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位于青马湖畔的聚宝山村,那是爷爷、奶奶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在那个人口大迁徙的年代,曾祖父辈带着全家从祖籍的山东,闯关东来到了黑龙江这片肥沃的黑土地,几经辗转,落脚在位于肇州县城南的青马湖畔。他们在那里重新建立家园,在那里耕作,在那里播种希望,传播着华夏的质朴和善良,孕育了幸福、美好和吉祥。爷爷、奶奶共育有六男四女,所以家族很大,人口很多。爷爷带领一代人勤劳建业;奶奶带着一群孩子欢乐成长,长辈们常在那里聚集议事,那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老宅,青马湖南岸的黑土地上。老宅里传承着古朴的家风,老宅里也放飞了新一代的梦想。我生在老宅,那里有我童年的时光。
老宅面积很大,结了婚的叔伯姑姑都挨着老宅盖起了一座座自己的新房。老宅院子里有几个圆坑,大点的存水是鸭子大鹅洗澡的地方。小一点的是孩子们弹玻璃球、打杏核等玩耍的地方。只要孩子们凑到一起就玩的热火朝天,跳皮筋、捉迷藏、摔泥泡,直到玩成一身泥巴,玩到忘乎所以,有时也玩到急头白脸。每当大人们到生产队上工时,家族里没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就送到奶奶那里,奶奶家便成了托儿所,奶奶就成了孩子王。奶奶带着孩子们到处游玩,奶奶一起身,后边准跟着一大帮,像极了一只老母鸡带着的一群小鸡崽。我们去树阴下,到草地旁,去能去的所有地方,奶奶教我们认识花草、认识庄稼,认识蝴蝶、蜻蜓等昆虫和小动物。奶奶还教大孩带小孩,一个拉一个,相互帮助不许打仗;教我们要有礼貌,见到长辈要问好。奶奶虽已去世多年,但老人家的慈祥永远让家人们难忘。
爷爷排行老大,在他们老哥四个当中最能付出辛劳,是吃苦受累最多的一个。爷爷的手因常年干活变成了大骨节,手指常年弯曲难以伸直。平时他不怎么言语,一到冬季就开始编织炕席,拿到街上换钱。天气暖和时就拉着板车到野外搂柴禾,秋天在草甸子打洋草,一车一车的靠人力往回拉,上冈爬坡累得满头大汗也不叫累,奶奶给爷爷带的咸鸭蛋从来舍不得吃,怎么带去又怎么带回来给大家分吃,爷爷也极少去到儿女的家里吃上一顿饭。令人不解的是,平时很少贪嘴的爷爷在去世前的那个春节竟然啃上了冻梨,让人诧异。现在想想爷爷是因劳累而病,他啃冻梨时一定是因病或肝火旺盛,烧的难以忍受所至。怎奈那时没有现在这样好的医疗条件,不然爷爷一定会长寿,因为没有人能比上他更无私、更勤劳、更善良。
老宅的园子中有一棵杏树和一棵果树,那是每年夏天最吸引孩子们眼球的地方,望着枝头的红杏沙果,想起来都能酸出满嘴的口水。果实成熟时由老叔全打下来,一家分上一小盆,美滋滋的品尝。最好吃又忘不掉的,是奶奶在园子里栽的绿色西红柿,人称“贼不偷”,这种西红柿熟透了也是绿的,远处难以分辨出熟了还是没熟。熟透的吃到嘴里酸甜起沙,回味绵长。那是世上最好吃的水果,哦,不,那不过是一种蔬菜,然而,却是那个年代我们能吃到的最好的胜过水果的蔬菜。到了冬天,奶奶的火炕上摆着取暖的火盆,我们就把储藏的土豆拿来埋在火盆里烧着吃,土豆烧到金黄,捏起来发软的时候就可以吃了,香的很!特别是那个烧成金黄金黄的外皮,吃起来又香又有嚼头,媲美现在的牛肉干。有时孩子们也会把别人埋在里面的土豆偷偷挖出来吃掉,哈哈,实在是儿时的一道美味,到现在也忘不掉的美好回忆。
