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进入了腊月。腊月是故乡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学生放假了,游子归来了,冷清大半年的村子终于有了些生气。
年就要来了,那颗心躁动起来。随着时间的迫近,回家的念头愈来愈盛。恍惚中,啪啪作响的爆竹声,洗洗刷刷的劳动声,村人围坐一起烤火的唠嗑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响起。只身在外,每当听到大街小巷上播放的春节欢歌,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叫人不禁想起以前过年的许多记忆来。
幼时过年,最喜欢的事莫过于玩爆竹。大人们用鞭炮庆祝、祭祀,小孩则用它玩出了各种花样。平时的日子里,家里是断然不给玩爆竹的,若被发现,即使不挨一顿打,也免不了责骂。而到了年关,父母就放开禁令,对我们置之不理了。那时,玩得最多的是“擦炮”,烟花贵的很,不敢奢望。擦炮是装在一个盒子里十几枚单独的小炮仗,每盒二毛钱。用时只需把附着火药的一端在外盒黑色的一侧轻轻摩擦便可点着,然后要赶紧丢开,擦炮由此得名。我们用它去炸水,看炮在水中爆炸,击起高高的水柱,用它去炸牛屎,在牛屎表面轰出一个个窟窿,牛屎变得千疮百孔。最有趣的是用它去炸田里的老鼠,把擦炮一个接一个送进鼠窝,一声声闷响后,里面的老鼠没坚持多久就往外逃。我们早早守候在洞口,一见冒头马上踩下去,洞里的一家大小便都做了脚下俘虏,成为猫狗争夺的对象。在小孩的玩耍中,爆竹声此起彼伏,在村子中传递,这是过年所特有的景象。
腊月里,小孩玩爆竹,男人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晒太阳,而女人却忙里忙外,不仅要清洗衣服被子,打扫房间,制作“粉利”也是她们一项重要的活儿。
“粉利”是广西过年必备的美食,用稻米制成,长条扁平状,寓意顺顺利利。制作粉利需先泡米,打浆,再倒入锅煮。入锅里时,米浆的水分渐渐消失,逐渐凝结成团。这时,为了使其均匀变熟,需要用木铲在锅里反复按压,这是最费力、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母亲力气小,便喊来父亲或叔叔帮忙。可即使是大男人,一锅按压十几二十次,七八锅下来,也会筋疲力尽。按压好的米浆呈半熟团状,俄而取出置于桌上。在桌表面涂一层植物油,就可以正式开始搓粉利了。搓粉利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每次从中取一小块,简单揉搓几下便得一条。我在一旁看着,不时也“偷”来一点材料,不搓粉利,专搓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并乐在其中。粉利搓好之后,还需在大锅里蒸上几个小时,这时,母亲在灶台边点上一支香,我静静看着底下的火,不敢稍有怠慢。待其出锅,可直接蘸着酱油吃,冷了就变硬,软糯香咸,我最喜欢这种吃法。而其他的粉利就被泡在瓦缸里,需要吃的时候拿出来切成条,切成片,条炒着吃,片煮着吃,搭配上青菜,各有各的滋味。粉利是过年才能吃上的食物,且家乡的习俗,正月初一吃素,所以它也成了我们新年的第一餐。
每次过年,那些奔忙在外的人总会带回许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使我开了眼界,这也是我最期待过年的原因之一。不必说时尚新潮的手机、DVD,从未吃过的巧克力饼干,连电动剃须刀也能教我出于好奇而研究上半天。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玩具,鼓捣了好久才弄明白,这东西在当时真算得上个稀罕玩意。我的两个叔叔,小学毕业后就出外打工,一年也不回来几次。每次他们从外边回来,也会带回来许多好吃的好看的,而最吸引我的永远是他们的手机。当时的通信远没有今天那么发达,要想和外地的亲人联系大部分只能通过固定电话,而村里能装得上固定电话的也才不过几家,也只有出外打拼的人才舍得买一部手机。每次我问叔叔要手机,他们都很少拒绝。通过手机,我学会了QQ聊天,播放和下载音乐,玩些简单的游戏,一个小小的盒子居然能实现那么多功能,不得不令我惊奇。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揣在怀里吧,也会让人喜不自禁。到了初中,我们聊得最多的话题依旧是手机,每一个人都懂很多这方面的知识,讲起来如数家珍。科技带给人的这份热情与震撼,恐怕今天的小孩再也感受不到了吧?而这样的期待在当时也只有过年才能得到满足。
而今,时代变化了。虽然村里的爆竹声还在继续,但我已经没有了那份心劲。做粉利也不用再费力地去按压了,直接拿去店里,机器半个小时便可做好,乐趣不复。手机呢?现在的手机不知比以前先进了多少倍,每年的新机更是层出不穷,叫人眼花缭乱。可我对这些东西却已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它们只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工具。
记忆中的年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它将作为一份美好永远留存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