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忠犬

每每在茶余饭后，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我都会遇见一些遛狗的邻居，牵着犬绳，和爱犬一起溜达。

狗狗品种不一，有大有小，大的有金毛、二哈、拉布拉多，小的有腊肠、泰迪、博美等。无论大小毛色各异，听从主人的话语，也显得温顺、可爱。

以前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现在的人养狗就是一种宠爱，一种陪伴，它们在她们的眼里不再是一个动物，而成了她们家里的一员，成了她们的孩子。

牵绳遛狗的邻居相遇时，总是在交流经验，这个说俺家毛孩子听话，那个说我们狗儿子乖巧灵透。

有时候想想挺有意思的，时间极具魔力，能让角色在不同的时代互换。

我记得小时候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孩子叫狗蛋。

把狗叫东西，狗不听话了，一脚锛开，嘴里会呵斥一句，狗东西滚开！

有些人做事不地道，祸害了乡里乡亲，人们也会骂他，那狗东西不是人。

你以为狗真的是东西？要我说，这狗，还真不是东西。

这话还得由我所知道的有关狗的故事说起。

母亲和我说起过，她在娘家的时候，姥爷养过的两条狗的事。

一条是大黄狗，农村养狗一般都没有名字，只要叫几声，狗、狗，它就会摇头摆尾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不用担心叫混，谁家的狗只听谁家主人的呼叫。

大黄狗主要看家护院，还兼职逮耗子干杂活，因此姥爷家里不用养猫，出门干活，忘记了戴帽子拿烟袋什么的，只要对跟在身边的大黄狗说一声，它很快就会给你从家里衔來。

除此之外，大黄狗对主人的忠诚更让人落泪。

母亲说她小时候，有一年闹饥荒，颗粒无收，家里布袋空空面缸见底吃喝全无，困守只能忍饥挨饿。

全家人一商量，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逃荒去光景好的地方，说不定能讨口饭吃，留个活命，树挪死人挪活嘛。

出门那一天，姥爷把能带的家当都带着，放在独轮车上推着，两扇破门一锁就要远离故土，何时回来，谁也不知道。

走出村口，恋恋不舍回望的时候，发现大黄狗跟在后面，姥爷就吵它，你别跟着，我们都走了，你好好在家看门。

它停下来，看了看姥爷，嘴里低声呜呜两下，扭头往回走。

通往村外的路要拐弯了，拐过去就看不到村子了，更看不见村里的穷家，那么舍不得，再看一眼吧……

一个黄色的影子，在后面远远跟着，是姥姥的大黄狗，全家人都看见了，想说些什么，姥爷扬手制止，用另一手一指那个黄色的影子，大声呵斥，

你这狗东西就是在家看门的，跟着出来干啥？赶快给我回去，再过来打断你的狗腿。

娘说，姥爷平时挺喜欢大黄狗的，不知道那次为什么那么狠心。

……

逃荒路漫漫，总算度过了饥荒，一家人齐齐全全的回来了，在回来的路上，姥爷还给黄狗讨了几块肉骨头，放在小推车上。

拐过弯，看见了村庄，一家人心里热了起来，就要到家了，那个黄狗会不会就在村口？

进村了，马上家门口了，还没有见黄狗，姥爷狗、狗的喊着，又唠叨着，这狗东西，跑哪里去了？也不守家。

门锁打开，推开两扇破门的时候，母亲一家人都惊呆了，傻傻的愣在那里，半天没有人说话。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大黄狗，而是一堆白骨，两腿向前两腿在后蜷着，头冲向门口，一个看家护院的标准姿势。

姥爷两眼老泪纵横，你这狗东西，让你看家，也不能死守在家啊，就不能出去找点吃的啊？

他颤抖着双手把讨来的肉骨头，放在那一堆白骨之中。

母亲说的另一条是白狗，也挺讨人喜欢。常常跟着姥爷去河边撒网捕鱼，跑前跑后，摇头晃尾，撒欢玩耍。

那年月生活艰难，能给狗吃的东西更少。

有一天，它趴在厨屋灶台的风箱边一动不动，姥爷出门也不跟着，姥姥踹它一脚，它跑开一会又回来趴在那里。

开始姥姥以为它懒得出去，就说它两句，这狗东西变懒了，不愿意出门了。

它看看姥姥，冲着风箱和灶台的夹缝叫两声，就是不离开那里，这样反复几次，姥姥就在心里犯了嘀咕，莫非这夹缝里有什么东西？

心生狐疑，就想着挪开一下看个究竟，风箱挪开的时候，真相大白，原来一个高粱面锅饼掉在了里面。

姥姥开心的说，这狗东西还真行，说着，掰下一块扔给它，赏给你的，快吃吧。

它高兴的叫了两声，在姥姥腿边摇着尾巴蹭了几下，叼起那块锅饼跑了出去。

白狗生病了，脖子里长了一个瘤子，母亲一家人都特别心疼，但不知道咋办，有时候就用水给它洗洗，用干净的布给它擦擦。

大白狗的瘤子越来越大，还常常流着黄水，弄得脖子里都是，再沾一下泥土，看着特别脏。

有一次它又在姥姥身边转悠，看着它病痛的样子，姥姥心疼的摸摸它的头，眼里有泪光闪烁。

在一次干活时，姥姥正忙着，它又跑了过来，差一点拌着姥姥，你这个脏东西，离我远点，姥姥着急的张口骂了它一句。

它站在一边，看了看姥姥，回着头慢慢向门外走去。

从那一天开始，大白狗再也没有回家，一家人都出去找也没有找到，有它时不觉得什么，没有它在总觉得家里少了什么，心里也空落落的。

姥姥说都怪我了，着急的时候嫌它脏了，它觉得我嫌弃它了，就不回来了。

……

后来有人说，在邻村北边的河湾里看到了姥爷家的大白狗。

当姥爷家的人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就在离河水不远的河滩淤泥里，腿陷了进去，它肯定是口渴了，来这里找水喝，但没有力气拔出自己的腿……

姥姥说，这狗东西，你渴了咋就不回家呢……

自此，母亲说，姥姥家再也没有养过狗。

每当看到狗，我就会想起母亲和我说的这两条狗的事。

可我总觉得，这样的狗不是东西。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