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仰望肃穆的历史长空,依稀有灯火光影明灭可循。你着一袭坚毅的袍,在那个叫南宋的朝代蹙眉长吁;你昂然地挑灯看剑,羞涩了临安城颓废的一池春水;你飘逸地挥毫沉吟,泛黄的线装文史自此有了豪迈的一抹亮色。
在史册陈迹中回望遥远的公元1161年,金主完颜亮举兵南侵,而那时的南宋偏安一隅,仕宦还流连于歌舞升平的宫廷盛宴。时年二十一岁的你登高一呼,聚众二千,毅然决然投奔义军领袖耿京,共谋收复大计。在同龄纨绔公子纵情声色的年岁,你就这样纵马疆场,将满腔激情播撒在“平戎万里”的恢弘大业上。
次年正月,奉耿京之命赍表归宋的你在返回途中得知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杀,义军溃散。你义愤填膺,立即挥鞭纵马,率轻骑五十余人冲入金营,于几万人之敌营缚张安国而归,献俘宋廷,将张安国枭首于市。一弱冠少年有此番侠骨义胆,竟不畏浩荡万众,直入虎穴龙潭,这一惊天壮举,使萎靡的南宋宫阙精神为之一振。“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就这样,你以八品江阴签判为折点,走入南宋仕旅,将自身命运嵌入历史剧情的起承转合。
乾道元年(1165年),任广德军通判的你向宋孝宗呈上《美芹十论》,分析敌我形势,条陈抗金之策,“其三言虏人之弊,其七言朝廷之所当行”,可经历符离惨败的南宋无心收复失地,赵氏庙堂寄希望于一纸割地求和的《隆兴和议》能保全江山太平,你“登高望远,指画山河”的热情奏议被宋孝宗搁置一边。乾道六年(1170年),你又作《九议》呈权臣虞允文,无奈言者恳切,听者庸懦,加之你“归正人”的身份饱受权贵猜疑,呈上策言均遭无视。
虽然你“卓荦奇材,疏通远识,纶纶事业,有股肱王室之心”(朱熹语),却并不被南宋皇室垂青。宫廷内外苟安享乐、嫉贤妒能的习气更让你痛心疾首,你也意识到自己“刚拙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在江阴签判、建康通判、江西安抚使等任上,你鞠躬尽瘁,勤勉尽责,在冗杂的地方事务治理中倾尽全力。只有在案牍翻卷后,你才能安抚自己难酬的壮志;只有在对酒当歌时,你才能释放内心惆怅的思绪;只有在墨迹飞舞中,你才能舒展满腔不羁的豪情。
淳熙八年(1181)冬,刚调任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的你又一次遭遇弹劾,面对王蔺“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的冤诬和孝宗“凭陵上司,缔结同类,愤形中外之士,怨积江湖之民”的指责,青丝渐白的你百口难辨,无奈被罢官去职,归隐信州(今江西上饶)。此后二十年间,你除了有两年一度出任福建提点刑狱和福建安抚使外,大多时间都归居园田,躬耕陇亩,被临安皇廷无情的遗忘。
翻开你文思隽永的《稼轩词》,触碰你一生峥嵘的命运,摊开你满腹辛酸的往事。“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被罢黜官职的你虽能乐享田园之趣,但铁血男儿跃马疆场的夙愿常常让你情难自已。“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仰天长叹,山河破碎之恨何日可解?可惜流年,英雄失意之愁谁人可诉?想当年你“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可最终却是“长剑铗,欲生苔,雕弓挂壁无用,照影落清杯”。放眼宋廷内外,“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纵然你把“阑干拍遍”,也“无人会,登临意”。
曾经“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可“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开禧三年(1207年)九月,在病痛煎熬中的你看尽人生繁华起落,带着对北伐抗金的未竟遗恨,落泪转身,在苍茫的历史烟尘中消逝不见。
历史的烽火早已随风远逝,厚重的铁甲早已灰飞烟灭。浩瀚寰宇中,依稀能看到星点的火光掠过史册密集的字行,掠过丰盈的生命形象。蓦然回首,你昂扬的姿势在那历史的灯火阑珊处依然清晰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