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之死

绿萝死了，和她的18个姐妹们。不是自杀。

三年前，绿萝和她的姐妹们被轻轻地抱上了二楼，放在了干净的大理石窗台上，各守一扇明亮的窗。她们定时定量地饮水，一年四季是不一样的。当然，她们也要定期补充营养。打扫卫生的阿姨，知道他们爱干净，窗台每天都要擦上两三遍。临下班时还要过来检查一次，生怕那扇窗户忘了关，她们夜里挨了冻。木地板也是用浸了油的地推擦得锃亮，偶尔哪里有个污点，阿姨会用总是带带在手里的毛巾蹲下身来轻轻地擦拭。玻璃窗擦了又擦，担心阳光照不进来似的。窗户每天都要开，她们总能呼吸新鲜的空气。若是刮风下雨，窗户便会很快被关上。冬天的时候，阳光总是充裕的。屋里的暖气也很好。所有到过这里的人都觉得她们是未来，她们是希望。这让她们觉得自己很重要，至少在这里。她们为自己骄傲。

突然有一天，没有见到打扫卫生的阿姨，但办公室的姐姐来了，貌似是个新手妈妈。原以为自己会被渴死饿死的绿萝，没想到日子过得依然滋润——地板还是一样的亮，窗台还是一样的干净，玻璃还是一样的透明，窗户还在定时开关着......唯一不同的是饮水的次数越来越多(据书上说，夏天饮水最多，冬天最少，春秋适中），甚至还时不时地给理个发，捉个虫。每天还会挨个抚摸绿萝的脑袋，像抚摸自己的孩子。有人悄悄地把四五盆绿萝抱进了自己的房间，不过，没两个月又抱了出来——绿萝全都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苟延着残喘。那姐姐就像收养弃婴一样，用营养液喂，放阳光里沐浴。一点一点地，像抢救孩子似的，绿萝终于抬起了头，直起了身，绿色也渐渐地洋溢了全身。不多日子，这几盆绿萝又回归家庭，和其他姐妹一起，已经分辨不出谁是曾经大病的她们。

一天，办公室里又来了一个年轻的大学生，和范冰冰一样。办公室姐姐带着她一边擦窗台一遍介绍绿萝，就想在介绍自己的孩子一样。夏天每周要浇水四次，冬天每周交一次，春秋......女孩漫不经心地点着头，东一下西一下地擦着玻璃。她怕女孩记不住，就写成文字打印出来贴在绿萝旁边的墙上，把擦窗台和窗户的毛巾也编了号挂着，地推也换上了新浸过油的，并把换下的旧的洗干净晾着，还把自己写的《地推的使用与养护》打印出来，挨着《绿萝的管理与养护》贴上。连着三天她都带着女孩过来。第四天的时候她没来，女孩也没来。第五天的时候，绿萝有点不太习惯，心想可能他们都太忙了。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呀，大姐一个人的时候，单位有30个人的各种工作都能忙得来，现在也就三四个人，怎么会忙不过来呢！再等等吧！又一个三天过去了，又一个五天过去了。女孩他们还是没有来。有人说大姐走了。绿萝终于明白了，原来她带着女孩儿是在交接工作呢。可是女孩儿又哪儿去了呢？绿萝还在等——不相信能带给人未来和希望的她们会被人忘记。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终于，绿萝死心了——她听到有人说女孩从来不喝水，也不去卫生间，至少在单位是这样。一个不喝水的人，你怎么能指望她会给绿萝水喝呢？

绿萝的生气一点点消退，接着叶子变黄了，头也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无论西风怎样推他，再也一动不动了。窗台上冻死了很多虫子，窗户仍然开着。有谁从地板上走过，留下了漂亮的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