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之间

在我的记忆里，四十年前的农村，妇女们评价婆婆时总说是否为自己带孩子。

我小时奶奶是带过的，我的大妹奶奶也是带过的。但我妈总认为老人一碗水没端平——我三婶家的孩子都是老太太带大的，而我们家，奶奶只带大了我和老二，剩下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她一个都没看过，即便老五和老六同我的堂兄弟们一样大。在我看来，奶奶是极其公平的，那个儿家都看了两个。妈妈只知道自己的好几个孩子老太太都不曾管过，却从不说奶奶还只看了大伯家的一个孩子呢（大伯当时只有一个儿）。孩子的多少，那是你自己的事，怎能用一“都”字来统一衡量？妹妹们也认为小时奶奶不带她们，那是奶奶不疼她们，所以与奶奶的感情也是非常淡薄。

奶奶曾经讲过，她的婆婆——我的太奶奶在世时，从不为哪个儿媳带孩子。我奶奶是童养媳，也是最小的儿媳，与太奶奶的感情比较好，就斗胆让她帮忙带孩子，太奶奶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说：生养孩子是你的事！我的孩子我自己带大了，没有责任去帮你带哦！奶奶虽然生气，但每天还是照样给老太太端吃端喝。

太奶奶养育了六个儿女，谁家的孩子都没管过。冬天朝阳处晒暖，夏天大树下乘凉。我的父亲曾说小时问过他的奶奶一天到晚坐树荫下干嘛呢，老太太神秘地回答在看蚂蚁上树。父亲一连看了两个月，也没发现其中的乐趣。太奶奶貌似不近人情，但她也不是那种啥都不管的人——儿媳们不会做的事，她都可以教，但就是不帮。自始至终，没有哪个儿媳说她做事不公讲她长短，人人都能干，也都很孝顺。太奶奶八十多岁寿终正寝，大家都说她是一个有福之人。我奶奶每每讲起她的婆婆，总是满满的崇拜。

我的妈妈一想起年轻时所受奶奶的不公待遇，心里总愤愤不平。当她自己当了婆婆，发誓一定要改改习惯。我妈妈确实当了好婆婆，按她的自己的理解。儿媳生一个她带一个，白天吃喝拉撒，晚上睡觉，她全都管。三个孙儿，她全都带着，好在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她架空了儿子儿媳的责任后，小两口也没闲着，时不时都要干场架，以打发无聊的日子。有人劝她放仨孙儿给儿媳，她却担心人不会带孩子，怕她仨孙儿受罪。带孩子的事，有谁不是后学的呢！即是她真的不会，还不是你老太太造成的吗？天天担心人这不会那干不好，从来就没给过人成长的机会！现在可好！儿子媳妇啥都不干，到家坐等吃喝，10来岁的孙们也一样，不吼老太太就算好的了。

我们小的时候，奶奶没大管我们，妈妈所有的事情不都自己干了吗？我们姊妹也都学着帮忙。也是当年养成的吃苦耐劳的精神吧，我们姐妹谁都没有找婆婆带孩子，也都一个个把娃带得挺好，孩子们也没哪一个十多岁了还啥都不知道干呢。由此常担心这些孩子长大后该怎么去面对生活，他们的妈妈在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后又会怎样？

毕竟老人能够给予的安逸只是暂时的，漫漫人生路还得自己走。也许用不了多久，妈妈也将成为媳妇埋怨最多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