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又到周末了。心情和孩子一样高兴，终于有一点自由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可以回家看望父母了。这么多年，不论我在哪里工作，离家远近，父母始终是我心里最大的牵挂。

吃罢早饭，带着女儿买了些吃的东西，又去药店买好母亲日常用药，就动身出发了。回家的路并不遥远，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它就像一条线，我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不过这两年它变得越来越宽了，越来越靓了。大小车辆络绎不绝，飞驰而过；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迎风起舞；花朵五颜六色，争奇斗艳。

家乡变化也很大，街道干净整洁，新房子到处皆是，轿车已不是炫耀的商品，散停在街道两旁。我的家也变成了新房子，宽敞明亮，朴素大方。走进家门，诺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树枝上青青的果子充满着生机，像是在欢迎我的回来。

走进屋里，母亲依然坐在那个长长的沙发上，靠在那里，面朝着电视。看到我，她的脸上露出笑容。向我招招手说:“你回来了？”

我连忙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告诉她今天是礼拜天。她听后才点点头，又问我家里和孩子的事。我说都好，她才放下心。她又指着桌子上的香蕉、点心让孩子吃。

我询问家里的情况，她侧着头用力听着，听清楚后一一回答着，语音清晰，心情平静。唉，母亲就是有些耳背，说话时需要大声才行。看着她满头的白发，慈祥的面容，这时我的心也会平静下来。不论我长多大，我有母亲，我是母亲的儿子。我依然可以偎依在她的身旁，享受母爱的温暖。

我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呢？我想陪母亲说说话，和她说一些以前的事。她努力地回想着，然后对我说:记不清楚了。

我为她剥香蕉，母亲摇摇头。又为她倒水喝，她勉强喝了几口。前几年，母亲的牙齿就掉光了。我们想为她镶牙，她又不肯。也只好顺着她。可她不能再嚼那些发硬的食物了。母亲想得开，一辈子也没在饮食上计较。她说：“清淡的东西吃着舒服。”

我为她理一理散落额前的头发，捡去散落在肩上的碎发，看一看满是褶皱的双手，再看一看腿脚是否浮肿。母亲比以前安静了许多，静静地坐着，并不打扰我。她以前并不是这样，总是说不需要，她或许认为这些不应该是儿子干的工作。但现在她似乎接受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老了，也离不开儿女的照顾了。

她的小腿有些浮肿，轻轻按上去便会有凹陷。我知道，那是她服用药物的结果，虽然问题不大，但我想为母亲洗洗脚。或许那样会好些。

母亲说:“吃罢午饭再洗吧。”

母亲静静地盯着电视。电视里是戏曲频道，唱的是越剧《穆桂英挂帅》。她的耳朵不好使，但视力还行。我想，她是在靠那些画面打发时光吧？她儿女虽多，可大都不在她的身边，她耳朵又背，所以能跟她说话的人就少。她也只能静静地过这种日子。看着她安静的神态，我会不由得想到姥姥。那时我还在读书，姥姥坐在我家的炕头上，也是这样，满头的白发，慈祥的面容，耳朵也有些背，静静地坐在那儿，腿上裹着绑带，两只脚很小，是缠过足的。那时家里还没有电视，她有时看着干活的母亲，有时闭目养神。但如今母亲却不会，她不大说话，眼睛直盯着电视，似乎在用心和电视里的人交流。

我的心里又有一丝沉重。虽然脸上依然微笑着。母亲确实老了，八十多岁的人了，精力已大不如从前，而且也离不开人照顾了。她为我小时候讲的许多故事只能存放在我的心灵深处了。自前两年母亲病愈后，她留下后遗症，便不爱走动，除了吃饭睡觉，就常常坐在这个沙发上。这里已似乎成了她最留恋的地方。

吃罢午饭，母亲休息了一会，又坐到沙发上，依然看着电视。窗外的太阳尽情的卖弄，到处热烘烘的。院子里的小树似乎困了，花儿没有精神，失去了神采。鸟儿也躲了起来，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我打来热水，开始为母亲洗脚。她用力地撑起两只手臂，慢慢地从沙发里向前挪动着，有些吃力。她原来很瘦很精神，家里的活操持不停。这两年活动得少了，渐渐的有些胖了，行动也就迟缓些。  

我想去扶她。她说不用，自己挪到沙发边沿坐好，然后伸下腿。我蹲下去，慢慢地为她脱掉袜子，她的脚很白，就是有一点虚胖。

试好水温后。我先轻轻地撩些热水敷她的脚面，待她慢慢的适应。然后再让她把脚泡到热水盆里。

哦，母亲的脚。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为她洗脚，可看到后我的内心仍然颤动。那白白的脚面光滑却称不上美观，右脚临近大指的地方竟然长出一个疙瘩，红红的，有杏核儿大小。五个脚趾拥挤着，蜷曲着不愿分开。趾甲也弯曲着，挤压着长到肉里，再也不能伸展。我问她那个疙瘩疼不疼，母亲摇摇头。小来小去的毛病她从不在心，她的心宽着呢。

我慢慢地给母亲搓脚，搓着搓着就会想到以前的事，想到小时候的画面。母亲疼爱我，再苦再累也要让我们生活好。岁月荏苒，如今我已人到中年，自己的孩子也长大了，可母亲还是惦记我，常问我能不能过下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人都会老的，就如现在的母亲。她已需要有人照顾，可我却不能常在她身边，这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我曾想把她接过去住，她却说不习惯外面的生活，我想另外的原因就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她还是心疼我们的不易。我只能尽量多回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给她洗洗脚，剪剪指甲。

她又在说着不应该让我洗脚的话，还让我搬个小凳子坐下来，说蹲着会不舒服。我对她笑笑说没什么，然后慢慢地、默默地继续为她揉搓着每只脚的脚面、脚趾、脚底，一点点，一遍遍。甚至于每个脚趾缝都搓得干干净净。母亲又对我说：“洗洗就行了，不用太认真。”可我却不会。我要慢慢地搓，搓干净，让她舒服，让她开心。这时我的心里也会很开心。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母亲呀，您可知道此刻儿子的心。有父母的感觉真好。我想好好地照顾您，我想陪着您安安静静地度过晚年。我想，那也是人生最美好的事。