉此生。否则该是多么苍白、乏味、无趣、虚度，没有意义。幼时那些关于飞鸟的异想天开，虽然幼稚但并不可笑，其实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想实现则需要脚踏实地，任何梦想，都需要付出异常艰辛的努力。

其实不仅仅只是个人的梦想，民族、人类都有自己的梦想。几千年以来的外太空飞天梦，就在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努力中、国力逐步强大的基础上得以实现。就在今天，五月三十日上午，全国人民都在观看直播节目，我一直看完。搭载着神舟十六号载人飞船的运载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顺利发射升空并取得圆满成功，这才是真正的大国飞天梦！

很幸运在自己年轻时，就早早的实现了儿时的飞行梦，没有等到很老很老，并且在那以后的人生中，有过很多机会，国内国外都飞行过。只是到了后来，可能是见识过人间悲欢离合，听闻过航空失事悲剧，反而有点慎重了，胆子变小。也听人说过，飞机坐多了，才知道害怕，初次坐飞机都是兴奋，不知害怕。也许吧，我也有这种感觉，后来尽量避免坐飞机了，如果可能，尽量选坐高铁，我更爱脚踩大地的踏实感，除非没有选择则必坐。

当然也许这只是一个潜意识的、本能的借口，本质上还是跟人的性格有关，我天生胆子并不大，绝不像我那在国航当了多年空姐的老同学，她飞了那么久，也没见她害怕过。她就是一个胆大之人，外表漂亮的大美女，内心却是一个硬刚的女汉子。

上学时我就很佩服她，从我们在她家院子里一起学滑旱冰开始，胆小怕摔的我一直不敢滑，扶着墙和栏杆慢吞吞、磨蹭着小心移动。她则勇猛向前，摔倒爬起，内心强大，身子皮实，敢于挑战，越滑越溜，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后来的她真正实现了她的人生梦想，在那蓝天之上尽情遨翔。看尽世界各地、天上天下的风景，领略多少异国风情、情调，享尽各国美食料理。她眼界宽广，为人大气，是一个了不起的梦想家。

不过人有不同，也不必太难为情，不仅仅是我，有许多人都有我这样的想法，恐飞的人也有不少，甚至是名人明星，如葛优、张国荣、韩寒、鹿晗、李敖等一众人等，都有飞行恐惧症。

单就个人梦想而言，飞行只是一个普通的选项，只作为一个例子、一个代表，并不说明坐了飞机就有啥了不得。确实还有很多人没有坐过飞机，正如还有许多的其他人生梦想、都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一样。只是，凡事有机会尽量去完成就行，争取不留遗憾就好。

有梦想并愿去为之努力付出就是好事，怕的是没有任何梦想目标，白白虚度。也许人到中年，越来越觉得梦想其实不只是年轻人的事，正因为年纪开始大了，才更有一种急迫感，好多事再不赶紧行动，真是晚的无可救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时不我待，岁不我与。

只要开始，就不算晚；只要上路，就有希望。人生之路，大道至简；梦想之路，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