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一个在家好多年都没床位的人,总奢望着嫁人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是很不幸,28岁时我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在北京捡了一个流浪汉做丈夫。于是,便去租房子。年底房东催要房租时我才知道——半年来所住的房子、水电都在欠着。百货商店的老板也来了,我脚上的拖鞋、袜子,水盆、毛巾等一切生活用品都在赊着。他拿出了刚从工地上结来的钱,还清了所有的欠债。那时我想,一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候没有走邪路,而是想办法靠诚信去解决,这样的人还是值得依靠的。那个春节,我们是借了200块吃着米饭就着萝卜过来的。
第二年的六七月份有了宝宝,中秋节时还了上年春节的200借款。春节办了年货后还余700块,我挺高兴。谁料半岁的孩子突然得了肺炎,大年初一就去医院。一连三天的输液,孩子的头上扎满了针眼。手里的钱也花完了。孩子不吃不喝也不哼了,只会喘着粗重的气。为救孩子,我厚着脸皮向家里借了1000块跑儿研所,才算捡回了孩子的一条命。准备好好吃顿过年饭时,才发现猪牛羊肉全坏了!菜也烂了!我们又是白米饭就咸菜过年。
孩子该添辅食了,我悄悄地拿出了多年的积蓄——这是我抱着出生20天的孩子离家时从银行才取的。既已远嫁,本来是打算送给父母养老的,日子过成这样,也只能先顾眼前了。
第三个春节,我们过了年还有八千块。
第四个春节,除了手里的一万八,欠我们的还有一万二。
孩子两岁半了,该上幼儿园了。我也去学校上班了。可惜四个月后孩子的幼儿园随着夫妻的分道也关闭了,我只得将孩子带着上班。无论春夏秋冬,孩子随我坐着自行车在那条路上奔波了三年,直到他六岁在本地入了学。
每到年底,我最怕听到有人拉着行李箱从街上滑过,孩子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也想回老家”。两岁半的春节前夕,他居然拖着空行李箱失踪两小时,幸好遇上熟人被带了回来。我一提回家的事,爱人总说家中无亲人,回去没意思。虽然我们租住的房子也是独立的农家四合院,孩子也在当地上着学,我也有较为稳定的收入,生活上貌似与当地人相差无几,但内心深处总有“我是外地人的声音”。随着孩子年龄的墙长,回家的打算越来越强。毕意这是男孩,我必须得让他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孩子八岁那年的暑假,我独自带着他,拿着他六岁才上的户口本——姑且不管地址的真假,冲着那里就买了车票。不曾想,到时居然有姐夫和嫂嫂去接站。原来他不是孤儿!可真是太好了。途经一处破旧的老宅时,嫂嫂指着两间低矮的砖瓦房说:”看看吧!那就是你家的猪窝。”我明白她嘴里的猪窝不是养猪的,那是我家的房子。其实,房子的前面是有三间地基的,已从地下砌出地平了,而且已搁上了盖板。旁边还散置着很多的红砖、盖板、石子、白灰等建筑材料,看来地上还要建一层呢。九十年代初有起二层的能力经济也不算太差,但为什么中途搁置离家北漂可能就有故事了。看着这足有一亩多的临路老宅基,我盘算着将来怎样建新房。北京的房我是买不起了,老家县城的房子我也没有必要买——很多农村人买县城的房子,无非就是为了方便孩子上学,而我家孩子已在北京上了。后来经过慎重考虑和精确计算,仅建房(就算五间从地下起来,地上一层,不含装修)材料,至少也得35万。也不着急住,暂且先搁置下来吧。
2017年春节的时候,孩子又提起想回家过年的事。没想到他的爸爸十分肯定地回答孩子:“想过就回去过,今年春节咱就回家!”16年来第一次听他这么干脆!“那回家没房!”孩子小声提醒道。“要房子还不容易,一个电话的事!”我白了他一眼,牛皮别吹太大,破了有损在孩子心中的威武!他真的就打了一个电话,一周后他真地回去看了房。原来他早知道新农村改造的事,朋友把我家老宅的照片传到镇里的主管(新农村改造)单位,经人实地堪查后便列入改造名单了。就这样,我们用老宅外加8.3万多换了140m2(不含两个三四十平的大阳台)的新房一套——六家一连体的两层小别墅。当他把钥匙交到我手上时,我让他掐我一把——这事来得太突然!我这就成了有房一族?我使劲咬了咬钥匙,是真的,防盗门上的。孩子在日历上写道:从今以后,我们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
2020年的春节,我们回了家。准备装修房子。不料一场疫情阻断了返程,我们就在新买的毛坯房里安顿下来。三个人挤在一张借来的床上。孩子依然兴奋:“这是我们自己的房子,我们有房子了!”就这样,我们在这毛坯房里住了三个月。虽然浮尘漫屋飞,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我们每天都很开心——我网上工作,孩子网上学习,而他,每天乐呵呵地变着花样为我们做饭。
转眼房子装好一年了,我还不曾回去过。但每每想到那个叫故乡的地方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心里便是满满的阳光。
幸福其实很简单,一家人的相亲相爱、相依相守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