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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铁口出来,徐鑫甡来到方浜中路的吴良珺家。徐鑫甡很守信用,讲好了第二天下午去看他们,他是绝不会食言的。再说,他也是不放心夫妇俩,唯恐他们又吵起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时候吴良珺家却没一个人影。正待转身离开,吴良珺邻居陶伯英恰巧外出回来路过这里,见徐鑫甡要走,就把他请进家里。陶伯英的家在吴家隔别门洞的二楼厢房,窗前种了几盆花草,窗下的桌上放了文房四宝,一幅宣纸是展开的,上面写了几个大楷字,砚台上墨迹未干。毫无疑问,刚才陶伯英是在练字。他喜好书画,多年来辛勤耕耘、刻苦专研,尽管是自学,却也有了不小建树。徐鑫甡坐定,陶伯英即可泡茶递烟。徐鑫甡叹道,还是你悠闲,写字画画、陶冶情操,沉浸在艺术之中,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在练谁的字呢?陶伯英说,不瞒你说,我最近对赵孟頫的字比较感兴趣,把他的字帖都找了来练,终于有点感觉了。画呢,我还是喜欢陆俨少的山水画,临摹了几幅,你看看,有点意思否?说着话他展开了几幅临摹的习作给徐鑫甡看,徐鑫甡自然赞不绝口,连声说好好,到那天有空他也想练字画画了,只是眼下静不下心来。说了一会书画,话题就转到吴良珺夫妇上来,他问陶伯英有关吴良珺夫妇的情况。陶伯英马上来了兴致,毕竟都是朋友,他说起吴良珺夫妇的情况有声有色。他说,夫妇俩长期关系不和,问题出在两人外面各自有男女朋友上……徐鑫甡一愣,心想这怎么可能呢?吴良珺事无巨细都会对他讲,怎么男女之事会瞒着他呢?就希望陶伯英说下去。陶伯英觉得奇怪,吴良珺夫妇的事人人知道,他怎么会不了解,是不是装傻?见徐鑫甡感兴趣,就说了下去。他接着说,吴良珺看上去本分老实,但实际上色胆包天。他外面的情妇是个离了婚的女人,你知道在哪儿搭上的?是在QQ群里,据说是什么旅游交友群,该群人数不少,经常组织唱歌吃饭旅游,这些人大都是退休的,却忙的不亦乐乎。吴良珺喜欢上网找女人聊天,聊投机了就约她出来见面,见面次数一多,就互相熟悉了,随后就成了朋友。当然,他聊天以前是去网吧,如今在手机上,很少有人知道。吴良珺那个情妇有个邻居看到过,不知怎么地传到他老婆朱慧珍的耳朵里,开始朱慧珍不信,但见老公行动诡异,经常整天在外就信了。据说有了证据。有一晚她悄悄检查了他的手机,发现那女的发给他暧昧短信,结果大闹一场。这事左邻右舍都知道。夫妇俩的关系逐年恶化,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这我们都清楚。自从朱慧珍发现他有外遇后,她想报复他,也开始经常外出,据说是去跳舞,认识不少男舞友,有个离休干部经常请她吃饭,还邀请她出去旅游。吴良珺后来也知道了,但他眼开眼闭,装着不晓得。没想吴良珺心态这么好,实际上他们俩心照不宣,各人忙各人的。夫妻俩长期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他们会不会离婚很难说。徐鑫牲说,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吵?!这样混下去不就得了?陶伯英说,吵是为了房子和儿子结婚的事。徐鑫牲点点头,也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些,接着叹道,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了,该离还是得离。对了,这样情况,儿子越超清楚吗?陶伯英说,怎么会不知道?越超其实很明白,他只是装傻而已。毕竟是他的父母,他不好说什么。但他站在母亲这一边,总是帮她说话,所以,吴良珺常常躲到外面去,有时几天不回来。是否混到情人这里去了也不好乱说。我也劝过他们几次,但没用,现在他们可能去房产中介了吧。徐鑫甡说,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这几年旧房子也这么值钱。陶伯英说,儿子结婚生子,说不定他们就此和好了。徐鑫甡说,但愿如此。陶伯英说,要不我打个电话,问他们啥时候回来?徐鑫甡说,既然他们会和好的,那再好不过,我就先回去了。说罢起身告辞,陶伯英说,要不一起喝一杯?徐鑫甡说,改日吧,再说我还有点事。陶伯英坚持把他送到大门口才返回。
