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日子,我回到了故乡。无论多久,不管走多远,这里都是我难忘和不舍的地方。
这里有我童年的印迹,有我少年的时光,有我好多儿时的梦想在流淌。
这里有我摸过每一个角落的小院,有我年迈的父母双亲。
故乡的村庄没有变,还是熟悉的乡音,还是那些鸡鸣犬吠,还有村口那几棵依然葱郁的大杨树。
回来了。村口闲坐的乡亲亲切的和我打着招呼。
回来了。我微笑着回答,面对的都是亲人。
故乡的村庄正在改变,高低不平的街道不见了,新铺的柏油路闪着亮光,路旁街灯让夜晚脚步不再踉跄。
斑驳的土墙低矮的毛坯房没有了,别墅房红砖墙整齐宽敞,每一个人脸上喜气荡漾。
走进小院唤一声爹娘,记得童年也是这样,那时候风风火火往家里闯,进门也这样喊着爹娘,为的是那一桌饭菜飘香。
而今又回来了,年迈的父母尽管迟缓着脚步,脸上还是当年模样,笑容里溢满慈祥,快进屋,还没有吃饭吧?饿不饿,锅里给你热着饭呢。
小院里靠西边院墙那个小菜园正长得热闹:大白菜高高大大身圆体胖,上端叶子刚扎了草绳,这样它们就会长得瓷实,不会疯长。那几簇辣椒果实累累,有红有绿,绿的晶莹红的似火,像宝石似玛瑙油光闪亮,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鸡蛋炒辣椒,这次回来,肯定少不了。白萝卜水灵灵站在垄背上,白白胖胖的顶着一头蓬松碧绿的叶子,雪白碧绿那真叫一个好看。旁边两畦蒜苗昂首挺胸,站得精神,它们要熬过一个冬天,承接寒风等待飘雪,那时候会给它们盖一层农家肥,既保暖又能深入土里,开春的时候,它们就可以活动筋骨抖擞身体,使劲长大自己。旁边还有一畦刚出土不久的小蒜苗,嫩绿可爱有些稠密。
我问母亲,咋这几畦蒜苗不是一样大小,不是一起种的吗?
母亲笑了笑说,那个大的是种的蒜,这一畦小的是今年冬天吃蒜苗的,你没看栽得比较稠吗?
我一听就笑了,没想到这一点地方,种一种蒜,还能两种吃法。
已经立冬天气,霜也下过,露水浓重,可沿墙攀爬的梅豆还开着花,还有一茬茬梅豆角结着,老秧有些干巴,但上面依旧盎然生机,若不下苦霜没有寒风暴雪,它不会枯萎衰败,那些凌寒的花朵越发美丽。
怪不得我让他俩去市里住,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小院呢。
他们喜欢这里,住惯了这里,小院里有他们悉心照料的蔬菜,房檐墙头上有麻雀叽喳鸟鸣啁啾,还有邻居家的小猫撵在身前脚后。
旁边邻居家的顽童也不时来玩,嘴巴甜甜地喊着爷爷奶奶。
走出门外就是胡同大街,就是左邻右舍,就是熟悉的面孔,可以拉家常,可以相互说笑没有漠然没有距离,如同一家人般欢声笑语。
饭后和父母坐在小院里,曝晒阳光,村外树林里传来布谷声声,我说每次回来都听到它们的叫声。父亲说,现在它们也受保护,不允许逮了,而且现在环境越来越好,连野鸡都来咱村里安家了。
还真是,家乡这几年有了明显的变化,怪不得老人不喜欢去市里,这样的生活确实惬意。
出了我家门前胡同,来到大街上,新轧的柏油路面漆黑平整,空荡荡的街道里没有人。现在是农闲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外地打工,老人们大多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忙着自己喜欢的事。
或许没有见过我,觉得陌生,街坊家的小黑狗摇着尾巴,冲着我叫了几声,看我没有理会它的意思,又乖乖的蹲在了门口。
东西街口是一条南北马路,通向田野,也和别的村庄马路相连。
我们这些村里人就是沿着这样的马路,走向远方,走向繁华的都市,走向自己想要的生活。
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在外漂泊,有的扎根他乡,有的完成梦想,又回到家乡。
不管走得多远,在我们这些人的心里,始终都装着这些乡音缭绕的村庄。
路边的小树林,此刻挺立着一棵棵粗大的白杨树,不时有黄叶飘下,地上落叶如毯绵软,踩上去沙沙声响。
它们会在这里睡去,融入树根下的泥土,化作肥料再一次供给大树。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想起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来,这些落叶虽没有红花之美,不一样反哺大树吗?
