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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创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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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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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农历七月份,趁有空回了一趟家。

第二天我便醒了个大早,到村里四处转转。天不算太热,在乌云的遮挡下,日光暂时隐去了威力。空气清新,晨风依依,竹叶上有来往的鸟儿轻鸣,入眼尽是绿色。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钢筋水泥打造的繁华,此时看着路边冒出的小花小草,房前屋后枝叶参齐的果树,顿觉内心舒服。看这一草一木,都是我熟悉的事物,她们争相摇摆,仿佛在欢迎我这远道归来的游子。

走着走着,我便意外走到了她的身旁。颓圮的土墙,倾倒的房梁,还有地上碎成若干的片瓦,许久不见,老屋已不是原本的模样。这本应是我熟悉的老屋,我生于厮,长于厮的老屋,而今却只剩风中的一把荒凉。十几年前,她正值青壮,威风凛凛,十几年后,随着城市化的发展,生活向好,村里的人要么迁往城市,要么搬了出去,在新的地界上建起洋气的楼房。老屋只能一天天变得静寂,屋内的欢声笑语慢慢消遁,屋里屋外日渐冷清。我感到失落,感到怅然,往事载着伤痛一幕幕驶来,使得精神困在记忆的泥沼里无法挣脱。混沌良久,心绪稍宁,老屋旧时的轮廓在脑海里才渐渐清晰起来。

想起若干年前一个安静的下午,老屋覆盖着绿色油漆的木门紧闭,底下的门阶光滑蹭亮。我在门外等候着,门内是母亲和来自卫生所的接生婆。不久,一阵啼哭,“是个男孩”,五弟出生了。我们家一共四个小孩,兄弟姐妹几个都像这样在木门之内出生,同一个空间,同一个接生婆,不同的只是时间。老屋是我们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个地点,是我们存在的生命之始。也许正是出于这个缘故,老屋总能带给我安全感。幼年之时,父母白天常出去工作,顾不得我们,就留我们独自在家玩耍。玩着玩着,突遇恶劣天气,我们就躲进屋里。是暴风雨,乌云遮蔽,即使整个世界昏暗下来,白昼如黑夜,我们在屋内却感到很安宁。哪怕有时候电闪雷鸣吧,雷声仿佛在头顶炸开,可我们也不会害怕,就当做一场冒险。因为我们有老屋护着,这个拥有厚重身躯的巨人,替屋内的孩子隔绝了外面的危险,驱走了所有的恐惧。

老屋是我的避风港,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她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个物件,都潜藏着家庭幸福的回忆,总能在生活中带给我前行的力量。印象中的老屋高大、威武,如山如岭,像一个披坚执甲的武士,坚定地守护着她的主人。其实,倘若回过头看,她算不得高大威武,甚至还有几分简陋。粗糙的土墙,狭窄逼仄的空间,纯生态不加修饰的地面,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张不算大却要挤下全家的木板床。家小却幸福,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在这里成长,红过脸,打过架,不知被父母揍了多少次。当然也笑过,乐过,黑暗中听父母讲奇妙故事,留下了数不尽的欢乐与惊诧。至今还记得,读小学时,每逢下午放学,我便端坐在屋前认真完成作业的情景,至今还记得,和弟弟妹妹们在屋里捉迷藏,曾钻遍房间每一个可藏人的角落,为成功而沾沾自喜。还有春天的燕子,夏天的大蒲扇,秋天屋前银白的月光,冬天炭火盆里飘溢出的红薯香味……都是如数家珍般的过往。

后来,父母在村里老房子的外围建起了楼房,我们陆续搬了出去,其他家亦如此。以前热闹非凡的老房子慢慢空心化,再难见儿童群嬉的景象,只有老人家舍不得,默默坚守。再后来,老人们生病的生病,去世的去世,硕果仅存的也被儿子们劝迁出去,老房子彻底无人居住。而我们家的老屋,自搬离之后,就开始用来堆放各种杂物,或者庄稼果实,逐渐成了鼠虫的乐园。狼藉不堪,失去人气滋养的老屋在岁月的长跑中渐渐败下阵来,变得苍老、衰败,最后在某个雨夜轰然倒塌。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时代将近百年的记忆。曾经带给我们温暖和幸福的一间间老屋,转眼间成为一片废墟,草木疯长,任谁都摆脱不了相似的命运。

走近那片废墟,一股强烈的内心冲动刺激着我。那些残墙败瓦,呼唤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无论是拍些影像,还是写些文字,总要留下些什么。不然若干年以后,当我向未来的孩子们讲起老屋,讲起我曾经住过那样的房子的时候,他们肯定会一脸陌生和茫然。我忽而有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虽然我知道很多人写过老屋,相同的情愫,他们写得肯定比我好。可我还是想为之尝试,因为我想让我的老屋,这样在中国南方村子里随处可见毫无别致的土砖房子,依然能以另一种方式在工业时代无情地碾压中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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