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芳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怅望。
肠深结不得,无夕不思量。
——题记
一直以为生命里永远不会有令人感动的人和事,所以这一生我不会哭。这一世,我是一个铁人,眼睛是钢铁铸成,生不出眼泪,我若流泪,掉落的是金刚钻。
铁铸的眼睛,上帝和命运都对它无奈,因为世上只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它的泪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多年之后,我真的遇上了世上最好的人。
记得你的好,是因为我过得不好,你的好心里,藏着我半世的眼泪。
想起了那句禅意深深的话:世上有两种人不用算命,大善之人与大恶之人。五十以往,遇到过无数的大恶之人,后来,终于看到了人世的善良和慈悲。
在民间,在底层。不倦的岁月流逝,日子从未改变它的拮据与沉重。因为没有人对我好过,所以你的好,开启了铁铸的眼睛的锁。
为什么要来感动我,多少花开暗香的夜晚,在凝然的戚眉上憔悴,多少冷月的秋夜,在破旧的衣衫上凋零。而现在,你来了,带着高天厚地的慈爱,似乎这一世所受的伤痕,由你来补偿。这不公平,可是你是对谁都是一样的好,因为你与生俱来的大善大爱,让你只知奉献,却忽略自己。你遇上任何不好的人,你都会留下电话,然后千叮万嘱,有困难时一定找我,我不知世上有多少人都在感激你,都在沐浴你的好。
我用一双铁铸的眼睛冷漠以对外面的世界,却要躲到角落里,去尽情体味你的慈悲和你的好。今生我是错的,半生后遇上你却是对的。似乎你是天使,是财神,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大慈大悲的菩萨。是的,你本来就是菩萨转世,你本身就是个喜庆的人儿。你对我说:“你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不会再叫你受那么多苦,你挑百斤,我来帮你分担五十。”你,你们,我要说的,不是一个人,是几个,是好多帮助过我的人。你,你们,他们,是我遇到的好人,是在我中年后的人生里和我结成兄弟姊妹父辈亲的人。
这个春节,本来打算要去看你,更确切地说,是想去看看和你相依为命的老爷子,因为老爷子年前已是肺癌晚期,我想正月可有空了,去陪你,帮你照顾一下老爷子。可是万没料到,从初一就开始疫云笼罩头顶,交通断了,城乡封了,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准备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只能自己享用了,而你,却和千万城里人一样,不囤积粮食菜蔬,即使过年,也是现买现吃,结果才过两三天,家里就弹尽粮绝了,你只得戴上口罩冒险去超市,回来的路上你看见了一只死老鼠,某种隐秘的情绪让你回家就喘不上气来。
前几天,你的楼下有人感染冠状病毒被拉走了,你突然陷入恐惧中,老铁们都替你担心,天天浮躁着,关心人类,关注疫情,更怕亲人们感染,不能静下心写点文字。前天,你说你在发低烧,但是不敢说,如果被带走,老爷子自己在家里必死无疑,如果真是感染了,就和老爷子一起走,得赶紧给女儿写好遗书。
我的心一下子又悬在半空,你不能死,因为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曾想,等我们老了,把你接过来,我们一起住,一起吃山菜,摘樱桃,聊书画。
我督促你,两个小时一测量体温,可是你说没有体温计,我说把窗户关紧,全副武装,赶紧出去买体温计。
我躲在一隅,除了为你祈祷,就是怀念与你相识的六年的时光。那时你通过打听文友加了我的微信,然后就开始说你喜欢我的文字,絮絮叨叨,让我烦不胜烦,因为这样絮叨我听多了,没拿你当谁,只不过是一个陌生的读者给我发表读后感而已,所以我心不在肚地敷衍着,哼哈着,每次说我忙着,以后聊,结束你对我无休无止的抒发感情。我把每一位加微信的朋友都当成普通朋友,加上后大都成了僵尸粉,几年都未曾说一句话,很多扔在微信里至今都不知道谁是谁。对你,对他,我都是一样的心情,有的顶多是擦肩而过的开场白,然后再度陌生。但是我没料到,你和老铁们这三五个人,像熬了几年的胶,泼在我身上,再也刮不掉了。
你把我的朋友圈翻遍,把我的文章从网上搜出来收藏,天天关心者我的微信运动,一条不落地评论着,但我极少回复。看见我牙疼,你就到处打听偏方,看见我爹胆结石长满了又长到胆管里,你比我还焦急,一边催促去动手术,一边去翻书、查百度、打听医生找方子。但我一直不想知道你是谁,不想看见你长得是俊还是丑,因为我是漠然的,别人的小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别人是富翁也不可能施舍给底层人半毛钱,别人是明星也只是往自己腰包揽钱,还得让粉丝把她众星捧月地赞赏,所以穷人去撑富人的伞,企图能避雨,反而淋得更加狼狈。一个看透世间的荒凉彻骨,看透人生的满目疮痍的人,一个对一切都不惑了的人,是不会热衷于世界的热闹和竞争;悟懂了这世道,看清了人性的庐山真面目,心就释然了,无论你是谁,你热情似火,我波澜不惊。
可是你真是一块胶,自作多情问我这么多日子是不是想看看你的模样,主动把你的照片发给我看,我心里微微一笑,笑你的举动真可爱,但是我很忙,很累,顾不得和你,和你们去风花雪月,去闲聊;无论你怎么问候,怎么故意找话题,怎么给我写诗,不厌其烦地发链接,发图片逗我开心,我在心里都是排斥的。
