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看门的猪

不知从几何时起，黑猪肉走俏餐桌，我觉得黑猪没什么稀罕，因为小时候家家户户养的都是黑猪。

那时候啊，养猪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开春的时候，在集市或者庙会上买一个猪崽，院里一撒，就开始为年底攒钱了，这猪崽的将来决定了一家人过年的丰盛程度。

父亲常年外地工作，家里一切都是母亲操持。记得有一年春天，母亲从集市买回一个小猪崽，装在麻袋里用挎篓背回来的。

小崽子不大，黑不溜秋的肥牛牛的，长条。母亲说这是大坯子猪，能长大个。那时候一年到头如果谁家能喂一个二百多斤的猪，就算大彩头了，我们都叫大膘猪，别人夸赞，主人开心。

这小猪额头三道皱，嘴上三道箍，我们也叫它五花头猪。开始把它撒在院子里，随便它跑，大门墩之间放上闸板，防止关着门它从下面钻出去。

刚买回来，不熟悉，跑出去不知道回家，找起来就麻烦了。等喂一段熟悉了，即便跑出去，你一叫或者别人一撵，它就会赶紧跑回家来。

在我家小院西南角有一个猪圈，圈里有猪池，喂猪的时候，猪食就倒在里面。猪即使在院里跑着，喂它的时候你一敲猪池，它就会匆匆回到圈里。

猪圈是给那些不老实的家伙准备的，在院子里乱拱乱啃，就会把它关进猪圈，如果听话，不破坏院子的平整，它就是自由的。

我家这个小黑猪就属于后者，在院子里自由的跑着。喂它的时候就回到圈里。

那时候农村养猪很简单，没有专门的猪饲料，我们平时吃剩的饭菜，择下来的菜根菜叶，饭后的刷锅水，都是猪的美餐。

春天地里的野菜，鲜嫩肥美，这就是最好的猪食，我们下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背起挎篓，拿起小铁铲去地里挖野菜。那时候也没有什么除草剂，除草全凭人拉锄头消灭。

也由此田埂上，垄沟沿，小路边野菜挺多的。萋萋菜、大马花、红颜棵、醋溜子都是我们的目标，边挖野菜边跑着玩。即使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能弄一筐，有时候实在弄不满了，就撇几根柳枝别在挎篓中间，把挖的野菜放在上面，这样从外面看就是满满一筐了。

回到家里，便喊着娘，我回来了，还没等娘出来看到，便急急忙忙把菜倒到猪圈的池子里。不挨吵，还能得到夸奖，小时候这事我们都干过。

夏天田间野草特别多，也特别大，我们捡着嫩的薅回来直接喂猪。

老一点的如果在地边道旁就用镰刀片草，弓着右腿伸出左脚，脚底板冲前，向着草的方向。然后右手挥镰，从草的根部以弧形搂向左脚底，刷刷几下，一大片草应声聚到脚下。

如果是庄稼地里，我们就动手薅，抓起来从根部使劲横着一拽就断了，草根是不要的，这样的草更干净。

这些草是要晒的，晒干了粉碎成草面，储备了冬天喂猪。

这小黑猪买回来，我没少喂它。在院里跑着的时候饿了，就跟着你走。在猪圈里饿的时候，就后腿立着前腿扒在圈墙上叫个不停。

吃饱了，或者不喜欢吃的，它就把猪池在拱翻，为此没少挨揍，拿一根短木棒敲它的嘴，打它的屁股，打的它躲在墙角不敢出来，这样就会消停点。

小黑猪一天天慢慢长大，吃饱没事就趴在大门口，挡住了半个过道。如果谁去家里，还要从它旁边踏过。

那时候还没有分责任田到户，只是大队分成了一个个生产小组。大姐不上学的早，就成了家里的劳力，上班挣工分。

有一次小组长去家里叫大姐上班，看到黑猪卧在门口也没在意，就大踏步往门里走去。谁知道他刚到门口就被大黑猪一下子咬到了裤脚，吓得他大叫起来。听到惊叫声我们赶紧跑来出来，我踹了它一脚，这才跑开。

从此我家大黑猪会看门的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我们村的每一个角落，再有人来家里，都是在门外大声叫喊，再也不敢贸然进门了。

有时它也犯浑，还想咬我。记得有一次刚下完雨，经过大门洞的水道眼堵了，我蹲在那里用一根竹竿捅的时候，大黑猪来到了我身边，正当我手一收一送时它一下衔住了我的胳膊肘！我大声喊，娘，猪咬我胳膊呢。娘听到后拿起一根木棒追着它打，它一下子叫唤着跑到猪圈里躲了起来。

后来，对家里人它再也没有露过凶相，只是吃饱了就趴在大门口，外面的人看到都心生惧怕。

岁末年底，家家都要过年。猪养了一年也要缴猪，就是把猪卖给供销社，有钱了再置办年货。

卖猪是好事，可我家的大黑猪要抓住就成了难题。村里人都知道它会看门，也知道它好咬人，所以都害怕它。

别人家的猪两个人很容易就能逮住捆起来，可轮到我家这个，一下子来了七八个大小伙子壮劳力，愣是不敢下手！他们有的拿着绳子，有的拿着木棒，嘴里还相互招呼着，都注意点啊，这家伙咬人。

他们远远的围着它转，慢慢靠近，不敢轻易下手。这黑猪也是提高了警惕，没见过这阵势。

它站在院子中间，看着一圈人，一动不动。看着有人靠近，它一下子向墙根跑去，前边的人下意识的闪开！

几个人再一次把它轰出来，如此反复几次，猪被绳子绊住前腿摔倒在地。旁边几个人一起冲上去，按住四条腿压住猪脊梁，拽住猪耳朵，它挣扎着嚎叫着，终于被捆住了四条腿，被小伙子们用大扛子穿起来抬上了大车。

大黑猪离我们远去了，开春又养了一只小黑猪，长大后有时也趴在大门口。但邻居们来来往往的它头也不抬，在那里一动不动。可不知道的人，过门口的时候还心有余悸，他们都知道我家有一个会看门的猪。

多少年过去了，黑猪又成了人们谈论的话题，我也想起了我家曾经养过的那头会看门的大黑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