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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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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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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似雪

五月槐花开,又是一年槐花香。

春夏之交,属于春天的不少花儿,陆续开始退场,槐花却适时登上了它们的舞台,开始怒放。之前的它们,并不与百花争春、争艳、媲美,只是默默地在积蓄力量,静待属于自己盛开的花期到来。火热的红五月,才是它们钟爱的季节。

槐花并不鲜见,为多生花,花冠呈蝶形,其形簇状,一簇簇,一串串,重重叠叠,悬垂下坠。看哪,朵朵槐花,如同无数只灵敏的蝴蝶,在风中展翅,翩翩飞舞于枝头绿荫之间。槐花色白,洁白无瑕,纷纷繁繁,又仿似雪花在飘洒。花似雪,雪如花,洋洋洒洒,香气袭人,沁人心肺。

古有诗曰:“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南北朝范云在这首《别诗二首•其一》中,表达的是在离开时雪花漫天飞舞,就像盛开的白花,而归来时遍野花朵却又像纷纷的白雪,这句诗也可以用来形容槐花盛开时的美景。那小小洁白的槐花,盖住了大多数叶子的绿底色,远远望去,陪衬色几乎都看不见,白花花的一大片,可不就是繁花似雪嘛,跟后一句诗表达的意思相符。

这些记忆里的景象并非虚构,皆来源于我小时候,在山东农村老家时见过的两种情景,在我脑海里经久不忘。小时候的北方冬天极其寒冷,感觉比现在要冷的多。寒冬腊月里,在不经意间,就会下一场鹅毛大雪。

眼见雪花一朵一朵从天而降,通体洁白,在寒风中漫天飞舞,降落在自家院子里。雪花越落越多,逐渐堆积在冬日光秃秃的树枝上,满树皆为雪白,如同一棵棵枯树开出了白花,淡墨如画。冬天里没有绿色的枝叶,只有这白色的雪花坠满枝丫,跟那初春里的白玉兰或是梨花、李花之类相似。这些树起初都没有树叶,属于先开花,后长叶。

春夏的槐花,犹如冬日的雪花铺满树枝,把枝条缝隙挤得满满当当,此时的槐花恰似落雪。如此可见,诗人是有生活体验的,描写得非常生动形象,比喻也该是恰当的,意境之美,引人遐思。

古人对槐花大多喜爱,有不少诗词予以歌咏,其中宋代杨万里在《直宿南宫三首》这样写到:“独直南宫午独吟,祥云淡淡竹阴阴。小风慢落鹅黄雪,看到槐花一寸深。”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宁静美丽的画面,‌表达了对槐花的那份独有的深情。可以想见,诗人独自在午后的宁静中,‌边走边吟,诗兴大发,口中念念有词。此时天上正飘着淡淡的云朵,‌竹林里绿荫一片。微风吹落如雪般的槐花,‌纷纷坠地,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落花,意境颇美。‌

当然,此诗又有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之意,‌有提醒人们要学会珍惜光阴之意。‌画面之美好,‌意境之深远,让人浮想之余,亦不胜唏嘘。

槐花之美,美在素素淡淡,朴素无华。它可能比不上桃花那般娇艳欲滴,也不如杏花那样妩媚动人,我却十分喜欢,皆因它韵味独特,风采独具。你看,那些洁白的小花朵组成一串串,一簇簇,外形小巧灵动,招人喜欢。它并不是普通的花花草草,槐花还能够食用,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颇不一般。

我这人有些精神洁癖,一向喜欢洁白无瑕,凡素洁雅致之物皆有好感。而且妈妈给我们姐俩起得名字里,中间本就有雪这个字。在我眼里,朵朵雪白的槐花颇有清新之美,见之赏心悦目,闻之清香好闻,食之味道香甜,难道有人会不爱吗?