并不是说我有多么傲慢,看不起谁,不,我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拿什么资格来傲慢,无边风月笔下过,一个自卑寂寞人。一年四季,在贫瘠的土地里摸爬滚打,汗水与收获却不能成正比,由于连年干旱,土地上的投资常常连本钱也收不回来。我的父母、公婆和丈夫又都是脑血栓患者,各种慢性病,成为医院的常客,一年到头全部得药支起一个骨架子,万般无奈,我只能外出在别人的屋檐下打工挣口饭吃,休班时就回到土地上忙活一两天。打工累,回家更忙更累,我这样走在来回的忙和累里,日子压垮了我的所有诗意,劳累让我常年失语,有什么可说的呢?诉说给谁,谁能改变我的命运吗?风花雪月是小资们的诗与远方,我清楚自己的位置,就脚踏实地只做自己,风动雨动我心岿然不动。不诉说,同时也不想被打扰,不想闲聊,因为聊天挣不来饭吃,所以不论哪一位新来的好友,十个九个成了僵尸粉。
但是你颠覆了我的世界观,秋天的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而春天的山野也不是一下子绿的,夏天不是一下子就火热起来。我冷漠的心,终于被你感动,我的世纪冰川,终于被你恒久的热情融化。
不论我怎么敷衍冷待你,你都认为,那是我太忙,顾不得和你说话,你反而在为我肩上的担子忧愁,牵挂,处处要为我分担。我父母有病,你用你的医保卡买来一包包药物寄给他们,我公公婆婆在烟台住院,你非要骑着电动车去看望他们,我一次次去烟台找工作,你和他都帮着我四处奔波,为我的饭费买单,为我找旅馆住宿;我的樱桃、苹果卖不出去,你和你们自动包下来,叫我寄给你们,不至于让樱桃烂在家里;我要自费出书,你和你们纷纷要捐助帮我一部分,虽然最后都没有收你们的钱,但是这一次次最实际的帮我解决难题,不是把我放在心里的人,谁会为我打算考虑得这样细致。
我问,为什么要无条件地对我这样好?你说,不知道,第一次看见你文字的那一刻,就觉得我找到了长久一直在寻找的人,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上一世我们肯定是母子或者是兄妹,否则不会这么无来由地喜欢,就觉得是一种前生来世亲情的延续。
我想,只能这样解释了,否则我怎么解开活着的奥秘呢?
你牵挂着我,爱屋及乌地牵挂着我家里这些病人,这个春节,你天天在群里叮嘱我们几个老铁,怎样做好病毒防护工作,过了一周的时候,你说终于松了口气,因为我们都没感染。可是过了元宵节,你却说,楼下有人感染拉走了,而你自己也在发低烧,老铁们心里担心,嘴上却开着玩笑安慰你。而我心里却想,不会的,就像那首歌里所唱的:“你是一个好人,一看就知道有颗好心,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是这个世界上的根,好人是这个世界上的魂。”我还没报答你对我的好,老天不会给好人横加无妄之灾。
意念是强大的力量,在老铁们的祈祷中,你果然躲过了冠状君的亲近,病毒在你的楼层环绕,物色不到能够入侵的载体,终于灰溜溜地滚蛋了。你的体温正常了。那一天,我说这是我最欢喜的事。
我和你,和你们,感情是一点一滴汇集成了亲情,你们没有把我当朋友,而是把我当成了亲人一样,只要我有困难,无论哪一位,都是第一时间伸出了援助的手。你帮我打印稿子,帮我推荐发表,你出钱帮我出合集书,你不时地给我指明写作的方向,纠正不经意犯的错误。我周转不了房贷,你们借给我,我交不上公公婆婆的住院费出不了医院,你们凑钱帮我交了;我不舍得买喜爱的书,你们网购寄给我……如果这样的真诚引不出一滴眼泪,那我就是女蜗补天丢弃的没用的顽石了。其实,我的内心脆弱不堪,只是我从来不表达内心的感动,在我心里,世上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只有对我好和对我不好的人。
我遇上你,遇上大善之人,是我今生终于行善积德修来的,你走到哪里就把好运带到哪里,你是带我走进春天的人,所有沾了你福气的人,从此都会好运当头。
遇见你,晴朗的天,颂歌已经开场,所有人会为你的慈悲感动一生。看见你,人间有你,我也不枉此生。想着你的好,沦陷在你的慈悲里,指尖笔底生出烟霞。我多情,而你并不多,像你这样的人不多。
我写世界,世界才低着头出来。
我写你,你才摘下眼睛看我。
我用整个江南的清词丽句,描绘你的好,你是我心里的春天,是花开花落终有期的牵手,是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伏笔,蓦然回首,你永远都站在我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
看见你,冬日里有暖暖的阳光,夏日里有盛开着的美丽心情,秋日里有云水禅心的红字小笺,冬日里有童话小屋的温暖。带着天地的广阔与仁慈,带着千年万世的忧伤,在这一世会有个终结,埋下来生的伏笔,等待你下一世去寻那个有记号的我。
鼠年宜隐藏,让我们躲在汤姆叔叔的小屋里,一起听那首歌:共你有过最美的邂逅,共你有过一些风雨忧愁……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且留一诗遥寄咫尺和天涯的亲人们:
留住了根须,我就会在春天里发芽
夏天里茁壮成长,我不怕深秋枯萎
冬天寂寞,我不怕你远走
我的爱在空气里,你无时都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