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像我如浮萍一样的人，对于生活没有太多要求。时尚的女装和婀娜的汉服，那是舞台上的表演，与我无关——大方可身能够蔽体御寒即可。满桌令人垂涎的山珍海味，那是厨师打造的盘中风景，与我何干——粗茶淡饭能够果腹充饥便好。然而，生活很现实，并非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意愿去安排。

11月1日早，我人还在路上便收到通知：校园实行全封闭管理，只进不出，且校内公共场所也全部封闭，学生实行线上授课。天哪！又要隔离了，这已是疫情以来我的第四次了。问题是我还在校外，可以不进。不过，这里出现了疫情，好像也回不了家——就算我回，村上也没人让我进啊！还是进校园里踏实。到宿舍还没安顿好，北京那边朝阳分局就打来了电话，当时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干了啥坏事呢，谁知是疫情防控，又要追踪我的新近行程了。我一五一十地如实道来。不一会儿，江苏当地派出所也来了电话，我又老实交代了一番。其实，我是刚从江苏回来，不过我还真就没敢回家，而是在市里的一家旅馆住了一宿——差不多两年了，我都没敢回过，谁能架住14天或21天的隔离啊！在外打工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时间闲待着啊！

2021年1月，突如其来的石家庄疫情，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党和人民的特别关注。疫情发布的当天夜里，大约是11点半，北京疫情防控中心委托我长期居住的当地村委来电慰问。除了详细地询问近期的行程外，一再叮嘱我一定要配合当地政府，若需帮助，请记得电话他们。次日，江苏户籍所在地的村委也进行了连线，除了程式化的近期行程调查外，反复强调疫情期间不要回家。又日，河南的母亲来电，问我是否离开石家庄。当地的老村支书协同疫情防控中心人员到我家走访，说是看见我在网上买过火车票，核实确认我是否回了河南，并很严肃地告诉我妈，若我回去，坚决不能让进家，否则后果自负。母亲生气又害怕，“即是回家，也是回她自己的家啊！”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无人要的孩子——婆家不让回，娘家回不去，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这些年，每周都要买火车票，来回穿梭在北京和石家庄的路上。这次是恰好元旦假期结束返回石家庄，我们只是隔离，避免被感染。即便是感染了，有谁还会再去祸害别人啊！况且党和政府也不会放任不管哦！疫情期间哪能随意走动哦，不为别人也得为自己和家人着想啊！一年内被隔离三次，最长的是两个月。这次隔离到何时，还是未知。本来就已受伤的心更加疼痛，我似乎被遗弃在无人的孤岛。将要高考的儿子拜托他也在隔离中的父亲每天与我聊天，免得我抑郁——要知道我是住在五层诶！

终于熬到了石家庄的疫情解封时，我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回到了厚德包容的北京过年。那个春节，我们全家都猫在屋里，尽量不给北京人民添麻烦。这里是我的长期旅居地，明年7月就满20年了。但我的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是江苏，而我的身份证号却是河南，并且我还说着一口浓重的洛阳话，却又经常在石家庄工作。有时，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到底是哪里人。

依据身份证上的信息，我确是江苏人。但对于江苏我是陌生的。若不是2020年的疫情被禁足了两个多月，之前的十八九年怕也没待够一个星期。左邻右舍我是不认识的，他们讲话我不懂，只能陪着人傻笑。人情世故我不了解，更谈不上入乡随俗了。大春节愣是不让吃饺子，说是他们那里只有死了人的才会吃。对于过年吃惯饺子的我和孩子，那是憋屈的，想起就火。说是江苏人，那里除了有我的房子和户口本上的名字外，农村人该有的土地我也没有份——三十年不动地，没到时间呢。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只知道三十年不动是宏观上的不动，微观上还是要调整的。有的人生了就该有地。有的人死了就该去地，分给那些需要的人。不能是人都死了很多年还在阳间占份地，有的娶了很多年甚至是又生了很多年的还是黑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我不知道江苏的其他地方是否也这样，至少我对当地的土地承包制是非常地不满。幸好现在还能打工，不然我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说自己是河南人吧，除了满嘴的河南话和身份证上河南的代码及河南人的踏实肯干说话直的脾性外，怕是连件旧衣服在娘家也找不到了。曾经的朋友，也在经年不见的岁月中淡忘。熟悉的风景，再也找不出当年的模样。下了车，竟再找不到回家的路——不知是家乡的变化太快，还是我的思维更新得太慢？细想不免觉得悲哀——自己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从这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的大河南消失了？虽然结婚时已经40，但现在看来还是年轻啊，经事太少。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相信一定会是不同的答案。

说是在北京吧，一年到头都在石家庄上班，只有在周末时，偶尔才会去北京和家人小聚。但不管怎么说，北京似乎更亲切——毕竟这二十年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熟悉的朋友和生活方式，开放包容的北京人和安定祥和的社会状态，都让人从容自如。倘若不是孩子不能在北京参加高考，很多时候竟也忘了自己还是外地人！

虽然现在常年都在石家庄，但仅只是工作而已——更觉得像是这个城市的过客。每次匆匆地来单位，再匆匆地离开回北京。除了偶尔在附近的北国（超市）买些菜，还真就没大出过门，更不用说当地的名胜古迹和大型商超了！想去医院看个病，社保却是北京的，还不能用。银行卡等个人信息都是北京，有心报考再学个专业，还得去北京。这种人户分离的苦痛也许只有当事人知道。当时入职的是北京，只说是会长期出差，不成想竟是永久性驻扎，除非辞职。有心离开吧，又不愿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奈何进退都不是路啊！

已届知命之年，居无定所的我终于想安放那颗漂泊的心，开始思考今后的何去何从。一个来自江苏旅居北京工作河北的河南人，貌似哪里都是家，其实哪里又都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