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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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天文章的徐鑫甡从电脑前站起,正准备出去吃点东西,突然接到吴良珺老婆朱慧珍的电话,说他的老公又失踪了,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徐鑫甡不由一惊,他觉得问题严重,忙安慰她,说他马上联系吴良珺,看是否能找到他。朱慧珍接着就问他是不是可以马上去她家里?她希望能跟他商量办法。徐鑫甡答应着想,上午她已经来过电话说起他们夫妇之间又闹僵了,眼下还没结束?他感到有点厌烦,但没办法,夫妇俩都是他好朋友。搁下话筒就拨吴良珺手机号码,却一直无人接听,他觉得事态严重,接着他披上外衣就出门了。
吴良珺家在豫园商城边的方浜中路上,这是一条老街,上海有名的城隍庙也在这条街上。徐鑫甡的家离开这里步行仅十多分钟,跟这儿连成一片,所属豫园街道。方浜中路历史悠久,老街中的老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改造成商业街,原先苍凉古朴的风格荡然无存,如今街口还立了牌坊,很远就能望见“上海老街”四个大字,这样布局,据说能吸引不少老外来玩。街上的小商铺鳞次栉比,销售的物品花样繁多,铺面装饰颇具传统特色,凭借豫园商城的名气,这条街也日趋繁荣(全条街都是老屋,沿街老屋被动迁不少,由此整条街被拉直了。有人说,这样的改建,破坏了以往街道的格局,老街不再是真正的老街,真正老街的影儿都没了,而改建的房子也面目全非,一切都是假的了。根据他的意思是,改旧如旧。吴良珺的老宅系老式石库门房子,有前后天井、上下东西厢房阁楼和阳台,所以这所门牌里边住了六七户人家),平时白天游人如织,到了晚上人流相对减少,但也比往日人多。徐鑫甡家住复兴东路边的一条小街上,不用十多分钟就可以赶到他家了,熟门熟路进门后,见满脸忧郁的朱慧珍正等他呢,也没时间寒暄,当即问道,还没联系上,难道这次真的失踪了?!朱慧珍叹息道,他一夜没回家,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不接,不知死到哪儿去了!怕他出事所以急得慌,你说我该怎么办?徐鑫甡劝慰几句。想吴良珺夫妇长期不和睦是事实,但也不至于这样没玩没了啊。就问道,他想离婚是吧?她说,不知道,好像他不想跟我过了。徐鑫甡说,你是否也想离婚?她沉默不语。他说,既然这样,就离婚算了。沉默。过了一会,她问道,他外面有人了是吧,是不是在她哪儿?他沉吟道,没听说过,没证据千万不能乱说他,好吧,我再跟他联系一下,或许会接我的电话。由此他再次拨通吴良珺的手机。没想,这次吴良珺接了他的电话。
啥情况?吴良珺在电话那头问道。徐鑫甡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想请你喝一杯。吴良珺说,哦,怎么现在才想到我?徐鑫甡说,我打了你好多电话。待会我隔壁叫一下陶伯英,请他一起来我家聚聚。吴良珺说,那好哇!今天对不起,我的手机没电了。你现在在哪儿?徐鑫甡捂住手机,问朱慧珍道,是不是告诉他我在这儿?朱慧珍急忙摇头说,不要说你在我家里,估计他不肯回来的。你问他在哪儿,你去找他,或者叫他去你家里。然后发信息给我。徐鑫甡点点头。就对吴良珺说,你来我家吧,还有一瓶好酒藏着,咱一起把它喝了。吴良珺听说有好酒,自然兴奋不已,说一小时后到。徐鑫甡关上手机,对朱慧珍说,那我走了。想了想补充道,我劝他回家,劝不回的话,你过来带他回去,离婚的事以后再说。朱慧珍连声道谢说,那就拜托你了。他答应着说,尽力吧。随后去隔壁门洞找好友陶伯英,没想陶伯英出去了,只得悻悻而归。
