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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创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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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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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的匠人

从外面回来,忽觉脚下别扭,往下一看,原来是鞋子裂开了。这可是前不久才买的鞋,不觉可惜了一番。加上我平常比较吝惜旧物,什么都舍不得扔,便把它随意放在房间的一隅。过了几天,想起一件旧事,心里登时就有了主意。

去年年底,四叔的运动鞋也开胶了,便喊我圩日同他到镇上逛逛,顺带拿鞋去修。我一听很疑惑,鞋还有人专门修?拿去哪里修?四叔连连笑话我,看来你一点都不关心日常,圩日里镇上的补鞋匠多着呢!不过也不奇怪,现在的人很少修鞋了,直接买新的多方便,我注意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等到圩日来临,四叔就开着摩托车载着我,风风火火地赶往镇上。临近年底,街上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异常热闹,一扫平日的冷清与荒芜。刚停好车,四叔立马就钻进人流,径直朝记忆中的方向寻去,然而他找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发现。他疑惑地说,怎么会没有呢,我记得明明是这里啊,以前很多的?!

也许换地方了呢?我对四叔说。我们又继续寻着,走过五金店、水果摊、奶茶店,绕过小吃街、菜市场,服装街,从街头到街尾,又从一条街穿梭到另一条街,不遗漏每一个角落。前前后后费了好大气力,才终于在一条其实还不算偏僻,只是较为隐蔽的小巷里找着。看这条小巷呀,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两旁稍显破旧的建筑,长满厚重苔藓的青石板,居民楼前生锈的大铁门,都给人一种岁月幽深的感觉。一眼望去,小巷里也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者,逛街的,摆摊的,除却挟着衣襟与爷爷奶奶偶然到此的儿童,鲜见年轻的面孔。不过这也正常了,小镇的年轻人本来就少,大多往城市去了,再加上奶茶、炸鸡、螺蛳粉才是他们的最爱,光顾这里的自然就少了。

寂寥的老街,驻守于此的是一群默默无闻的人儿。一路走下来,你会发现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事物,它们仿佛被遗忘在时光之外,如今却又在这里呈现,那古老的技艺在街边老人的手中生动地演绎。修鞋的老爷爷把四叔的鞋抓在手里,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捣腾了一阵儿,不多时,就开始从木箱里抽出小刀和砂纸,用心地修整、打磨边缘,使其变得平整。随后是上线,只见他先用一个钩针从鞋内往外穿线,待针出来时又马上用另一个针去迎,快速缠绕和变换方向后,再重新穿进去。手法极快极巧,针线在他手里“来去自如”。经过那么一番操作,竟把开胶的问题解决了,而且针线也完美地被隐藏在了鞋内,不露丝毫痕迹。等做完了这些,他又拿出了一小瓶胶水,在鞋的周边均匀地涂上了一层,咧着牙对我们说,“防水的,起码还能再穿两年!”我大概看了一下时间,他只用了十几分钟,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一步该做什么都心中有数,未曾有半点犹豫。

老爷爷最后的收费是八块钱,线五块,手工三块。这个价格,令我更吃惊了,四叔也说,十几年了还是老价格。我们连连夸赞老爷爷的手艺,还有他的质朴实诚,他也很热情地跟我们聊起来。老爷爷说,之前他们确是在中心街那边摆摊,因为街道改造就临时搬到了这里,而后也就一直在这里了,生客难找一些,但问街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懂。我问他现在干修鞋的人多吗?他可惜地摇摇头,没有几个啰,挣不了几个钱,都不愿意做。而且年纪也大了,谁谁谁出不了门了,谁谁谁又不在了……不剩几个老家伙了!自己呢?村子离镇上六七个公里,又不会骑电车,骑一辆跟自己一样老的二八大杠,来来回回不安全,老伴、儿女都不同意继续干下去了。但想想也是一门手艺吧!虽说挣不了什么钱,但也做了一辈子,突然不给做了闲下来真得难受,心窝子整天像被虫啃一样。于是就和老伴、儿女抗议,甚至离家出走,家里人拗不过,只好同意了。这一番话,听得我又是敬佩又是辛酸,离开的时候不禁向老爷爷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条街上,还有着许许多多像这样的手工艺人。知“竹”常乐的篾匠,能把竹子变成各种实用的器具,箩筐,菜篮,簸箕,斗笠,竹椅,凉席,形形色色,造型好看,摆满街道的两旁。灰头“土”脸的陶匠,每天勤劳地挑来粘土,清洗,揉捏,作坯,雕刻,烧制,经过道道工序,那污泥摇身一变,变成腌酸菜的坛子,装酒的罐子,储水的大瓦缸,进入千家万户。“布料舞者”缝衣匠,大到剪裁缝制,小到按一颗纽扣,在一针一线间方便街坊邻里,织就身边的美丽……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也坚守着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技艺,不管外面的世界每日如何不同,现代工业的轰鸣声如何改天换地,可他们却不为所动,默默无言,与世无争,仍旧守卫在这里,用心做好他们的“本分”。

每次看到他们,我的心里总会想起一个词——“匠人”。技艺虽微,他们却能够不离不弃,付诸于满腔热忱,并以饱满的生命热情投入到其中,一丝不苟,秉持一世,于小处彰显着中国工匠独有的敬业、专注、担当、精益,这份精神在乎大处又有何不同!

这就是我们小镇上的匠人,他们只是千千万万中国匠人的一个缩影,纵然技艺有别,领域各异,但他们身上具有的精神内核却是一脉相承的。

我敬佩这样的人!千千万万的手工业劳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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