既由槐花说开来,那就让我们去探究一下槐树这一植物的渊源吧。槐树原产自中国的北方地区,后来被广泛种植于华南、西南以及黄河流域的华北平原、江淮等地。它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树种,喜爱阳光,追求光热温暖,但是也能适应较冷的气候,在寒冷地区也能成活。它能抗风、耐旱、耐贫瘠,树品可谓坚毅,因此种植十分广泛,是国内较为常见的树种之一。

需要说明的是,平常我们泛指的槐树,一般说的是洋槐,又叫刺槐。它是豆科刺槐属植物,通常在每年的四月到六月份之间开花,花期一般有十五天左右,是常见的可食用的槐花。根据记载,我国大规模开始推广种植洋槐,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由于洋槐生长速度很快,便成为了优良的农家树种。洋槐一身是宝,它的叶子较嫩,可作为家畜的饲料。遇上灾年,饥荒年月里,槐花还可以当做救命的粮食裹腹,救急。平时我们能吃的槐花就是洋槐,其香味非常浓郁,且有甜甜的味道,口感俱佳。槐花确实是好东西,不仅可以食用,还有药用价值,具有清热凉血、降血压之功效。对于其他病症如风热目赤、高脂血症、血管硬化、糖尿病等诸多病情,都有显著的疗效。

外表看似普通的槐树,它在中国文化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在文学史上,古人对槐花很是钟情。大文豪苏轼就曾经写过赞美槐花的诗句,在题目为《槐花》一诗中这样写到:“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五月槐花开,微风轻拂,到处荡漾着洁白的槐花,郁郁葱葱,芬芳万里,醉倒了千家万户的人们。即便花儿落飘到了水里,也随着碧波荡漾,漂浮的香味,一路到达天涯海角。在诗中,苏东坡主要强调的是槐花的香气浓郁,在树上,在空气中,都能闻到槐花的香味。花儿在水里随波逐流到天涯海角,带去一路的芬芳。既有食用价值又有观赏价值的槐花,还能香飘十里,让人无法不爱它。

作为田园树,家乡树,槐树在中国较为常见,尤其是在农村地区极为普遍。在我曾经的旧家泰安农村,那个村子里就有很多的槐树。我们村里以洋槐、白杨、梧桐、柳树为最多,最常见,还有大片的苹果树、桑葚树、梨树、枣树之类的果树居多,我印象非常深刻。其实那个村庄里以树木多而见长,各种树木又高又多,密密麻麻,成片成林,所以就连村庄的名字里,都带有一个“林”字,可谓名副其实。

我家前院的邻居,她家的女孩和我们姐俩常爱在一起玩。她家在院子里打有一口水井,附近住户常有人去她家打水。水井旁边,正好就有一棵非常高大的槐树,比我家的槐树要粗大的多。毕竟我们属于村庄的外来户,搬迁来的时间较晚,种下的树自然也晚。人家可是原住民,祖祖辈辈一直住在这里,在此生活了很多年。

在那棵婆婆娑娑的大槐树底下,人们摇着井轱辘,把水桶放进幽深的井里,再略微吃力的摇上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小时候常见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画面其实很美,挺值得回味。试想,一座安静的农家小院里,一棵高大古老的大槐树底下,一口幽深的甜水井旁边,一个在井边打水的庄稼农人,这些构成了一幅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宛如一幅最接地气的乡村美景图,无需多加修饰的自然之作。可惜我不是画家,画不出来那种宁静和谐之美,只能留在心间默默回想。每当我一次次想念过去的村庄老家时,这些情景都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意念里,像放电影,难以忘怀。

那棵大槐树,大概是我这辈子的记忆里,所见到的最大、最粗、最高、最老的大槐树了。有些粗糙的暗黑色树皮,枝繁叶茂像把巨伞支撑着,覆盖了院子的近一半空间。每到开花时节,满树雪白的槐花,密集成团,簇簇成串,纷繁似雪,飘香村庄,让人仰望,叹为观止。槐树的槐花,大约是我在十岁之前,见过最可爱的白花之一,如此纯洁,如此灵动,如此飘逸,如此美好。之所以强调十岁之前,是因为后来的我因家庭变故,从那以后便远离了农村和亲人,离开故乡、故土、故园,去到了远方的城市里读书。然后这一生再也没有重回过农村老家生活,再也见不到农村旧家里的那一切,包括这最普通、最朴素、最常见、最平凡的槐树和槐花……一切都定格在了十岁之前,记忆嘎然而止。

