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以前在农村老家吃水确实都是井水,自来水也就是近几年的事。
虽然时过境迁,但对于吃井水的事,我记忆犹新。
最早的印象应该从我们村东头的那口小井说起。
说它小,是相对于别的大井来说的,这是一口年代久远的砖井。
具体多长时间我说不清楚,反正有一次淘井的时候,从里面挖出了一些老人都很少见的瓷器,还有日本鬼子的钢盔和军刀。
那时候雨水勤,地下水位浅,井水丰富。
记得我刚记事的年龄,母亲去东小井挑水,不用井绳,是直接从井口用手提着桶灌的。
后来水位变深,东小井干涸。村里人开始去村东南一里地远的机井挑水吃,这口井也是人工挖的,用砖砌起来的井,本来是用于柴油机带动水泵浇庄稼用的。怎奈地下水位降低,小井无水,只能来这里挑水吃。
挑水也没有那么容易,首先你要把水从井里拔上来。
这拔水也是要技术的,否则水拔不上来,桶掉井里了。
有劲的叉腿站在井沿,稍弯腰,两手一上一下来回倒,就可以拔上来,
劲小点的也是站在井沿,一腿屈膝,一腿稍外伸,拔井绳的时候,一只胳膊放在弯曲的膝盖上借力,一只手上拔,这样才能把水提上来。
我就是这样抜水的,那时候我刚上初中,个子瘦小,也就是一米三四的样子。
两只水桶是大人用的,没有给小孩专用的。
挑水的钩担和扁担差不多,一块长条木板刨成扁圆面,两头稍窄,钻眼穿一铁鼻,下挂几扣铁链,再加一铁钩即可。
水桶加上提手及至我腰,正常用钩担挑是不可能离开地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把两头的铁链向相反方向,在钩担头各绕一圈,这样就短了好多,就可以把水桶勉强挑离地面,就可以摇摇晃晃,歪歪斜斜的起步了。
但路面不许有大一点的坑坑洼洼,否则桶底乱碰,走不稳不说,回到家水也洒的差不多了。
挑水一般都是几个人一起去,说说笑笑不感觉累,那么远的路也少了寂寞,一条井绳十几斤重也可以找个力气大的拿着。
如果谁的桶不小心掉井里了,还可以回家里捎信找人帮忙打捞。
如果谁家浇地正好开着水泵,那就好了,不用从井里拔水,直接在水龙带口接水。
全村人缸里水少的人家,都来接,刚开水泵的那一段时间,水很难流到地头,都被邻居们把水接走了。
浇地的主人家并不着急,轮到谁家浇地都会这样。乡里乡亲,都会互相帮忙,行个方便。
水龙带出水口是一个井池,用土围成的,接水的人踩来踩去,再加上洒水就很滑。
有一次接水时,我一不小心滑了一跤,连人带桶栽到了旁边腰深的路沟里,那里面都是水,我浑身泥水,额头也蹭破了,但就是那样,我还是爬起来,接上水,摇摇晃晃,咧咧歪歪的把水挑到了家。
即使这样,村里的井水越来越深,而且又咸又涩。
后来又打了深水井,只用于灌溉庄稼,浇过的地干后一片碱白。
没有办法,吃水都是去稍远的村子里去拉水,水质只是稍好,我每次回老家喝了都会肠胃不舒服。
在一次回家时我惊喜的发现,小院里安了自来水管!问了鬓角花白的父母,才知道这是村里从六里地之外的村子接过来的,水好多了,也算是“甜”水了。只是定时供应,隔天送一次水,家里有一口大水缸,还备了塑料水管,来水的时候接水方便,还可以把院里的小菜园浇浇,不管怎么说,这水好喝多了,也不用挑水拉水了。
老人的脸上,满满的知足。
前一段国庆假期,我回了老家,村子里街道平坦,柏油路光亮,村中间办公处广场上国旗迎风招展,空旷处健身器材干净整洁。
进了小院,菜园里多种蔬菜长势正旺,大白菜绿叶如扇,菜心抱团,朝天椒仰面向上,挤在一起像一簇簇燃烧的火焰,白萝卜叶子碧绿白胖的身子半截扎进土里,梅豆角像弯弯的月亮,还有梅花般的花瓣正在绽放,丝瓜花随风乱颤,一片片金黄,老南瓜满脸富态,乐呵呵挂在架上。
还有刚出土的菠菜青嫩耀眼,新露头的蒜芽冒着尖尖。
好漂亮啊,我都看呆了。
这傻孩子,回来了也不吭声,在院子里楞着干啥嘞?
母亲从屋里出来看见了我,父亲闻声也走了出来,两个人精神矍铄,开心的笑着。
我进屋放下给老人买的东西,坐到床沿。
咱家院子里的菜长的真好,我和父亲说。
想吃啥菜就去薅,都是新鲜的。走的时候再带点回去。
父亲说话的时候,母亲从里屋倒了一杯水,给我端了出来。
我还不渴呢,先放那儿吧,娘。我心里想着水的苦涩。
赶紧喝点吧,这水好喝,是长江水。
长江水?咱们这里还能挖出长江水?我满脸的疑惑问到。
哪儿啊,不是挖出来了,是上边(指政府,我们那边老人都这么说)给通过来的,可甜可甜了。母亲笑着对我说。
这都是托了国家的福,是那个啥……南水……北水,父亲边想边说。
是南水北调吧?我说,
对对对,就是南水北调,引过来的长江水。你看,院子里的菜浇了长江水,都长得那么好,好看还好吃。老人开心的说,一脸的满意,一脸的自豪。
怪不得呢,在老家能喝上长江水,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想想那些从井里抜水,趔趔趄趄挑水的日子,想想那些水的咸和苦涩,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这水真的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