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正月初,忽而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水,连续多日未停。气温也跟着骤降,即使穿上厚厚的棉鞋棉袜,依然觉得冷,室内室外难坐定。本应是过年闹腾的日子,此时却因一场雨,只能困居家中,无法出行。
天气湿冷,道路泥泞。恶劣的环境打消了我看书习字的念头,也阻挡了出行的脚步。每日在家中起起坐坐,恍恍惚惚又是一天,好像自下雨之后天天如此。加上早间起得晚,中午便不情愿再睡觉,有时连吃饭都提不起劲来。我期望这雨能够快些结束,冷一些倒无所谓,至少能让我到街上转转,感受一下家乡过年的氛围。不然等时间一到,转眼又要奔赴他乡了。可雨却不知人心所想,不仅不小不停,反倒越下越大,似与我作对一般。以前过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今年雨时之长不分昼夜,着实真真切切感受了一番。我也不禁好奇,天上怎么能兜得下那么多水哟!
有天早上,窗外依旧下雨。我起身下楼,走至转弯处时,忽而看到地上一火盆冒着浓烟,还未燃烧起来。正疑惑是谁生的火,这时大门开了,父亲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几截粗木头,放在火堆旁边。我忽而明白,原是父亲生的火,母亲未见人,可能到田里摘菜了吧!我匆匆喝了两碗热粥,体内生发出一股暖意,舒服许多,只是手脚还依旧感觉到冰冷,鞋袜作用甚微。我两只脚的脚后跟都长了冻疮,早上起来时痛得很,走路不能太快。红通通的一大片,摸起来硬硬的,晚上捂很久都不暖。看到火堆烟愈稀,木头竟然燃烧起来,我赶紧走过去,找来小凳子,坐在边上。双手贪婪地靠近火焰,热量透过衣服传进身体,感觉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从冬眠中醒来。我把脚也伸到火上烤,鞋冒出一股水汽,带水的,怪不得起冻疮!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烤火呢?还是自己太懒了,不愿做任何事,我暗暗嗔怪自己。
这时,母亲从外面回来,摘下草帽,脱下雨衣,也跟着坐在了火堆旁。弟弟妹妹起床,叔叔婶婶抱着孩子过来,看见有火,都纷纷坐下来。父亲却没有和我们一起坐,他在房里停留了一会儿,又戴上草帽到田里看鹅。他好像时时有事做,终日忙不停,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严寒酷暑。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清早下楼,总能看到一盆冒烟的柴火,我知道那是父亲所为。即使他不烤火,但他知道不久后火堆旁将会坐满一大家子人,他仿佛在为把我们聚在一起创造条件,或者说父亲享受这种时刻。在寒冬里,火堆对人似乎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你要么不坐下来,要坐下来就不想离开。自从有了这一盆柴火,我们一大家子人每日便有事可做,烤火成了寒冬雨日里最幸福的期待。有了这样消遣,不必再百无聊赖,也不必在湿冷的空气中缩手缩脚,我们围坐在火堆边上,身暖心更暖。母亲和叔叔说起好多以前的事,有些我记得,有些我不记得。我也回忆起小时候诸多的事情,有趣的难过的,遗憾的骄傲的,往事在火光中缓慢流淌。在没有生火之前,叔叔婶婶来我们家大多只是坐一下便回去,生火后一坐就是一天,彼此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火堆把家人的心拉得更近了。饿了,我们就煮面,煎几个荷包蛋,加点母亲刚摘回的青菜,大家端一碗蒸汽腾腾的热面,甚是满足。有时也一起包饺子,我本不觉得饺子好吃,但包多了后来也喜欢上了。我很享受这种一家人在一起做美食的时刻,心情欢愉胃口尤其好。父亲偶尔也加入我们,大部分时间闷声不做,也许他只会默默提供一个寒冷雨天的温暖去处,尽心做着最贴心的后勤服务。
有句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在我看来,人世中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家人和和睦睦,在寒冷的冬日里围坐在火堆旁,家长里短,有说有笑。平时谋生在外,各人回家的时间对不上,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我格外珍惜每一次相聚,也习惯每一次离别。
写到这,雨还在下。盆里冒出的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父亲又抱来一捧干柴。不久烟散去,火慢慢着起来,微弱却绵长。火盆里的灰一天比一天重,沉淀了多少温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