徐鑫甡热情好客,此刻他顺路去熟食店买了些下酒菜,随后马不停蹄赶回家里,忙着烧饭,从冰箱中取出半成品的荤素菜肴,做了几个小菜,刚忙停当,吴良珺就来了,徐鑫甡见他手中还提着熟食,笑道,来就来了,买啥菜啊!吴良珺双眼看上去疲惫忧郁,却装出一副笑脸说,你有好酒,我怎敢不带些好菜来?伯英兄呢?没叫他一起来?徐鑫甡说,他没在家里,估计有事出去了。即请他在饭桌前坐下,同时取出酒盅和一叠瓷盆,把吴良珺带来的菜放入盆里,放了竟满满一桌子。吴良珺拨通了陶伯英的电话,问他在哪儿,来鑫甡家,一起喝一杯。陶伯英在电话那头谢了他和徐鑫甡,说自己已经被朋友请去吃饭来不了了。吴良珺只得关上手机,说,没事,吃不完明天吃。此刻的徐鑫甡慢慢地启封茅台,当他打开瓶盖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溢满了房间,斟满了各自的小酒盅,两人碰了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真是好酒!哪来的?吴良珺瞥了一眼徐鑫甡问道。徐鑫甡说,朋友送的。吴良珺点点头道,是啊,你朋友真多,竟然送你茅台。徐鑫甡说,说来话长,好多年了,一直舍不得喝。吴良珺笑道,今天怎么拿出来了?徐鑫甡说,没事,就是想喝呗。吴良珺说,对哩,有好酒尽快喝,说不准哪天去见老祖宗,这好酒藏着就浪费了!徐鑫甡皱了皱眉道,你这乌鸦嘴,死是不可以乱说的。吴良珺感慨万分,我说的是真话。徐鑫甡说,我的一个颇有名气的诗人朋友去年刚走。临走前的半年时间里老是听他说活着没意思,还是死了爽快,博客上也这样写,想学海子卧轨自杀,以为这样就是人生之壮举。喝了口酒,继续道,不久前写了一首诗,竟然写到怎么个死法,诗里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突然倒地死在马路上,开始路人不敢靠近,但有人报了警,警车很快就来了,于是围观者越来越多……后来这首诗发表了,很奇怪,后来竟然应验了。他是车祸死的,场面很悲壮,跟诗中写得情况很接近。以后千万别再提死啊死啊的,说多了,就真死了。吴良珺听徐鑫甡如此说,不由一惊,说,有那么严重吗?徐鑫甡瞥了他一眼说,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发生什么事了?说来听听。吴良珺猛地喝了一口,瞪着血红的双眼说,我昨晚没回家。徐鑫甡说,没回家?为啥不回家?去哪儿去了?吴良珺说,还能去哪儿,在浴室里睡了一夜,想了很多。沉默片刻,继续道,你知道,老婆太啰嗦了,唠叨个没完,受不了啦。徐鑫牲说,有啥受不了受得了,过日子就是这样。吴良珺说,说得轻巧,你没这体会。每天在你耳边喋喋不休你怎受得了?徐鑫牲说,那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啊!吴良珺说,我想离婚得了,长期这样折腾下去折寿短命,谁都受不了。徐鑫甡盯视他片刻问道,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吴良珺急了,嚷道,没有的事,我这个人没女人会喜欢。徐鑫甡思忖道,那夫妇俩又为啥呢,真是不可理喻。
