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夏练三伏,但今年的伏天有点长,立秋后还有一伏,以至于到了处暑,早晚才觉有了些许凉意。
路灯初亮的时候,我出了电梯,本来想在小区里面走走。可忽然想起,好久没有在夜里去河边徜徉了。有了这个想法,脚步自然有了方向,我也只能顺从他的带领前行了。
疫情又有反复,小区靠近门口的内湖平台处,大白们还在坚守岗位,为那些晚归的邻居做核酸。
出了大门左转不远就是支漳河岸,这是我常来的地方,白天居多。
忽然我被一种声音吸引,高低起伏,粗细悠扬,声调不一,开始我以为是河里莲叶脚下的蛙鸣。但仔细一听又不是蛙声,也不是从河水那边传来。
哦,原来它们是这在岸畔带状公园的树林里,是一些秋虫叫声的合奏。
虽然已是初秋天气,但树木依然葱茏,偶有黄叶间杂,也不失它的茂密。这里有银杏,松柏,也有碧桃杏树紫叶李,西府海棠间杂期间,石榴银翘参差错落。树下有白茅雏菊,还有苜蓿蛇莓酢浆草。
这如果是在白天,依然是景致秀美,不逊春色。银杏已有了金黄的点缀,在绿色扇形叶丛里,隐约闪耀。紫叶李颜色深紫,枝梢嫩叶浅紫中透着嫩红,西府海棠深绿中藏着一串串浅黄透红的果实。
这时的石榴有的浅绿带黄,有的已经成熟,红扑扑的脸庞闪着明光,在叶丛里偶有红花还在开放,红花绿叶和硕果,三代同堂,植物的事我说不清,但它们展现的舒心之美还是蛮让人喜欢的。
白茅草过膝林立,金鸡菊二度开放,金黄的花瓣少了肥美,却多了飘逸。三叶草促膝畅谈,在微风里卿卿我我。
而这一切,在此刻都隐藏在夜色里,附近高楼的灯光被高树遮挡。低矮的灌木,更矮的草丛,在此刻成了秋虫的秀场。
白天的警觉,在此时全然松绑。放开了歌喉,舒展了手脚,只为自在的吟唱,彼此之间,应答互和,就成了这夜色里的交响。
远处的中华路路灯明亮,稀疏路过的车辆,已经不能让它们有所慌张,不能打扰它们醉心的歌唱。
我熟悉这些不同的曲调,蛐蛐儿是和声里的主奏,吱吱吱的叫声,是最响的旋律,起伏悠扬,顿挫有致。时而低沉缓慢,时而高昂激越。在变换之间,还有一个拖长了的腔调,如舞台上的老生,步履蹒跚,吐字冗缓。那是蝲蝲蛄的叫声,似乎有不少是哀怨想要表达,想要找一个相知的人诉说。油蛉无疑是这里面最悦耳的歌声,又似舞台上那衣袂飘飘的花旦青衣,曲调清脆婉转缭绕。还有一些附和的歌者,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表演但依然是我耳熟的歌唱。
这声音我熟悉,小时候的秋夜,在老家的小院里铺开一张麦秆编的草衫子。软软的透气吸汗,躺着舒爽,仰脸望着深邃幽蓝的天空,闪烁点点星光,穹隆之下,似远又似近,母亲和我们说着有关星星的传说,有关银河与季节的变化。
这时候小院里很静,只有满天撒下的星光簇拥。说很静是除了这散在小院四周的秋虫声,那声音正如现在这么好听,只是那时候更加纯净。
人在小院里乘凉,只有堂屋门口撒下一片不太明亮的灯光,有一些蛐蛐就在这灯影里滑动翅膀,就如一个乐手拉开琴弓,错落声腔。
也有蝲蝲蛄从暗处爬来,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它还会叫,我记得有句俗语说,不能听蝲蝲蛄叫,就不种庄稼了。
我问母亲,蝲蝲蛄也会叫吗?
当然会叫了,你听那又慢又长,像一个走不动的老头子的,就是蝲蝲蛄在叫。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熟悉了蝲蝲蛄的叫声。
这秋的夜,轻轻吹拂的风,还有这在夜色里合奏的秋虫,一下子又拉近了我思乡的梦。
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河水里有点点灯亮。那是夜钓的人抛入水中的诱惑,我不知道那些回家的鱼儿是否懂得避让?
抬头路过树梢的空隙,看天空辽阔,但没有儿时天空星光的明亮,城市灯火繁忙,把那些璀璨遮挡。
还是听听这虫声吧,这声音能让你心中敞亮,能让你少了彷徨,能让你暂且搁浅白日的繁忙。
就这样吹着微微的风,闭上眼,听阵阵虫鸣,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家乡的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