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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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一只麻雀在树上，梳理自己的羽毛
远方，清澈的河水适合照镜子
它似乎还没有睡醒。发现我的到来
神色十分慌张，嗖的一声将自己
从树上抛了出去
神迹诞生了——谁能够凭空划出
如此虚无美妙的，弧线？
它所寄身的那棵树，树皮开裂了一下
像一个人眯起的眼睛，微微张开
瞬间又闭合
此刻，一轮红日漫不经心穿透云层
随意瞟了它一眼，继续向上
做攀登的功课
蓝天
当地上的湖，不期搬到了天上
我们，不过是湖底浮游的生物
那些藻类多么安静，始终坚守着自己
我们呢，却耽于捕捉，疲于奔命
湖底的，从来不识湖面上的空
那菩萨一样的心肠，于蓝之上，灼痛
像闪耀着宝石光泽的，凝固的磷火
忧伤地把澄澈，退至高远和虚无的极限
云的呼吸
每一朵云里，都住着一个天使
每一个天使，都借助云来呼吸
那声音多么轻微。是六月雪
慢慢绽放，是洁白的绸缎飘过蓝天
一寸寸，在纯净的空明里打开
偶尔也似春蚕吐丝。从中飘出
更多绵软，细细的，云丝
娇嗔或沉重的鼾声，从未有过
即使被熏风抚摸或被雷霆击穿身体
那呼吸，也很匀称，宠辱不惊
是心若止水时，静谧、宁馨的波纹
乡村夏日
顶上一片乌云，悄悄划过蓝天
影子拖住莫名之物，在原野上奔跑
它越过坟茔、田畦、沟渠、乡间小路
由远而近，由近而远，飘散……
太阳有些诡异。一只鸟从一棵树
飞往另一棵树，翅膀扑棱棱拍打着空气
少年抬头，旋即又低头默默行走
沟渠里一只青蛙，噗嗵噗嗵连跳三下
路边草丛，虫鸣里似有小小的颤抖
那颤抖在空气中，水波一样荡漾……
观潮
这些狂涛！超出语言的边界
它们怎么说怎么合理。肆意吞吐泡沫
嚣张或飞扬跋扈，都没有人数落它们
从它们嘴里随意飞出的唾沫星子
比任何一个单位语言的粒子更丰富
也更饱满。你甚至想一头扎进
那一朵朵怒放的、小鲜肉一样的怀抱中
揭秘它们一个个深藏的语素和意义
难言之隐或难言之美。但你只剩下
徒劳的叹息。那叹息沾着它们的气息
也是美丽的，一心只想“驾崩”
你已经被它们俘虏，你可以说它们
是发情的野马。但实际上，它们
比野马更野。光天化日之下，它们发疯
一朵浪花吻着另一朵浪花，做爱
娱乐至死。但你根本想不出责怪甚至
诅咒它们的理由，你依然只有震惊、惊奇
只有如它们的气息那般，美丽至衰竭的叹息
人在天涯
脚下的流沙，是被人遗忘的时间
所切割的，一粒粒，黄金碎片
通天河一路向西，通向云端
此岸与彼岸之间，刻满波光鱼纹
风吹不动玻璃。这玻璃是空明
是一扇扇挂在天边的，虚空之门
长年习惯了使用，刷卡器的人
不期俯身找回，曾经丢失的灵魂
是什么在天空，划出优美弧线
时光像一场梦，走进了绝对真实
当世界完全反过来。再回首
人间纷扰，已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
山中所见
一只老鹰突然跌落悬崖
除了一声闷响
没有激起四周任何反应
我注意到那闷响
低沉而又短暂
如一块钝器
瞬间砸在另一块钝器上
一切很快恢复了平静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一朵白云飞驰而过
阳光强烈，天空蔚蓝
来路不明的他们
他们弓着背，从远方涉水而来
停留在几十米开外的沼泽
扒拉着草丛，像是在搜寻什么
只要我抬起头，我就能轻易碰到
他们其中一人的眼神。但是
那眼神，很快就回避了我
似乎我是一个，与他们毫不
相关的人。我看见他们的影子
始终在前方忽隐忽现
秦风—蒹葭
秋阳之下，一支支长槊擎天
它们，随时都可能从芦苇荡里飞起来
秦国不缺美女，独羡六国江山
蒹葭苍苍，最了解秦人的那点想法
一场秋风起，一层秋霜白
它们全都变成，寒光闪闪的夺命弓箭
飞起的箭矢，没有一支不长眼睛
嗖嗖飞出八百里秦川，飞向六国的宫殿
梁塌了，城破了，六国终于灭了
悲歌声中，天下到处是一地鸡毛的影子
如今，我的耳边还回荡着那悲歌
不关伊人，不关风月，那是另一种秦腔
莫道河水汤汤，越唱越心酸……
生也蒹葭，死也蒹葭，空遗千古白茫茫
秋日，独坐群山之中
人像是置身在虚无里，能飘起来
身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重
很多东西都卸掉了，包括负罪感
真实的存在，原来如此简单纯粹
没有一只鹤冲向云霄。万里晴空
因我的凝望，而流出了，湛蓝的泪
全然的澄澈里，万物随风起舞
像出离的魅。友好。自在。无涉
长风都随了流水。流水都去了远方
只有我，独坐群山之中。等待腐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