老宅的房檐下有一排鸽子窝,鸽子时常会引来外边的一群群鸽子到家里做客。它们相互呢喃嬉戏,咕咕的说着欢迎语,唠着人们听不懂却又感到非常亲切的鸽语,像家里边来的一大帮亲戚一样,热热闹闹。门前的电线杆上总是聚集着成群的麻雀或燕子,一行行排列整齐,轮番跳出一个当指挥,叽叽喳喳的唱着无尽的欢乐时光。
那时,村里有文艺宣传队,跳忠字舞、唱样板戏。还有一支少先队,队员们经常拿着红缨枪在一起集合,练站岗放哨、练抓特务,那里边也有我。后来我真的穿上了军装,手握钢枪,为我们伟大的祖国放哨站岗。后来堂弟也穿上了军装,奉献在祖国需要的地方。在少先队员集合的地方有棵曲曲弯弯的老榆树,每年春天生长出茂盛甜甜的榆树钱,那也是孩子们的一道野味,在那个年代,也不知温馨了多少孩子们的幸福时光。
老宅里奶奶养的大白鹅,有个首领特别厉害,见到陌生人就会伸着脖子“鹅、鹅”的冲过去,若是被它拧上一口,准叫你皮肉开花。好多人不怕狗,唯独怕那只大白鹅,它就像个看家护院的忠诚卫士。清晨,大公鸡会准时把人们从梦中唤醒,大人们拿起镰刀、锄头等农具,经过村中的那口老水井去上地干活,途中遇到邻里乡亲,总是亲热地打着招呼:“吃了没、嗯那、去哪儿、那啥?栓柱、招弟……”。那时,人们见面的问候是那么真诚、亲热,没有丝毫的虚伪和戒备。遇到谁家有个大事小情,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乡亲们都会主动去帮工,去道喜。若谁家孩子有了出息,也会去美美的称赞一番,或是羡慕一番,也有的是为了去沾点喜气,或沾点油水。
春节,老宅中过大年,是四季中最甜蜜的一段时光。穿新衣、放鞭炮、吃糖球,烩一大锅白肉酸菜、蒸上热气腾腾的年糕,小鸡炖粉条可劲造。啃冻秋梨啃到上下牙直打哆嗦都不肯停嘴。堂上正中,是大年三十前请上去的老祖宗牌位,下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品,都是平时很少吃到的美味佳肴。那上边的鲤鱼会抽烟,用猪肚插上两根葱芯做出的大象跟真的大象一模一样,奶奶的手真巧。三十晚上发完纸、接完神,我们要挨家给长辈拜年,要去牌位下给老祖宗磕头,这也是家族的规矩,也是美德和孝道的传承。
老宅中的大哥和小哥是我们这辈人学习的榜样。大哥聪明好学,背诵中草药名像唱歌一样流畅,他常在我们熟睡在梦香中就发出了朗朗的读书声,直到把太阳都唱出来放光。小哥人特帅、特精神,高中毕业就决定报名参军,以报效祖国。体检全部合格,把征兵的部队领导稀罕的够呛,怎奈爷爷舍不得让孙子走,首长家访了几次要领人,最后还是没能走成。不然,凭小哥的机智聪慧和勤奋好学,及一身运动员的素质,若到了部队一定能成个侦察大英雄,或拼上个带长的干干。后来,大哥成了大庆采油N厂的会计师老总,小哥成了县里某局的领导,在他们的影响下,家族的兄弟姐妹们都勤奋好学,树立远大理想抱负。相继出现了军官、职员、个体户、致富能手等。
青马湖波光粼粼,老宅和家家户户一道升起的袅袅炊烟,构成的一幅烟雨水墨,铺满记忆。经年已逝,遥在他乡常常观风沐雨、赏雪望月,在无常的大自然中幻化着儿时的永恒,或从仅存的几张老照片中寻找一点点久远的记忆,了慰思乡之情。老宅不是红墙绿瓦的大院,老宅只是曾经住过的北方的干打垒、茅草屋,是那片黑黑的土地,是那份纯纯的乡情,是记忆中的一幅画,一幅拼接在一起的童年时光。
岁月匆匆,当年的长辈已日见人稀、当年的兄弟姐妹和那些少先队员们,已然成了娃娃们的爷爷、奶奶或姥姥、姥爷,生活在祖国的四面八方、城市或乡村,每每想起便是一股莫名的思念或惆怅,每每相聚,总是希望能在一张张经年的脸上寻到一隅旧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