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冷水澡

朋友，你有在冬天洗过冷水澡吗？

如果有，那你一定不会忘记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吧？它一定深深印刻在你的血肉里。

而这样的岁月，我经历了三年。那是在镇上念中学的三年，是我人生吃苦在前的三年。从那以后，忽而觉得今后很多的“苦”再也不为“苦”了。

没上中学以前，我先是在村里的小学就读。每天上完课后，就可以回家，放牛割草，种豆插秧，活没有不干的。虽是辛苦，倒也快活，乐趣时常有。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年，从学前班到六年级，就要转到镇上去。镇上的中学是寄宿制，那时除了跟母亲偶尔去外婆家需要留宿外，我几乎从没有离开过家，更别说独自生活了，所以去镇上读中学，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挑战。之前听父母说，表哥在镇上读中学时，要带米和咸菜去，学校有专门的地方蒸。到了我这代，学校已经有了食堂，供学生吃喝，不需再自备伙食。当时家里给的生活费是一个星期三十块钱，只有五天，周末两天回家。食堂的饭菜还算便宜，味道却差，素菜极难吃，肉也不怎样，但肉总归是肉吧。刚入学，我珍惜父母的劳动，五天都舍不得买一次肉来吃，第一个学期在学校吃的唯一的肉是混在白菜里的油渣。

在中学读书，其实最艰难的事情莫过于洗澡。当时学校每一层宿舍楼只有一个公共的卫生间，里面仅有五六个水龙头，还经常停水。宿舍一层十间左右，每间二三十人，其拥挤程度可想而知。每次洗澡，卫生间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水龙头被那些比较“厉害”的人物占据着，像我这种身材弱小的同学根本靠近不了，只能干等。一直等到快上课，等所有的人洗完了，才能接到一丁点可怜的水。有时来不及，只能等到晚自习下课后飞奔回去，若是迟了一点，之前的情况会继续重演。大多时候我会选择中午提前接上一桶水，可是那样也不保险，稍不注意就会被别人偷去，真是可恶至极。因为抢水，还经常发生学生打架斗殴的事情，当时的困难可见一斑。

夏天洗澡，虽然拥挤，不过气温较高，洗澡可用“痛快”来形容，而到了冬天状况就完全不同了。家乡属于广西一个普通的小镇，身处亚热带，即使这样，丝毫也没有影响它冬天很冷。有个玩笑说，北方人过冬靠的是暖气，南方人靠的是一身正气，便是如此。小镇的冬天，气温多在3度到15度之间，若是下雨，能达到0度，若是出太阳或回南天则高点。学校宿舍没有热水，整个学校只有饭堂前面有供应热水的地方。那里的热水是开水，据说是蒸饭凝结的蒸馏水，喝起来有一股味道。大概有七八个水龙头，出水的就四五个，流起来还稀稀拉拉。冬天，接热水的人很多，基本上是女生，男生也偶尔有，不过很少。别以为到了冬天，男生公共卫生间就很冷清，再寒冷的冬天也抵挡不住我们洗澡的热情。在当时，卫生间经常传出一些撕心裂肺的声音，那是洗澡的人靠喊叫御寒，外面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冬天的时候，我一般每隔两天或三天洗一次澡，很多人也像我这样。较之夏天，虽然每天洗澡的人数少了一点，可接水依旧艰难。身材瘦小的我，若不是碰上熟人，基本上轮不到，冬天也一样。但好在我还有其他选择，从男生宿舍走十几分钟，走到教师宿舍旁有一个比较大的卫生间。卫生间分为上下两层，上面是女生，下面是男生，旁边是一口很大的井，为此还专门修剪了一个水塔，把井水抽到里面去，再装上一排水龙头。因为这里离女生宿舍也很近，所以来这里洗澡洗衣服的女生很多，她们从饭堂接来热水，再混一点冷水提上去洗澡。青春期的男生脸皮薄，加上这里离宿舍又有一段距离，所以绝大部分男生很少来这里，只有几个像我一样瘦小、别无他法的“弱势群体”才会光顾。每每彼此相遇，我们都会相视一笑，所有的意思就全藏在里面了。

冬天在这里洗澡，因为接的是井水，温度比宿舍水龙头的水还低几度。把水提到卫生间，我经常犹豫半天都不敢脱衣服。哪怕只是用手指简单试探一下吧，会叫人更加失去洗澡的勇气。大多数时候，我会先把穿在外面的厚衣服脱去，留一件T恤，再开始洗头。把头发伸到桶里弄湿，也没有洗发水了，直接用手乱挠一通就当做洗头了，所以那些几年头屑特别多。洗好了头之后，再次鼓足勇气，把毛巾放进桶里，沾些水上来擦身子。来回两三次，然后立马咬紧牙关，把桶提起来到到脖子的位置，“哗啦啦…”就往下倒水。那种感觉，用今天的一句广告语来形容就是“透心凉”，这简直再合适不过。不同的是，倒完水之后，我不是“心飞扬”，而是头上、肩上，浑身都漂浮起一股雾气，不知情的还以为刚刚洗的是热水。

那种在寒冷的冬天里洗冷水的感受真得是叫人刻骨铭心。后来，我从镇上转去了县里，从初中变成了高中。高中学校的宿舍有热水供应，虽然也是要排队接水，但条件要好了许多，热水供应也充足。可是，我却依旧保持着洗冷水的习惯。我发现不光是我，从镇上来的大部分同学也有着相同的习惯。我的这些同学生活朴素，能吃苦耐劳，学习上亦是如此，他们大学毕业后都找到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

也许只有在冬天洗过冷水澡的人才能懂得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寒冷吧？这段经历对我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答案是自从经历了那种“苦”之后，往后生活里的诸多“苦”就不能再称之为“苦”了。在我看来，只有年轻时吃过这种苦，将来才能不因一点小小的挫折而悲欢失意，我们也会更加珍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