透过树林,可以看到村边田野里绿油油的,那绿色迷人养眼,看着舒坦。那绿色一望无垠,透着生机勃勃,每一个习惯土地的人,看见这种绿色,欣喜就会油然而生。
穿过树林,我靠近土地,亲近那一大片绿色。
走近了,看清了,这绿色有两种,稀疏稍大的是蒜苗,留守在家的年轻人,或者还能劳作的老人,为了多一些收入,他们不种小麦种大蒜,一年下来虽然辛苦,但也会增加不少收入,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上天不负有心人,付出就有回报。
种的更多的还是小麦,那些油绿整齐的麦苗,一垄垄伸向远方,就像地板上铺就的绿毯,又像大地上盖了一床青色的棉被,看着它们柔软绵密,真想躺上去,翻几个身,打几个滚,晒着暖暖的阳光睡上一觉。
小时候的记忆犹新,这些麦青可是好东西,每年冬天上冻后,我们都会去麦地里薅麦青,回家喂猪。那时候是生产队,麦地是集体的,白天不让薅,我和小伙伴们就在夜晚行动,朦胧月光下,几个小小身影在麦田里挪动,听不到说话声,只听到一片急促的哧啦哧啦的薅麦苗声。
别看冬天的夜晚,霜天寒地,我们不但不冷,还会出一身汗,生怕被队长发现,直到回到家里,才会松一口气。
不过你不用担心麦苗长不好,经过一个雪后的冬天,它们会在春天返青,长得更旺,也会翻起无垠的金色麦浪。
村南也有一大片树林,树种较杂,有高大的白杨树,有虬枝横柯的老榆树,还有树叶金黄的大槐树,也有桑树和楝子树。
树下杂草丛生,忽然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在这些杂草里发现了一样东西,红红的亮亮的,闪着迷人的光泽,对于它们,我再熟悉不过,那是野生枸杞子,我们叫它小辣椒,小时候吃过不少,它的酸甜,有的微辣,那时候只是觉得好奇,好玩,喜欢它的那种味道。
我抬眼一看,远处还有好多,一串串枸杞子挂在银灰的纸条上,像一个个火红的小辣椒,又像一盏盏点燃的红灯笼诱惑着我,我伸手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微微的辣味,还是小时候的感觉,它们还是它们,只是树木已经成才,而我也已经鬓生花发。
正在我沉浸在枸杞子的味道时,突然从身边草窝里“嘎”的一声鸟鸣,扑拉拉一个身影冲天而起,向着远方飞去。
惊魂未定,我却看清了它的模样,那是一只野鸡,扑闪着翅膀,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到远处的树上。
小时候只听说过,在课本上看到过野鸡,没想到这回在老家亲眼看到野鸡高飞,听到野鸡长鸣。
而树林里远处近旁,还有一声声斑鸠相互和鸣。
我想起来在小院里父亲说的话,现在咱们这里环境好了,鸟多起来了,连山鸡都来了。
站在村边,一边是一望无垠流淌绿色的麦田,一边是鸟鸣啁啾的树林,还有掩映在树林里那个红砖碧瓦的村庄。
我在想,这里是我的家乡,这真是一个好地方,或许将来我还会回到这里,像陶渊明一样,在东篱下种花锄豆采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