吴良珺的儿子吴越超现年29岁,在一家创办不久的投资公司当业务经理,尽管他努力上进,但他的业绩并不理想,不久前有了女朋友叫胡雪梅的,两人闪电般相爱准备结婚,但一时买不起房子,吴越超打算租房结婚,但女方不同意,她希望有自个的房子再嫁给他。吴良珺夫妇曾商量他们俩外出租房,老房子装修一下给儿子吴越超结婚,儿子吴越超不同意在老屋内结婚,要求父母向亲友借钱买新房,至少能帮他们付了首期,后期的银行贷款他们自己慢慢还,结果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总算找到一套相对满意的住宅,小二室二厅的公寓房,尽管离市中心较远,但离地铁不远,总价560万,首期150万,但是首期150万对吴良珺夫妇来说却是一笔巨款,好在未来儿媳妇答应拿出50万付首期,夫妇俩答应了,一时间到处借钱,最后想到了高利贷,吴良珺坚决反对,于是想到老屋,为了能让儿子结上婚,朱慧珍欲把老屋卖出去,吴良珺不同意,说这老屋一定会动迁的,眼下是时间问题,于是两人为此事吵翻了天。朱慧珍说等了十多年,动迁毫无动静,她早就灰心了。为了能出售这几间老屋(私屋),最近又向权威部门打听了有关动迁的确切信息,据他们说暂时不会动迁,以后当然说不准,一切都是未知的。于是她就死了心,坚决要把它卖出去。她说,把老屋卖了,儿子不仅首期购房款足够连结婚的钱都有了,还可以拿出一部分给他们老夫妇租房用,如果不想在外面租房也可以住一起,以后有了孙儿还可以照顾。说得振振有词,可吴良珺还是反对把老屋卖出去,他说出卖老屋损失太大了,给他点时间,他会筹齐这一百万的,可一个月过去了,他只有借到三十来万元,离一百万还相差较远,在此期间,他把老屋的房产证藏了起来,于是,一家三口分成两派,近两个月来常为此事争执不休。
吴良珺叙述了家里的情况后,一口把杯中的茅台喝干,双目炯炯有神望着徐鑫甡,徐鑫甡则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他。沉默片刻,见吴良珺去洗手间,就发信息给朱慧珍,说吴良珺已经在他家里了,现在正一起喝酒呢。吴良珺从洗手间出来,意味深长地感叹道,你知道,为了儿子,其实她也想跟我离婚的,她现在刚满五十,喜欢唱歌跳舞,所以体态没变、风韵犹存,身体也不错,想重新嫁人,她很想嫁给离休老干部,她心里清楚,离休老干部如果是单身,那就太好了,她下半辈子也不要再住老屋了,她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你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办?徐鑫甡想了想说,她真的也想跟你离婚吗?她一般去哪儿跳舞的?吴良珺说,她去徐家汇附近的几家舞厅,这个舞厅叫什么青松城的,还有一个叫巾帼缘的,实际上是离休干部的文娱活动室,对外开放且收费低廉,所以她跟她的小姐妹经常去玩,由此认识了不少有钱有地位的离休干部,其中也有离婚或者丧偶的单身男士……他猛地喝了一口,继续道,我想成全她。对了,有一桩隐秘的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跟她已经快十年没有夫妻生活了,这个你没想到吧?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应该说还是中年人吧?中年人应该有这样的生活你说对不对?可是我们没有,有一种说法,这叫无性婚姻。当时儿子越超还小,怕影响儿子读书考大学,所以没有离婚。如今越超长大了,也懂事了,一定会理解我们的,如果硬要凑在一起,我的后半辈子不是毁了?你说该不该离婚呢?徐鑫甡问道,没想到你的理由还是蛮充分的,我觉得还是不要离婚的好,离婚的话,这房子怎么分割?越超跟谁?吴良珺说,越超大了,无所谓跟谁。房子我三分之一,她三分之一,儿子越超也是三分之一,我觉得这老屋肯定会动迁,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他们母子俩不同意,一定要把房子卖了,然后把这钱去付首付,所以这事一直僵持着……徐鑫甡打断他道,是不是你同意卖掉老屋,并放弃老屋的三分之一,她就同意跟你协议离婚?吴良珺咬咬牙道,是啊,他们母子俩商量好了,要把我扫地出户,你说可气不可气?我现在想好了,我在外租房子住,如果法院判决离婚,需要分居两年,我就等两年,两年后我去法院起诉。对了,我出来时有的东西没带全,那天有空有劳你去我家取一下好吗?徐鑫甡一口答应。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吴良珺心中一沉,说,肯定是我老婆,我该躲一躲,我不想见她。徐鑫甡说,没地方躲,还是面对现实吧,这样也好解决问题。吴良珺说,那你要帮我说话的啊,劝她别卖掉老屋,这个地方我住了五十年,早已习惯了。徐鑫甡答应着去开了门。
