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枣红圈儿,八月十五晒半干儿。这是我们老家的一句谚语,意思是说在农历七月十五的时候,大枣尾部已经有了红圈儿,快能吃了。如果你等到八月十五,大枣已经晒得半干,新鲜的又脆又甜的枣,你是吃不到啦。
一想起枣,我的嘴里就有了口水,就有了在树上刚摘下来的枣的那种香甜酥脆的味道。
小时候的瓜果梨桃里,枣是最常见的,也是最喜欢吃,最能饱口福的。那时候别的东西都少见,即使下来的季节也要花钱去买,就是买也不会买多,尝尝那种口味,解解馋就是了,要想吃个够,那就是奢望。唯独枣,不限量,每年都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枣树是每家都要种的,而且还不止一棵,品种也有所不同。
我家小院里就有四棵,堂屋东山墙外一棵。小院里的四棵枣树三个品种,口感各有不同:靠近东屋北窗户那棵和小院西南角猪圈旁边那个是一个品种,我娘说那是布袋酥,个大酥脆,忒甜。它熟的早,也最好吃,但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只能趁鲜吃,不能久放,更不能晒枣干。
小院中间和堂屋东山墙那两棵是坛枣,圆润饱满,枣熟的时候,红中透紫,紫里发亮。生吃口感有些发绵,没有酥枣脆生,它常常被晒成枣干,留作过年的时候蒸枣糕,或者包枣包吃,那种味道自然是另一种香味儿。
东屋南窗外是一棵十月青枣树,这种枣成熟期较晚,意思是说十月时它还是青色。十月青熟了的时候生吃的口味介于酥枣和坛枣之间。没有酥枣脆但比坛枣更甜,它可晒肉质不如坛枣厚实,因此晒枣干就比较少。可它有另一种吃法,那就是做酒枣,摘下来,沾了酒放在坛子里密封起来,过年的时候开坛十里香,用它招待亲朋好友,是再好不过的事。
堂屋后墙外东头还有一棵是小铃枣,个不大,像一个个小铃铛挂在绿叶间,它的口味和酥枣差不多,但比酥枣艮,甜中多了一点酸头。
由于它的位置临街,树也不高,就成了左邻右舍或者街里跑着玩的,那些调皮捣蛋孩子的目标,到不了熟透的时候也就完成使命了。
听我父亲说,这些枣树都是我爷爷亲手栽下的。坛枣和十月青栽的最早,所以也粗大,坐果多。酥枣栽的晚几年,树棵小些。院墙外那棵小铃枣是野生的,自己从地下冒出来,幼苗的时候爷爷用几块砖把它保护了起来,渐渐长成了一棵小树,第一年坐果才知道它是小铃枣。
每家都有枣树,有的在院里,有的在院外。在秋风徜徉村庄的时候,到处都飘荡着枣的香味,打眼一看,那些绿色葱茏里,透射着红宝石一样的光芒。那是枣儿红了,它们像星星一样在碧绿丛中诱人璀璨。
最先熟的就是布袋酥了,这种枣是不可以打的,只能摘。最下边离地近的,大人扬起胳膊就可以摘了,再高一点踩上凳子小心的摘下。
再往上就要看我们小孩子的功夫了,平时爬树怕摔怕磨裤裆,总被大人吵。这时候你尽管上,只要注意安全,哪怕你像一只猴子那样调皮,大人也不会吵你,只是叮嘱你,抓紧了,别摔着。
三下五除二的爬上树杈,抓住树枝,把够着的枣子拽下来,装在挎着的书包里。实在够不到的地方,只能用长棍绑一个铁钩往下勾,下面的人抻开一个床单在下面接着,生怕摔地上,粉身碎骨。
村里酥枣树不多,摘下来这么多,我们家又一下子吃不完,多余的都会分给左邻右舍,让大家都尝尝这一份脆甜的味道。
由于布袋酥熟的早,甜味诱人,所以一些飞鸟和马蜂也盯上了它们。