槐树就像是北方农村的代表之一,最为常见,非常普遍。记忆中每到初夏,白色的槐花就挂满树头,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股清香味,弥漫满院。耷拉着呈穗状的槐花,深深地吸引着我们那些小孩子,想法设法去采摘。

我老家的院子里有好几棵槐树,院内有几棵小一点的,大概种的晚,院外还有一棵大不少的槐树,就在外院墙边紧贴着墙根。我曾经从这棵槐树上攀爬,抱着树干,踩着墙壁,爬过不知多少回院墙。每每通过爬树站到了高墙上,再从墙上跳到院内的土堆上,是我儿时惯玩的娱乐项目之一,一度作为体现自己勇气的自豪行为。

槐树在每年的四五月间开花,一团团如雪的槐花串,带着青涩和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花团锦簇,繁花似锦,一串一串,密密麻麻,又好似小小风铃,臆想中它们互相碰撞,叮叮当当仿佛在作响。站在墙头上,槐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伸手抓住一枝白花一撸到底,一大把槐花攥在手中,也不清洗,直接塞进嘴巴里先解解馋,大嚼起来,满口生津,味道清甜。因为味道甘甜,同时还吸引了不少蜜蜂前来采蜜,开花之时蜜蜂似乎特别多,总围着槐花嗡嗡地打转,忙碌不停。小时候我根本就没吃过槐花蜂蜜,直到后来我才品尝过槐花蜜,味道之香甜,把我带回到小时候,重温过往,回味无穷。

槐花除了直接生吃之外,一般用来做槐花饼。我们采摘下许多槐花,让妈妈给我们煎鸡蛋槐花锅贴吃,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是堪比吃肉一般的美味。具体做法就是用面粉里加葱花、槐花和盐,搅成稀糊状,再打个鸡蛋进去,煎起来更香。在小时候,槐花鸡蛋饼应该是我最爱的食物之一,至今难忘。

小时候吃过的好味道,留在舌尖上,味蕾是有记忆的,总也忘不了。味道留下的记忆也是顽固的,尤其是在童年时代,会想念一辈子。念念不忘的槐花里,其实是怀念有关故园里的一切,由花能想到人,有爸爸存在的时光,和童年伙伴们的玩耍,儿时所有的开心快乐。跟我家院中的大梧桐树一样,槐树也是故园的一个代表。

待到多年以后,有一年我从远方回山东老家探亲,和妈妈姐姐外甥女她们,专门去城边附近的山前农家乐,去吃地锅笨鸡等农家菜。期间我发现菜单上居然有槐花饼,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兴奋的赶紧点了一道槐花做的锅贴。等槐花饼端上桌来一看,色香味美,香味扑鼻,煎得焦黄。黄中带白,白的是槐花,黄的是鸡蛋,松松软软,诱人食欲。我急不可待的用筷子夹起一块塞入嘴里,仔细品尝了一下,依然如故,像是小时候的味道,好吃的不得了。清香味美的槐花饼,总让我百吃不厌,一有机会就想着一饱口福,对它念念不忘。

在我生活的南方城市里,我却很少看到槐树的影子,只记得在我大表哥居住的小区里,见到过有一棵大槐树,到了开花时节,纷纷繁繁,似雪花挂满枝头。只是太多年不见它,都让我有点不敢肯定是不是洋槐,槐花还能不能吃,没看见有人摘。