正是晚饭时分。徐鑫甡转弯抹角不消十分钟来到三牌楼的一家名为笑乐惠的小酒店,酒店以宁波菜闻名。但他更喜欢店里的家常菜,马老板夫妇本来是吴良珺朋友,吴良珺请朋友吃饭就来这儿。数年前徐鑫甡跟吴良珺来这里吃过几次,因此就跟酒店老板夫妇熟悉了,隔三差五地来喝一顿小酒。每次,马老板总会送一盘家常小菜给他,几年下来,也习惯了。有时,他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常常一段时间不去酒店,可超过一礼拜不去,马老板就会打电话给他。所以,马老板跟他倒是成了无所不谈的老朋友,跟吴良珺反倒疏远了。他喜欢跟徐鑫甡闲扯什么邪恶与美好、女人与魔鬼、天使与小人、地狱与天堂、梦魇与鬼怪,历史与传奇等等。徐鑫甡也乐意奉陪。此刻,当他一踏进店堂,马老板就大声呼唤道,哦,鑫甡兄来了,快里边请!徐鑫甡朝马老板点点头,刚坐定手机就叫了。是吴良珺打给他的,问他在哪儿。徐鑫甡说刚才去过他家了,遇见陶伯英聊了会,眼下在小酒店,还没点菜,问他来不来,一起喝一杯。吴良珺当即答应说马上就到。
店堂虽小,却窗明几净,小菜也精致味美。徐鑫甡喝了几口茶,马老板过来陪坐,问是否要点菜。徐鑫甡说等吴良珺来了再点不迟。两人说笑几句,吴良珺就来了,徐鑫甡见他后面跟着陶伯英,站起笑道,哦,陶兄也来了!该一起喝一杯,真没想到。马老板对他俩说,快请坐,徐先生正等你们呢。陶伯英笑着对徐鑫甡说,我说是吧,该一起喝一杯,你就是要走,没想自己独自小酌起来。吴良珺笑道,陶兄告诉我了,你在他家坐了老半天等我,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情谊超过亲兄弟,所以今天一定要请你喝一杯再走。徐鑫甡说,好吧,废话少说,点菜吧。吴良珺对马老板说,还是请马老板配几个家常菜吧,不要少了炒螺丝。马老板忙答应着去厨房安排。三人这才坐定。吴良珺说,马老板太热情了,有时真吃不消他。陶伯英说,顾客是皇帝,这就叫会做生意。徐鑫甡问道,事情解决了吗?吴良珺说,你知道,儿子结婚是大事,眼下跟我老婆达成了共识,只有出手旧屋才能买新房。刚才我去W房产,旧屋挂牌出售了。徐鑫甡说,那就对了,儿子结婚为重。陶伯英说,是的,是的,儿子重要。吴良珺说,而我呢,准备离婚了。大家沉默了。这时酒菜陆续上桌,他们开吃起来。
徐鑫甡说,良珺,你儿子即将结婚,你却想离婚,一家人同时进行结婚离婚两桩大事,这好像有悖于情理吧。陶伯英附和道,是的是的,这不太吉利,儿子结婚,老子离婚,同时进行,不行不行。徐鑫甡说,就是想离婚,也要等到儿子的婚事结束后再说,至少半年以后。吴良珺说,看来你们都不赞成我离婚,那么好吧,我听你们的,等越超结婚后再说吧。这时马老板过来递烟凑热闹,徐鑫甡请他坐下,说一起喝一杯。马老板忙说,不好意思,我还要忙,你们慢慢喝吧!说罢就离开去照料别处了。徐鑫甡看饭店差不多坐满了。就说,马老板经营有方生意不错,为他干一杯吧。于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徐鑫甡为各人斟酒,说,还是伯英兄好哇,事业有成夫妻恩爱,生活有滋有味。吴良珺说,是啊,他绘画练字,每天上午还抄一遍《心经》,真是功德无量。徐鑫甡不由叹道,每天抄一遍《心经》,那么你还读《金刚经》念《大悲咒》,还坚持吃素哩?陶伯英说,吃素倒是不一定。难道马牛羊吃草也是为了信仰?《心经》倒是每天抄一遍,已经背出来了。你说得对,《金刚经》我每天读,《大悲咒》也每天念诵,已经习惯了。徐鑫甡惊叹道,真没想到,以前没听你说起过,下午在你家也没听你谈起佛教信仰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陶伯英想了想说,也有两三年时间了。当时我好像得了抑郁症,平时常常胸闷气短,身体每况愈下,有一次出去旅游,我们团队中有一名韩先生博学多才,据说他是一名居士,在家已经修行多年,对佛教颇有研究,因为我懂点传统字画,所以他跟我比较谈得来,他发现我闷闷不乐,身体也欠佳时,就启发我读佛经,他说,你能够静下心来读,就会有收获。我按照他的意思,静下心来读,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不再抑郁,性格开朗、对生活又充满了信心。