徐鑫甡见朱慧珍带了儿子吴越超一起来有些吃惊,见她的手中还提着一盒月饼就说,自家人,客气啥呀!朱慧珍说,虽然过了中秋,今年家里月饼吃不了,所以送一盒分享。徐鑫甡道谢着想这倒也好,今年中秋还没吃过月饼呢,没想到她记着我喜欢吃月饼。笑嘻嘻地请他们进屋,并问母子俩晚饭吃了没有,是否一起吃。朱慧珍说吃过了,你们吃吧。吴越超叫了声爸和叔叔后,把月饼放茶几上,即自己找地方坐了,不再吭声。徐鑫甡为他们打开电视冲了咖啡放茶几上,随后回到桌前坐下,然后举杯对吴良珺说,我们干了吧。吴良珺举杯,一脸严肃地跟他碰了碰杯道,好酒!猛地一口喝干了。接着徐鑫甡又斟满了两人的小酒盅,说,吃菜。相互又劝了一阵,徐鑫甡一看瓶中的茅台所剩无几,即悄然道,咱快吃吧,他们等着呢!
这当儿,坐在沙发上的朱慧珍时不时地瞥眼观察吴良珺,吴良珺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他心中明白,妻子带儿子来的意思,即尽量不要当着儿子的面吵,这会给越超留下不好的印象。而朱慧珍之所以叫越超一起来,也是因为她了解吴良珺会看在儿子的面上,火爆的脾气会收敛一点。而更希望在徐鑫甡的家里,能当着儿子的面把问题解决了。她知道,拖下去对她对儿子都不利。此外,她喜欢局外人徐鑫甡能参与到她跟吴良珺的谈判中来,因为多年的交往,她知道吴良珺比较相信徐鑫甡,也清楚家里大小事情吴良珺就喜欢找徐鑫甡商量,这么多年来,家里只要有难以解决的事,她总会请他来帮忙拿主意,这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到了关键时刻,徐鑫甡一定会帮她们母子俩的,她有预感,今晚在他这里能解决问题。此时此刻,她就耐心地等着,等吴良珺先开口,看他怎么说。
两人差不多吃好了。徐鑫甡见夫妇俩互相不搭理,就忍不住建议道,今日秋高气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们到阳台去上坐坐吧!吴良珺站起身就走,顺手拿起热水瓶和杯子,他知道,阳台上已放好了桌椅。徐鑫甡打开月饼的包装盒说,谢谢啦,今年中秋就吃你送来的月饼吧。笑着就把月饼装入盆中了,说,上面有功夫茶,喝茶赏月吃月饼,一起上去吧。朱慧珍迟疑片刻,对越超点点头道,上去再说吧。
徐鑫甡住在复兴东路边的一条小街上,离城隍庙不远。二层楼加阁楼的石库门老屋有一个小阳台,是他的祖父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用二十根金条买下的,所谓新式石库门建筑,总体上采用了联排式布局,其创意来源于欧洲,至今也有八九十年的历史吧。底层黑漆大门进去就是天井,天井正门落地窗里就是客厅,徐鑫甡住的石库门没有东西厢房,属于新式石库门,新式石库门大多采用单开间样式(如果是双开间的石库门也只保留一侧的前后厢房)。客厅后面便是灶间,灶间上面为亭子间,亭子间上面就是阳台。早年徐鑫甡和大哥徐梁柱一直住在亭子间,而三层小阁楼(有老虎天窗)是二姐徐晓澜住,后来徐晓澜嫁了出去,徐鑫甡就搬到三层阁楼,说他喜欢三层阁楼,一住就是二十来年。二楼朝南正房一直是父母住,后来大哥徐梁柱娶妻结婚,父母就搬到楼下客厅,把二楼正房让出来给徐梁柱结婚用,把客厅用板壁隔成两间,一间算是吃饭会客间,一间就是老两口的卧室。