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年货

                 北芳

乍一看，小钻风长得尖头鼠脑不像个人样，三角眼皮夹着一双灰不溜瞅的小贼眼。不过他对你似笑非笑时你不用忙着摸自己的囊中物是否搬家了，他的“第三只手”还没练成当面伸向你腰包的本事，他只是没人的时候跑到你地里或家里当一回“梁上君子”。

别看小钻风一年到头游手好闲，他的小日子过得跟他爹成天吧嗒的烟袋锅子“滋滋“有味。他没钱花时一晚上可以弄来上千斤铁器变卖，你能吗？他不种蔬菜，可他家厨房里的菜蔬比开菜园的都时鲜质好；他没有果园，可他老婆孩子吃的苹果赛得过那些成年累月管理果园的农户卖的一级果。总之，他虽不种五谷杂粮，可他锅里碗里盛的比谁都赶时鲜。眼下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每年的这个时节便是小钻风上窜下跳龙腾虎跃大显身手之际。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小钻风咕碌着一双小贼眼开始在大街小巷转悠开了，心里拔拉着算盘珠：张三家的年货挂在厢房里冻着，李四家的年货埋在院子的雪堆里，王二麻子的年货挂在偏房的屋檐下……不知不觉就转悠到瞎老婆门口。想起接连二年瞎老婆甚至连过年都没尝口鱼味的事，小钻风心里未免有些愧疚，瞎老婆是五保户，每年上级分六百块钱的救济款，村长只给所有的五保户每家两袋面一袋大米，其余的救济款都让村长“暗渡陈仓”了，村里人没有不知道的，可谁也不能把村长怎么的。

好歹瞎老婆的闺女送来点年货挂在草棚里，接连二年被小钻风打上眼顺手牵回家咪西了。小钻风有点良心发现地想今年不能再偷瞎老婆的了。想想全村就他妈村长最享福，按理说应该偷村长的！

小钻风在心里盘点着村长这一年又在各样项目中肥了好几圈，脚步径自来到村长的豪宅前。然而村长的豪宅前院后院共豢养了五条大狼狗，还未走到村长门口，几条“门卫”就“汪汪”地报警。小钻风无可奈何地转到一个草垛后狠狠地想：村长的年货肯定放在后院的那个小冷库里，很难偷出来，明晚拿根火腿肠沾上麻醉药请这几条“门卫”的客。他正寻思着，忽见一个黑影背着一个尼龙袋在狗吠声敲开了村长家的门。只听村长夫人说：“不用哇，留着倷自己吃吧！”——原来是个送礼的。

“犯贱！”小钻风气得咬牙切齿，他妈的，这个世界是多么不公平哇，饽饽往肉汤里滚，越肥得流油越有人送，越穷得没钱花嘴省肚挪偏买了去送人！他正恨得心头像万条蛆虫在撕咬，忽见又一个黑影提着两包东西敲开了村长的门。他的心此时像被猫爪子狠狠地挠了两下，挠破了毛细血管。他真想把村长这座豪宅浇上汽油，放上把火，让村长十几年来的积蓄付之一炬，到时候他会在一边头顶着地脚朝着天幸灾乐祸地用脚蹬歪着说：“真是痛快一个痛快来！”或者投毒把这五条“保镖”一块药死，拖回家烀狗肉呔……可惜今晚他什么准备也没有，因此他什么也干不成，只好无可奈何地转悠着离开了这个让人眼热又让人嫉恨的地方。在他离开不远后又听到狗吠声，扭头一看，又一个黑影敲开了村长的门。

小钻风心里那个天平一个托盘朝天，一个托盘朝地，黑暗中嘴巴憋了两憋，差点把眼珠子当成泪珠夹巴出来。——呀，快过年了，村长坐在热炕头天天晚上欢天喜地大丰收，俺他妈大冷天跑出来打食养活老婆孩子，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吧，人比人得死！这算个什么世道啊？！怨着怨着，不知哪位天使柳暗花明地指点他，一个念头倏忽钻进小钻风的贼脑袋，此路不通，何不另改行路？顿时，小钻风为自己曲径通幽处另辟溪径的计划喜不自禁，如同刚跟他老婆做完爱一般痛快。在黑咕隆咚的夜里，颠儿颠儿哼起了“今年过节不收礼啊，不收礼啊不收礼，收礼还收机灵豆呀！”然后左转右拐翻墙到光棍王老五的草棚里偷走了一只扒了皮的野兔，一只野山鸡和七条用铁丝串起一圈的小台鱼，那可是王老五一冬的收获，没成想老鼠给猫攒的，成了小钻风家的年货。

第二天晚上，小钻风八点多钟就转悠到村长豪宅附近的草垛后，等了近半个多小时，见有一黑影提着一包东西向这边移过来，他立刻掂了掂手中的木棒，欲窜出去给那人头部一下，可又一想若下手太重会出人命，正犹豫不决，那黑影已敲开了村长家的门，他便后悔自己婆婆妈妈失去了机会，只好咽了两口唾沫把面包服裹紧了，跺着脚继续“独钓寒江雪”。

又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一个黑影背着一个尼龙袋向这边走来，小钻风的贼眼立时像夜猫子一样闪亮，心里暗叫一声：“我操，终于来了！”心想再也不能错过机会了，不过也不能出手太重，嗯，就这样。接着他身手不凡地忽地窜到那黑影跟前，心中叫一声“吃俺老孙一棒！”那“金箍棒”立马有点分寸地落到黑影头部，那人“唉”地一声倒下，小钻风捡起扔在一边的尼龙袋就往家跑。

回到家，小钻风和他老婆在炕上扒拉开尼龙袋把智取的“生辰纲”一一盘点：两盒金运白洋河酒，一只野山兔，山兔的一条后腿上还夹着块锈迹斑斑的铁丝，那铁丝已深深陷在兔腿里；四条大巴鱼，二斤牛肉，一只白条鸡。小钻风“啧啧”地惊叹着他的收获，并计划明晚开始对付李四家埋在雪堆里的大猪头等年货。

次日清早，小钻风老婆把昨晚的“生辰纲”拿出一部分作年货去孝顺公婆。她婆婆在灶口做饭，小钻风媳妇说：“妈，快过年了，送点年货给您，别嫌少。”说着放在灶间就急着回家蒸饽饽了。

小钻风妈把媳妇送来的年货从灶间提到炕邦下，笑咪咪地对躺在炕上半闭着眼的小钻风爹说：“六媳妇送年货来了。

小钻风妈扒拉开尼龙袋提出腿上夹着铁丝的野兔，两盒金运白洋河酒和两条巴鱼，他爹和他妈的老眼慢慢瞪成了两只苦杏子，他妈皱着眉说：“这不是……

他爹拍着脑门长叹一声：“小六这个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