有时候你在树下坐着,就会被一颗枣砸中,拾起来一看,已经少了半个,不用说这是麻雀捣的鬼。
还有你爬上树,明明看着一颗又红又大的枣子在眼前,伸手一摘,发现那一半已经没了,这就是马蜂使得坏,早被它们啃了半边。
后来离开老家,不能及时吃到酥枣,父亲就会留一些在树上。但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要么被风吹掉,要么烂在枝头,要么被马蜂啃掉半个。我在心里狠狠的说,小东西敢跟我争枣吃,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归说,真的摘枣的时候,看见了马蜂还是躲着点好,我可害怕它肚子上的那个尖。
坛枣熟了的时候,那是另一番景象了。那可真的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样:不怕不怕了。
坛枣肉厚绵实,不怕摔,再说生吃的也少。
我们和母亲每人拿一个小筐或者脸盆,在地上等着。
且看老爸,双手抓住粗点的树枝,使劲一晃,噼里啪啦,那枣儿就像下雨一样从树上跳下来,蹦的满地都是。要么打在我们头上、背上,要么自投罗网乒乒乓乓砸在盆里,落在筐子里……,我们笑着、叫着、抢着 ,看谁拾得多,还边拾边吃,当然捡最好吃的了,这方面我们都有经验。
晃不下来了,挂在树上的,父亲就用一根长棍,照准了枣儿集中的地方,劈头盖脸一顿猛揍,枣儿们躲闪不及,有呼哩哗啦掉了下来。
枣打完了,又圆又大又红的捡出来,提上房顶晒枣干。那些半红不红的,放在窗台晾晒,成景的就留下。那些青的,生吃也不甜,就把它们放锅里蒸了,熟了就有了软糯青甜的香味儿,可当饭也可做零食。
最后出场的就是十月青了,它可是一个重头戏。头半场小心呵护,后半场让它怀疑人生。
怎么这么说呢?因为要用它们做酒枣,做酒枣不能有一点点破口,否则会烂掉。这样开始的时候就不能打,只能用手安抚它们,像摘酥枣一样,伸手把它们摘下来,再轻轻的放在筐里盆里,生怕它们碰裂了口、蹭破了皮。
酒枣不用太多,一小缸一坛子就差不多了,再富余一些,剩下的就不那么客气了。作为下半场的它们享受了坛枣的待遇。先是撼天动地的一番摇晃,再来一顿棍打棒敲,你看它们,急忙着慌的跳下来,到处逃跑,有的还一不小心跳进了猪圈,被大黑猪尝了个鲜,不管它们怎么跑,都不会跑出小院,最会乖乖的被捡到盆子里。
挑拣一些优秀枣才,用水洗净晾干,再倒一碗高度白酒,把它们在酒里沾一沾,然后小心的放在小缸和坛子里再用塑料布蒙好扎紧就可以了,过一段时间打开检查一下,把坏的挑拣出来,再次蒙上就静等过年的时候,一享口福。
那时候枣不稀罕,但吃枣的那种心情,那种感觉是非常惬意的。
枣半红的时候,就可以吃了,唐诗说一枝红杏出墙来,在我们这里常常是一枝红枣出墙来,枣树在院里,枣枝伸到了墙外,硕果累累压弯了枝条,低低的垂下来,伸手就可摘到。不管谁家的,你尽管吃。没人说你。
不论走到谁家,有枣你就可以摘下来尝尝,如果觉得甜,你就夸一声,保准让主人乐开了花,还会和你说,甜就多吃几个。
枣熟的季节,你常常会碰到手里抓着,嘴里吃着枣的人和你打招呼。有可能还会往你手里塞上几个。
秋风起,又到了红枣成熟的季节,我仿佛又闻到了故乡满街飘荡的枣香。
我知道,也该回家看看了,父亲肯定又在盯着树上的枣,怕它们掉下来,又怕被马蜂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