最终判断应该就是刺槐,熟悉的白色槐花让我惊喜。说实话我很想采摘一些,拿回去做做槐花饼吃,可是槐树那么高大,我根本就够不着。同时也怕人家物管不准破坏公共植物,回头再落个笑话。从树下走来走去的人们,我也没看到有什么人对槐花特别感兴趣,经过时也没抬起头来多看它几眼。怎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对槐花垂涎欲滴,就像个小偷惦记着槐花的美味。估计大家都是城里的文明人,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在农村里呆过,或者并不知道槐花是可以食用的。也是,现代生活物质如此丰富,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有谁还像我这样的没出息,居然惦记着想吃槐花做的菜饼。

于是,四五月份间,满树雪白的槐花,就那样在风中飘荡,送来阵阵花香,熏得行人心醉。但最终,它们在孤独寂寞里逐渐老去,最后在风雨飘摇中凋零。飘落了一地的残花,被物管保洁员清扫后弃之于垃圾箱,完成了它们一生的宿命,在这人世间寂寞的走了一遭,质本洁来还洁去。

回过头来细细再回想,多年前在蓉城的杜甫草堂附近一侧,好像是有槐树的,记得经过那里时似乎见过,还残留下一点印记。只是好多年没再从那边走,不知道后来还有没有槐树的存在,下次要专门过去侦查一番,以慰牵挂。

多年以来,我已经很久都没吃过槐花。可巧,就在前不久,五月间的某天,从同学的微信朋友圈里发现,她居然购买了一些槐花,且做出了美味的槐花饼,炫出的美图勾起了我的极大食欲,让我垂涎欲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过买槐花呢?引得我马上去寻找,网购,最后从朴朴超市里下单买了一些槐花,给送货到家。

久违了的槐花,有的花开了,有的系半开,还有没开花的,只是青涩的花苞。都被我细细清理过,做了些槐花鸡蛋饼,满满一盘子,光我自己几乎吃了一半。熟悉的味道,勾起回忆,依然清香如故,还是那么好吃。不过我想,最好吃最难忘的味道,应该都留在童年的时光里了,那个时候觉得什么都好吃的不得了。过去的食物确实也好吃,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心情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也许有人不以为然,槐花真有那么好吃吗?为何令我如此喜爱,这么钟情于槐花饼呢?好吃是肯定的,就好这一口,但我也说不清个中缘由,也许幂幂之中自有定数。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出生在槐花盛开的五月间,也许理由有些牵强,总觉得是有点关系的吧。

过去曾经听妈妈讲起过很多次,在爷爷奶奶居住的老家泰山附近,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美丽山村。不知怎的,那一年刚好有一队解放军,驻扎在山村里参加劳动,其中在我奶奶家里,还住着一位漂亮的女军医。

对此,妈妈印象尤其深刻,总爱给我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情景。她最记得时值五月槐花开,一大枝一大枝的槐树上,结满了密集的似雪槐花,几乎把槐树压得直不起身,垂落下来一大片,在山风中轻轻摇曳。淡淡的花香被山里的野风一吹,飘香十里,嗅一嗅,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好闻的槐花味。

我就是在这最美的槐花盛开时节,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来到了这个人世间。一早就去劳动、刚刚到家,还来不及吃一口早饭的女军医,不辞辛劳的亲自接生了我,她护佑了我们母女二人的安全。与姐弟几个人都由接生婆接生不一样,我的出生待遇似有不同。

从此,美丽的女军医和盛开的白槐花,从妈妈的念叨里被潜移默化,逐渐演变成我心目中的白月光,成了美好的人和物之代表。我深信,那个女军医就是我的保护神,她一定跟那洁白的槐花一样圣洁和美丽,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她都当之无愧,而我也与五月的槐花一生相连,我们都在五月获得新生。

多年来,如同槐花一般的朴素无华,自我感觉自己这一生,一直想拥有像槐花一样的素洁品质。不追求奢华,不喜欢高调,不爱张扬,偏爱安静,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度过。像槐花一样自自然然,素素淡淡,静待花开,只要平凡。爱这白槐花,如同爱自己。知否知否,我与你早就结缘一生。

恍然之间,眼前似乎呈现一片洁白,槐花似雪,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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