多少年以后,老两口相继去世,徐梁柱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新居搬了出去,安居乐业。而二姐徐晓澜离了一次婚,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回家住了不到一年,由朋友介绍去日本东京留学,十年后回上海,在莘庄附近买了一套连体别墅定居,倒也潇洒自在。现在这套老屋就徐鑫甡一个人住,但三兄妹各有所属,即底层客厅归大哥,二楼亭子间归二姐晓澜。在这之前的几年中,大哥把底层的屋子租了出去,每月两千元的租金成了房东,晓澜的亭子间堆放杂物。徐鑫牲未婚,自由职业者,当过编剧记者场记等等,眼下以写稿赚取稿酬养活自己,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龄了,却仍毫无建树,为此徐鑫牲感到无奈,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干出点有名堂的什么事来,但谈何容易?他中等身材,一脸笑容、体格健壮、和蔼可亲、心地善良,是个极易相处的人。他乐于帮人,一句口头禅是,帮人就是帮自己。他喜欢听音乐,尤其国外经典歌剧和音乐剧,还喜欢读闲书上网看片子,如今他迷上了读书,什么都读,天文地理、历史文学等等所以一直觉得时间不够用。
这时,他端着月饼和杯子上了阳台,吴良珺早已把阳台上的灯给开亮了。阳台尽管不大,但布置的井然有序,坐三五个人喝茶谈天足足有余。阳台上栽有石榴、海棠、桂花等花草,其中一盆桂花已含苞欲放,馨香扑鼻,诱人亲吻。尽管远处高楼林立,但不影响赏月。有一小圆桌放在正中央,周围四把小椅子,这让刚上阳台的朱慧珍喝起彩来,她说,小巧雅致、恬静宜人。真是喝茶赏月的好去处。徐鑫甡放下月饼应道,是啊,良珺和陶伯英所以喜欢来这儿喝茶聊天。说罢他抬头望天空,只见一轮明月已经悬挂在空中。他不由叹道,大家看,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十六,月亮就是那么圆。随即仰起头情不自禁背起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一词来,他吟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当他背完,朱慧珍说,抑扬顿挫,没想到你朗诵古诗还那么动情,月下老人太不公平了,你今年一定得找个伴……徐鑫甡说,我是想找个伴,可我这么个人住这样的破屋,有谁会看上我呢?!这样自我调侃了一会,话题就转到吴良珺夫妇卖房离婚的事上来了。说来说去,夫妇俩又争论了起来。争论的焦点就是该不该卖掉老屋,根据母子俩观点,这老屋是不会动迁的,与其死在那里还不如卖了。而吴良珺的意见正相反,他认为老屋一定会动迁的,到那时国家补偿就是一笔巨款,穷人翻身靠动迁。届时买房不是付首期的问题,就是全额付款也没问题。朱慧珍说那要到何年马月?那时候不仅他们早已见阎王儿子也老了!还结什么婚?两人的嗓音越来越响,简直旁若无人,争到这个份上,离婚对他们好像不重要了。他们的儿子吴越超坐在一旁波澜不惊,他对父母的争吵无动于衷,早就习以为常了。徐鑫甡想,虽然是老朋友,也不该吵到我家里来啊!这么大嗓音,左右邻居听见多不好!一边给桌上紫砂茶壶内添水,一边劝他们平息火气吃月饼,随后婉转而善意地说,你们也不要争了,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其实么,你们家的事,看起来复杂,我觉得很好解决。听徐鑫甡如此说,夫妇俩才安静下来,随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徐鑫甡见他们平静下来,就说,眼下你们家谁的事情最重要?朱慧珍急忙道,当然是越超的事重要啦!