从另一方面说,已经放下看开,一切都想明白了……说到这儿他戛然而止,喝了一口酒,不再往下说了。徐鑫甡追问道,怪不得你什么都看得开了,那以前,你什么地方看不开?你又放下什么了?吴良珺见他沉默不语,催问道,不要卖关子嘛,都是老兄弟了,有啥不好说的呢?!陶伯英叹了口气,这事说出来很丢人,不说也罢。徐鑫甡说,要说,说了就更放下了。陶伯英神秘地说,不要对任何人讲。你们知道,我老婆比我小十多岁,爱打扮爱交际爱唱歌跳舞,有了微信有了所谓的群,活动更频繁了。以前只是在古城公园边的X广场上跳跳舞,现在经常跟一帮微友出去旅游,有时三五天不归……吴良珺说,广场上跳舞是锻炼身体,她跟小姐妹出去旅游很正常,这我都知道,应该支持,你也可以陪她去旅游啊。陶伯英纠正他道,他们跳的不是广场舞,是广场上跳的交谊舞,有一次我去古城公园看了,竟然有好多先生请她跳,其中一位先生跟她的身体贴得很近,有那种意思在里边。这就有问题了是不是?再说出去旅游,她自己是不用钱的,总有一位先生帮她买单。她带出去多少钱,带回来也是多少钱。你们说有问题吗?她三天两头去看父母,有时几天不回,说父母身体不好,陪父母了。有一次我没通知她去她父母家看她,她竟然不在。我当然买了礼物去,我丈人丈母待我也很客气,他们说,这几天没来过,后来他们意识到这话说错了,就帮女儿掩饰,但没用了,我不再信任他们了。这让彼此都很尴尬是不是?后来她回来向我解释说,她跟一帮群友出去旅游了。一切都很明白了,我后来忍无可忍,后来我提出了离婚,但女儿反对我们离婚,她也坚决不答应,她们俩统一战线对付我,我只能认输,绿帽子戴了这么久,我开始郁闷了,有时觉得人生太没意思,后来就得了抑郁症。吴良珺说,你说你老婆跟别人鬼混,你又没有证据,这都是捕风捉影的嘛,你亲眼看到你老婆跟别的男人睡一起啦?陶伯英有点不高兴了,说,已经说到这个程度的了,你们还不信!后来我认识了那个居士,在他的启发下,我读起了佛经……现在我什么都无所谓了,每当我沉浸在艺术中,或者进入于佛的世界里,我啥都无所谓了。徐鑫甡笑道,好!为陶兄的开朗豁达和对人生的重新认识干杯。三人同时举杯并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酒足饭饱后,三人抢着买单。结果还是徐鑫甡买了单,同时站起身,向马老板告辞。
转身出门来到街上。明月当空、清风徐来,一阵凉意让徐鑫甡全身舒坦,刚才酒店内的闷热一扫而光。他看了看手表说,那个跳舞的地方离这儿远不远?陶伯英说,不远啊,走过去十几分钟就到。吴良珺说,现在还不算太晚,一起过去看看吧。说罢一行三人向X广场走去。当他们接近X广场时,只听优美悦耳的伦巴舞曲从前方传来。转眼他们来到广场,当徐鑫甡看见广场上男女舞者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井然有序,即感慨万分想,以前跳舞都去舞厅,舞厅内烟雾缭绕、空气极差,如今在绿地边的广场上,那就是锻炼身体了,不由赞不绝口。吴良珺说,你真不知道这儿每天晚上有跳舞?徐鑫甡说,只知道有人跳广场舞,不知道也有交谊舞。陶伯英说,这儿有好几处,也有跳广场舞的,清一色都是女人,她们是锻炼身体。跳交谊舞就不一定了,他们是来交友的,尤其是来交异性朋友的……见一曲结束,新的舞曲又开始了,便鼓励徐鑫甡请人去跳一个。徐鑫甡摇头笑道,喝了那么多酒,身上的酒气会把人熏醉的。三人看别人跳了一会,见时间已晚,舞客也渐渐散去,就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的徐鑫甡感到有点累,就烧水切了一壶铁观音。随后泡脚淋浴,穿上睡衣打开音响,放了一张CD进去,肖邦的夜曲似行云如水般回荡在房间里。时间已快十一点,他竟然没一点睡意。想起今日跟陶伯英的一席对话,觉得陶伯英有点道理,就找出《金刚经》来读: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这是开经偈,据说是武则天所写。随后读正文:法会因有分第一……读着读着感觉有点意思了,就一口气把《金刚经》读完了。却觉得一知半解。不由自言自语道,只要坚持读下去就好,一字一句地读,读个一百遍一千遍,其中真意自然就会领悟。突然想起陶伯英,举起电话就拨,想向他请教一些佛学问题,拨到一半即停下了。感觉时间太晚,也就躺下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