他马上要结婚了,他们小两口看中了一套房子,我觉得我们未来的媳妇真的很不错,为了支持越超付首期,她从家里拿来了五十万现金,支持越超买房,多么不容易啊,人家也不是富二代。可我们呢?要付首期,可家里男人没能耐,东拼西凑才弄来二十来万块,家里又没积蓄,也不做股票理财什么的,一贫如洗,你叫我怎么办?徐鑫甡见她这样说下去又要吵起来。就打断她说,话不能这么说,越超还小,刚工作没几年,那有钱买房子?其实老吴不能不说他也尽力了,当初租门面开店,老吴起早摸黑忙了好多年,本来想赚点钱买个新房改善生活的,但运气不好,竞争太激烈,如今生意太难做是事实,他也尽力了。时运不济,一切都过去了,他没欠债还算好的。如今这年月,孩子结婚的事最大,越超能找到一个贤惠合适的女朋友实际上是很不容易的,而且人家不是一毛不拔,毕竟拿出五十万来支持越超买房,如果为了买不买房,小两口闹翻这事就不好办了,你们说是不是?退一步说,如果买了新房一家人先住进去,不是可以先享受起来吗?蜗居在老屋里有什么好!至于银行贷款,既然小两口能买下来,一定会努力工作一起还贷款的,怕啥呢?至于动迁,就算十年内能动迁,但你们已经住了十年新房,早就赚回来了。所以,我觉得一家人的事,还是应该少数服从多数。徐鑫甡有理有据地说个不停。朱慧珍不住地点头,她觉得徐鑫甡说得太好了,吴良珺被说的无话可说了。此刻她偷偷观察吴良珺,见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乐滋滋的,就对他说,徐先生说得有道理,咱回去吧,明天一起去房产中介好吗?吴良珺冷笑道,可以啊!没想到鑫甡帮你们说话,可他确实说得有道理,他高瞻远瞩,我这次就采纳他意见。不过,卖了房我们还是离婚吧,拖了十多年了,再拖下去就没意思了,好吗?朱慧珍看看儿子越超又瞅瞅徐鑫甡,她知道这个时候闹离婚不大好,就是离婚也该等到越超结婚后再离。她把这意思说了。吴良珺说,不行,我希望卖房和离婚同时办,卖房得来的钱至少给我四分之一,我要租房养老的。朱慧珍向越超眨眨眼又看了看徐鑫甡,示意他们说几句。吴越超领会母亲的意思,望着吴良珺说,爸,你们俩长期不和,我是知道的,但我马上要结婚了,至少在我结婚期间你们别离婚,离婚不吉利。徐鑫甡点点头,对吴良珺说,你不要生气,父子俩一个要离,一个要结很滑稽的,会被人耻笑的,还是缓一缓吧,一家人先搬入新居,先让越超顺利办了婚事,然后进新屋住一阵试试,看能不能维持下去,如能,也就别再离婚了,毕竟岁数也不小了,离婚对双方都不好。还没等他说完,吴良珺脸色阴沉地站起身道,好吧,别再说大道理了,咱走吧!母子俩相继起身。朱慧珍说,太感谢你了!吴越超也道了谢。徐鑫甡说,客气就见外了。说着送他们一家三口下楼出门。
送走客人,徐鑫甡返回阳台。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见星月当空,秋风拂面,不由又有了喝茶兴致,便重新沏了壶乌龙,独自一个品茶赏月吃月饼。嘴里甜心中却略感苦涩,当想起刚才劝架的一幕,不由泛起一抹忧郁。他没想到本来朋友中被誉为模范夫妻的吴良珺夫妇竟也闹起离婚,更没想到他们十多年来竟然一直没有夫妻生活,是什么原因造成如今局面的呢?确实,他有点难以理解。正想着,突然听到房间里的电话叫了,估计是吴良珺打来的,难道他们回家又吵了?急忙冲下楼去接电话。听是嫂子欧阳惠子打来的,不由一愣,他知道,没事嫂子是不会打电话来家里的,一定有事。故不出所料,欧阳惠子告诉他,本来国庆期间为盈盈举行的婚礼暂时取消了,什么时候重新举行届时再通知他。他目瞪口呆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欧阳惠子简单介绍了盈盈眼下的情况,请他明天去家里吃午饭,二姐晓澜也来。他答应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